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路德維希在滿場群眾好奇、驚艷兼打量的目光中,淡定地坐到殷妙身邊。 他的嗓音猶帶著屋外的涼意:“我想見你,正好周末沒什么其它安排,我就過來了?!?/br> “不是,”殷妙眼神閃躲,刻意壓低聲音,“你注意點影響行不行?這還有別人呢?” 路德維希頓了頓:“可我說得是德語……” 殷妙無言地嘆了口氣:“我說大哥,你睜大眼睛看看在座諸位,噢對除了那個紫頭發的,其他全是學德語的專業翻譯,你說這話是瞧不起誰呢?” 路德維希順著她的話音望過去,對面果然全是一張張耳朵豎得高高,準備看好戲的吃瓜臉。 除了眼神茫然的駱羽凡和悠悠,其余人臉上都明晃晃地寫著“我懂我懂,你們繼續”。 他不太高興地垂下眼眸,迅速切換成中文:“……你別生氣,都是我的錯?!?/br> 殷妙聽完更氣了:“很好,這下連駱羽凡都能聽懂了?!?/br> 路德維希不敢說話了。 這邊兩人安靜下來,角落里的駱羽凡卻坐不住了:“不是殷妙,你倆別在那說悄悄話,大家都等著玩游戲呢,你趕緊給他講講規則,咱們好開始啊?!?/br> 殷妙瞪他一眼:“他玩個什么?他連話都說不利索,過來給你當吉祥物嗎? ” 被打上“話都說不利索”標簽的路德維希抿了抿嘴唇。 他不爭不吵,面上擺出一副逆來順受的討巧模樣,算是默認殷妙的說法。 駱羽凡不情不愿地嘀咕:“哪有你這么護著人家的?怎么我們還能合起伙來欺負他???” 殷妙據理力爭:“我沒有護著他,我是為了大家的游戲體驗!” 她說著說著想起什么,又兇巴巴地瞪了駱羽凡一眼:“我們在這里的定位該不會是你發給他的吧?你難道是小報告精嗎?” 駱羽凡一晚上莫名其妙吃了她兩頓排頭,氣得差點跳腳:“我打什么小報告了?我連這哥們兒的微信都沒加,我怎么知道他哪兒冒出來的!” 兩人吵吵的時候,竹簾再次被掀開,林錦書也進來了。 她剛泡完溫泉,頭發半濕,正拿著塊干毛巾擦拭,見到屋里的景象,頓時笑了。 “喲,這么熱鬧?” 林錦書往里走了兩步,無意中發現坐在殷妙邊上的路德維希,表情不由驚訝。 “嗨路德,好久不見啊?!?/br> 路德維希張了張嘴唇,似乎是想跟她打聲招呼,余光瞟殷妙一眼,又沉默下來。 他認真思考幾秒,然后用標準的牛津腔英文說道:“晚上好林,好久不見?!?/br> “……” 對面有人忍不住,細碎的竊笑響起,魔性的笑聲像會傳染,很快全場都拍著桌子起哄。 林錦書呆了兩秒:“不是什么情況?怎么忽然開始說英語了?” 錢飛連忙站起來給她解釋剛剛的故事,林錦書聽得嘖嘖稱奇,眼神意味深長地來回打量兩人。 周圍不斷有人肯請殷妙幫忙,說服路德維希加入游戲,湊個人頭。 殷妙再厚的臉皮也禁不起這么多雙眼睛的圍觀打趣。 她只好板起臉,囫圇解釋道:“我們準備玩一款邏輯策略的桌游,現在少個人,你要參加嗎?” 說完還記得補充一句:“規則比較復雜,你先上網自己查查吧?!?/br> 路德維希沒動:“你參加嗎?” 殷妙實話實說:“我參加啊,我還挺有興趣的?!?/br> 路德維希緩緩點 頭:“那我也加入?!?/br> 殷妙不信任地看著他:“這個游戲真的很難,而且要說很多話,你中文行嗎?” 路德維希似乎笑了笑:“比哲學還難嗎?” 殷妙:“……”那倒也沒有。 她自暴自棄地說:“算了,你先玩一局試試吧,不會的再問我?!?/br> …… 溝通完畢,玩家就位,首屆安濟譯社團建版“狼人殺”正式開始。 第一局游戲,因為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偏心,殷妙主動申請當法官。 發放身份牌的時候,她特別留意路德維希的表情。 別人要么擠眉弄眼,要么表情夸張,唯有路德維希神情淡然,從面上絲毫抿不出身份。 殷妙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壓根沒看懂自己的手牌。 由于場上還有好幾位新人玩家,這局游戲約定俗成算是教學局。 駱羽凡給大家簡單講解游戲規則,亂講越混亂,最后丟下一句“先玩一局你們自然就明白了”。 