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二十三，對我來說和一個大孩子沒有區別?！?/br>
    “你也才二十八?！彼崾舅麤]有那么老。

    “謝謝提醒，否則我總有錯覺，自己已經活了很久?！?/br>
    “……”

    他沉靜了一會后說：“你為什么不嘗試和mama溝通感情？”

    “我也不知道怎么會變成現在這樣?！卑刈尤收f，“在她和爸爸離婚后的那段時間，她常常一個人哭，那時候生活負擔重，她每天加班，回到家我已經睡著了，幾乎沒有時間和她面對面，久而久之沒什么可說了?！?/br>
    “你的外婆外公呢？”

    “爸爸mama是私奔到這個城市的，和老家關系不好，我從沒有見過他們?！?/br>
    “他們是因為感情破裂分開的？”

    “爸爸是從事藝術工作的，常常在外面喝酒，回到家就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有時候兩天都不出來，mama一直覺得被他冷落了，再加上爸爸的性格很像是一個小孩，賺到錢的時候會很高興，給我和mama買很多禮物，但接不到工作的時候就一句話不說，陰沉著臉，mama做好的飯他也不吃?！?/br>
    “后來呢？”見她停停頓頓，他開導她說出來。

    柏子仁有點為難。

    “如果愿意的話就告訴我?！彼麥睾偷匮a充了一句。

    柏子仁點了點頭，答應說下去。

    “有一次他們吵架，爸爸不小心打到了mama，mama哭了很久，說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爸爸摔門而出，過了兩個月我才又見到他，他買了好多東西送我們，但mama還是不高興?！?/br>
    “爸爸提出去日本發展，mama不同意，也不相信他會在日本賺到錢，但爸爸很堅持，他們都不肯讓步，只能選擇分開?！?/br>
    “離婚的時候爸爸想帶走我，但mama不同意，她和我說，他有嚴重的心理疾病，我跟著他會受到傷害?！?/br>
    “爸爸走后的一段時間，mama還沒找到工作，我們只能靠積蓄生活?！?/br>
    “幸好她遇到了沐叔叔，他是一個很好的人?！?/br>
    “但沐叔叔的家里人不喜歡我，不許我去他們家，mama也沒有辦法，逢年過節只能留我一個人在家里?！?/br>
    “mama想要沐叔叔的孩子，但身體不好，一直不能如愿，輾轉看了很多醫生，吃了一堆藥，壓力大到每天失眠，那樣沉重生活的整整有五年，不是別人能想象的，直到她懷上了雙胞胎?！?/br>
    “所以我理解她為什么會這么寵東東和北北，現在的幸福對她來說很不容易?！?/br>
    柏子仁說到這里暫停了，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竟然無防備地說出了這么多往事，這是從未有過的情況。

    “你一直沒說自己的感覺，這些年你過得快樂嗎？”他看著她。

    “我不知道……我沒有特地去想自己快不快樂，我只是要求自己照顧好自己，盡量不給她增加負擔，因為她已經過得很辛苦了?！?/br>
    “你把自己看作是一個負擔？”

    柏子仁慢慢抬頭望夜空，聲音帶上了和這個年紀不符合的滄桑：“誰都不愿意這樣看自己，但客觀來說，在她離異后我確實是一個負擔，她必須對我有責任感，但在感情上又有點無可奈何?！?/br>
    她清醒地剖析自己，自己都不對自己有憐憫，似乎憐憫本身就是徒勞的。

    不知為何，這一刻，經歷過生離死別，不輕易被心外物所影響的他感到情緒上的變化。

    只是聽她用說的，就感覺到難過。

    他很難過，但不止如此。

    柏子仁正在用目光追蹤天邊遙遠處的一顆星子，一陣冷風拂面，忍不住打了個小哆嗦。

    頃刻間，右手手背上多了一股溫暖的力量。

    她用極其緩慢的速度低下頭，看見他的手覆蓋住她的手背上，把她的手完全握在掌心，而且握得有些緊。

    “以后別再說自己是負擔，我會不高興的?！彼曇艉艿?。

    她聯想到他之前說過不要看輕自己，想必他是真的不喜歡對自己都沒有同情心的人，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頭答應了他。

    他接下去說：“你不再需要其他人，我會來照顧你?！?/br>
    有一瞬，柏子仁以為自己聽錯了，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睛，周圍香草淡淡，略有蟲鳴聲，他的眼睛倒映一片安靜深邃的夜，迷人到她快掉進去。

    腦子短路了一會，耳朵嗡嗡直響，良久后，她再次聽到他的真實聲音。

    “怎么，你懷疑我沒有這個能力？”

