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你很驚訝嘛？”身材高大一頭灰發的沈云從看著方簡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其實我也挺意外的，沒想到你還活著?！?/br>
    “是挺驚訝的，你這人渣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狈胶嗠m然這么說，但對于沈云從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很快就想明白了，這里是廣陵縣醫院，之前就聽吳雙說過沈南山也在這里住院，而且這邊是有錢有權的人專用的高檔病房，沈云從打著來看他父親的旗號出現在這里并不奇怪。

    “哎喲喲，所以你打算怎么樣？”沈云從靠在了欄桿上，笑的一臉囂張，“還是我們的高人要當場把我給滅了？”

    方簡凝眉審視他片刻，確認這家伙是人類無誤，既然如此，他肯定不能把使在妖怪身上的手段用在他身上，這是規矩，不能壞。

    不過……

    片刻之后，方簡氣喘吁吁地把人踩在了腳下，不能把他給滅了，揍一頓總沒破壞規矩吧？其實他這下手還算輕了，主要是因為他現在狀態不是太好的關系。

    不過也沒想到這個沈云從人長得高，卻是個花架子，行動那叫一個遲緩，即使方簡受著傷ko他也沒有壓力。

    “喂！你這混蛋！放開我！打人是犯法的……”鼻青臉腫的沈云從在方簡的腳下叫囂著，但聲音的底氣卻不是很足，方簡冷笑一聲，抬起腳，又重重地踏在他的背上。

    沈云從悶哼一聲，過了好一會兒才喘過氣：“我告訴你，你現在最好放開我，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怎么樣？”方簡懶洋洋的問道，腳仍然沒有拿開。

    “否則的話……你的同伴就危險了?！鄙蛟茝目攘藥茁?，斷斷續續地把話說了出來，只是變得沒有什么威懾力了。

    方簡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吳雙的病房，那里緊閉著，隨即認定這家伙是在誆他，吳雙有他父親照顧著，能出什么事？

    想到這里，他又重重地踩了他一腳：“你再多一句廢話，信不信老子再抽你一頓？”

    “你以為我說的是那個小警察嗎？”沈云從忽然笑了起來，方簡一怔，然后皺起眉：“你什么意思？”

    “和你住在一起的那個小姑娘，是叫做穆曉桐，沒錯吧？”沈云從繼續笑，方簡卻是一陣心驚：“她怎么了？”

    第47章 癡心妄想

    穆曉桐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一個人背對著她，一頭烏黑的長發不似平時那般束起，而是長長地散開，在燈光下，如同一匹光滑的緞子。

    她忽地想起了自己被剪去的那頭長發，心想著一個男的要這么長的頭發做什么……

    而那人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注視，慢慢地轉過身來，面上一如既往地帶著笑：“您醒了，之前真是得罪了?！?/br>
    穆曉桐雖然恢復了意識，但卻發現自己渾身上下仍是動彈不得，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整個空間似乎有些輕微晃動。

    既然動不了，她也就暫時放棄了制服他的想法，反而冷眼打量起這家伙來，他此時不似平時喬裝成完全的人形，他的臉頰上多了幾道妖紋，而雙目也變成了碧綠色，瞳孔也變成豎狀，妖異無比。

    “他說過，并不是所有的妖做壞事，那個時候不讓我下殺手?！蹦聲酝┒⒅?，“若是他見了今日的你，想必會后悔的?！?/br>
    他，自然說的是方簡。

    東方面色如常，只是眼中帶了一點自嘲的笑意：“他說的沒錯，的確不是所有妖都做壞事。只是他倒霉，正好遇到了一只做壞事的妖?！?/br>
    “所以你可是承認了？那些事都是你做的?！蹦聲酝┠抗饫浜?，東方含笑點頭：“如果你是指那些女孩失蹤的事情，那的確是我干的?！?/br>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厲聲問道，東方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負手望著某個方向：“我只是，想見一個人而已?！?/br>
    他說完又立刻自嘲地笑了：“還真是在人間待久了，說話都沾上了你們人類的習慣……她不是人，是妖。不過，好像說‘我想見一只妖’這種話是不是有點奇怪？”

    “想見？”穆曉桐眼睛微微瞇起，“只是這么簡單？”

    “并不簡單?！睎|方沒有回過身，他的聲音淡淡的，“相反，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所以我不得不大費周章地去謀劃一些事情……”

    “你這么大費周章，”穆曉桐冷聲問道，“莫非那妖已經死了？”

    “死了，而且rou身毀滅，神魂也幾乎散盡。這么多年，我費勁解數，也不過只找到了她一縷沒有意識的殘魂?！睎|方依舊固執地盯著那個方向，穆曉桐也抬起眼，順著他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那是一幅畫，掛在墻面上，畫工并不如何精湛，而且看起來年歲已久，不過卻是頗有意境。