身為法官的殷妙只好無奈開始走起流程。 “天黑請閉眼?!?/br> “狼人請睜眼,狼人請互相確認身份?!?/br> 駱羽凡、錢飛以及其他兩位男同事先后睜眼,彼此對上目光后,無聲地嘎嘎怪笑起來。 殷妙掰著手指頭一數,忍不住為好人陣營默哀。 好家伙,場上為數不多的高玩全聚齊了,狼隊簡直是夢幻開局。 這把路德維希拿的是平民牌。 白天發言的時候,殷妙總是不由自主地偷看他。 能看得出來,路德維希在努力學習適應,他的發言很簡短,但總算沒出什么紕漏。 大多數時間里,他都在埋頭記筆記,漂亮凌厲的德語花體字寫滿了整整兩頁白紙,別人滔滔不絕地說話分析,唇槍舌劍,他就一言不發地凝神靜聽,認真得跟像考漢語水平測試一樣。 ——還得是最高的六級。 德國人的嚴謹與專業在他身上發揮得淋漓盡致。 而因為他得天獨厚的英俊相貌,這份特質又在不知不覺中升華,形成他個人的獨特魅力。 殷妙恍惚間產生錯覺,神思仿佛一下子回到無數個 兩人共同度過的圖書館下午,回到她依舊深深為他著迷的時候:她坐在路德維希旁邊,枕著他的胳膊偷偷打盹,而他安靜地翻動書籍,認真研究他的深奧哲學。每次殷妙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總能看到路德維希棱角分明的專注側臉。 在她因為肚子餓而睡醒后,他就會轉過頭問一句:“醒了?” 有時候還會發出很輕的笑聲,然后伸手替她擦去嘴角亮晶晶的口水。 再然后…… 再然后殷妙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強迫自己回過神,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游戲上。 好人陣營非常努力地試圖穩住局勢,但畢竟實力懸殊,游戲在第三個白天結束,狼隊勝利。 相比起隊友的鬼哭狼嚎,路德維希沒有任何失望或者氣餒的情緒。 他默默掏出手機,對照著筆記內容,自己一個人復盤起來。 殷妙坐回他身邊:“剛才那局有哪里聽不懂或者沒學會嗎?我可以教你?!?/br> 路德維希放下手機,抬頭的時候眼尾含著淺淡的笑意:“我有很多不明白?!?/br> 殷妙轉動著桌面上的空杯子,假裝不在意地說:“要不下把我帶你玩吧?讓你也贏一次……如果我們同陣營的話?!?/br> 殷妙心里拼命說服自己,她才不是偏心路德維希,就是性格善良大方美麗可愛而已。 不然平時那么驕傲的人,玩個游戲老是輸,看著也怪可憐的。 兩人在角落里講解討論上一局游戲出現的戰術和套路。 駱羽凡卻支使錢飛和幾位男同事扛了兩大箱啤酒回來,“哐”地一聲砸到桌子上。 “都別跑啊,輸了的得接受懲罰!一人一瓶!” “???還有懲罰???不是隨便玩玩嗎?” “隨便玩玩?你以為過家家呢?都打起精神來,今晚不醉不歸!” 駱羽凡吭哧吭哧地給輸家們分酒,分到路德維希面前時,還故意晃了晃瓶身。 “哥們兒,我敬你是條漢子,你可不許耍賴??!” 路德維希伸手去夠酒瓶,中途被殷妙按?。骸澳阕约洪_車來的?喝了酒怎么回去?” 他手里動作一頓,違心地應道: “……嗯,自己開過來的?!?/br> 大院底下的停車場,駕駛座里正盤著雙腿打消消樂的司機忽然打了個噴嚏。 夜里四周寂靜,空無一人,他往外探了探腦袋,嘴角微撇,把座椅調成平躺模式。 就老板今天這急匆匆過來這架勢,他估摸自己八成得一個人開車回去。 殷妙聽到路德維希的回答,躊躇良久,最后從他手里抽出酒瓶。 “算了我替你喝?!彼龁㈤_酒瓶,往杯子里倒滿,然后一口一口慢慢飲盡。 路德維希眉眼舒展,坐在邊上安靜地看著她。 駱羽凡眼尖,注意到他們這個角落的貓膩,立刻不滿地叫嚷起來。 “殷妙你怎么還耍賴呢?替酒的得罰兩個!” 殷妙放下酒杯,淡淡懟了句:“別忘了這里我是老板,你還想繼續玩嗎?” 駱羽凡瞬間消聲。 殷妙轉向路德維希,正好趁機三連問,問出心中的疑惑。 “你怎么知道我們團建的地址?是駱羽凡發給你的嗎?你們什么時候有聯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