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門口聚集了上百人，他們都是中冶廠區死者傷著的親屬，想要去和死者見最后一面。

    坐在車里的陸皓謙，眉頭深蹙，對陳煒道：“死了三十多人，來了八百多人?！?/br>
    醫院走廊里擠滿了人，有哭天喊地，肝腸寸斷的遇難者家屬，還有跟進報道的媒體，他們已經接到上面通知，盡量拍出遇難者家屬情緒穩定的一面。

    遇難者家屬見到身為懷成集團企業法人的陸皓謙，情緒激動，如果不是陸皓謙身邊跟著保鏢，這些人都會沖上去，逼他給一個交代。

    其中一個五十幾歲中年喪子的婦女，更是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聲嘶力竭的悲痛大喊，“我兒子才十八歲，就這么沒了，我的兒子死了?！?/br>
    陸皓謙神色凝重，他對著在重癥監護室走廊里這些遇難者家屬，深深鞠了一躬，深表遺憾道：“對于這次起火，我很抱歉，之后我會派人和大家協商賠償問題?！?/br>
    在事故中失去女兒的一中年男人，目呲欲裂的瞪著陸皓謙，拳頭緊緊地握著，渾身在顫抖，“賠償有什么用，我只要我兒子活著，你們這些無良商人，賠幾個錢對你們來說算什么，對我們鞠躬就代表誠意了？”

    陸皓謙面色肅靜，開口道“很抱歉，我知道做什么都彌補不了各位失去親人的悲痛，這是我的失職?！?/br>
    “說句對不起，你就覺得可以結了？我們一定要鬧大，通知媒體，看你懷成集團怎么交代?！?/br>
    “你給我孩子跪下?！?/br>
    “懷成就是個黑心工廠，我們孩子生前一天只能睡六個小時，他還不到二十歲，你的良心就是被狗吃了?！?/br>
    “殺人償命?！?/br>
    遇難者家屬情緒越來越激動，每個人都接近于嘶吼，全身顫抖，眼神憤怒的瞪著陸皓謙，哭腫的雙眼猩紅。

    陸皓謙薄涼的勾了勾唇角，“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么多，希望大家盡快從悲痛中走出來?！?/br>
    這就是陸皓謙給他們的交代。

    他不愿意在醫院多做停留，知道以目前這種狀況和這些家屬說再多也無濟于事。

    “陸總，有些家屬的意思，他們不想火化遇難者的遺體?！泵貢终駯|步伐匆匆得跑到陸皓謙身邊。

    陸皓謙知道他們為什么這么做，有些人是為了用遺體謀取利益，不是他把人性想的太臟，不過的確如此。

    “盡快安排協商和賠償的事情，悲痛是悲痛，責任是責任，不能去用悲痛混淆責任免除責任，他們不火化可以，有沒意見?！?/br>
    “陸總，您要不要休息下，您已經連續兩天都沒有合眼了?！泵貢终駯|望著陸皓謙眼圈熬的通紅。

    陸皓謙抬腕看了看表，又是一天過去了，他捏了捏酸痛的脖子，伸出手指松了下領帶，沒有理林振東。

    一保鏢開口道：“陸總，那個帶頭鬧事說不火化的家屬，我把他帶來了?！?/br>
    顧煙抬眸掃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剛才那個在醫院讓他給遺體下跪的人。

    他勾起嘴角，聲音不溫不火道：“賠償還沒有開始談，你要把遺體保存，到底是什么意思？”

    男人握緊拳頭，情緒激動，聲音哽咽顫抖，“我要一個說法，交代，我娃不能白死，賠償金必須要五百萬以上，”

    陸皓謙音調突然轉冷，“你這樣帶頭制造混亂，讓我很為難，你說多少就是多少，這根本不可能?！?/br>
    “我娃是在你們懷成集團死的，你這么有錢，難道五百萬也拿不出來嗎?！蹦腥藨嵟闹钢戰┲t，全身顫抖。

    “如果死了一個人，懷成集團就要賠償五百萬，那不用想了，一定我這里指不定要死多少人，您喪子之痛，我可以理解，不過如果還是這樣一味帶頭制造混亂，小心到時候人財兩空?！标戰┲t在醫院樓梯口點了支煙，用眼角掃了眼男人聽到人財兩空的面部表情。

