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晚輩哪里講錯了?” 季筱看著陸喻舟身后的屏風,像在透過屏風看著里面的人,“邵婉愛的人是慕時清?!?/br> 陸喻舟故意道:“但她懷了皇家子嗣,就該留在東宮為妃?!?/br> “就算懷,她懷的也是慕時清的孩子,否則,”季筱站起來,緊緊盯著屏風,“她會恨官家一輩子,就連下輩子也再不想遇見他?!?/br> “啪?!?/br> 屏風后傳來杯盞碎裂的聲音。 陸喻舟眸光微動,抿了一口清茶,“這么說,前輩當年是刻意隱瞞了?” 季筱冷笑,“隱瞞又如何?身為東宮太子,強搶臣女,鬧得皇家和兩大世家不得安寧,說起來,該是誰更理虧?!” “季筱!”屏風后傳來官家的暴怒聲,“再妄言,休怪朕對你不客氣!” “妄言?”季筱冷笑不止,“官家貴人多忘事,還用我提醒你,你曾囚禁邵婉,幾次想要輕薄她的事情了嗎?” “砰!” 屏風后的長幾被人掀翻,官家冷目走出來,在季筱的淚目中,一把扼住她的脖子,將之提了起來。 眾人皆驚,陸喻舟扣住官家手腕,“官家息怒,這件事,本不是季夫人的錯?!?/br> 官家瞥眸,“陸喻舟,你大膽!” 陸喻舟提醒道:“官家要將囚禁一事鬧得人盡皆知嗎?季夫人她殺不得!” 官家手背繃起猙獰青筋,在季筱快要暈厥時突然松手,看著季筱如紙鳶一樣倒地。 “朕問你,假玉佩是你找人做的?是為了引朕來到這里?!”官家揪住她衣襟,“還有,邵婉呢?” 當年邵婉離開汴京時,曾托她代為轉送玉佩,既然她見過玉佩,那按著玉石工匠的說法,去找人仿造一枚就并非難事。 季筱捂著脖子咳嗽,早已干涸的眼眶泛起水光,“是,我就是想要見官家,想要看一看官家是如何念著邵婉的?哦,我差點忘了,官家坐擁三千佳麗,還有精力想念邵婉嗎?” 官家用力甩開她,額頭突突地跳,“朕問你,邵婉呢?!” 季筱不怒反笑,“邵婉不是被官家逼走了嗎?我又哪里知道,不過,我為官家準備了一份大禮?!?/br> 看她狂娟的樣子,與自己又有何區別?還真是小看了她,不知她這般膽大妄為,也從未想過,她對他還懷有這般深的執念,哪怕飛蛾撲火,也要見他一面。 一份大禮? 陸喻舟蹲下來,問道:“什么大禮?” 季筱邊咳邊笑,“無可奉告,除非官家跟我走一趟?!?/br> “官家不會涉險,”陸喻舟扶起她,“我倒是可以代替官家跟前輩走一趟?!?/br> 另一邊,寶珊推開窗子,抱著剛睡醒的阿笙在窗前透氣,縱使被困于此,但唇角還是止不住上揚,“阿笙,娘有爹爹了,你有外公了?!?/br> 阿笙“哇”了一聲,摟住娘親脖頸,“阿笙要見到外公了?” “嗯,咱們很快就會跟外公見面?!?/br> 母子倆抱在起來,咯咯淺笑。 “咯吱?!?/br>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寶珊驀地回頭,見一身赫赤色宋錦寬袍的趙澈靠在門口。少年容貌昳麗,一頭墨發披散在后,僅以一根瓊簪綰起兩鬢的長發。用精致來形容一個少年并不妥帖,但眼前的少年,最合適這個詞,他五官秀氣,薄唇皓齒,眸光似能將人吸入桃花淵。 寶珊放下阿笙,“九皇子進屋不知要先敲門?” 趙澈轉著手中折扇,又一把握住扇骨,“你知我身份了?” 