    ☆、第二十三章

    柏子仁發現自己的腦容量逐漸不足，好像沒法用平常的思維去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

    在心跳驟停了一下，瞳孔驟小了一下，呼吸紊亂了片刻，臉頰不自知地浮上兩塊對稱的緋紅等一系列連貫反應后，她試圖鎮定自己，向他確認：“你要照顧我？”

    “對，照顧你?！彼砷_她的手，輕輕攏了攏她前額的頭發，“如果我說想一直留你在身邊，你能接受嗎？”

    她徹底沒了反應，直到他的掌緣不經意地碰到她的臉，她突然起身，當即做了一件此生最不合邏輯的蠢事，她向前疾跑了五十米后剎車，回過身望著他，似乎要借遠距離看一看，月光下的他是否真實。

    他很快走過來，直接拉過她的手，簡簡單單地告訴她：“現在逃已經遲了?！?/br>
    “我沒有逃，只是想冷靜一下，因為完全沒想到?！?/br>
    “沒想到？我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明顯?！?/br>
    她直直地看著他，很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嗎？”

    “我不是一個大方的人，不會隨意送別人東西，尤其是巧克力?！?/br>
    “是嗎？”

    他點頭，似乎不介意她在這方面的笨拙，慢慢解釋給她聽：“我沒有談過戀愛，剛才在百貨商店所做的一切已經是在刻意仿照別人了?！?/br>
    他指的是給她挑各種禮物，還親自幫她試戴，見好就付錢。

    “買太貴的怕你不肯收，又不想買便宜貨給你，只好挑了幾樣實用的東西?！?/br>
    柏子仁已經不知道雙手該怎么擺了，因為他離得越來越近。

    他一直注視她，片刻后問：“你對我沒有感覺？”

    “不，不是……我……只是……其實……這個……”

    她大腦短路，不知道如何表達內心突然其來的可怕情緒，從未有過這一瞬的體驗，多看他一眼，就是心臟要爆炸的感覺。

    如果說近十年來，她的情緒只分難過，失落，平靜和快樂，那么現在她面對的是完全陌生的情緒，名曰狂喜，只是有點小遺憾，她自己還未清楚地辨別。

    “你想說什么？”

    “我以為這是不可能發生的?！?/br>
    “什么是不可能發生的？”他聲音低緩，繼續引導她說出來。

    “你對我說的話?！?/br>
    “指的是我喜歡你這件事？”他輕易又自然地說出事實。

    “……”

    完了，她的心臟真的要爆炸了，好想轉過身再跑一百米冷靜一下，但那實在太愚蠢了，有過一次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她只好抬起左手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做什么?！彼?，趕緊阻止她敲第二下，“我的話有這么可怕嗎？”

    “有點?！?/br>
    “那我們慢慢來?！彼肴绻裉煸賹λ鍪裁?，估計她會轉身跑到城市的另一頭。

    她抬起臉看他，他的眼眸依舊睿智璀璨，但和往常不一樣的是，過于溫柔了，好像是月光下慢慢怕岸，滲透細沙的海。

    “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如果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可以松開我的手?！?/br>
    一分一秒過去，柏子仁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

    不用去思考其他，只憑著內心的想法，她怎么舍得放開，他是她遇見的最珍貴的禮物。

    “其實你松不開的?！币环昼娺^去，他告訴她答案。

    嗯？她好奇地動了動手，發現真的是松不開。

    “我扣住了這里，你想掙脫應該很難?！彼⑽⑺砷_手指，讓她看見他按住的是她的無名指。

    無名指連心臟的血脈，扣住這里，會讓人有短暫的血流停滯，變得無力。

    她明白了原理，耳朵一下子變得很紅，終于知道他是不準備放開她。

    他拉著她的手，回到長椅，剛坐下就聽到她說了一句話。

    “如果說我不知道怎么談戀愛，你會不會失望？”

    “沒事，作為老師，我會教你的?！?/br>
    “……”

    可你也不是沒有談過嗎，她在心里小小地質疑了一下，當然沒敢說出來。

    “我記得讀書的時候看過一本哲學家的自傳，對其中的一句話有印象，似乎也有道理，他說愛情沒有特定的法則，既然如此，我們之間的規則我來定?！?/br>
    “……”

    “我只有一條，要求你信任和依賴我?！?/br>
    “……好?！?/br>
    “來日方長，你不需要特地改變什么，以前怎么和我相處，現在還是一樣?！彼ｎD了一下，略有深意地補充，“但如果你比以往更親近我的話會更好?！?/br>
    “怎么親近你？”

    “真的沒看過相關的電視??？”

    “沒有?！?/br>
    “既然如此，你只能從我開始摸索了?！?/br>
    “……”

    她鼓足勇氣，伸出手指輕輕地碰了碰他的眉心，一觸就縮了回去，他見狀不由地失笑。

    “沒事，一切都有學習的階段，反正我就在你身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