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饒是沐子北這樣的小人精,此刻也心虛地紅了臉,雙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放。 “你為什么要打我?”他低下頭,認真地問沐子北。 “因為你和程醫生很親密,你對她有意思,總跟在她身邊,我覺得很討厭,哼?!?/br> “哦,原來如此?!彼此泼靼琢?,“你喜歡她,不想讓我接近她?!?/br> “對?!便遄颖彼餍源竽懗姓J了,“你是我的頭號情敵?!?/br> “如果是情敵,客觀上應該公平競爭,而非暗地玩手段?!?/br> 沐子北語塞。 “又一旦下定決心要暗地襲擊,更應該調查清楚后一擊即中,不留后患?!?/br> “……” 程靜泊把石子還給他:“可惜我不是你的情敵,只不過,我有權利檢查程醫生的交友情況?!?/br> 沐子北瞪大眼睛,詳細看他的臉,忽然察覺到一個潛在的可能:“近看你的臉,眼睛這里和程醫生有點像,你不會是她的什么遠方親戚吧……” “答對了,我是她親生弟弟,她長我一歲?!?/br> 沐子北的臉在半分鐘內看似川劇變臉術,五顏六色,十分玄幻,最后換上此生最端莊的一幅面具,恭敬地欠了欠身,抱拳道:“程大哥,剛才的一切都是小弟的錯,若有冒犯,請多包涵,當然道歉是不夠的,為了表示我的誠意,請允許我請你吃飯?!?/br> 柏子仁:“……” ☆、第五章 程靜泊婉拒了私下的飯局,對此沐子北表示萬分遺憾,他本還打算借此機會和他程大哥拉拉家常,套套近乎,無奈沒有得逞。 回去的一路上,沐子北感慨程醫生一家人怎么都長得那么好看,是不是該歸功于基因的偉大?但又有疑惑,為什么自己的胞兄那么蠢,簡直沒道理。 柏子仁一直專注地沉默。 “你在想什么?”沐子北響亮地問,“一副丟了魂魄的模樣,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柏子仁低頭看他一眼,還是不打算理他。 “好吧,算是我錯了,但我也得到了教訓了,回去后千萬不要和mama講這個事情?!?/br> “你得到了什么教訓?”柏子仁不解。 沐子北擺正面孔:“失去了印象分,程大哥有可能會跑去程醫生面前告我的狀?!?/br> 柏子仁搖頭:“他怎么會和你一個小朋友計較?!?/br> “既然他都不計較了,你更不能和我計較了?!便遄颖鄙焓掷?。 柏子仁拿這個圓滑狡黠的弟弟沒法子,只能是甩開他的手,表示和他并不是一國的。 沐子北很快纏上來,嘴巴涂了一層蜜似的:“jiejie你最好了,以后我賺了錢要給你買包包?!?/br> 柏子仁在心里嘆氣,默默妥協。 回去后,劉欣語光顧著看護兩個兒子,也沒有空閑關注女兒,等到傍晚時分,沐叔叔回家和他們吃了飯,飯后他帶孩子們出去散步,劉欣語才挪出一點時間和女兒面對面聊天,不過話題也僅限于她的研一生活。 “你要多交些朋友,多和朋友出去玩玩,不要太封閉自己?!?/br> “嗯?!?/br> “有什么問題就向我和你沐叔叔開口,不要硬著頭皮自己解決?!?/br> “好?!?/br> “聽聲音像是他們回來了,我先下樓去了,你先自己休息一會?!眲⑿勒Z離開了女兒的房間,順手幫她關好門。 柏子仁獨自坐在床邊,把床邊燈的光調到最小,在昏暗的光線下盤起腿,若有所思。 她對他道歉的時候,他微笑說沒事。 就是這樣,其他沒有了,連一句“這么巧,在這里碰上你”的寒暄都沒有,該不會是真的在心里生氣了吧?也是,無緣無故地被一個熊孩子捉弄了,她還脫不了干系,對此她免不了自責,除此之外卻也有別樣的情緒,譬如僥幸。 真沒有料到,能在今天和他碰上。 她想自己終于明白小確幸三個字是什么意思了,微小而確實的幸福,像是春天的雨和冬天的彩虹,氣味和滋味短暫,稍縱即逝,但可以回憶很久。 此時此刻,隔著一扇門,外頭傳來一家四口的歡聲笑語,她并未感覺自己太過孤獨,大概是他的微笑有治愈的作用。 這樣的心情延續到她再次見到他的那一天。 程靜泊向來守約,比柏子仁還早到,待她上了二樓,一眼看見他氣質很好地坐在那里,不過除了他,今晚二樓小角落的兩張卡座都有客人,一桌是一對男女學生,另一桌是一對中年夫婦,在屬于各自的小空間里,或竊竊私語或靜靜閱覽。 她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那天真的很抱歉,我弟弟拿石頭砸了你?!?/br> “沒事,小孩子的惡作劇罷了?!彼恼Z氣聽起來絲毫不介意。 她靜了靜,又說下去:“還有,他誤會了你和程醫生的關系?!?/br> “這倒不是第一回了,程醫生向來就有一些愛慕者,容易搞錯我和她的關系,其實稍微用點心就可以看出,我和她外貌有相似之處,說話方式也是家人之間的?!?/br> “程靜婕?!卑刈尤誓钪@個名字,“你們的名字都很好聽?!?/br> “都是我外公取的?!痹捴链?,他不再繼續自己的家事,談起了本周的主題,“借你的那本書讀完了?” 柏子仁從書包里拿出那本薄薄的書,放在桌上:“讀完了,感覺很有用?!?/br> “有用?”其實他是隨性翻翻的。 “讓我了解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一般說到印度,大概印象就是泰姬陵,歌舞劇,現在知道孟買有一半人住在貧民窟里,有一個世界最大的露天洗衣廠,因為常缺電,家家鋪子都有自動發電機,公共洗手間外面標志男女的圖像設計得和電影海報般漂亮,還有,和我們一樣,在那里教育是大部分孩子改變命運的唯一方式,不過我們是九九乘法表,他們是十九十九的乘法表,可以在短短十秒鐘算出十三乘以十四?!?/br> “看來你讀得很認真?!彼偨Y道,“這本書簡單地談了一些在印度的所見所聞,當地人的生活常態,他們的文化與眾不同,但一如既往,我行我素?!?/br> “你讀這本書,是和哲學有關?”她好奇這個。 “有些關系,印度的文化離不開哲學,和我們少數人在研究哲學不同,在他們那邊,哲學是大多數群眾的世界觀,他們很注重精神世界,與神同在,懂得沉默是金,喜歡冥想,因此產生很多哲思?!?/br> 她細心凝聽。 “你有興趣?”他問。 “有?!逼鋵嵲谒_口之前,是沒有的,只是現在想聽他說。 “想了解的話應該從他們的文明起源著手,我可以推薦你一些相關書籍,如果用說的,今晚都講不完?!彼嵝阉?,“當然,前提是你真的有興趣,因為那些書都很厚?!?/br> 她摸了摸鼻子,臉上浮現出被識破的窘態。 他也不急著說話。 “我……還是等一等好了?!?/br> 他無聲地淺笑,點了點頭,修長的手拿起旁邊水杯喝了一口。 “我猜……”她又問他,“你是不是因為每天上課都在講這些,私下就不太愿意談這些了?” 就像是一些廚師,每天給客人烹調美食,回家后因為厭倦食物就懶得做菜。 “不會?!彼裾J,“私下聊天都可以,只是不喜歡再去指導別人?!?/br> 也是,一遍又一遍地回答“哲學是什么”的問題夠累人的,再者人之忌,在好為人師,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不是那種喜歡指點江山,輕易去糾正別人的人。 不一會,服務員端上來一杯熱可可和一塊點心,細心地放在柏子仁的旁邊,再退下。 她喝了口可可,看著面前清雋好看的男人臉廓,說了一句:“其實,你是這家咖啡館的老板,對嗎?” “我不是老板,只是投資人之一,真正的主人是我朋友,但他開這家店屬于玩票性質,開張后就丟下了,也不管生意如何?!?/br> “那如果生意一直不好呢?” “準確說,會關門大吉?!?/br> “那很可惜,這里很適合閱讀的氛圍?!彼闷鸩孀哟链帘P子里的一塊苦杏仁蛋糕,“點心也很好吃?!?/br> “你很喜歡?” 她有一瞬間的愣怔,不知他說的喜歡具體是指什么,喜歡這個咖啡館,喜歡這塊適合閱讀的空間還是喜歡眼前這塊蛋糕? 不管如何,她喜歡此時此刻的一切,于是點頭承認。 “謝謝?!彼鐚嵏嬷?,“只不過,這個讀書交流會本月就會結束?!?/br> “我明白?!彼缇颓宄@個事實。 現在看書的人越來越少,更何況是熱情洋溢地對一本書進行交流的群體,少之又少,如果周五晚上的讀書主題無人問津,也就沒有繼續存在的條件。 明白歸明白,心里很遺憾,本以為還可以多和他坐下來交流幾次,沒想到如此短暫。 當然遺憾只是她單方面的,他的情緒沒有多大起伏,后面的一個小時,在她的請求下,他零零散散地提了幾本不同類型的書給她,大致講了講題材和看點,怕她記錯,末尾寫了一份書單給她。 他把書單夾在那本游記里,順手遞給她:“這本書不用還了,當做禮物送給你?!?/br> 最后,連同熱飲和甜點,他一起給她免了單,客氣地和她告別。 柏子仁獨自下樓,注意到角落的一桌客人還沒走,穿著得體的中年夫婦優雅地端坐,伴著冷卻的咖啡溫度,他們依舊很有興趣地欣賞一本畫冊,看著令人暖心。 她停下了腳步,轉過身,望向那道投在墻上的男人剪影,靜默如水流,心中有了決意,又折回身。 “忘記什么東西了?”見她回來,他平常地詢問。 “我忘了這個,當作賠禮?!彼龔陌锓鲆粭l巧克力。 記得那天,被沐子北砸到后,他開玩笑說誤以為是一塊從天而降的巧克力,她記下了,猜想他可能喜歡吃巧克力,來之前路過便利店買了一條,里面有三顆圓鼓鼓的裹著榛子的巧克力球,剛才進來坐下的一刻就想給他,但怕唐突,一直沒敢拿出來。 時間靜止了幾秒,他看清楚后接過,低聲評價道:“嗯,很不錯的禮物?!?/br> “下周五是最后一周了,你會來嗎?” “如果沒有要緊事的話,我會在這里?!彼拇鸢负椭耙粯?。 柏子仁點頭表示知道了。 程靜泊把巧克放入外套的口袋,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已經很濃了,便站起身:“我正好要出去一趟,一起下樓?!?/br> 他們一前一后地下了樓,安然無聲,直到門口說再見,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了。 等買回兩瓶固定牌子的礦泉水,程靜泊回到咖啡館,順手從外套口袋摸出巧克力。 服務生小紀眼尖,知道他從不吃這種幼童口味的巧克力,輕聲問道:“別人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