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你不必現在就選,待我晚上回來時再告知我答案也可?!逼黻檀藭r展露出的無措讓微生瀾頗感有趣,卻又有些不忍再逗弄下去。這種復雜的感覺對她來說亦是新奇。 瓷盞與桌面相叩發出清脆的聲響。將事情安排的差不多后,微生瀾便站起身:“我尚有事要與容璟相商?!睅熥鹪撌堑攘擞幸魂囎恿?。 容璟于水榭亭臺中負手而立,神色淡淡地靜望結冰的湖面,若有所思。見著向他走來的微生瀾,眉眼忽染笑意,打趣道:“你讓我去柳苑到底所為何事?你師尊我都快被那叫書言的眼刀子給戳穿了?!?/br> 能看自家弟子難得一見的尷尬表情,其實也不枉他走這一遭。 微生瀾假咳幾下,平復被這句話挑起的些許困窘,繼而神色認真地問:“師尊可察覺柳苑暗處有蟄伏之人?” “未曾?!比莪Z回答的毫不遲疑,但頓了一下又道:“不過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或有什么隱匿之術能騙過識感也未可知?!?/br> 連容璟也無法察覺的隱匿之術……未免太過可怕。這代表著那人可輕易取人性命于無形之中。 祈晏與母皇間必有頻繁傳遞信息之人。擔當這一角色的人,她第一反應便是那些個暗衛。她不擅探查,只得勞煩容璟,得到的結果卻不如預期。 “母皇上月中旬在宮中為左相設五十壽宴?!睙o需過多贅言,她知道容璟能領會句中潛藏之意。 此般殊榮讓左相一時風頭無兩。太女未立,景帝高捧左相的舉動難免讓朝堂人心浮動……要知當朝七皇女乃左相次子祈瑄所出。 說到祈瑄……論輩分,祈晏還需喚他一聲兄長。 彼時容璟恰巧出門游歷,自然不知有這些事情發生。 思索片刻后,容璟卻只搖了搖頭。在他看來,景帝這是有意捧殺左相一脈也未可知……怪不得近來被派遣來昭王府刺殺微生瀾的人少了這么多,怕是都轉頭往七皇女那去了吧。 “你認為祈晏是七皇女那方之人?”初聽聞這個姓氏時,容璟便覺此人或與左相有關。但若說祈晏是jian細……他卻第一個不信。 世間冷暖百態,容璟早已看過不知幾數,自認真情假意還是分得清楚。 “不……”微生瀾不假思索地否認。想到七皇女宴上所為之事,她陡然面色微沉。 皇女間暗斗不斷,明面上卻仍擺出一幅姊妹和睦的假象。宮中盛宴,又是眾目睽睽之下,微生瀾是沒料到到她的七皇妹敢在斟與她的酒中亂動手腳。 一杯飲盡,隨之而來的細微異樣之感便讓微生瀾覺得不對。冷睨了七皇女一眼,她向景帝辭說身體不適先行告退?;氐綄媽m后,只來得及服下容璟說是可解百毒的丹藥便不記得后續。 待微生瀾翌日醒來,發現自己摟抱著一個不著寸縷的男子時……心情可想而知,并不能生起半分旖旎心思。男子形狀優美的鎖骨下方已然消弭無蹤的守宮砂與床上落紅無一不提醒她發生了什么。 巧合的時機,特殊的身份,猜疑防備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這世不會了,她雖還未查明當初到底是怎樣的陰差陽錯才讓祈晏……這都不影響微生瀾準備好好對待他的想法。 容璟于是堪堪收回了幾欲出口的那句‘他思慕于你,為師又不是瞎子’,話鋒一轉:“明天便是朝覲之日,你可準備好了?” 其實祈晏把心思掩藏的很好。只是在微生瀾將他帶出柳苑時,容璟被內室桌上所擺的棋局所吸引,便留下細看了會。 觀棋如觀人,黑子所布下的連綿殺機與分厘不讓之勢讓容璟明了執棋者必也是殺伐決斷之輩。