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當緗國公得知長子為了一個女人跟朝廷告假,連早朝都不去上時,氣得差點捶胸,他的長子從來都是冷靜理智的,從不沾花惹草,潔身自好,何時為了女人昏過頭? 簡直糊涂! 早膳時,緗國公再三強調,即便世子把那女子帶回來了,也不允許放行。 眾人點頭哈腰,連連應聲。幾個大丫鬟互視幾眼,心里美滋滋的,沒有了寶珊的威脅,以她們討人歡心的本事,說不定能吸引世子爺的注意。 晚膳時分,陸喻舟回到府邸,發現仆人們都在偷瞄他,攏眉道:“有事?” 世子爺的一句質問,讓仆人們抖了幾抖。 “沒事兒?!?/br> “對對,沒事兒?!?/br> 陸喻舟懶得理會,徑自去給父親請安。 二進院正房內,緗國公一邊對著籠中鳥吹口哨,一邊沒好氣地問道:“今兒去哪兒了?早朝都沒上!你可知有多人盯著你呢,你怠惰一點,就會被人揪住把柄?!?/br> 陸喻舟語氣平平,“兒子明白,以后不會了?!?/br> 緗國公斜睨一眼,見他沒有異常,稍微寬心,“那個女子呢?” 別是安頓在外面,那會留下隱患的,明兒再懷上子嗣,辱了門楣。 陸喻舟平靜道:“以后都不會再見她了?!?/br> 這讓緗國公有些驚訝,“真的?” “嗯?!?/br> 兒子很少跟自己聊私事,能說到這個份兒已是難得,緗國公見好就收,笑呵呵道:“來看看為父新養的金絲雀如何?” 金絲雀...... 陸喻舟沒有上前,行禮后轉身離開。 當天夜里,那只漂亮的金絲雀不知被誰放飛了。 * 寶珊一行人繼續南下,這一次,她們中多了一位長輩,這位長輩不但沒有架子,還親自駕車、生火、燒飯、規劃路線,事無巨細、面面俱到,令人舒心又放心,連齊冰這樣凡事靠自己的人,都被慕時清深深的折服。 慕夭時常抱著慕時清的手臂,跟他絮絮叨叨,歡脫的像一只小麻雀。 寶珊時常站在他們身后,盯著慕時清的背影,莫名覺得這位和顏悅色的長輩有著一顆孤獨的心,雖然總是給人一種暖煦感,但他的內心非常孤獨,可能是境界和學識太高,鮮少有人能夠匹敵。 幾人行進的速度不快,走走停停,跨過疊嶂的山脊,淌過湍急的河水,領略了很多名勝,等抵達江南一帶的鎮子時,已是暮春了。 草長鶯飛的江南小鎮,到處綠水環繞,才子們結伴泛舟,言笑晏晏,吟詩作對,別有一番娟秀意境。 寶珊撐著油紙傘坐在船頭,靜靜觀雨。 木船穿過一座座橋洞,有些顛簸。很多初次坐船的人會感到不適,甚至暈船,寶珊倒是沒有暈的感覺,卻覺得后背發涼,沒甚力氣,還有點犯困。 慕夭看她一直在按揉太陽xue,遞上水囊,關切問道:“不舒服?” “還好?!睂毶好蚩谒?,撫撫胸口,又覺得一陣惡心。 看她蒼白的小臉,慕夭斷定她暈船了,“你最近胃口不好,吃得跟貓食似的,一會兒到飯莊,多吃點飯菜?!?/br> “好?!?/br> “快到地方了,再忍忍?!蹦截踩嗳嗨念^,“要不,你靠在我肩上睡一會兒?!?/br> 實在是難受得慌,寶珊合上傘,靠在慕夭肩頭,閉上了眼。 與船夫閑聊的慕時清轉眸之際,擔心她們淋雨,遞給慕夭一把大傘,“你們用這把傘?!?/br> 慕夭一邊撐開傘,一邊給寶珊哼曲,“我跟二叔學的曲子,小時候,我吵鬧著不睡覺,爹爹哄不好我,就把我抱到二叔的院子里,二叔一給我哼這曲子,我準能安靜下來?!?