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好啊……”沈云從發現方簡在看自己，便半開玩笑地開口，誰知方簡卻是面色凜然地問他：“我問你，這些女人是怎么回事？穆曉桐在哪兒？還有，那妖呢？”

    “你一下子問這么多讓我先回答你哪一個……”沈云從正嘟嚷著，忽然腳下一個趔趄，整個人都摔到了地上的黏液里，方簡皺起眉，因為他也站不穩，他感覺到了船身的劇烈震動。

    可這是噸位數千甚至上萬的游輪??！

    方簡面色一變，正好看到沈云從咧了咧嘴：“完了，他快回來了……真不巧??！”

    沈云從話音未落，方簡又感覺到地面晃了兩下，他本想跑出底倉去上層看看，無奈地板太滑，那些昏迷不醒的女人順著晃動的幅度往他這邊傾斜，橫七豎八地鋪了一地，阻了他的路。

    方簡無奈，又聽到沈云從在那邊嘀咕：“動靜搞這么大，是不是想把整艘船都給掀了啊……哎呀，我可不想死在這里啊……”

    方簡面色陰沉地看過去，正好瞥見他在沖自己笑，心里知道他這話就是說給自己聽的，方簡皺了皺眉，又低下頭看了看那些女孩子，忽然勃然變色：“她們……她們的魂魄呢？！”

    第51章 幫個小忙

    之前一心救人，又被后來船身震動的事情分了心神，他沒注意到這些女孩子的異樣，這時候細細查看之后，才發現這些人看起來只是昏過去了，但三魂七魄已然不完整，甚至最嚴重的，魂魄基本都丟完了，身體幾乎已經變成一具空殼。

    一個人如果丟失了一部分魂魄，倒也未必會死，眼下的這些女孩子，她們的陽身生機未絕，因此仍算是活著的，甚至有些人還能醒過來，只是醒來后八成是不能像一個正常人那般生活了，癡傻、瘋癲都是些最正常不過的癥狀。

    而那一小部分魂魄消失殆盡的人，卻怕是再也醒不過來了，就只有那成為空殼的身體活在世上，等到陽身失去生機，她們也就徹底消失在這世上。

    方簡后背有些發冷，這手段實在是殘忍，生不如死說的就是這個。

    這兩個混蛋到底要做什么？！方簡狠狠地瞪了一眼沈云從，后者一臉無辜，這時候船身忽地又震了一下，他眼光一掃，正好看到沈云從身后有一扇通風氣窗，于是他三步兩步跑過去，透過那氣窗往外看，海面上很不平靜，翻起了大浪，海水甚至打到了氣窗玻璃上。

    方簡倒吸一口氣，他看到海浪翻騰間，隱隱有一抹青色夾若隱若現，雖然只是一瞬間，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家伙，在海里嗎？

    他還想再看個分明，海水仍在翻涌，那青影已經消失不見了。

    他驀地回頭看沈云從，沈云從微微一笑：“我知道你要問什么……你聽過蛇蛻皮嗎？”

    蛇蛻皮？這有些出乎方簡的意料，而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那家伙都活了一千多年了，還會蛻皮？

    “蛻皮是蛇的固有特性啊，只要活著，就會一直不斷地蛻皮，就算是活了一千年的老妖怪，說到底，也還是一條蛇嘛。也沒什么奇怪的嘛?！鄙蛟茝挠质强创┝朔胶喌囊苫?，笑著解釋道，“只不過，一般的蛇是因為身體要長大所以蛻皮，他卻是因為妖力更進一層，所以……”

    “所以什么？”方簡忽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你是想警告我，他變得更強大了？”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鄙蛟茝挠终静环€了，雙手抱著根柱子，看起來很有些狼狽，“不過，要是你來的早一點的話，那可能就不一樣了……哎哎哎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他話音未落，砰地一聲又摔了個狗□□，方簡卻怔怔站著，剛剛沈云從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話，他是明白的——如果早一點來的話，就能趕上他最脆弱的時候了。

