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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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浮君轉身,慢步走出祭臺范圍。 少女披著水絨披風,立于鬼火之間,猶如初出淤泥的弱蓮。 她呆呆地看著他走近,艱難地道:“你們……” 腳步略停,他隨手抹去她眼角那滴淚,平靜地道:“這是他的選擇,我還有事,你回去吧?!闭f完就從她身旁走過。 “對不起?!钡偷偷倪煅事?。 小手下意識地伸了伸,似乎想要拉住他。 瞬間的遲疑,終是錯過。 。 仙界的傍晚,風吹,夾著淡淡的暖意,吹干了花榻,吹干了面頰。 花瓣又飄飄悠悠地落下,如同夢境的美麗。 夢醒,再沒有見到溫柔的臉,面前的冰晶卻已經開始消融,三個字逐漸變得模糊…… 終于,冰完全化為水,字也消失了。 柳梢靜靜地在榻上趴了一天,一動不動地望著那攤水跡,到半夜,忽然有兩行淚流下來。 第72章 罪業天怒 天地茫茫妖氛起,直卷入妖界。人間四方靈木伏首,妖獸仰天長嘯,散妖循氣歸界,異變驚朝野,仙門武道奔走相告。 妖界之內,慘淡碧云鋪天蓋地,妖風肆虐,群妖皆無故顫抖,無數木靈競相奔走,地精歡叫嘻戲,一道道魅影在空中飛竄,桀桀怪笑,慶賀著又一位天妖的降世。 新的強者誕生,卻無人知其底細,百妖陵極度緊張,妖君鷹非急召午王撤兵回朝。 魔界虛天倒沒受多大影響,柳梢得到稟報,對著信鏡怔怔地看著了許久,沖出魔宮,直奔地底冥海。 地海邊,妖兵阻攔:“無午王手令,不得通行?!?/br> “讓開!”柳梢厲喝,急速闖過,將幾個妖兵震飛。 前方得信,鷹如親自率兵圍過來。 長眉高挑,白發銀袍,半邊雪臂露在外,鷹如執一柄精巧的銀色大弓,背上負黑色箭筒,后方妖陣森嚴,上空督陣妖將有十數名,足見百妖陵圍殺白衣的決心。 柳梢停下來,語氣不善:“鷹非下了撤兵令,你敢不接?” 鷹如不再偽裝親切,出陣應答:“寄水族未滅,白衣未死,百妖陵大敵不除,如何撤兵?” 柳梢大罵:“忘恩負義!虧得訶那還念著你們的交情,他那天就不該放你走!” “我就是要毀了他,毀了寄水族,哼,還有那個阿浮君!” “你瘋了!” “那又如何?”鷹如挑釁,“此路遍布妖陣,魔尊敢探陣否?” 這是用來針對訶那的大陣,一個人修為再高,面對成倍的陣力也難全身而退。柳梢不會再受這種激將法影響,她怒視鷹如半晌,忽然氣定神閑了:“你別虛張聲勢,又有天妖現世,百妖陵多一個大敵,自顧不暇,冥尊是不會妥協了,這場談判已經沒必要進行下去,你們不可能剿滅寄水族,你也沒借口繼續駐留冥海,我就不信鷹非真會讓你胡來?!?/br> 手指收緊,鷹如眼波亦轉,輕輕敲著弓背:“你急著趕過來,莫非白衣已經回到寄水族了?這個理由足夠支持本王繼續駐留?!?/br> “隨你嘍,”柳梢拍拍手,曼聲道,“本座還真不怕這小小妖陣,就怕自己下手沒輕重,傷了魔妖兩界和氣,午王你回去不好交代啊?!?/br> 鷹如道:“別忘了……” “別忘了百妖陵可以跟仙門合作?”柳梢“哈”地笑了聲,揚手揮開黑色披風,露出里面的鮮綠衣袍,眉間柳葉紋瞬間轉赤,她舉步邁向妖陣,足下滾滾氣浪先行,殺意逼人,“仙門向來不管外界事,指望他們幫忙,別做夢了!