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上嘴會死嗎？”見他一再戳自己痛腳，穆曉桐的白眼差點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識好人心，我是關心你啊?！狈胶喡柭柤?，接著就要往長著曼陀羅的地方走去，不過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對了，那小家伙呢？”

    穆曉桐聞言也愣了一下，轉頭四處尋找，可能是因為剛剛他們落地之后注意力全被空氣中的曼陀羅花香給吸引了，所以誰都沒注意到那睚眥獸竟然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估計是難得出來一趟，跑出去撒野了……”方簡無力地扶額，穆曉桐卻是皺起眉：“也不知道它認不認路……”

    “怎么，擔心小家伙??？”方簡笑了，“看不出來，你挺關心它的么?！?/br>
    穆曉桐偏過頭去：“哼，我只是擔心它在外頭惹是生非罷了?！?/br>
    方簡轉頭看了看遠處的某個方向：“放心吧，我在睚眥身上做了記號，不會找不到的?！?/br>
    穆曉桐聽他這么說了，也就放心了，當然面上并沒有表現出來。

    雖然是夏天，但由于海拔的緣故，山里的溫度還是偏低的，尤其還是凌晨時分，夜露深重，而山間流動的縷縷霧氣，在白天是縹緲悠遠，但在這樣的黑暗里卻顯得有幾分瘆人。

    “還真是有點冷啊?！狈胶喼淮┲患我?，他搓了搓手臂，而后拿出了手機，當做照明工具，細細地察看著這片曼陀羅花。

    花是白色的，單瓣，看起來并不多么冶艷，但那散發出的香氣卻絲絲縷縷地往鼻子里鉆，方簡只得先屏住呼吸，然后蹲下身，摘下一朵。

    “我真不明白你為什么非要選這么個時間來，”穆曉桐捏著鼻子，“就算想調查，現在也根本什么都看不清……喂，你在干嘛？”

    她驚呼起來，因為方簡竟然撕了一小片花瓣扔到嘴里，他又不是不知道，這花是有毒的！

    方簡略略嚼了兩口，很快就吐了出來，之后他感覺到舌頭有些發麻，便咧了咧嘴：“麻痹的效果真的很強，我只嘗了這么一點就舌尖就……”

    “那你還放到嘴里，你瘋了嗎？”穆曉桐快步走了過來，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似乎并沒有什么異樣，只是說起話來似乎有些大舌頭了。

    “沒瘋，就是想看看這花有沒有什么異樣?！狈胶喺f著丟掉了那朵花，“嘗起來就是普通的曼陀羅，沒什么特別的味道?！?/br>
    “那你還想嘗出什么不一樣的味道么？”穆曉桐蹙眉道。

    “是啊?！狈胶喰α诵?，只是聲音卻有些模糊，“比如，人血的味道?！?/br>
    穆曉桐驚了一下，隨后挑眉：“你是懷疑……那些失蹤的人被埋到這花叢下面了？”

    “只是懷疑而已?！彼柭柤?，“事實證明沒有……而且如果真的有，估計那些警察也會發現的，畢竟要把一大批尸體埋到土里，留下的痕跡可是很難抹滅的?！?/br>
    “既然如此，那你還……”

    “幫吳雙大爺確認一下下嘛?！狈胶喺f著站了起來，“不過明察秋毫這種事本來就是警察的任務啊……我到這里來，主要是確認別的事的?！?/br>
    穆曉桐狹長的眼角微微揚起：“有關妖怪的事？”

    方簡莞爾：“變聰明了啊……那你有沒有感覺到，譬如妖氣之類的？”

    “沒有?！蹦聲酝┐鸬暮芨纱?，“除了一些山間精魅之外，我沒感覺到什么別的妖異氣息?！?/br>
    方簡苦笑：“真巧啊，我也是。說真的，那條蛇究竟存不存在，我一直很懷疑……不過就算真的來過，妖氣也早就散了?！?/br>
    穆曉桐無語了一下，接著又問：“既然如此，那你為什么還要來？”

    “不親自走一趟，總是不安心?！狈胶喿猿耙恍?，之后取下背上的背包，然后從里頭拿出了一塊木牌，穆曉桐一眼就認出來了，只是看到這東西她面色還是有些復雜：“五雷敕令……原來如此，難怪是晚上來，原來是你要放它們出來?！?/br>
    “我之前說過了啊，我不是來查案的，只是來確認究竟有沒有妖物的?！狈胶啍倲偸?，“那本來就不是靠眼睛可以找出來的東西，白天黑夜又有什么所謂……說起來，在這種風景區，晚上來還方便點，妖鬼的靈力也強一點?！?/br>
    穆曉桐雖然還是看不慣他驅使妖鬼的行為，但目前確實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只得隨他去：“罷了，我作壁上觀就是了?！?/br>
    方簡摩挲著五雷敕令，不忘諷刺她一句：“難得啊，這一次居然沒有胡攪蠻纏，真是多謝了?！?/br>
    穆曉桐被他這么一刺，又要發作，卻見他已經閉上眼默念法決，不好打斷，便強壓怒氣，退到一邊去了。