寶珊抿抿唇,她在來之前就聽陸喻舟提起了他的身份,此刻想來,若非是貴胄,驛館哪會讓他隨意出入,但這不是他可以隨意推門的理由吧。 看她不悅,趙澈把折扇插入后脖頸,笑道:“你是囚犯,我隨意進出怎么了?” 囚犯? 沒等寶珊接話,阿笙面露驚恐,擺了擺手,“我們不是壞人?!?/br> 趙澈蹲下來,“小鬼過來?!?/br> 被娘親牽著手,阿笙用另一只手抓了抓耳朵,“我過不去,叔叔你過來吧?!?/br> “阿笙?!睂毶号呐膬鹤拥暮蟊?,“進里屋去?!?/br> 小孩子對外表純良的人沒有戒心,寶珊怕趙澈騙走她兒子。 感受到娘親的不悅,阿笙抱抱她的腿以示討好,然后顛顛走去里屋,聽話的令人心疼。 趙澈嘖一聲,“他真是慕先生的外孫?” 別的事情,寶珊不會吹噓,但對于這件事,寶珊在心底吹噓了十來遍,也很想大聲告訴他,自己就是先生的女兒,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被轎夫打暈帶來這里,醒來時,就被官家指責說想要攀龍附鳳,我也是順著他的話說的?!?/br> 趙澈拉了一把椅子,跨坐在上面,身體前傾趴在椅背上,“行了,別演了,任誰看不出,你是給徐貴下了套,故意露出玉佩,好讓他帶你來到父皇面前?!?/br> 少年盯著她雪白的脖頸,“現在怎么就沒有露出玉佩呢?” 對于他毫不避諱的目光,寶珊有點不適,捂住脖子,“玉佩在官家手里?!?/br> “那不是仿品么?!鄙倌赀B同椅子向前傾,調笑道,“你身上是不是還有一枚真的?” 眼前這個少年太狡猾,寶珊自知不是他的對手,也知道他是來套話的,故而選擇沉默。 見她不搭茬,趙澈笑了笑,此事已在驛館里傳開,他將事情了解了七七八八,就差沒有聽到官家和陸喻舟私聊的部分,不過,不妨礙他來逗一逗話兒,“你要是父皇的女兒多好,這樣,我就直接多了一個皇姐和一個小外甥?!?/br> “她是誰的女兒,不是殿下能改變的?!?/br>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兩人望向門口,見一抹翡色身影站在門檻外。 趙澈嘴角一揚,站起身,大喇喇地往外走,與陸喻舟擦肩時,桃花眼含笑,“我又不是來跟陸相搶人的,陸相這么嚴肅作甚?” 沒搭理少年,陸喻舟走進屋子,反手甩上門,走到寶珊面前,“離趙澈遠點,他不是什么善人?!?/br> 寶珊眸光淡漠,“大人是善人嗎?” 第40章 繾綣 外表如檀欒修竹、內里jian詐虛偽、骨子里涼薄絕情, 是陸喻舟給寶珊留下的印象。一個人要多會偽裝,才能被人稱為君子如玉呢? 寶珊不想多看他一眼,但語氣依然輕柔, “大人不知避嫌, 不怕被官家猜忌嗎?此刻, 在官家的眼里,我是妄想攀高枝兒的心機女子,能不能走出驛館都難說, 大人不該回避嗎?” 陸喻舟走上前,直接將她逼至窗子和自己之間, “你過河拆橋的本事, 倒是練就得爐火純青?!?/br> 在得知了自己的生父是誰后,就妄想跟他斷干凈?他陸喻舟這么好打發? 寶珊向旁邊挪了兩步。是啊,她就是在出爾反爾。是他一次次教給她如何食言而肥, 她不過是把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還給他罷了。如今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他再無用處。 