第35節
有一場哭戲,講的是找了男主很多年的女主,最后終于找到,但男主改名換姓稱不認識女主,女主追出去跟著男主,整整兩條街,要求女主一邊說臺詞一邊哭,蘇菲哭了兩條街,最后導演喊咔的時候她也沒收住,在片場整整哭了兩個多小時,就那么蹲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好似有流不完的淚,惹得一旁的助理、場記等全部傻眼。 那場戲本來是唐老爺子覺得最難拍的一場,如果不是男主的問題,蘇菲幾乎一次性通過。 唐老爺子覺得人沒有換錯。 所以,覃瑩也不確定蘇菲這樣子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工作室因為前期的宣傳,又有m公司作為后盾,基本上已經步入正軌,鄭凱出了兩支電影單曲,又加上前段時期的炒作,名氣打出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暴躁的脾氣收斂了不少,公司準備給他出一張新專輯。 春天快過去的時候,覃瑩接到覃文馨的電話,讓她回家吃飯,覃瑩這才想起,她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回孫宅吃飯了,想了想,下班的時候買了瓶酒,開往孫宅。 半山腰間的別墅區,年歷老舊,道路兩旁樹木濃郁蒼翠,一路開過迎春花、粉薔薇、白梔子,花團錦簇,芬芳撲鼻。 覃文馨最近像是有什么煩心事,面容疲倦,一下子老了很多,見到她,倒是難得露出一絲笑臉:“回來啦,你爸在又在伺候他那些寶貝,我去叫他?!?/br> 屋子里有些熱,覃瑩脫下套在長裙外邊的針織薄外套,將酒遞給孫宅請的阿姨,一邊跟覃文馨說:“不用,我去看看爸爸?!?/br> 孫父喜蘭,家中藏了很多珍品,她還記得讀書那會兒,孫父見她聰穎,偶爾撥出時間教她品蘭。 “多畫春風不值錢,一枝青玉半枝妍。山中旭日林中鳥,銜出相思二月天?!迸紶枌O父也品茶念詩,覃瑩笑他古人做派,偏偏孫父很是自得其樂。 現在想想,倒是父女倆難得的溫馨時光。 后院里的蘭花品種繁多,沒有依著品種刻意擺放,一盆盆的,顏色品種各異,顯得雜亂無章,但仔細一品,卻有種難得的協調感。孫父正微微彎腰,修剪枯黃的枝葉,從背后望去,他身材清瘦,動作緩慢,有絲老年人的踽踽感,隱隱的,覃瑩甚至能看見他發絲里的幾根白發。 “爸爸?!瘪摽戳肆季?,才開口喚他。 孫父回頭,他戴了一副眼鏡,大約視力又下降了,瞇著眼看了一會兒才看清是她,當即笑了:“回來了!” “嗯”覃瑩點點頭,也不計較地下凉,隨意坐在院子里的臺階上。 “最近家里事情多,怕你煩,你媽提了幾次讓你回家吃飯,我都攔著她?!睂O父一邊說,一邊將剪刀擱在一旁。 “公司的事?”覃瑩隱隱聽說了一點,最近孫氏的家族企業并不太平。 其實孫父不是個適合經商的人,他性格和軟,觀念保守、有些優柔寡斷,這么多年下來,一直在吃老本,好在為人實誠,孫家到底也有幾分根基在,不至于一下子垮下去。 孫父在這個位置上,也是勉力而為罷了。 “也不全是,”孫父說,去院子里的池子里洗了手,也有幾分隨意地坐在覃瑩旁邊的空地上,“你也知道你meimei,最近新聞鬧得沸沸揚揚的,前段時間林家過來退婚,我還不敢告訴她,你知道,她打小被我們慣壞了,也是怪我,沒教好她,現在擔心她承受不住?!?/br> 覃瑩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算了,爸爸也知道你不愛聽這些,怎么樣?有沒有興趣進公司幫爸爸忙,爸爸是知道你能力的,你meimei我是不指望了,家里以后還是得交給你?!彼咽謹R在覃瑩肩膀上,倒是很有幾分鄭重。 其實孫父也不只一次說了讓她進公司幫忙的話。 覃瑩開口就想拒絕的,可是抬頭看見孫父略顯蒼老的面頰以及發絲里多出來的白發,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開不了口了。 平心而論,這個男人對她沒有那么好,但是也沒有那么壞,作為一個父親,他大約是有些不合格的地方,可是從他把她接到孫家開始,他已經很努力的在盡一個父親的責任,也許方法沒有那么對,又也許有另一個孩子作對比,始終覺得欠缺著什么,可是這從來不曾改變過他是她父親的事實。 而現在,這個父親在慢慢老去,因為兒女,因為家族。 