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返回岸邊時,裙裾濕了一大片,腳后跟的傷口也有些疼。 晾干腳丫后,她將幾根水草折斷送入口中,咀嚼幾下后吐出來,敷在傷口上,又將衣袖撕成布條,包裹住傷口,之后穿上鞋襪,一瘸一拐地回到洞邊。 此時,陸喻舟已經將河魚架在了烤架上,見她回來,問道:“怎么這么久?” 寶珊彎唇,遞上水草,“這個能解毒消腫,你快嚼爛,敷在傷口上?!?/br> 對這水草有些印象,陸喻舟淡眸問道:“哪里來的?” 寶珊將事情經過簡單講述了一遍,催促道:“你快些?!?/br> 所以,她剛剛淌水了? 出乎寶珊意料,陸喻舟不但沒領情,還沉著一張臉不理睬她。 伸出去的手臂都酸了,寶珊問道:“不信我嗎?” 陸喻舟拿起木棍戳起火堆,“你還能再狼狽點嗎?” 一個不會鳧水的人孤身淌水,加之下雨水面上漲,要是被水流沖跑了怎么辦?他去哪里找她?又怎么向慕、邵兩家交代? 他又該怎么辦? 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寶珊垂下手臂,折了水草塞進嘴里,咀嚼后吐出來,“伸手?!?/br> 陸喻舟坐著不動,寶珊走上前,抓起他的右手,將草藥敷在上面,隨即撕扯自己的衣袖,替他包扎好,“傷口不能沾水,你注意著些?!?/br> “你也知道傷口不能沾水?”看著虎口上的蝴蝶結,陸喻舟沒有緩和語氣。 寶珊坐在一旁,好脾氣道:“我沒事?!?/br> 身側的男人呵笑了一聲,聲音很輕,不易察覺,但確確實實是呵笑了。 覺得他小題大做,寶珊不想理會,雙手托腮盯著篝火上的烤魚。這次攏共烤了三條,也不是很夠吃,但昨晚他只吃了一些烤糊的魚皮,今日無論如何也該讓他填飽肚子。 一肚子火氣無處發泄,陸喻舟沉悶地看著包扎的蝴蝶結,又看了一眼她缺了半尺衣袖的石榴裙,不自然道:“等回城,我還你一身衣裙?!?/br> 在她面前,他無法用“送”這個字眼,因為她不會接受。 心里滿是無奈,送東西給喜歡的女子,是一件能溫暖身心的事,可若被回絕,不但溫暖不了身心,還會有種被兜頭澆灌涼水的感覺。 也真好笑,自己何時落魄到這般田地? 陸喻舟內心嘆息,用木棍將三條烤魚扒拉出來,遞給寶珊兩條,故意用平淡的語氣道:“自己吃吧?!?/br> 昨夜還柔情蜜意地喂食,今兒就變了態度,這種做法多少有些試探的意味。豈料,寶珊面色如常地接過一條插棍的烤魚,誠懇道:“我吃一條就夠了?!?/br> 揮出去的拳頭砸在棉花上,陸喻舟頓生無力感,不知該如何討她歡心。就好像一個帶著情緒的人與一個毫無情緒的人走在一起,最后難過失落的人大多是前者。 寶珊吃東西很慢,又刻意放慢了速度,是以,等陸喻舟吃完一整條魚,趕忙道:“你把那條吃了吧,別浪費?!?/br> 知道她在讓著自己,陸喻舟將那條魚分成兩半,“一人一半?!?/br> 他是男子,飯量肯定大一些,可他太犟,還賭著氣兒,寶珊順了他的意思,“行?!?/br> 吃完一頓不算飽腹的烤魚,寶珊開始期待著救援者的到來,可遲遲沒有見到人影。 相比之下,陸喻舟更為淡然,“別著急,該找到時自然會找到?!?/br> 寶珊也不相瞞,如實道:“我擔心阿笙見不到我,會哭鼻子?!?/br> 想起小團子隱忍委屈的模樣,陸喻舟心里也很難受,“阿笙有很多人陪伴著,你不必太擔心?!?/br> 寶珊點點頭,“我知道?!?/br> 或許,她的阿笙比她想象的更堅強。 此時,白白胖胖的小團子正趴在慕時清和邵婉的屋子里,盯著月亮門的方向,耷拉著rou嘟嘟的小臉。 慕時清遞過來一勺粥,“來,阿笙?!?/br> 阿笙張嘴吃下,吧唧吧唧舌頭,“外公,娘親怎么還不回來?” “你娘還忙呢,傍晚就會回來?!蹦綍r清夾起幾根青菜,遞到外孫嘴邊,“張嘴?!?/br> 阿笙乖乖順順地吃完一頓飯,揉著圓圓的肚子,靠在邵婉身邊,盯著半開的窗子,一臉的不高興。 突然,窗前出現一個老虎布偶,張開血盆大口道:“阿笙有沒有好好吃飯?不好好吃飯,老虎我就把他叼走?!?/br> 阿笙趴到窗前,探身向外看,見白發老爺爺蹲在窗下,手里舉著一個布偶。 “爺爺?!?/br> 小團子張口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欣喜。 緗國公站起身,揉了揉孫兒的腮幫,將老虎布偶塞進他手里,“拿著玩?!?/br> 布偶轉移了阿笙的注意力,小家伙將布偶套在手上,同邵婉玩了起來。 