而白子雖看似處處回避,謙和迂回……到底也是未輸對方一子,卻不知為何最后落錯如此明顯的一步。 能將這樣極端反差的兩種風格用以自弈,且都發揮到極致……他的弟子這是招惹上了一個心機何等深沉之人。 任由祈晏待在微生瀾身邊,真的好嗎?不待他有答案,踱步間碰掉了什么物件,撿起一看卻是個花梨木雕。雖未完全成形,但憑容璟對自家弟子的熟悉,一眼便認出這雕刻的分明就是微生瀾的模樣…… 若無情意,斷無可能將這眉眼間的溫雅神韻都雕刻的與本人分毫無差。 此世男子對女子的思慕之心最是盲目,思及容華當年……容璟方才的疑問也不覺間打消了十之七八。 “自然,師尊可拭目以待?!蔽⑸鸀懨挤遢p挑,嘴角處勾起一抹成竹在胸的清淺笑意。 虧欠她的人,她虧欠的人,明日都能一一會見。 一襲青衫而長相清秀的女子從園中小道走出,徐步行至二人面前,低下頭向著微生瀾行了一禮:“主子?!?/br> “綺樓樓主?”容璟有些訝然地看著這一幕,他的弟子……比他想象中的還更為優秀。 綺樓是近年來頗具名聲的情報組織,興起時無聲無息,待為人所知時,已是難以撼動。 “大人?!迸訉θ莪Z選用敬稱,作為微生瀾的心腹之一,她對容璟的存在早有所聞。 微生瀾擺了擺手,她已經懶得再說什么‘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多禮’,反正女子都會一臉嚴肅地以‘禮不可廢’來回應她。 “師尊,這是葉綺衣,我信任的人?!眱扇擞谀弦爻踝R,微生瀾自認不過是行了舉手之勞,并沒有想過要討要回報。 但女子當時固執地跪在她面前說‘您救了舍弟一命,綺衣身無長物無以為報,惟愿跟在大人身側效犬馬之勞’。還一副她不答應,就長跪不起的樣子。 本是就當身邊多了個服侍的人,后來卻發掘出此人在信息上有卓然于常人的敏銳度,她有心培養之下也就有了今天的綺樓樓主。 “怎么了?”微生瀾今日只是讓她來此遞送折子,順便露個臉讓容璟知曉,不知她此時為何面帶躊躇遲疑之色。 葉綺衣從袖筒中拿出一物,雙手呈送于微生瀾眼前,語帶為難:“舍弟……舍弟聽聞主子您前幾日昏迷一事,便親手制了這個香囊,說是有靜氣寧神之效?!?/br> “……”接收到容璟促狹的眼神,微生瀾只能回以無奈。葉綺允的心思她知道,但從未想過回應。 總歸是不好拂了他人好意,微生瀾接過香囊:“替我謝過綺允,記得附加一句‘不必再有’?!?/br> “是?!比~綺衣心下嘆息,只望她的弟弟聽完后能就此斷了對主子的念想了。 幾日昏迷,累積起來待微生瀾處理的折子已是數量可觀,更別說葉綺衣剛又往書房帶的那一批。 她到書房后幾乎是毫無停歇地進行批閱,連晚膳都只粗略用下便又繼續,直至子時深夜。 對在臥房門外值夜的下人示以噤聲的手勢,這個時辰了,祈晏該是已經睡了。 果不其然微生瀾行至床榻邊后看到的是祈晏闔目淺眠的模樣,雋秀的眉舒展開來,柔和了那份疏冷。且十分安分地躺在里面,將外面的位置給她空了出來。 在里間沐浴后,微生瀾動作輕緩地躺上床。側身望著祈晏,思緒忽然有些復雜。 除去沒有意識的那次,這是她真正意義上與一個男子嗯……同床共枕? 本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祈晏的氣息對她而言仍算陌生,以習武之人的警戒心來說,確是難以入眠。但她今日似乎格外困倦,大概是批閱折子太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