好似知道她的顧慮,孫父也不愿勉強她,拍拍她的肩膀:“算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爸爸不勉強你,走,咱們吃飯去,你媽今天親自下廚,陪爸爸喝兩杯?!闭f完,站起來,要往客廳走。 “爸爸,”像是想說什么,覃瑩叫住他,孫父回頭見她欲言又止的神情,隱隱有絲期待,誰知到嘴邊,也只聽見她轉了話頭:“累得話跟mama出去旅游一趟怎么樣?您不是一直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嗎” 孫父心里的那絲期待便落下去了,也沒表現在臉上,他是知道覃瑩心結的,因此也不大愿意逼她,只好回說:“行,等這陣兒忙完了,咱們全家一起去?!?/br> 這頓飯吃得很是平靜,期間孫貝貝一直沒回來,覃瑩自然也不會過問,吃完飯還陪孫父下了一會兒琪。 走的時候覃文馨出門送她,那個時候天色已黑,別墅里的路燈已經亮起,覃文馨陪她走到車庫,像是醞釀許久才道:“瑩瑩啊,最近有沒有跟貝貝聯系?媽知道你工作忙,但是最近貝貝出了這么大的事兒,你有空多幫幫她。你們倆畢竟是親姐妹,哪里有隔夜仇的?!?/br> 覃瑩側頭看了覃文馨許久,她身高隨了孫父,因此比覃文馨還要高些,此刻,她在隱約的光線里看這張跟自己很像的臉,大約因為性格上的天真,與孫父在一起后日子又過得極為順遂,覃文馨臉上幾乎沒有多少歲月的痕跡,到了這樣一個年齡,依然有一種單純的美麗,可是看得久了,覃瑩越看越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良久,覃瑩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那樣默然地看著覃文馨,目光平靜淡然,沒有任何波瀾,但是覃文馨就是在那種平靜的目光里感到一種森冷的驚慌,她剛要開口說些什么,聽見覃瑩緩緩啟唇:“瑩瑩啊,在奶奶家里生活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瑩瑩啊,以后跟爸爸mama一起生活吧,我們會好好照顧你!” “瑩瑩啊,新的學校還習慣嗎?有沒有交到新的朋友?” “瑩瑩啊,貝貝怎么摔下去了,不要緊張,慢慢說,mama相信你?!?/br> “瑩瑩啊,這兩年你都去哪兒了,在外面有沒有受傷?新教的男朋友對你好不好?” ...... “瑩瑩啊,孩子沒了別難受,還有mama呢!” “瑩瑩啊......” 一字一句,覃瑩說得極緩,模仿著覃文馨的口氣,字字清晰,她的聲音也幾乎沒有太大起伏,未曾帶了多少情感,在夜色里甚至微微偏冷,但就是聽得覃文馨整個人倒退了一步,最后她聽見覃瑩說:“您大約不知道吧,我也曾經期待過您用這樣的口氣說類似的話呢,而不是每一次都只是聽見您對一個女兒的關心?!?/br> 覃文馨捂著嘴,眼淚掉落下來。 她搖了搖頭,突然抓住覃瑩的手,想要辯解,但覃瑩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覃瑩她轉身,打開車門,將汽車從車庫里倒出來,很快開出了孫宅。 她在后視鏡里看著哭得一塌糊涂的覃文馨,這是我的母親,她想,她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從她身上渴望過屬于母女間的溫暖與親密無間,可是沒有。 覃瑩收回視線,抿著唇,沒有哭,帶著覃瑩式的倔強。 只有汽車不知不覺,在半山腰間加快了速度,開得異??焖?..... 用了比平時少一點的時間回家,電梯打開的時候,有些下意識的,覃瑩掃了一眼對面的公寓,自從上次在斐濟那樣拒絕過林申的表白后,他再也沒有打擾過她,好像也沒有再回到這間公寓過。 想來也是,以林大公子的驕傲,他必定不會在受到那樣的拒絕后再糾纏于她。 覃瑩覺得自己該松一口氣才是,如她所愿的,她與他將再無瓜葛,但不知道為什么,每次回家,總是下意識地,不受控制得會用余光瞥一眼對面。 而這一次,對面門口多了一位不速之客,正在按門鈴,聽到電梯響動,那個女人回頭,很快看清覃瑩,露出一絲詫異。 是kitty,孫貝貝的經紀人。覃瑩自然認識,但實在談不上熟悉,幾乎是連招呼都不用打的關系,因此覃瑩很快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去開自家的門。 “覃小姐?” 出人意料的y叫住了她,覃瑩手上的動作便頓了頓,回頭看她。 能夠被林申安排作為孫貝貝的經紀人y自然不會是什么小角色,面對近乎冷漠地覃瑩,她也沒有退怯:“覃小姐,我們見過,想必您知道,我是您meimei的經紀人,我是為了貝貝的事來找林總的,實在沒想到會在這里碰見您?!彼f話間語氣帶著一絲譏誚,顯然在諷刺她與林申某些不正當的關系。 覃瑩盯著她,沒有說話。 y大概沒有料到對方如此鎮定,反而有些無措,只好走近覃瑩一步:“最近發生在貝貝身上的事,內行都清楚明白,是您所在的工作室聯合m公司對她的極力打壓,我真的沒有想到,作為親jiejie,您可以把貝貝逼到這一步!” 覃瑩的神色沒有絲毫變動,等kitty說完,她才突然說:“她死了嗎?”語氣直白。 有那么一秒鐘y沒有聽清她說什么,等反應過來,臉色巨變。 “她還沒死吧,”覃瑩繼續說,語氣里有近乎刻薄的冷漠,“可是我的丈夫死了,我的孩子也死了?!?/br> 然后覃瑩回頭,按下了門鎖的密碼,開門的時候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補充道:“事實上,除了關于孫貝貝和鄭凱的戀情爆料,我們什么也沒做,后來的一系列發展難道不是跟她自身的品行有關嗎?作為一個藝人的經紀人,你也沒有想要反思的地方嗎?”說罷,頭也不回地關上了門。 她靠在冰冷的門板上,微微平復了一下一整天的心情。 然后視線掃過玄關處,那里擱著大約是家政阿姨帶領的兩封信件。 一張是快遞,里面是一張精致的請帖,是宋清遠的婚禮。 另一張是郵遞信件,來自偏遠的山區,收信人竟然是顧玉笙。 第70章 林父 “親愛的顧叔叔: 親愛的顧叔叔,您好嗎?您上次來信說您快結婚了,會搬家,因此這封信我寄出去的時候,填的是您給的新地址,希望您能收到。 新婚生活愉快嗎?我們看到您女朋友的照片了,她可真漂亮,本來您說您交了女朋友,拉姆還不服氣,她覺得世界上除了長大的她沒有人配得上您,但是看到您女朋友的照片,她偷偷哭了一場,雖然嘴上沒有承認您女朋友跟您非常相配,但是她開始留跟您女朋友一樣的長頭發了。對了,我寫這封信的時候,拉姆還讓我偷偷問您,你們那邊可以多娶幾個老婆嗎?我們藏族是可以娶好幾個老婆的,拉姆說如果可以的話,她的夢想還是不會改變,希望長大后能夠嫁給您。 您上次寄來的棉衣和喜糖我們都收到了,棉衣非常漂亮,我們都沒有穿過那么好看的衣服,喜糖也很甜,比姆媽的糖水還要甜,我們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我們也有聽您的話,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但是這個學期開學的時候,又走了一個老師,學校里就只剩下趙校長跟謝老師了,沒有辦法,趙校長只好將以前的三個年級分為兩個年級,高年級和低年級,我們現在已經全是高年級的學生了。但是同學依然越來越少,您還記得多吉嗎?她jiejie去年出嫁,家里沒有人干活,她姆媽就不讓他上學了,趙老師去他們家勸過好幾次,多吉也沒能回來。像這樣的同學陸陸續續走了好幾個,我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繼續堅持下去,今年山里大家的收成都不好,很多同學都在請假,為了能幫家里干更多的活兒。但是您放心,我們都會努力的,因為都想去您說的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去看看您說的汽車,您建的漂亮房子…… 最后,顧叔叔,祝您新婚快樂!如果您有空的,記得回來看看我們,帶上您的女朋友,我們都非常想念你們! 愛您的高年級全體” 覃瑩歪坐在沙發上讀這封信,孩子們用的是鉛筆,字跡歪歪扭扭,有些地方還有好多錯別字,以至于她花了一些時間才能拼湊出大概的意思。 夜已經非常深,帶著倒春寒的涼意,茶幾上放著包裝精致的喜糖,她拆開,發現有幾樣跟她和顧玉笙給孩子們寄過去的糖是一樣的,于是剝開糖紙,放了一顆含在嘴里。 孩子們口中的所謂世界上最甜的糖,也許是因為物是人非的緣故,居然沒了那種甜味,細細一品,竟還有幾絲苦澀。 