    不多時，四只妖鬼從五雷敕令里鉆了出來，穆曉桐記得他提過自己原本收服了五只妖鬼，只是上一次對付畫皮的時候，被他自己親手斬殺一只，現在只剩四只了。

    “你們去幫我打聽一下，”方簡囑咐那些妖鬼，“這山中最近有沒有出現什么巨蛇？還有人類失蹤的事情，能打聽的話一同探聽了?！?/br>
    妖鬼領命而去，穆曉桐有些好奇地望著它們四散而去：“它們要去跟誰打聽？”

    “當然是這山里的精魅啦?！狈胶啅澠鸫浇?，“雖說我瞧這云象山里也沒有什么成氣候的精怪，有些甚至連實體都沒修成，但好歹也是個靈體，有了自己的意識。比起我們，妖鬼與它們更加容易溝通，畢竟也算是半個同類。說不定就能打聽出什么來呢……”

    “哪有這么容易的事情?！蹦聲酝┥裆C穆，“這些魑魅魍魎，哪里是能輕易求問的?！?/br>
    方簡默然，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什么上策，人們向神佛祈愿，尚且要奉上貢品，何況是這些修行低微的精魅之輩。一般來說，修行低自然覺悟也低，自然不可能指望它們學雷鋒做好人，要從它們口中得到些什么，通常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甚至有些貪婪的可能胃口更大。

    只是，除了這下策，目前他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了。

    “試試吧?！弊詈蠓胶嗊@樣說，“不行的話就打道回府唄?！?/br>
    穆曉桐也不再說話，只是背過身去，望著一株老樹的巨大的樹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妖鬼回來的時間出乎意料的快，方簡與它們心意相通，自然能感覺到它們的沮喪之意，心知大概并沒有打聽出什么來。

    于是他干脆直接問了：“沒問到？”

    四只妖鬼都是垂頭喪氣的：“小的辦事不力……沒問著?！?/br>
    “為什么？”方簡不見怒意，反而是不動聲色，但是人這般平靜的模樣，反而讓妖鬼有些惴惴不安：“小的們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些精魅見了小的們，不等小的們開口說話，就紛紛躲了去，剛剛兄弟幾個動了手，硬是攔了一個下來，結果也是裝聾作啞，一句話也不說?！?/br>
    妖鬼們郁悶極了，只等著挨罵，卻沒想到方簡眸中波動，反而露出了一點喜悅之色。

    穆曉桐一直背對著他們，但妖鬼的話也一句不落地聽了個明白，她便冷笑起來：“我早說過，那些精魅又豈是那么容易打交道的，你想的也太天真……”

    “不對，”方簡卻是微微一笑，“就是因為這一遭沒有結果的打聽，我反而得到了想要的結果?！?/br>
    “你什么意思？”

    “你剛剛也聽到了吧，妖鬼說那些精魅一見它們靠近，就不約而同地躲起來了?！狈胶喌哪恐杏信d奮之色，“它們說的是‘躲’，這不是很反常嗎？”

    “哪里反常了，想必那些山魈精魅修行低微，自忖比不過你的妖鬼，自然就退避三舍了……”

    “如果一只兩只也就罷了，但是所有的精魅都退避三舍，這樣正常嗎？”方簡瞅了一眼滿臉懵逼的妖鬼，嗤笑道，“就這幾個料，我還能不了解嗎？又不是什么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水平，哪里就能引起一片的忌憚了?！?/br>
    “主人……”四只妖鬼都十分哀怨地盯著方簡，就連穆曉桐都覺得方簡這么說自家小弟有點過了。

    她側過身：“那你說，那些精魅為什么要躲……”她的問題正提到一半，忽然啞聲了。

    方簡似笑非笑地瞥著她：“想明白了沒有？”

    穆曉桐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那些精魅為什么要躲，當然是因為遇到了比它們更厲害的角色，而剛剛方簡說了，他的妖鬼絕對沒有那么強的威懾力，那，能夠威脅這所有精魅的東西……會是什么？

    雖然他們沒有覺察到妖氣或者別的什么更直觀的證據，但這本身已經是強有力的證明了。

    難怪那家伙說他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

    這么簡單的道理，為什么自己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想到？穆曉桐恨恨地想道，又因為方簡察覺的比自己早，有些赧然。

    第36章 你別哭了

    后背傳來劇痛，只是穆曉桐完全來不及感受痛楚，因為她看見另一側的懸崖邊上不知何時盤著一條巨大無比的蛇，它的兩只眼睛像是兩個巨大的燈籠，在黑暗中散發出淡青色的陰冷光芒，而剛剛推了她一把的方簡，卻被那巨蛇的蛇尾一掃，整個人像是紙片一樣輕飄飄地落下了懸崖。