    男人長時間的握拳沉默，他繼而又開口道：“對了，您可以選擇不火化遺體，但想告訴你，國家有政策，如果長時間不同意火化遺體，遺體保存的費用是和我們懷成集團沒有一點關系的，都是需要你們來承擔，不給錢就會從事故款里扣，到時一分錢補償金你都拿不到，具體怎么做?！?5

    chapter 96

    三天后，懷成集團火災事故第五次新聞發布會舉行，作為企業法人的陸晧謙，不得不出席面對媒體接著，發布會臨開始之前，他又收到醫院方面的消息，事故的死亡人數已經達到96人。

    穿著一身純黑色手工西裝的陸晧謙面色凝重，面對數百家媒體，他坐在正中間語調平緩的開口道：“我把大家比較關心的8.11日中冶廠區特大火災事件傷員，和現在的救治情況跟大家做一個介紹，經過廣州市衛生系統全力救治，并經全國著名醫學專家會診，目前，8.11火災死亡人數35人，80名住院傷員，總體情況平穩，5名傷員已出院，還有6名重癥傷員成功脫離呼吸機，2名重癥傷員轉為輕癥?！?/br>
    陸晧謙交代的數字，明顯和媒體之前報道的不符，無奈官媒是一家，記者們也已經被懷成集團買通，他們接到上面領導的訓話，絕對不要問太尖銳的問題，事實有時候需要隱藏。

    在這個虛假的社會，如果這次火災，報出真實的人數超過37人，不僅會影響懷成集團的運作，還會涉及到部級以上高官的政治前途，沒一家媒體，是敢冒這種風險的。

    “陸總，懷成集團這次火災發生的原因是什么?！币挥浾咛釂柕?。

    陸晧謙神色從容的回答說：“事故發生原因，是人為縱火，事后我們會出詳細報告?！?/br>
    這個回答，早已在媒體和官員的心里，事實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工業原料處理不當，引起火災，懷成集團存在著消防隱患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不過這也正常，中冶廠區有30多萬人，不可能處處都監管的到，總會有個別角落出現紕漏。

    “陸總，8.11這次事件，對于遇難者家屬，就懷成集團的賠償大概什么時候可以進行?！币簧鐣髮У挠浾?，提問陸晧謙說。

    “8.11火災發生后，按照市委、市政府、衛生部領導的要求，市衛生局在第一時間集中全市醫療衛生資源，按照，快速救治，科學救治，聯動救治的原則，全力以赴搶救火災傷員，盡最大努力將傷亡降到最低限度，但是對于此次事件中的遇難者，我代表懷成集團所有員工深表遺憾，賠償問題接下來我們就會進行協商，給遇難者家屬一個交代?！?/br>
    話落，陸晧謙從座位起身，嘴邊只是一成不變的一抹弧度，從他眼里卻看不到任何情緒，一慣的弧度似是凝固在他嘴角，他走到臺前，當著所有媒體的面，對遇難者家屬深深鞠了一躬。

    在座的各位政府領導，無不暗自欽佩陸晧謙這個男人，整場新聞發布會，他根本沒有用新聞發言稿，回答記者的問題，淡定從容，滴水不漏。全場避重就輕，有意把關注點都引到政府和懷成集團面對事故的態度——只有四個字，效率，負責。

    新聞發布會是現場直播，這是懷成集團總裁第一次公開面對媒體，一時間陸晧謙的照片竟然上了微博的熱搜首位，身材偉岸挺拔，一身黑色西裝的他，曝光在網絡媒體。

    那些女網友見到懷成集團總裁的真身，激動的犯著花癡，微博瘋狂轉發。

    冷硬的五官，如雕刻般的輪廓，和渾然天成的強大氣場，尤其是在發布會現場，一張陸晧謙輕蹙眉頭，斂目沉思的照片，轉發率竟然破了十幾萬，一向低調的懷成集團總裁，終于被曝光。

    ***

    從菜市場買菜回來的楊翠，將菜籃放到鞋架上，cao丨著大嗓門抱怨道：“雞蛋又漲了兩毛錢，老顧，吃完晚飯我們去超市看看，買點特價的回來?！?/br>
    楊翠彎腰換上拖鞋，抬眼看了坐在沙發上，手里握著遙控器像是丟了魂似的顧永明一眼。

    她張口罵道：“你下班回家就往沙發上一坐，和個傻子是的，怪不得一輩子窩窩囊囊，就守著個電視活算了，我還真是命苦，找了個窩囊廢，以前還有個盼頭，指著我們煙兒能找個好人家我們以后可以借上點光，可這丫頭也不爭氣，找了個老光棍，連份正經工作都沒有，提起那個陸晧謙，我就犯惡心，老男人，呸..”