    穆曉桐一開始以為那只是一副山水風景畫，但凝望半晌之后，忽然發現畫里還有個白衣女子，不過只有背影入畫，因為這畫里的山巔被云霧繚繞著，那女子的身形反而不顯，可一旦注意到她，卻再也無法忽視她。

    這就是……東方要復活的對象？她又是誰？

    片刻之后，穆曉桐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她質問東方：“所以，你想利用那縷殘魂，讓那妖重現人間？簡直是癡心妄想！”

    “活在這世上，若沒有一點兩點的癡心妄想，又有什么意思呢？”東方終于轉過身，微笑著與她對視，“妖是這樣，人更是這樣。不說其他庸俗凡人，就算是穆小姐這樣的仙子，不也抱著修仙成道的妄想么？”

    “修道怎么稱為妄想？”

    “為何不是妄想？”東方淡淡道，“古往今來，修道之人無數，而其中得道者，不過寥寥而已。姑娘就這么篤定自己能成功么？”

    “我……”穆曉桐語塞了，她自然沒有自信自己一定會成功，只是，她自小修煉至今，卻也不全是為了修仙得道。只是這話，卻也沒必要跟此妖多說。

    “哼，我不跟你詭辯，可你只得一縷殘魂就想妄圖復活一人，簡直比東方夜譚還荒唐。何況這乃是逆天行事，會遭天譴的?！蹦聲酝├淅涞?。

    東方莞爾：“的確很荒唐，也很艱難，但這樣的先例……并不是沒有，對不對？”

    穆曉桐一怔：“你是說……”

    “昔日哪吒三太子因故自戕，臨死前割rou還母、剔骨還父，以至神魂破碎，最后只剩一縷靈魂。后太乙真人以蓮花蓮藕為三太子重塑rou身，使其復活?！睎|方娓娓道來，“先例既開，我為何不能做？”

    穆曉桐冷笑：“那是先秦傳說，怎么能當真？何況，太乙真人乃是仙體之尊，他能施展仙法，復活哪吒，你區區妖身，也想效仿仙人嗎？真是自不量力！”

    “不錯，太乙真人乃是仙尊，我自然沒有那么神通廣大的術法?！睎|方嘆了口氣，“可這世上卻有一樣靈物，能夠助我成事?！?/br>
    “……靈物？”穆曉桐一驚，“你是說……返魂香？”

    東方勾起唇角：“不錯，我在人間的這成百上千年，都在尋訪此物，但總是求而不得……說實話我都有點不抱希望了，偏偏這時候它便出現在了江州城。既是如此，我又怎能放棄？”

    “原來是為了返魂香?！蹦聲酝┳I諷一笑，“果然是寶物，在哪里都有人覬覦?！?/br>
    東方笑了笑，沒說話，但穆曉桐卻是面色一凜：“你既是為了返魂香，盡管沖著我二人來就是，又為何要將凡人牽扯進來，害人性命！”

    “我并不是特別針對誰……只不過正好你們成了我計劃里的一環而已?！睎|方含笑望著穆曉桐，“我本來就不是什么好妖，做盡壞事也是正常的，您說對不對？”

    穆曉桐不欲同他廢話，直接問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只剩一縷殘魂，就算是點燃返魂香也不可能令那妖死而復生，你還是趁早放棄，放了那些女孩子……”

    “現在放也來不及了?！睎|方笑瞇瞇地打斷她，“何況我馬上就要得到返魂香了，不試試就放棄了，豈不是太可惜了?！?/br>
    “現在放也來不及了……你什么意思？”穆曉桐本能的有了不好的預感，她厲聲追問道，“你對那些人做了什么？！”

    東方微笑凝視著她，伸手拂過她的眼睛：“不用著急，您很快就會知道的?！?/br>
    “你……”穆曉桐的眼皮立刻變得沉重起來，她極力抗拒但還是闔上了眼瞼，她在徹底昏睡過去之前勉力問了一句，“你到底是誰？”

    “我乃是峨眉山下黑龍潭邊的一條小小蛇妖，千年前在黑龍潭邊修成人形?！睎|方的聲音在她低柔地響起，“吾之名為……”

    穆曉桐很想聽個明白，但無奈她意識逐漸游離，東方那最后一句自報姓名的話，她還是沒聽見。

    沈云從走進來的時候，東方手里正把玩著一樣東西，他走近一看，是把烏木劍鞘，看著并不起眼，但上頭雕刻著一頭張牙舞爪的兇獸睚眥。

    刀劍上鑄刻睚眥這是常有的事，原本也沒什么稀奇，只是沈云從只是靠近就能感覺到那把劍鞘上隱隱透出的煞氣，很不安分。

    “這劍鞘怎么回事？”沈云從不敢再接近，他自顧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兇神惡煞的，倒像是活了過來?！?/br>
    “你還真是說對了?！睎|方沖他微微一笑，他托起這劍鞘，“這劍鞘里頭，確實住著一個了不得的東西?！?/br>
    “什么東西？”沈云從來了興致，東方但笑不語，只是指了指劍鞘上的雕刻。

