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祝公子!你這樣糟蹋我我就不管你師妹了!” “這……我……不能說是糟蹋你吧……” 還好門外沒有趴著偷聽的人,不然憑著這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祝文安又要傳出風流韻事去了。 無論挽茵住在哪,房里從來沒缺過四書五經,早在青榜的時候,星辰就花重金買來各種精裝版的書籍放在她書房里,可見大家都多么急切地想提升她的文化修養,但挽茵沒給過半分面子,對她來說,只要識字能開藥方能看醫書既可。 但這些書不免又讓她想起星辰,沒有她在一旁照料,星辰的病不知有沒有變化,從牡丹那兒弄來的徐家的《白手起醫》她一直帶在身邊,這樣來路不正的東西,她只敢在夜深人靜悄無一人的時候獨自偷看,總是熬夜到眼睛都腫了,好在外人只以為她是水土不服罷了。 挽茵看醫書,向來是細細翻閱慢慢品讀,從未像這樣著急過,囫圇吞棗,巴不得一晚就看完整本書,醫書一頁頁翻過只為尋找治好星辰的辦法,決不允許他死掉,她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想法,若師父在世,對這樣的她大概會搖頭嘆息吧,行醫多年竟還看不透生老病死。 可她就是沒辦法看透!師父已經死了,如果收留她多年的星辰也死了,茫茫塵世還有她立錐之地? 第12章 后山的客人 北淮多山,一言堂占了極好的位置,傍山而居,坐擁一座翠綠翠綠的后山,那后山實際上又是一言堂的葬崗,一言堂歷任掌門和一些無家可歸的弟子都葬在那里。后山鮮有人去,所以身為一派之掌的祝文安時常出入后山特別引人注目,至少特別引挽茵注目。 一個全是死人的山有什么好看的?難不成祝文安不僅迷戀青樓女子還迷戀尸體?想想都覺得惡寒。挽茵曾聽人說過,但凡高手隱士都會有點特殊的愛好,況且祝文安本來就不是好東西。 讓挽茵對祝文安的印象更蕩谷底的事源于前幾日,一言堂的弟子要下山采買藥品,挽茵悶得慌,也跟了去。小鎮說不上繁華,店鋪品種倒也繁多,趁那幾個一言堂的弟子沒注意,挽茵被書店老板連哄帶騙地拐進店里。 “姑娘,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書香門第,識字的吧?” 挽茵疑惑地點點頭,她雖然不是書香門第,識字倒是事實。 老板如獲至寶般將挽茵領到店里更深的角落,從小柜子里拿出一袋子書:“十文錢一本,都是最新的,童受無欺,到哪兒都這個價?!边@些書又薄又小,一本都不夠上茅廁,也難怪這么便宜。 “這是什么?” 挽茵是很真誠地發問,她這個山溝里出來的真不知道這是什么,老板卻露出一副青樓老鴇般知心的表情:“姑娘,不用不好意思,就是你們這幫待字閨中的小姐喜歡看的,全是江湖最有人氣的青年才俊?!?/br> “挽神醫?”“挽神醫你在哪兒?”“挽姑娘?” 門外傳來那幾個一言堂弟子的聲音,挽茵急著走,老板擋著她還想繼續推薦,挽茵隨便拿了幾本書塞進懷里,滿滿一把銅錢灑在桌子上,有錢人買東西就是這么瀟灑,挽茵感覺好極,她在青榜攢了這么多年的私房錢終于能有花出去的一天。 那幾本書實在太小,直到臨睡前挽茵才想起它們,當她把幾本書在眼前排開,挽茵整個人都不好了。 《祝文安懷春樓夜御十女》《祝文安與春喜樓頭牌》《一言堂掌門最新風流韻事》《探秘祝文安到底有沒有私生子》《風流掌門第十八部》 那本風流掌門挽茵翻開第一頁看見那掌門姓祝馬上就把書合上了,雖然作者隱去了名字,鬼都知道寫的是誰??!而且這第十八部是怎么回事?前面已經寫了十七部了嗎!祝文安才二十歲就可以寫十八部書了嗎!是從他兩歲開始寫的嗎!祝文安你知道自己的名聲這么“好”嗎!你年紀輕輕已經是小黃書的御用主人公了,下一步是什么?進軍春宮圖嗎? 那幾本書對挽茵的觸動太大,以至于在祝文安和后山之間挽茵可以毫不費力地總結出戀尸癖這個理由,眼見為實,到底是不是真的去后山一探究竟既可。最好的時機是用晚膳的時候,負責守后山的弟子換班吃飯,白天總有弟子來找她尋醫問藥,晚上也正是她清閑的時候。 趁著天色還沒暗,挽茵一路躲著潛進后山,正值盛夏,山里一片蔥綠,與挽茵設想的遍地墳頭的景象不同,高大山木之間只零零散散一些孤單的墓碑,多躲在綠蔭之內,挽茵想著,如果死后能葬在這里也不錯,安靜地聽著蟬聲。她想多了,她是一言堂追緝的逃犯啊,怎么可能葬在人家后山。 