/br> 寶珊閉眼聆聽,依稀覺得這首曲子很古老,古老到好似在襁褓中就聽過,可襁褓之嬰哪會記得事兒,“以前沒聽人唱過著曲子?!?/br> 慕夭特驕傲地道:“是二叔自己作的曲兒?!?/br> 寶珊對慕時清又多了幾分欽佩,曲子悠揚,能讓人沉下心來,她呼吸均勻,漸漸睡去。 慕時清走過來,坐在兩人身后,問向慕夭:“你發沒發現,這丫頭最近總是犯困?” 還真是...... 慕夭點點頭,“舟車勞頓吧,待會兒讓她早點歇下,咱們明天也休整一日,不出游?!?/br> 這時,木船又搖晃一下,寶珊哼唧一聲,好像很難受,但沒有醒過來。 慕時清從包袱里拿出一件鶴氅,披在兩個姑娘身上,“待會下了船,咱們尋家醫館,給她看個診?!?/br> “嗯?!蹦截才ゎ^小聲道,“昨兒夜里,寶珊悄悄跟我講,她很羨慕我能有您這樣的二叔?!?/br> 慕時清蹙眉笑了笑,剛要打趣她,木船又晃了下。 淺眠的寶珊忽覺胃部不適,捂嘴干嘔起來。 慕夭急忙向船尾的齊冰擺手,“有牛皮袋嗎?” 齊冰抱著小黃狗走上前,騰出一個裝點心的牛皮袋,遞給寶珊。 寶珊撐著袋子嘔吐,快吐出膽汁了。 小黃狗跳到船頭,一個勁兒盯著寶珊平坦的小腹,“汪汪汪”的叫起來。 慕夭不懂小狗子為何忽然吠叫,怕它吵人,慕夭把它丟回齊冰懷里。 小黃狗還是盯著寶珊看,一個勁兒地吠叫,它已經不是第一次沖著寶珊吠叫了,慕夭和齊冰不明所以,卻聽船夫猜測道:“我家婆娘剛懷上身孕時,我家狗子也時常沖她吠叫,這位姑娘會不會害喜了?” 聞言,寶珊驀地瞠大眼眸。 第28章 酒窩 醫館里, 坐診大夫正在給寶珊把脈,其余幾人坐在一旁,心思各異。 半晌, 坐診大夫收回手, 捋捋胡子, “月份小,還看不出是不是喜脈,但觀她的種種反應, 像是害喜?!?/br> 寶珊心沉谷底,雙手冰涼。照理說, 大戶人家都會有登記侍女月事的日子, 那晚成事后,李mama必然會翻看月事薄,不會給任何侍女懷上的機會。而且, 她泡過避子的藥浴, 怎么會懷了呢? 她自己還懂醫術, 竟然都沒發現月事“推遲”了...... 一旁的慕夭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忿忿道:“我去找陸喻舟算賬!” 他竟然讓寶珊懷子了!這個混蛋,他不知一個孤女未婚懷子, 在外面有多寸步難行嗎?! 慕時清按住激動的慕夭,看向大夫,“何時能確定是不是喜脈?” “還要一個來月?!弊\大夫拿起筆,“姑娘的夫君怎么不跟著一塊過來?老夫也好叮囑他一些事宜, 從今兒起, 先按著喜脈調理,開幾副安胎的藥吧?!?/br> 夫君......哪里會有夫君,這次若真的懷上了, 更不會有人愿意娶她為妻,寶珊斂起心神,問道:“會不會我只是吃壞了肚子?” 這話多少有些自欺欺人,坐診大夫點點頭,“也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夫人的反應更像害喜,甭管是不是害喜,老夫開的方子對身子無害,一會兒回府,讓你夫君過來取藥,老夫也好交代一些事宜?!?/br> 最重要的,大夫想要叮囑孕婦的夫君,三個月內不可與妻子同房。 “我,”寶珊抓緊膝頭的衣裙,臉色煞白道,“我沒有...唔...” 慕夭從后面捂住她的嘴,點點頭,“知道了,勞煩大夫先開藥吧,我是她堂姐,比她夫君有用多了?!?/br> “......” 怕坐診大夫不信,慕夭指著慕時清,“這位是她爹爹,得空就陪著來了,這回您該放心開藥了吧?!?/br> 這話讓慕時清和寶珊陷入尷尬,慕時清抱拳咳了下,“嗯,您有什么叮囑,交代給我就行?!?/br> 徒弟的侍女懷了身孕,身為師父,還要擔起這份責任?換做其他人可能早就甩袖離開了,可慕時清硬生生接了下來。 如今月份小,容易動胎氣,他們只能先留在此地,等確認是喜脈后再做打算。這期間,他要與醫館的大夫頻繁接觸,父親一職,絕不是說笑而已。 “哪能一樣?”坐診大夫吹吹胡子瞪眼道,“怎么也要她的婆婆過來一趟?!?/br> 慕夭氣死了,就沒見過這么不懂變通的老頭,“和離了,和離了行吧?!?/br> 坐診大夫一驚,“和離多久了?和離前,她夫家知道這事兒嗎?” 老人家一臉不可置信,眼前的小婦人美如西子,乖巧溫順,哪個不長眼的男人會舍得和離??? 慕夭快要翻白眼了,“你這老先生怎么這么多問題?再多言,我們換其他醫館了!” 坐診大夫哼道:“方圓十里,屬我醫術最高,你們要愿意換,慢走不送?!?/br> 這座小鎮古樸安逸,適合養胎,但附近醫館稀缺。慕時清拉住慕夭,“你歇歇?!?/br> 慕夭跺腳,帶著寶珊和齊冰走向馬車。醫館里只剩下坐診大夫和慕時清。 為了方便,慕時清借了紙筆,記錄下大夫叮囑的事宜,遇見不懂的地方,還會與大夫探討。 被慕夭氣得夠嗆,坐診大夫這會兒氣順了,“你這個做父親的,挺有耐心,別說,令嬡的氣質也像你?!?/br> 慕時清無奈地笑笑,留下錢兩,起身告辭。 馬車上,慕夭握著寶珊的手,安慰道:“別怕,以后我就是你的jiejie,你若想生下來,咱們一起撫養?!?/br> 若想生下來...... 這話讓寶珊怔忪,是啊,還可以打掉。理智告訴她,這個孩子不能留,倘若走漏風聲,即便陸喻舟不追求,緗國公也不會允許自己的孫兒是個野種。 野種兩個字,讓寶珊陷入深深的焦慮。她不可以讓自己的孩子變成野種,她的孩子不可以是野種。 一旁的齊冰相對冷靜,見慣了妃嬪為子嗣爭得你死我活,也見慣了妃嬪刁難姿色出眾的宮女,若非官家是個克制的,后宮不知會是怎樣的血雨腥風。 “要打掉嗎?”齊冰平靜地道,“我有一種不怎么痛苦的墮胎方法?!?/br> 墮掉? 慕夭瞪大杏眼,“懷上干嘛打掉?生下來,我幫著養?!?/br> 趴在廂底的小黃狗適時的“汪汪”叫起來,好像也不同意似的,可決定權在寶珊手里。 腹中懷了娃,是一種怎樣的微妙感受?寶珊捂住腹部,短暫的掙扎后,眸光柔中帶剛道:“我不打掉?!?/br> 她要把娃生下來。 娘親處在泥潭中,尚且堅持養育她,她又有何不能養育這個孩子?只要不步娘親病弱的后塵,她就能咬牙把孩子拉扯大,還要給孩子找一個父親,前提是,那個男人心甘情愿。如果遇不到,她就獨自撫養。 慕時清掀開車帷,將折好的紙張塞進慕夭手里,“拿好你外甥或外甥女的藥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