    穆曉桐的腦子轟的一聲，只剩下一片空白，剛剛是那個人推開了她，然后，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墜落懸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墜落的時候似乎還往她這邊看了一眼，她總覺得，那家伙仿佛還對她笑了一下，就是他平時那種、總是令她很不爽的笑容。

    但此刻，穆曉桐卻有些想哭的感覺。

    那個人，那個人，怎么就突然這樣死了？

    死……嗎？穆曉桐想到這個字眼的時候，忽然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那家伙，真的就這樣死了嗎？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她的腦子像是停擺的時鐘，手上卻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勝邪，朝著那盤成一團、小山一般巨大的蛇砍去。

    她現在腦海里只剩一個想法，就是斬殺這條巨蛇，至于是要發泄自己心中無意宣泄自責憤懣多一點，還是想要撫慰那個人在天之靈多一點，她自己也分不清，也不愿去想這個問題。

    那巨蛇在勝邪劍鋒落下的時候，擺了擺手巨大的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形龐大而導致行動遲緩，它的身體并沒有移動，因而這一劍落在了它的頸部，不知道是不是正好砍到了七寸，穆曉桐十分詫異地發現，那巨蛇嘶鳴一聲，巨大的身形居然漸漸散去，像是被一陣風吹過一般，最后居然消失不見了。

    她的第二劍沒能揮出去，而敵人卻已經不在了。

    她拎著勝邪劍，呆呆地站在懸崖邊上，心想著既然那條巨蛇如此好對付，那她為什么還是沒能救得了方簡？

    像是失去了全身氣力一般，她的身體癱軟下來，最后是依靠著勝邪才勉強支撐著，夜風吹來，她的長發被吹起，但卻有幾縷頭發黏在了面頰上，她伸手撥開，卻猛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然淚流滿面了。

    而這些淚痕像是一個開關，更多的眼淚涌了出來，穆曉桐咬著牙迫使自己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但一個膝蓋卻終究沒能支撐著她的身體，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她的額頭抵在勝邪的劍刃上，無聲卻洶涌地流著淚。

    那個人……死了啊……是因為她。

    為什么……那家伙是多蠢才會用自己的命去換一個毫不相干的人的命??？！

    穆曉桐真的希望掉下去的人是自己，至少那樣的話，她不會像現在這般悔恨內疚，整個人幾乎要爆炸了。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這個問題在她心底盤桓無數遍，卻沒有人可以給她答案了。

    她終于沒能忍住，大哭出聲。

    “方簡……你這個蠢貨！這個白癡！明明是個勢力小人，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命有多珍貴嗎？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欠你這么多……我之前還欠你錢沒還呢……”

    她哭的最傷心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一聲獸吼，她怔了一下，因為這個聲音很熟悉，是睚眥的。

    丫丫她……回來了么？她回來之后見不到方簡，會不會……

    想到這里，穆曉桐更加自責，她索性丟掉了勝邪，捧著臉放聲大哭起來。

    “方簡！你這個混賬！誰要你救我的？！我穆曉桐不稀罕！不稀罕?。?！”

    “我勒個去啊，我好歹救了你一命，結果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當這個帶著一點慵懶和嘲諷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穆曉桐幾乎懷疑自己是幻聽了，她的身體僵硬無比，心底在期盼著什么，卻又不敢抬頭去印證，生怕真的只是一場幻象。

    一直到睚眥的低吼再次響起，夾雜著那個人的笑聲，她才敢緩緩地抬起頭。

    一抬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微笑著的熟悉臉孔。

    穆曉桐只是有些呆滯地望著他，方簡先是笑，但見到她未曾停歇的眼淚的時候，又有些過意不去：“放心，我沒死，別哭了……”

    他還沒說完，整個人卻也僵住了，因為穆曉桐的手忽然輕輕地覆在了他的臉上，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似乎在驗證他是否真的還活著。

    方簡一時之間不知該作出什么表情，卻不曾想下一秒她就揚起了手，再落在他面上的時候，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了。

    頓時，他整個人也懵逼了，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穆曉桐已經背過了身，冰冷無比的聲音傳過來：“你沒死，還真是走運啊?！?/br>
    “……”方簡的嘴角抽搐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笑道，“是啊，確實夠幸運的?！?/br>
    他卻不知穆曉桐現在仍是無法平靜下來，甚至又有點想哭了，但她死死地咬住下唇，說什么也不能在他面前顯現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那家伙的聲音：“那什么，先前我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但是沒想到丫丫居然及時趕到，降落到一半的時候，它把我接住了，所以撿了條命?！?/br>
    穆曉桐聽他這么說，淚水還在流，但唇角也卻禁不住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