這滿山遍野之中,有一個孤墳格外引人注目,別人碑前供奉的都是瓜果糕點,它墳前供奉的卻是一把琴,挽茵不懂聲樂,只覺得這把琴很干凈很漂亮,每一根琴弦都被細細擦亮,死人總不會自己跑出來擦琴吧?這樣一把在荒地還一塵不染的琴,記載的必然是滿滿的思念。 段彌君 墓碑上刻著這個名字,光從名字分辨不出男女,乍看之下是個稍顯陰柔的男子姓名,但現在許多江湖女兒也喜歡起些雌雄莫辯的陽剛名字,比如那本《一言堂掌門最新風流韻事》的女主人公就叫李狗蛋,書中描寫李狗蛋有眾生膜拜的曼妙身材和傾世容顏,名為李狗蛋的絕世美人……可見人心思維之寬廣是不可揣度的。 挽茵撥弄了兩下琴弦,弦聲依然清脆,不枉那不知名的癡情人將它保養得這么好。 窸窸窣窣 草木摩擦出奇怪的聲音,并非被風吹,挽茵側耳聽著,墓碑的主人不至于這么小氣吧,不過碰了下他的琴就要出來嚇人? 電光火石之間,一把烏黑的大刀橫在挽茵脖子上,背后有人體的溫度以及……血的腥味,挽茵被人挾持了,還是個受了傷的男人。 “小丫頭,祝文安在哪里!” 嘶啞的男聲一點都不好聽,而且男人說話時血腥氣更加嚴重,挽茵判斷這男人還受了內傷。 “當然是在一言堂之內,他的房間或者段小柔的房間?!蓖煲鹄蠈嵉鼗卮?。 “帶老子去找他!” 這男人是瘋了么?別說是進一言堂,光是守山弟子一人一刀足夠送他去西天,既不敢從正門進一言堂,一定是不受歡迎的客人,不知道和祝文安是個什么關系。 “聽見沒有!帶老子……去……” 啐了毒的毒針已悄無聲息地扎進男人的腰部,挽茵將橫在脖子上的大刀推開,離那男人遠遠的,總算能暢快地呼吸,雖然她是醫師卻十分討厭血腥味,最近總是被挾持,難道因為她看著太好欺負? 挽茵蹲下身子,一邊休息一邊打量眼前的男人,身上臟兮兮的,光外傷就有好幾處,還有感染化膿的樣子,這副鬼樣子也好意思出門,出來嚇人么? “要殺便殺!” “你是什么人?找祝文安做什么?” 這世上有問必答的人只有教書先生,男人自然不會輕易告訴挽茵,挽茵要用一點非常的手段。 荊條蜜最甜,山上到處都是,蜜蟲螞蟻都愛,涂在傷口上抑制傷口愈合,挽茵很享受狗尾巴草沾著蜜在人體上涂抹的感覺,像作畫一樣,還有各色蟲子匆匆趕來作畫現場捧場。這是一個奇異的景象,荒山野嶺中,一個少女用狗尾巴草調戲一個□□上身爬著蟲子的成年男人,就算繪成春宮圖也得是最重口味的那種。 “放了我吧!我說,我說!大小姐求你饒了我!”男人急吼吼地喊,挽茵掃興地用狗尾巴草把他身上的蟲子掃走,只堅持了這么一會兒,她還沒玩夠呢。 正如挽茵所料,這個男人和祝文安有仇。 枯鷹寨,依附于一個偏僻小鎮的土匪寨子,雖然在江湖上沒有響亮的名號,悶聲過自己的土匪日子倒也瀟灑,好日子持續到上個月初七,初七是個好日子,宜嫁娶,枯鷹寨的寨主,也就是這個名為鉤子王的男人,決定在這一天成親。 新娘子是鎮上懷春樓新買來的姑娘,年芳十八,這個鉤子王少說也得有四五十歲,青樓女配土匪男,這個搭配真夠罕見的。鉤子王不好意思地承認,那個青樓姑娘是他硬生生搶來的,本來鎮上沒有人敢得罪他,他搶個壓寨夫人也沒什么,偏偏時運不好,一言堂奔赴聚賢大會途經小鎮,懷春樓的老板娘趁機找祝文安告了狀。 鉤子王萬萬沒想到啊,鼎鼎大名的祝掌門會來救一個恕不相識的煙花女子,鉤子王哪里是祝文安的對手,不僅壓寨夫人被搶跑了,自己也被打傷??蔸椪莻€什么樣的地方?一群好吃懶做仗著有幾分武力的家伙聚集在一起豪奪強取實現自己好吃懶做的愿望,這樣一群家伙最大的優點就是欺軟怕硬,當初鉤子王憑借自己一身武功鎮住這群家伙,得了寨主的位置,突然之間他受了重傷,底下的人哪里還能安分,他的內傷來自于祝文安,而外傷多半是以前稱兄道弟的家伙們。 挽茵相信他的話,因為這段故事已經傳遍了整個江湖,一言堂的掌門只身殺上枯鷹寨只為一個青樓女,在有的人的眼里是美談,在有的人眼里是笑談,不管怎樣,都是件大家樂于討論的事兒?!蹲N陌矐汛簶且褂愤@本書寫的就是祝文安救了那位懷春樓姑娘后,老鴇為了感謝祝文安給他安排了懷春樓最漂亮的十個姑娘,憑挽茵對醫學的研究,再強壯的男人也不可能一晚上對付十個姑娘,挽茵看這本書時一直是用批判的眼光看的。 倒霉的方式有很多種,歸根結底根源還是祝文安,也難怪鉤子王拼了老命來報復,不過這報復的手段太低級了點,要命的不是弱小,而是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