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蘇靖荷淺淺一笑:“蘇管家可不就盼著我出這個錯,我順了他心意罷了?!?/br> 這話連沉香都有些不明白了:“怎么?” “大堂姐是太子側妃,當年許皇后與曲貴妃多少嫌隙!蘇管家心里比誰都清楚咱們不該和曲家來往,曲老爺盛情相邀時,他本可直接回絕了曲老爺,卻偏偏將人帶到我跟前來詢問,不就想欺我不懂這些?”蘇靖荷取下耳邊明月珰,淡淡說著。 “小姐既然知道,為何還順著蘇管家的意思?” “這一路上無波無瀾的,我若次次避開麻煩,倒顯得奇怪了,一個養在鄉間的小姐,哪能懂得這么多。況且,父親這些年也并沒有和太子太過親近,心中自有盤算,今日這番過錯并不算什么事兒?!?/br> 聽罷,沉香點點頭,縈繞心間的一句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小姐如何懂得這些? 替小姐擦完藥,沉香收拾了藥膏,說著:“小姐今兒對郭嬤嬤反倒客氣,這般惡仆,不該懲治么?” 蘇靖荷倚著貴妃椅躺靠,說道:“什么緣由?說她支開你與青黛,害我受了驚嚇?這樣不過幾十下板子,太輕,太輕……相比她對我的用心,我也不能虧待了她?!?/br> 莫名的,沉香打了個寒顫,見蘇靖荷閉目休息,想著她昨兒一夜并沒有睡好,便安靜退了出去。 本想睡上一會兒,腦海里卻突然浮現恩公的樣貌,明明傷得這么重,只一夜功夫人就不見了,也不知如今是死是活?更有些好奇,被官爺窮追不舍,到底是什么人? 沒多久青黛便冒冒失失闖進來:“小姐,小姐?!?/br> 青黛湊到蘇靖荷跟前,有些神秘兮兮說著:“府里可不止我們一處客人,剛我去廚房傳話時,你猜我見著誰了?” 青黛一臉激動,蘇靖荷卻是興致缺缺,眼睛都懶得掙開。 見小姐這般,不覺有些掃興,青黛嘟了嘴,卻還是忍不住要說完:“小姐肯定不信,是今兒白日沖撞了咱們的那個趕馬小廝。我偷偷瞧著他端了飯菜去隔壁的院落,想來他家主子也住在莊子里呢?!?/br> “咱們是在別人莊園做客,閑事莫理?!碧K靖荷淡淡說了一句。 青黛咬著唇低頭,輕輕應了一聲:“哦?!蹦X海里卻止不住在想,白日這么匆忙趕路,甚至害小姐傷了額,如今看那小廝卻是悠閑得很??! 入夜,蘇靖荷正準備歇息,房門外卻傳來敲門聲:“蘇姑娘可睡下了?” 時辰還早,也沒這么快躺下的,沉香走近幾步回著:“有什么事情?我家姑娘困乏了,正打算歇息呢?!?/br> “前頭靖國公府的何二老爺來了,聽聞蘇姑娘也在別院,想見見姑娘?!?/br> 蘇靖荷正欲卸下發簪的右手頓了頓,小舅舅? 身為外甥女,既是舅舅來了,沒有不去見面的道理。讓沉香替她把發髻重新梳好,蘇靖荷理了理衣裳,緩步走出。外間等候的丫頭白日里她見過一面,是莊子里的大丫鬟,叫梅香,蘇靖荷問著:“小舅今夜也在別莊休憩?” “可不是,曲老爺和何二老爺關系頗好,每回二老爺來通州,都是住在咱們別莊的?!泵废阋贿呎f著,一邊領著蘇靖荷主仆三人往隔壁院落走去。 原以為蘇靖荷住的院子已是很好,來了隔壁才知什么是人間仙境,夜色朦朧,月光下,隱約見見佳木蘢蔥,奇花爛漫,一股芬芳伴著清風徐徐飄來,再幾步,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于山坳樹杪之間。 