    顧永明目光呆滯的指著家里的老式背頭電視機，“老伴，你看電視上這個人，長得像不像陸晧謙?！?/br>
    楊翠神色一慌，第一反應就是陸晧謙上了法制節目，被人抓起來了，她的心快提到嗓子眼里，生怕寶貝女兒受到牽連，再想到假如陸晧謙真是個強丨jian犯，就這么糟蹋了顧煙，到時他就算進了局子，她也要跟他拼命。

    “他就算化成灰，我都能認出來?！睏畲鋹灪?，趕忙走到電視機前。

    她睜大了眼睛，手指著電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跳出來一般。

    電視臺的新聞里正在重播著8.11懷成集團火災事故發布會，畫面里陸晧謙在鞠躬向遇難者家屬道歉，他的臉楊翠怎么會不認得，兩眼充滿了恐慌和詫異，“這不就是陸晧謙嗎，他一個修車的怎么出現在這兒?！?/br>
    顧永明神色恐慌道：“電視新聞上說，懷成集團總裁叫做陸晧謙?！?/br>
    ***

    就遇難者賠償問題，懷成集團始終沒有和遇難者家屬達成一制。

    受傷員工從被送進醫院到現在，家屬們的吃住也全部由懷成集團承擔，100多位傷者家屬從800多人，最后竟然變成了將近1□□，

    遇難者家屬紛紛向懷成集團表態，如果賠償費用過低，他們就會向上級部門反映，維護權益。

    他們堅持懷成集團每人100萬的賠償，賠償數額太少，絕對不接受，

    已經連續幾天沒有閉眼休息的陸晧謙，此時人在中冶廠區a坐會議室里，他的樣子看上去有些憔悴滄桑，幾天沒有刮過胡子下鄂泛著胡茬，但在那些女員工眼里男人味十足。

    “他們什么情況，100萬還嫌少，到底要跟我拖到什么時候、”陸晧謙的聲音極淡，帶著冰冷的氣息。

    總負責人夏中開口道：“那些人認為我們懷成集團樹大好乘涼，一定會獅子大開口，100萬這些家屬覺得對我們懷成集團來說，九牛一毛，他們虧了?！?/br>
    陸晧謙眉間堆滿了漠然，他冷笑了一聲道：“窮人總是喜歡討價還價，連親人的遺體都不火化了，就開始指著死人發家，沉船才賠了82萬給遇難者家屬，我給他們100萬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br>
    “陸總，您給的賠償金確實已經足夠仁慈，可他們這幫人就是要鬧，說還要去北京告狀?！必撠熯@次事故處理團隊的總負責人郭覃開口道。

    會議室里眾高層，低低絮語，大家都在商量著事情的對策。

    陸晧謙點了根煙，這才發現會議桌上竟沒有擺煙灰缸，他直接拿過手邊的一次性杯子,煙盒里還剩下最后一根煙,他已經忘了自己這些天究竟抽了多少包煙，只要他在的地方，都會留下的很多煙蒂。

    他的臉上帶著nongnong地倦怠，開口道“放我話下去，今天十二點前簽字，獎勵五萬，依此類推，他們要覺得不合理，可以不牽，愿意去哪告就去哪告，到時他們得到的賠償都是只少不多，我沒有耐心陪他們耗下去了，他們要多少錢，你們就當笑話聽吧?！?/br>
    坐在會議室陸晧謙右手邊，公關部負責人請示道：“陸總，媒體那邊，事故可以遮住，賠償金問題，我們該怎么交代?！?/br>
    陸晧謙目光狠戾道，這些人算是將他的耐心全部磨光，“就說他們這些遇難者家屬，擬索賠500萬，獅子大大口，到時候被輿論罵的不是我們懷成集團，而是他們?！?/br>
    “陸總，高明城的家人來了，在旁邊的會議室里已經等了很久?！泵貢终駯|推開會議室的門，和陸晧謙低語。