    不過……

    他轉身匆匆往底倉出口的方向跑，不僅沒拉他起來還雪上加霜地踩了他手背一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云從看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方簡本沒打算理會，但卻在看到出口的地方站著一個人影之后腳步猛地一頓。

    “的確來不及了?！蹦莻€人微笑著說道。

    方簡站在那里，隔著十幾米的距離與他四目相望，他冷眼瞧著這個多日不見的故人，他看起來似乎要比平時還要蒼白一些，全身上下都在滴著水，看起來是剛從水里上來的。

    但方簡并沒有被他這副憔悴的模樣給騙到，因為此時他并沒有隱藏他的妖氣，方簡能感覺到他周身籠罩著的那股妖力的波動，比之從前果然又上了一層。

    終究是……沒能趕上啊。方簡面色凝重。

    東方也在微笑著打量方簡，就像沈云從說的那樣，這少年果然受了傷，而且還不輕。

    “把穆曉桐交出來?！弊詈筮€是方簡先開了口，與此同時他的手已經暗暗地握住了勝斜的劍柄，他雖然這么說，但根本沒指望對方能乖乖地把穆曉桐還回來，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動上了手，甚至可能還要先下手為強。

    誰知道東方卻是樂呵呵地一笑：“我就知道你開口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已經給你把人帶來了?！?/br>
    這有些出乎方簡的意料，他愣住了，眼見著東方拍了拍手，接著從他身后走出了一個少女。方簡震驚地望著站在他身側的女孩，滿眼的不可置信，她很美，美得出塵脫俗，是那種人間絕色級別的，但方簡卻完全沒有看美女的心情，因為這張臉實在太眼熟了……另外一頭還有47個差不多在那兒躺著呢。

    我擦，這是批量生產的面具嗎？！他忍不住吐槽道。

    只是多看幾眼方簡又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個少女的眉目之間隱隱帶著他熟悉的影子，似乎還沒有被完全臉譜化。

    穆曉桐……是穆曉桐嗎？方簡的雙手收緊，穆曉桐的臉也變成了那樣……莫非她也失了魂魄……？

    “穆……曉桐……”方簡想要喊她的名字，但最終出來的只是低低的一聲。意料之內的，她并沒有回答他，甚至連眼瞼都沒有動一下，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方簡想起先前那些已經成為空殼再也醒不過來女孩，他不得不承認，此刻自己的心底是恐慌的，尤其是看著她那雙眼瞼低垂的木然雙眼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甚了。

    他猛地望向那只妖，喝問道：“你做了什么？”

    “我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容器，在試驗了很多次之后，終于尋到了?！睎|方說著攬過身旁少女的肩，她沒有一點反抗的意思，十分溫順地靠在他的懷里。

    方簡心下愈加憤怒，說話的語氣卻是波瀾不驚：“容器？你說她是容器？”

    “我想得到返魂香。一直都想，只是從前沒這個機緣遇到。我原本都要死心了，卻沒想到被我的朋友得到了?！睎|方開口說道，卻沒有直接回答方簡的問題，在說到“朋友”兩個字的時候，他的眼神有些復雜，他看了看方簡，發現后者的表情并沒有變化。

    但東方卻覺得這本身就是一種譏諷。

    他自嘲地笑了笑：“不過我也很有自知之明，在我對你動了算計的心思之時，就已經沒有資格做你的朋友了?！?/br>
    況且，人和妖，而且那個人還是修道之人，還談什么做朋友，果真是很奇怪的事。

    “都已經這樣了，說這些還有什么意思？”方簡淡淡道，“反正待會兒動起手來，我可是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心軟的?！?/br>
    “我也是這么想的?！睎|方的笑容加深了一些，“那就不說這個了……對了，你好像還欠著我的錢？你打算怎么辦？這件事能讓你一會兒下手輕一點嗎？”