不過, 至今未想好脫身之計, 還是要跟他周旋幾日,待離開這里, 她就要帶上阿笙去尋父親了。 “我只是替大人著想,怕你被我牽連?!?/br> 陸喻舟毫不客氣地摟住她的細腰,俯身道:“你牽連我的次數還少嗎?” 寶珊抬起柔荑,捂住他的嘴, “阿笙在那?!?/br> 余光中, 躲在落地罩后面的小團子正探著頭,往這邊打量。 孩童清澈的眼底溢滿不解,娘親怎么和壞叔叔抱在一起了?見壞叔叔轉頭瞧過來, 他趕忙縮了回去,蹲在地上等了一會兒,又探出頭偷偷打量著。 咦?壞叔叔走過來了。 阿笙起身就跑,被陸喻舟長臂一撈,掛在臂彎。 rou乎乎、沉甸甸的小團子不太老實,扭起沒腰的小身板,不停重復著“壞叔叔”,陸喻舟沒計較,抱著他往外走。 寶珊以為陸喻舟要把阿笙抱去另一個屋子,回來方便與她做那檔子事,一著急,追了過去,攔在門口,“阿笙離不開我?!?/br> “他不是襁褓嬰孩了,沒有離不開誰的絕對性?!标懹髦圯p輕撥開寶珊,大步走了出去。 寶珊上前去追,被侍衛擋在門檻里,眼睜睜看著男人抱著自己兒子走出驛館,心里急的不行。 驛館坐落在鬧市,店鋪林立,一出門,阿笙就被云集的攤位吸引住了,對面的鋪子里正在出售果飲和他最愛吃的糖葫蘆。 這個季節很少有人販賣糖葫蘆,阿笙舔了一下嘴,眼巴巴看著一名男子給自己的兒子買了一串。 陸喻舟本來是帶他出來透氣的,可瞧他眼巴巴盯著人家手里的糖葫蘆時,胸口忽然一堵,兩歲的孩子不是該喜歡什么就直接開口討要么,這小家伙為何只是羨慕地看著別人,而不管他討要呢? “想吃?” 嘴角快要流出口水了,阿笙吧唧一下嘴,搖搖頭,“阿笙不想吃?!?/br> 娘親不準他多吃糖,也不準他張口管別人索要。 都快饞哭了,還說不想吃。陸喻舟拿不準兩歲孩童的心里,也不想去探索,走上前買了一串糖葫蘆,外加一份奶露。 看著壞叔叔遞過來的糖葫蘆,阿笙抓了抓小手,扭頭看向驛館方向。 “你娘不準你吃?”想到這個可能,陸喻舟有點好笑,那女子從來都是溫柔安靜的,你說什么她就做什么,沒曾想對孩子如此嚴厲。 “吃吧,你娘不會知道?!?/br> 抵不住糖葫蘆的誘惑,阿笙接過來,歪頭嘬了一口糖,露出一抹小竊喜。 陸喻舟一手牽著他,另一只手拎著奶露,走在比肩接踵的街市上。 阿笙滿眼都是糖葫蘆,只顧著嘬糖,沒瞧見迎面走來的小童子和婦人。 當小童子認出他時,驚訝地道:“阿笙,你有爹了?” 阿笙愣了下,“呦呦!” 看著阿笙被糖漿糊住的小手,呦呦疑惑道:“你爹怎么不幫你擦手呀?” 阿笙搖頭,“他不是我爹?!?/br> 一見阿笙身邊高大挺拔的男人,婦人沒好氣地對兒子道:“指不定是什么人呢,好了,咱們走吧?!?/br> 等母子倆離開,陸喻舟看了一眼阿笙臟兮兮的小手,掏出錦帕替他擦了擦。小家伙手掌軟軟的,跟捏面團似的,陸喻舟揉了兩下,“好了?!?/br> 阿笙用右手拿過左手的糖葫蘆,又伸出黏糊糊的左手,“吶?!?/br> 還會主動使喚人了。 陸喻舟失笑,替他擦了左手,又帶著他繞了一大圈,停在一個攤位上。攤位上擺放著大象、狐貍、老鷹等各式各樣的玩偶,陸喻舟從里面挑了一個布老虎,“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