對不起,我沒有照顧好你們顧叔叔,他大概沒有機會回來看你們了…… ******************************************************** 同樣的夜晚。 林家老宅依然燈火輝煌。 “我看你tm是昏了頭!鬼迷心竅!”林父怒極,恰好瞅見桌上的水晶煙灰缸,想都沒想,恨恨地朝對面的林申砸過去。 誰知道那祖宗躲都不躲,就那么直挺挺的站著,還好林父向來準頭不如他弟弟林二爺好,水晶缸堪堪擦過那祖宗額際,饒是如此,那樣大的力道,仍是破了皮,鮮血頓時順流而下,倒是有幾分可怖。 林大爺什么性子,那暴脾氣,比之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林二爺,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這幾年,年紀大了,頗養出些修身養性的性子,但對于這個林大爺口中自小跟他作對的混賬東西,自家骨rou,林大爺還是很下的去手的。 “我回來以后已經盡力挽回局面,費玉霆到手的那塊地,想要一個人吞下去也不容易,我先前留了一手!”林申也不理會頭上的傷,解釋了一句,他倒也沒說假話,從斐濟回來以后,忙得腳不沾地,連宋清遠找他,他都排不出時間。他這頭忙,自然也沒讓對手閑著,費先生還沒來得及慶祝到手的東西,已經被這頭的林家搞得狼狽不堪,讓費先生恨得咬碎一口銀牙。 林申說到這里的時候,果然見林大爺的怒意緩了緩,但還沒等林大爺臉上徹底好看,林申后面的話,又是一激:“倒是您,值得這么興師動眾叫我回來?一塊地,權當是給您未來兒媳的聘禮,您什么時候這么小氣了!”林家就林申一根獨苗苗,林父跟林母感情又很好,人物關系簡單,因此林申說話向來不怎么跟林父打機關,很是隨意。 林父差點氣笑了,如果不是看見林申額頭還在冒血,只怕書桌上的東西能一股腦兒全砸過去。他當然不是眼皮子淺,林家家大業大,他還不至于到了要親自過問一塊地的地步,他在乎的是林申的態度,林家祖祖輩輩弄下來的家業,他不能放在一個為了女人能隨便揮霍的敗家子身上。 可是,顯然,兒子到現在還沒有清醒。林父冷笑,也沒有當即發作,只是裝傻:“哪來的兒媳,你媽不是去孫家退婚了?退了也好,孫家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孫志手上,簡直難看,娶的女人更是不三不四?!痹捴邪凳疽呀洏O為明顯。 偏偏林申裝作不懂,他能故意以‘聘禮’引出話頭,自然不會輕易放棄,瞥了一燈光里孫父的神色,抿了抿唇,才道:“我要跟覃瑩結婚!” “你再說一遍!”口氣已是氣急。 “我要跟覃瑩結婚!”沒有絲毫猶豫地,林申重復了一遍。 “啪!”林父當場給了兒子一個耳光,力道極大,毫不留情,打得對面身材高大的男人整個身體微微一顫,他雖經常教訓這跟獨苗,但是向來也是有分寸的,像這般不留情面的耳刮子幾乎沒有,顯然今日是被氣得狠了,“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不要臉,我們林家還要臉!這頭退了小女兒的婚,那頭就娶人家的私生女,你出息得很!別tm以為我不知道你最近做了什么?想結婚!你做夢!” 被那一巴掌扇得有輕微的耳鳴,林申微微閉了閉眼,才稍稍緩解那種疼痛,他也覺得自己瘋魔,大概是吧,就像林父說的‘鬼迷心竅’,真的是鬼迷心竅,因為即使在被她那樣一通拒絕過后,他所心心念念的,依然是與她結婚罷了。他能怎么辦呢?她倒是將他從她心口拔得一干二凈,毫不留念,可是她已經長在他心上,連同他那絲不甘心,扯不爛、揉不碎,融于骨血,不死不休。 “我們會結婚的!”他聽見自己說,聲音遙遠,卻字字鏗鏘有力! 孫父氣得,簡直幾乎無話可說,他是知道林申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個性的,也是被他二叔慣的,但見此刻林申依然如此執迷不悟,孫父索性也不跟他耗,拿出一份鑒定報告,冷笑道:“你以為我只是怕丟臉才不讓你娶,你自己看看,她已經幾乎沒有生育能力,我們林家就你一根獨苗,就是娶再不堪的媳婦,也不會要一個不會生育的女人!” 偌大的書房有片刻的寂靜。 林申沉默良久,才從地上拾起被林父甩過來的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