    沈云從的臉色變了：“你開玩笑吧？”

    “我騙你做什么？”東方放下那劍鞘，淺笑道，“那晚我帶了穆曉桐要走，結果沒想到后頭追來了一個兇霸霸的小尾巴……”

    “可是龍子睚眥……也太夸張了吧？”沈云從咂舌，東方攤攤手：“所以我才說那兩位都不簡單啊?！?/br>
    沈云從一笑，隨后挑眉：“不過看起來你并不意外？”

    “那二位先前在我的酒吧里打工，有一回穆曉桐帶了那小東西來，被我的下屬見到了?！睎|方也不否認，“我也意外的很，不過那小獸卻也幫了我一個大忙?！?/br>
    “哦？”沈云從頗為好奇，東方看著劍鞘笑了一下：“如果沒有那小獸的話，勝邪劍可就沒有那么好對付了?！?/br>
    沈云從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他也笑了：“既是如此，你怎么把它也帶回來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睎|方嘆了口氣，“那時候它察覺到我的出現，便化作原形追了出來。睚眥獸雖然厲害，不過它到底還是頭幼獸，我倒也還能應付……只是糾纏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無奈之下只好先把它封印在勝邪的劍鞘里?！?/br>
    沈云從笑道：“看起來這兇獸還真是如同傳聞中一般桀驁不馴啊，你可要小心點，別讓它跑出來了。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你把劍鞘都帶回來了，那勝邪劍呢？”

    東方的目中有了一抹怪異的神色：“帶不回來?！?/br>
    “怎么？”

    “我碰不了那兇劍?！睎|方說完這一句之后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沈云從也沒再問，雖然聽他說的輕描淡寫的模樣，想來當時是吃了苦頭的。

    一時間屋內安靜了下來，沈云從百無聊賴地轉頭四望，然后瞥見了掛在墻上的那副畫。

    “這畫你還打算掛著嗎？”他忽然出聲，東方怔了一下，隨后淡淡道：“都掛了一千多年了，要是拿了下來，我反而不習慣了”

    “畫終究是死物，而畫里的人，不是很快就能活過來了嗎？”沈云從托著腮，懶洋洋地看著他，“到那個時候，這幅畫，應該就沒用了吧？”

    “你好像覺得一定會成功啊?！?/br>
    “有了返魂香，有了穆曉桐，還有我?！鄙蛟茝奈⑽⒁恍?，“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有什么理由不成功？”

    東方的視線落到他身上，看到他臉和脖頸的樣子之后，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看起來方簡下手不輕嘛?！?/br>
    “哼?！鄙蛟茝拿嫔淞讼聛?，“那個臭小子，這仇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他沒殺了你，已經很仁慈了?！睎|方看著他臉上的青腫，笑道，“說起來，你這個新的身體好像不壞嘛，挨了這么一頓揍，也沒什么大礙?！?/br>
    沈云從斜睨著他：“莫非東方叔叔很希望我受傷？”

    “當然不是，只是單純地感慨一下，畢竟你之前那具軀體，真的有點弱……”東方感慨完之后又問了一句，“對了，你先前的身體處置了么？”

    “我原本想讓那些蛇把尸體給吃了，不過方簡那小子來的太快，還留了羅剎鬼在那里，最后好像是報警了，估計被帶走了?！鄙蛟茝穆柭柤?。

    “應該不會被查出什么來吧？”

    “你不要太高看那些人的智商啊?！鄙蛟茝男Φ?，“那種事，他們怎么可能查得出來?！?/br>
    “那方簡呢？”東方挑眉問道，“他可不是普通人啊?！?/br>
    “就算被他看出來又怎么樣？”沈云從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了?！?/br>
    東方淡淡地笑道：“話不要說得這么滿，我可沒信心一定能殺了他?！?/br>
    “不會是下不了手吧？”沈云從問道，隨后又擺擺手笑著說道，“好啦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我是想說，他現在狀況很不好。之前在大澤村的時候他就受了一點傷，之后似乎又使用了什么秘術，先前我與他共處的時候發現他現在虛弱非常，要說殺他的話，這真是最好的時機了。還有他手里的骨器，你也利用傀儡試探過了，雖然威力大，但維持的時間卻是有限……”

    “你倒是算的很清楚啊?！睎|方笑了笑，“罷了，我自有計較，你不用說了。既然受了傷，就好好養傷去吧。你這張臉，都不能見人了?！?/br>
    沈云從聞言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撇撇嘴：“說真的，這張臉，我還沒適應過來呢?！?/br>
    東方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而是站起來往外走去，但身后的沈云從卻忽然問了一句：“對了，那女人呢？她也……”

    “是，就跟其他人一樣，靈魂被腐蝕，逐漸變成一個空的‘容器’?！?/br>
    沈云從滿意地笑了起來：“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容器’。我們一定會成功的?！?/br>
    東方閉了閉眼，之后打開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