    乍然聽他提起這個，方簡不由得楞了一下，接著便是汗顏：“那什么……一碼歸一碼，錢我肯定會還你，你這混賬我也是要收拾的……而且，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嘛！”

    “不是，”東方莞爾一笑，“我只是擔心之后就沒時間再說這個了?！?/br>
    方簡看看穆曉桐，也是微微一笑：“你放心，就算一時半會還不了，等你掛了，我會記得給你燒紙錢的?！?/br>
    “真是無情呢?！睎|方嘆了口氣，然后松開女孩子的肩膀，“既然這招也沒用，那我只好用一些比較卑鄙的手段了?！?/br>
    方簡挑眉：“哦？什么卑鄙的手段？”心下卻是暗暗提防，畢竟穆曉桐就在他身邊，他無法不擔心。

    “只是要你幫個小忙而已?！鄙蛟茝牟恢朗裁磿r候從滑溜溜的地面爬了起來，帶著一身的狼藉慢吞吞地走了過來，方簡和東方都望了過去，沈云從對上東方的眼睛，笑了笑：“時間不早了，是不是差不多了？”

    東方點點頭：“你說的是?！?/br>
    方簡見這兩個人對暗號一般當著他的面公然商量陰謀詭計，不由得氣打一處來，順便鄙視了一下沈云從這廝果真是墻頭草風吹兩邊倒！

    “所以，你要幫你忙？”方簡問道，東方頜首：“正是?！?/br>
    他原本還想在說些什么，卻沒想到方簡很干脆地應了一聲：“可以?！彼阌行┮馔?。

    “不過?！狈胶喼敝钡乜粗难劬?，“我有一個條件，放了穆曉桐?！?/br>
    東方忍俊不禁：“說起來，我還沒說我要你幫的是什么忙呢?！?/br>
    “既然指明了要我幫忙，自然是只有我才做得到的事情?！狈胶喼苯訑傞_了說，“只要放了穆曉桐，你要我做什么，我照做就是了?！?/br>
    “要你的命也可以嗎？”沈云從忽然插了一句，方簡彎起唇角，卻是瞅了一眼東方：“要我死這么簡單的事情……應該不至于讓你們費這么多事吧？”

    東方笑了笑：“要你死我自己動手就好了，干嘛還要讓你幫忙?！?/br>
    “就是嘛，這么簡單的事情……”方簡又笑了一下，隨即卻是收起了笑容，換上了一副嚴肅的神情，“所以，我的條件也很簡單?！?/br>
    “真抱歉，你這個條件我做不到?！睎|方卻也很干脆地搖了搖頭，方簡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東方很平靜地說道：“我之前說過吧，這姑娘是我很重要的容器，我費盡心機才找到這么一個，是不可能放棄的?！?/br>
    第52章 逆天而行

    等到這句話之后，東方便也迅速地出手阻止了穆曉桐的自殺行為，少女仍然像是木偶一般任由他奪走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只是先前刺出來的傷口仍是血流不停，東方便看了一眼沈云從：“云從，幫穆小姐處理一下傷口?！?/br>
    沈云從微笑著拉過穆曉桐，方簡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視線卻是一直跟隨著穆曉桐，一直到確認了沈云從確實給穆曉桐止了血，包扎了傷口，目光才重新落到東方的臉上：“制作聚魂燈，需要很多材料?！?/br>
    “別擔心，我都準備好了?！笨雌饋頄|方是有備而來，方簡默然半晌，忽然問了一句：“你要復活的對象是誰？”

    東方大概沒想到他會有這么一問，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但很快恢復如常：“這不重要吧，你按我說的去做便是?！?/br>
    “那你就說錯了?！狈胶喴荒槆烂C地說道，“這可是很有講究的?！?/br>
    “什么講究？”東方很懷疑地看著他，方簡雖然是個好人，但不代表他不會耍心眼，而且自己這會兒是反派來著。