    高明城的家人也是來要錢的，陸晧謙不屑的冷笑了聲，會議室有些悶，他脫掉了西裝外套，隨手搭到了椅子上，指間夾著煙，離開會議室。

    剛和高家人交涉完的陳煒，在走廊攔住了陸晧謙，如實匯報道：“陸總，您給高家人開出三百萬，讓高明城承認故意縱火，他的家人之前答應好好的，等姓高的被抓起來，這家人就開始反悔了，認為給少了，提出要至少一千萬?！?/br>
    陸晧謙苦笑了一聲，剎住腳步，冷意森寒的目光，睇向會議室的門，“看來還是給他們臉了，本來還想和這家人見一面，現在就讓他們等著吧?！?/br>
    話落，他轉身想要離開。

    陳煒愁容滿面，重重地嘆了口氣，“陸總，高明城還有個八歲的女兒，母女倆就在會議室里抱著哭，怎么勸也不行?！?/br>
    陸晧謙頓住腳步，扔掉了手中的煙，推門進了會議室，果然會議室里高家上下六七口人，正在哭天抹淚，其中高名城的老婆哭的最兇，會議室有椅子不坐，偏偏坐到了地上。

    看著眼前的景象，陸晧謙輕諷的笑了一聲，對高家人開口道：“你們先要搞清楚一點，是高明城主動攬下罪名的，為了三百萬，他自愿進去，我沒有做任何逼迫他的事，你們現在出現在我面前，想要干嘛，嫌錢少？”

    “我的女兒還那么小，三百萬怎么夠我一個人把她撫養成人，我們家老高傻，沒想到女兒以后還要出國讀書，三百萬絕對不夠，還有家里的老人也要贍養，至少一千萬?！备呙鞒堑睦掀抛诘厣峡藓康?，幸虧會議室是完全隔音的，否則這穿透力極強的聲音，恐怕整個樓層都能聽到。

    陸晧謙從陳煒手里接過煙盒，又點了支煙，陳煒看到陸晧謙手里的煙一直沒有斷過，眉頭緊蹙，擔心他這幾天身體超負荷運轉，到底能不能受得了。

    陸晧謙半瞇著眼睛，看到連高明城七十多歲的老父親也過來了，老人坐在椅子上，正怒目的瞪著他。

    他突然笑了，笑容里充滿了無奈，“我最煩別人威脅我，之前說好的三百萬一分也不會多

    ，你們自己選擇的路，沒有后悔的機會?！?/br>
    陸晧謙走到高家人面前，臉色笑容又瞬間消失，暗沉的眸子射出冰冷狠絕的目光“人的貪念是無窮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高明城現在后悔了不想認罪，我不敢保證你們的女兒，可以健康長大，我前幾天看過一個新聞，一個八歲的小女孩，從十幾層被人推到樓下摔死了，你說她可憐嗎？”

    高家人被陸晧謙的話嚇了一哆嗦，他說話時身上自然流露的那股狠勁和霸氣，讓人喘不上氣，高明城的老婆更是從心底里恐懼，話落的一瞬間，她就停止了哭泣，第一反應就是緊緊地抱住站在她身邊的女兒，渾身顫抖。

    她害怕的要命，劇烈掙扎著,“你不要碰我女兒?！?/br>
    高家人哪會聽不出陸晧謙話里的意思，要是他們高明城不配合，他的女兒，就會被人推下樓。

    “那要看你們怎么做了?！标憰壷t冷笑道。

    站在陸晧謙身后的陳煒，多少有些同情高家人哭成一團的樣子，他不敢去看小女孩澄凈的眼神。

    反觀陸晧謙，他面色如常的掏出支票本，開了一張三百萬的支票，放到會議桌上，冷然而去，沒有多看高家人一眼。

    高家人最終還是同意了陸晧謙給出的價碼收下支票，陸晧謙又派人把他的原話轉告給已經被控制的高明城，不想讓女兒出事，就要承認縱火。

    陸晧謙走出a坐大廳，他閉上眼睛神色俱疲的將頭靠在一樓大堂的長椅背上，感覺身心疲憊，煩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全部都要親自處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顧煙，他從沒有過這樣，能用心去想念一個人。

    他掏出電量只剩下百分之三的手機，這幾天他的手機幾乎要被那些政府高官，懷成高層打爆。

    在懷成大廈里開會的顧煙，她收到了陸晧謙發來的信息，嘴角輕抿。

    “老流丨氓，想你了、等我一段時間，回去一定好好抱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