慕時清走到窗邊,剛想開口,發現緗國公眼白充血,一看就是一夜未眠加上焦慮過度,“回府休息吧,今兒就能找到人了?!?/br> 汴京世家都知,緗國公父子感情不和,但血濃于水,這份父子情是割舍不斷的。兒子失蹤,做父親的怎么可能無動于衷,而且,緗國公和陸喻舟的關系,并非恩斷義絕,而是一個口拙,不懂哄,一個賭氣,不去溝通,時日一久,也就成了“陌路父子”。 兒子失蹤后,緗國公不僅說服自己接受寶珊這個準兒媳,也看到了妻子虛假的一面。 其實,打從妻子上次替兒子故意說一門很衰的親事,他就瞧出了端倪,但他向來心大,包容性強,沒有去過多的計較。 可這一次,他徹徹底底看到了妻子對兒子隱藏在骨子里的恨意。 明明妻子眼中有笑,卻要刻意裝出悲傷的樣子,讓他寒心。 * 時至晌午,還是沒有等來救援的隊伍,為了轉移寶珊的注意力,陸喻舟在地上畫了一張棋盤,又撿了許多顏色深深淺淺的石頭子,拉著寶珊坐在地上下棋。 為了燃起她的斗志,陸喻舟提出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想來也是陸喻舟的棋藝更高,寶珊又不傻,怎么可能答應他。 無論陸喻舟怎么變著法的誘哄,她都無動于衷,“激我沒用?!?/br> 男人輕笑,“那這樣,我閉眼跟你下棋?!?/br> 盲棋嗎? 男人解釋說,并非盲棋,而是閉眼落子,落錯地方也認。 這個條件還算可以,寶珊單手托腮,捻起一顆深色的石頭子,“那你再讓我幾步?!?/br> 得寸進尺的本事練就得爐火純青,陸喻舟溫和道:“好,隨你?!?/br> 寶珊從心里布羅好棋局,點頭應下了,“先提要求,還是后提要求?” 看她穩cao勝券的模樣,陸喻舟捻起顏色淺的石頭子,把玩在手里,“也隨你?!?/br> 怕提了要求,他會反悔,寶珊平靜道:“后提吧?!?/br> “好?!?/br> 寶珊遞上自己的絹帕,“蒙上?!?/br> 小女人還挺較真,陸喻舟覺得好笑,暫忘了煩悶,接過絹帕蒙住雙眼,“你先?!?/br> 棋局開始,寶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加之陸喻舟時不時落錯“棋子”,致使棋局的勝負一目了然。 寶珊自信滿滿,都想著跟他提要求了,可棋局行至收官時,對方忽然穩住陣腳,落子又快又準,大有扭轉乾坤之勢。 看著棋盤上所剩無幾的深色石頭子,寶珊僵了小臉, 輸了。 輸的心服口服。 陸喻舟扯掉絹帕,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似乎,之前的劣勢是他刻意營造的假象。 愿賭服輸,寶珊別開臉,心虛地道:“你提要求吧?!?/br> 誰知,陸喻舟淡淡笑開,長眸瀲滟生波,“我的要求是,反噬你的要求?!?/br> 反噬?也就是說,她要把自己對他的要求倒過來...... 寶珊囁嚅了,她想向他提的要求是,等脫險后,彼此別再往來。 見她僵坐著不動,陸喻舟撣了撣袖口,不咸不淡地道:“說說,你本打算對我提什么要求來著?” 第61章 滿意 面對陸喻舟問話, 寶珊抿著紅唇不知該如何回答,想說瞎話又覺得不夠坦蕩,不該那樣。 陸喻舟起身來到她面前, 彎腰道:“騙我也行, 總要給我個反應?!?/br> 寶珊小聲道:“你換個要求吧?!?/br> “怎么, ”陸喻舟凝視她的剪眸,“這么難以啟齒?難道在心里提的是不想嫁給我?那敢情好,反過來就是想要嫁給我?!?/br> “......” 男人長眸含笑, “我同意了?!?/br> 寶珊淡淡道:“你想多了,我提的要求是脫險后, 不想再與你有往來?!?/br> 原本這個回答也在意料之中, 可親耳聽到后,心里還是會泛起酸澀,陸喻舟笑了笑, “那真是事與愿違了, 我們不止要來往, 還要頻繁的來往?!?/br> 說罷, 他便轉身走向山洞,沒有再交談的意思。 知他來了火氣, 寶珊卻沒打算去哄,除了阿笙、慕夭和爹娘,她沒精力哄任何人。 郁郁蔥蔥的山谷中傳來救援隊伍的呼喊聲—— “陸相!” “慕小姐!” 人們沿著主河道一路尋找,卻沒有見到兩人的身影。這時, 有人從樹枝上發現一條隨風搖曳的玉佩流蘇, 驚喜道:“這是陸相的!” 其余人振奮起來 ,繼續沿途吶喊著。突然,一行人發現不遠處的灌木叢中躲著一個身影, 不知是陸喻舟他們還是走獸。 眾人拔出佩刀,慢慢逼近那邊。 灌木叢抖動起來,從里面猛地蹦出一只野兔,野兔見到人,瘋狂逃竄開。 眾人相視幾眼,收了刀繼續沿著河畔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