然蘇靖荷卻沒有心思賞景,甚至身邊的青黛也是擰著眉頭,這座院子她雖沒有來過,可白日里明明瞧見了那趕馬的小廝進去,怎么會是二老爺住著?況且,院子里一路上連個伺候的丫頭都沒有,很是奇怪。 “我倒有好些年沒見過小舅舅,當年最喜歡趴在小舅圓滾的肚上嬉鬧,如今小舅肚子可消下去了?”蘇靖荷淺淺問著。 “二老爺珍饈海味吃得多,總有些體態的?!泵废慊刂?。 蘇靖荷眉頭不易察覺地輕蹙,很快有恢復如常,只輕輕一笑,說道:“有些寒涼,青黛,替我去房里拿了衣衫過來?!?/br> 蘇靖荷與青黛多年主仆,加上青黛一身機靈勁兒,見蘇靖荷食指悄悄往前邊閣樓指了指,便很快頓悟,點了頭笑著退開。 繞過花間,梅香頓了腳步,就停在閣樓不遠處,說道:“我家老爺和二老爺在屋里說話,都等著姑娘呢,姑娘直接過去就好?!?/br> 蘇靖荷點頭:“有勞梅香jiejie了?!闭?,沉香卻拉了拉蘇靖荷衣袖,雖說不上來,可總覺有些不妥。 蘇靖荷卻是朝她笑了笑,眼神安撫著。 “??!”突地,閣樓一聲尖叫劃破長空,身后的梅香一驚,趕緊往前跑去,倒是蘇靖荷淺淺笑開,頗有些好奇,曲老爺屋子里送了什么大禮給她,竟把青黛嚇成這樣? ☆、第三章 美人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合上,將屋內風光遮掩。 梅香跑來時,便是看見青黛一個人癱坐在門口傻樂,而屋里頭的人,怕…很是生氣,看著被震爛的門框,梅香有些怯怯生畏,轉頭趕緊去回稟了老爺。 蘇靖荷與沉香走在后頭,步子沉緩,待見到青黛這副傻模樣,也是嚇住。 曲老爺費心留得她在別莊歇息,自是希望討好安國公,既然是在他自己的園子里,也不敢鬧出危險,只是青黛這七魂丟了八魄的模樣,卻是為何? 沉香上前,先是抬手在青黛眼前晃了晃,見沒有反應,只好無奈地使勁往她手臂上一擰,才疼得青黛嗷嗷直叫,終是回神。 若平時,因為這一擰,定要和沉香破嘴皮子計較,今兒青黛卻破天荒地一蹦老高,拍拍屁股就往蘇靖荷身邊湊,雙眼晶亮地贊嘆著:“天啦,小姐可惜沒瞧見,房間里的男子美極了!” “行了,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回去再說?!碧K靖荷小聲一句,便轉身離開。 青黛跟在身邊,顯然有些激動得不能自已,不停在蘇靖荷耳畔嘰嘰喳喳著:“那男人可漂亮了,比畫冊上的人兒還美,那一雙眼睛又細又長,就是眼神寒了點,鼻梁又高又挺,最好看是那嘴巴......呀,奴婢也說不上來,反正就是好看!” 蘇靖荷哪有耐心聽她說這些,只道:“把事情經過給我說清楚就好?!?/br> “哦?!鼻圜鞈寺?,說著:“奴婢聽了小姐的話,想先去房間里看看情況,哪知房門沒扣,里頭又很是安靜,我推門進去,滿屋子藥香,帷幔后頭一人披散著長發,身子掩在浴桶里,起初還以為是個姑娘,可那一轉頭,實在驚艷......” 說道那男子,青黛又忍不住雙眼放光,道:“就是…就是小姐書本上那句話,郎什么二什么的?” 青黛歪著頭想了許久,卻總記不起來,急得跳腳,明明昨兒還聽小姐讀書時念到。 “郎艷獨絕,世無其二!”蘇靖荷接口說道。 “對對對!”青黛趕緊點頭,“就是這句!” 一旁沉香噗嗤笑著:“好沒害臊,看了男人洗澡,還厚臉皮囔囔!” 青黛這才后知后覺地臉紅,低著頭有些不好意思了:“小姐是沒瞧見,真的好看嘛?!?