百妖陵還沒站穩,又添對手,本座勸你別白白消耗戰力了,本座背后是整個魔宮,不是仙門,不介意插手,現在是我在威脅你?!?/br> 壓力太強,妖陣緩慢后退,唯有鷹如還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她逼進。 “你會讓我過去的,”柳梢雙掌橫推,兩排水族妖兵被震出海面又吐血跌落,她仍沒事般地朝前走,語氣越發得意,“我猜你其實已經要撤兵了吧?” 眾妖都看鷹如:“王?” “放她過去?!柄椚缣鹨恢皇?,下令。 妖陣撤,柳梢囂張地大笑,自她身邊掠過。 一名頗有地位的妖將自空中降下,皺眉朝鷹如道:“大事當前,與魔宮交惡對我們沒好處,何必……” 鷹如深深地吸了口氣,冷靜地點頭:“傳令撤兵?!?/br> 。 冥海深處,法力受鬼門影響,逐漸被削弱,往前是鬼族的勢力范圍。偶爾有小鬼巡查,柳梢報上身份,小鬼們沒敢阻攔,身為六界力量最弱的種族,冥尊是不愿輕易得罪哪一方的。加上魔族殘暴嗜血的名聲在外,魔性上來哪有什么顧忌,比其他種族更危險一層,帶路的幾個小鬼對柳梢甚是畏懼,應答十分恭敬有禮。 鬼門的影響越來越嚴重,柳梢謹慎地沒有繼續前行:“前面……” “不勞魔尊費心,小的們自去傳話,”小鬼們很會察言觀色,主動地討好,一個小鬼突然招手高叫,“巧了!哎,你們兩個快過來!說你們呢,寄水妖!” 不遠處兩個寄水妖經過,都穿著白衣,腰系同樣的銀絲帶,與阿浮君裝束極為相似,聽到鬼差呼喚,他們只好低頭走過來,謙恭地作禮。 小鬼罵:“慢吞吞的,還要你鬼爺爺請你們不成!魔尊大人駕到,你們敢……”說到這里突然察覺殺氣,對上柳梢盛怒的眼神,他嚇得住嘴,眼珠子一轉,迅速換了副笑臉:“我說,魔尊大人是貴客,找上你們是你們的榮幸,千萬別怠慢啊?!?/br> 寄水族還需要冥尊庇護,此時鬧開未免讓訶那為難。柳梢到底是忍住了怒氣,丟給他們幾株尋常靈草,小鬼們歡喜地告辭離去。 兩個寄水妖看著她,年長的那個躬身作禮,聲音含著寄水族所有的獨特魅力:“不知魔尊尋上蔽族,是為何事?” 柳梢沉默半晌,道:“訶那呢?我要見他?!?/br> 妖君白衣一出,“訶那”此名久已不用,兩個寄水妖對視了眼,沒有動。 柳梢當他們沒聽懂,忙道:“就是白衣,我要見妖君白衣?!?/br> 兩個寄水妖遲疑了下,年長的那個道:“我們這便去通報,有勞尊駕在此等候?!?/br> “多謝你們?!绷页麄儚澚藦澭?。 兩寄水妖哪敢受禮,慌忙退開,遁水而去。 柳梢望著被激起的水花,沒有忽略他們眼中隱藏的那絲冷淡與憎惡,對于害了妖君白衣、害全族落到如此境地的魔尊,他們怎么會有好感? 在強者之路上掙扎的種族,因妖君白衣而榮耀,也因妖君白衣而招致厄運,落到受鬼族欺凌的境地。驕傲不在,尊嚴不在,余下的,只有偷生的卑微。 原來,這就是寄水族以前的生活嗎? 柳梢低頭。 半晌,水聲起,年長的那個寄水妖獨自回來,仍是恭敬地作禮道:“白衣王要閉關修煉,不見外客,請尊駕回去吧?!?/br> 不見嗎?柳梢怔怔地望著前方。 他是寄水族的希望,這個希望卻被她毀去。親眼看到族人的處境,他還是會難過,會后悔,更會怨怪她吧? 不,他能放過害他性命的鷹如,又怎么會怪她?他只是不能原諒他自己,所以選擇回避。 嗯,沒有理由生他的氣。 “尊駕若無事……”那寄水妖試探。 柳梢將眼中濕意逼回,“哦”了聲:“沒空就算了,還要有勞你跑一趟,我想見洛寧?!?/br> 這次寄水妖回去沒多久,洛寧就出來了,陪同護送她的還有兩名寄水妖,見到柳梢,他們自行停在遠處。 洛寧還是穿著阿浮君的水絨披風,魂傷痊愈,氣色比之前好得多,眉宇間更多了幾分冷靜,還有一絲淺淡的憂傷,當初那個快樂鮮活的精靈,早已變成一抹遙遠的影子。 這就是離開仙界的變化嗎?小公主始終會長大。柳梢看得有點恍惚。 “師姐?!甭鍖幙觳阶呱锨?,厚重的披風下擺蕩起海水。 柳梢將她拖到旁邊:“訶那他還好吧?” 洛寧垂眸:“嗯,這段時間他都不能出來見你?!?/br> 柳梢松了口氣,悵然。 他們還是責怪他了吧?不過沒有關系,總有一天他們會知道,他的付出是值得的,自己會給他們最大的回報。 收拾心情,柳梢拉起洛寧:“現在百妖陵撤兵了,你不用留在這兒了,跟我回魔宮吧?!?/br> 洛寧忙道:“師姐,我暫且還不打算走?!?/br> 柳梢疑惑:“為什么?” “沒,”洛寧含糊地道,“聽說如今師姐有尸魔石蘭相助,暫且也用不著我,我在這里也很安全?!?/br> “你留在這里,我不放心,”柳梢沉默了下,“這些小鬼很是可惡,要是欺負你……” 洛寧道:“不會了,我是仙門弟子,他們很客氣的?!?/br> 柳梢瞧了她半晌,道:“你不想走?” 洛寧有點心虛:“我就是想過些日子再走?!?/br> “洛寧!” “???” “阿浮君心眼很壞的?!?/br> 洛寧微微臉紅,又忙搖頭:“他不是?!?/br> 失去庇護的公主,遇上了妖王。 原來,有人與哥哥一樣的優秀,一樣的承擔著沉重的責任,卻又那么不同。洛歌是高高在上的“名門少爺”,天生集萬千光芒于一身,出色得讓人不得不記住他;阿浮君沒有這種鋒芒,他只是小小寄水族妖王,族民千萬年來飽受欺凌,他唯有隱忍,為謀求種族生存之地而費盡心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近于冷酷,這種男人的隱忍的魅力,單純的少女又怎能不被吸引呢? 柳梢清楚這種迷戀的后果,擔憂,而且她有種直覺,阿浮君也會跟那個人一樣,于是她急了:“你傻了嗎!阿浮君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他根本就不可能對你好,你要喜歡也得換個人??!” “師姐你說什么呢!”洛寧漲紅臉,慌得捂住她的嘴,“我沒有!” 柳梢鼻子里哼了聲,拉開她的手:“那你怎么不走?食心魔又不在這里!” 洛寧躲避她的視線:“我只是……想幫寄水族?!?/br> 柳梢見她這模樣早明白了大半,撇嘴:“你哄誰呢!有訶那和阿浮君在,你能幫什么,再說阿浮君比你聰明多了,你是沒見過他的手段,哼,不止詭計多端,還心狠手辣,你別上當了!” 洛寧小聲反駁:“我說了不是那樣……” 因為洛歌的緣故,柳梢真心害怕她出事,拖起她就要走:“我不管,現在我是你師姐,你就要聽我的!” “師姐!”洛寧掙扎,央求。 柳梢理直氣壯地道:“你憑什么留,???你又不是寄水族,什么都不會,留下來反而拖累他們!” 洛寧竟也任性起來:“我不會的,我不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