    “不同的對象，制作起來花的功夫也是不同的。如果是普通人，那我就普通地做一盞燈，如果是特別的人，那就要用特別一點的方法?！狈胶啍偸?，“你至少得讓我知道是人是妖吧？”

    東方沉默了片刻，而后開口：“是妖?！?/br>
    方簡“嘖”了一聲，又問道：“那道行怎么樣？真身是什么？還有，你既然要為此妖聚魂，莫非是它的魂魄已散盡？”

    他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東方皺了皺眉，卻只回答了最后一個：“不錯，魂魄散盡，只得一縷殘魂?！?/br>
    “哦，還有一縷殘魂在手啊?！狈胶喢掳?，“那成功的幾率應該會高點?！?/br>
    東方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了?，F在可以開始了吧？”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狈胶唴s是又把話題轉回了原處，“你以為我是故意套你話嗎？我告訴你啊，這些可都是很重要的信息，沒有這些東西，就算做了聚魂燈也是無用。如果是凡人的話，還要加上生辰八字呢……不把這些東西寫在燈籠上，萬一招錯魂怎么辦？到時候本人概不負責啊?！?/br>
    東方無語了一下，出于對方簡的了解，他覺得這少年百分之九十九是在糊弄自己，但他說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或許是兩者兼有之。他沉吟了一下，還是如實相告：“是修煉了一千年的蛇妖?！?/br>
    “哦——”方簡不置可否的樣子，又問道，“一千年的道行不低了啊，是怎么會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的？”

    “這個也要寫上去？”東方皮笑rou不笑地反問了一句，方簡笑瞇瞇地擺擺手：“這個倒是不用……是純八卦?！?/br>
    東方收起笑容，臉色不太好地盯著他看，方簡攤攤手：“好好好，干正事了……聚魂燈的材料呢？”

    之后方簡看著竹枝、特制的宣紙及紅繩，還有毛筆朱砂等等，心說這妖看來是費了功夫查了不少古籍的。

    只是他看著那一堆材料卻沒急著動手，而是說道：“你應該知道，光靠這些是不夠的吧？”

    “知道?！睎|方微微一笑，“還要以親緣之人的鮮血為引?！?/br>
    “看來你研究的不少啊?！狈胶嗋止玖艘痪?，接著又好奇地問道，“不過這只妖居然還留下了后代，挺少見的哈……對了，你也是蛇妖，你不會就是那個后代吧？”

    東方的面色忽然陰沉了一下，他背過身去：“不是我?！?/br>
    “那是誰……”方簡原本還要追問，只是問到一半，他自己就反應過來了，這家伙之前說過，那個作為血引的后代他已經準備好了，既然他說不是他，那難道會是……

    他有些不可思議地轉過頭去望著正在幫穆曉桐處理傷口的某人：“不會……是那貨吧？”

    被點名的“那貨”沈云從抬起頭一臉無辜，東方仍舊背對著他，但聲音卻變得有些生硬：“是他沒錯?！?/br>
    “呀……”方簡很夸張地驚呼起來，他摸著下巴，“先讓我捋捋這關系……也就是說，一只妖，它留下的后代——居然是個人？”

    “只是因為經過了很多代，屬于妖的那部分血統變得很淡了而已?！睎|方淡淡地說道，“平時與常人無異，但多少還是保留著一點妖血之力的?！?/br>
    方簡這一回細細地審視著沈云從，后者沖他笑了笑：“沈云從的確是人妖之子的后代?！?/br>
    是沈云從，而不是這個寄居在這副皮囊之下的靈魂，這個比起東方還要更深藏不露的家伙。

    “沈云從是蛇妖的后代……”方簡念叨著這句話，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定定地看著沈云從的臉：“我總算明白在大澤村，那些莫名攻擊我們的蛇是聽誰的指使的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