/br> 蘇靖荷敲了敲青黛這沒出息的腦袋,道:“又丟你家小姐的人了。哎,你這一無是處的,我干脆把你送人算了,就曲家吧,反正你喜歡人家府里的郎君!” 聽罷,青黛一急,趕緊說著自個兒的好:“奴婢聽話啊,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哪時沒有辦好,奴婢還能說趣逗樂呢?!?/br> “這就叫辦好了事兒?”蘇靖荷板著臉,故意嚇了青黛,道:“人家只用了一計,你就傻乎乎上鉤,若是三十六計全來一遍,嘖嘖,都不夠人家玩兒的?!?/br> 青黛有些莫名:“哪里有計謀啊,屋里就一個好看的男人,好像...沒有別的了?!?/br> “這就對了,你看見二舅老爺了么?”蘇靖荷問著。 青黛搖了搖頭,她從沒見過何府的二舅老爺,但屋子里那個好看的男人不過二十出頭,怎么都不像梅香jiejie說的二舅老爺。 “那不就對了,美人計啊,我的傻丫頭!”蘇靖荷笑說著,曲家人盡得老天爺偏愛,之前就聽說曲貴妃美艷無雙,她雖沒見過,但曲老爺如今已不惑之年,仍舊身軀凜凜,相貌堂堂,可見曲氏一門男俊女艷,屋子里怕別是曲家哪位公子,想用色相迷惑她這國公府的小姐。 “就算是計謀,這樣的美人兒,小姐若嫁了,也是福氣?!鼻圜烊嗔巳啾穷^,說著。 “喲,你還能做了我的主?”蘇靖荷瞥了青黛一眼,有些好奇湊上前輕聲問著:“真有這么好看?” 青黛認真點頭:“真的?!?/br> “那你怎么不使命撲上去,最好抱住他的腰別撒手,然后喊我們捉個正著,我也好順勢把你這小色胚子送人了?!闭f完,蘇靖荷笑呵呵地大步走遠。 留下青黛一個人輕聲嘟囔著:“我也想啊,不是被扔出來了么。呀,小姐等等我!” 透過窗縫看著嬉笑著愈走愈遠的主仆三人,周辰景若有所思問著:“這就是安國公府的三小姐?” “是,還是靖國公的外甥女?!鼻蠣數椭^,有些恭敬地站立在一旁,答言。 他本也不想攀附國公府,只是今兒言聲匆匆帶著受傷的周辰景來到曲家別莊休養,看見外甥一身的傷,說不心疼是假的,都是皇子,別人卻養尊處優,他可憐的外甥豁了命才換得平穩,正巧聽說安國公的三小姐進京,正好路過通州,便想搏上一搏,雖說有些荒謬,可總該試一試,或許就成了呢? 周辰景樣貌豈止出眾,都可謂傾國傾城了,她一個剛從鄉下出來,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見了這般容顏,肯定把持不住,回京后若能鬧騰著非君不嫁,有安國公和靖國公背后撐著,何愁曲家沒有出頭之日! 本想借著泡藥浴的時機,引了蘇靖荷前來,卻不想中途橫生枝節,倒是被一個丫頭沖撞了! 曲老爺小心翼翼看著眼前的周辰景,他輕抿薄唇不說話,也不知可是生氣,只好壯了膽子說話:“現下太子與幾位王爺,不都是靠著姻親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您即便那個……” 話說一半,曲老爺有些尷尬地咳了咳,跳過上個話頭,繼續說道:“可若能結一門好親事,還是有益的。聽說靖國公特別寵愛那個半年前墜崖的外甥女,既是雙生姐妹,相貌必然差別不大,又沒了母親和meimei,靖國公必然多心疼幾分?!?/br> 見周辰景若有所思,還以為他終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曲老爺心中高興,繼續說道:“如今靖國公深得圣上信任,執掌吏部,偏又是可油鹽不進,極為克制的人,太子爺和成王百般拉攏都不見成效,您若能和靖國公親近,必然……” “舅舅想得也太簡單了,竟不若一個十四歲的姑娘通透?!敝艹骄巴坏卮驍?,聲音冷的嚇人,即便是親舅舅,曲老爺也有一瞬寒顫。 “咱們如今之所以安然,不過是那些主子們沒將咱們放在眼里,我娶誰都可以,偏偏這個安國公府的嫡小姐,不可以?!闭f完,周辰景轉過身,對著曲老爺道:“舅舅以后再別有這樣的心思了?!?/br> 待曲老爺退出去,周辰景走近燭火,將懷中帶著清香的帕子取出,面色凝重地看了眼,最后由著它在火光中一點一點,燃盡。 一段插曲,好在沒鬧出笑話,第二日相見,大家都默契的對昨夜之事閉嘴不提。 本欲和曲老爺辭行,偏巧京城里來接姑娘的蘇二爺到了,一路辛勞,便在曲家別莊又叨擾了一天。 先有安國公府的總管家親去菏澤老家接人,如今還派了二哥哥前來接應,倒讓被冷落慣了的蘇靖荷有些不適應,何時開始,老祖宗和父親重視起她來了? 兄妹二人六年不見,總有些生分,好在蘇牧是個灑脫性子,一句神仙meimei,便把氣氛轉的輕松起來。蘇靖荷問了家中眾人安好,又聊了這些年菏澤的生活,也算有說有笑,可無論怎么講話,二人都是避開了半年前的那件悲傷事情。 用過晚膳后,蘇靖荷一個人在園子里散步消食,走著走著,卻不自覺來到了蘇牧的院子。 院子里很是安靜,蘇牧身邊的小廝花玉蹲坐在石階上,手里拿著草桿,正戲弄著蟋蟀,有些百無聊賴。 “二哥哥可在?”蘇靖荷詢問道。 花玉趕緊起身:“回三姑娘,二爺正在里頭讀書呢?!?/br> 讀書?蘇靖荷很是詫異,平日里聽見二哥的傳言,多是浪蕩公子,沒有正形兒,卻也喜歡讀書? “閑著無趣,過來找二哥哥說話,不會打攪了吧?!?/br> “不會,少爺其實也不怎么喜歡讀書?!?/br> 花玉笑說完,朝著屋子里稟著:“二爺,三姑娘來了?!?/br> 里頭半晌沒有回應,花玉有些尷尬撓了撓頭,“許是二爺沒有聽見?!彪S后直接推了門進去,屋子里卻空無一人。 “二爺?二爺?”將屋子里前前后后找了個遍,花玉仿佛見了鬼似地跑出來,著急道:“二爺剛還在房里看書來著,怎憑空不見了!” 蘇靖荷也覺著驚奇,進屋去瞧了瞧,桌案上還攤開著一本詩集,用蘇牧不離手的折扇壓著,詩集上有少許批注,而一旁筆架上的狼毫墨跡未干,應該沒走多久。 感覺到清風吹拂,蘇靖荷側頭,便見窗戶大開,遂走前幾步,低頭,窗戶外是一處花圃。 “咦,三meimei怎么來了?!蔽萃忸^突地傳來蘇牧爽朗的聲音,回首,他倒是大搖大擺走進。 花玉緊張上前,“少爺,您去哪兒了?我剛一直在門口守著,沒見少爺出去啊?!?/br> 蘇牧使勁兒拍了拍花玉的腦袋,道:“我還沒說你呢,我這么大個人出去你都瞧不見,可是又打了個盹兒了?” 被少爺說的心虛,花玉低下了頭,剛剛是偷懶打了會兒盹,可他有睡得這么沉,連少爺腳步聲都聽不見? 倒是蘇靖荷瞥了眼蘇牧那沾了泥土的鞋子,卻是沒有點破。 蘇牧是個聰明人,蘇靖荷與他素來不太親昵,一些客氣話白日也都聊過,現在過來自是有事,遂打發了花玉出去,才開口問著:“三meimei找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