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節
“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還有爹和娘,還有大總管府會照顧您,照顧咱們這個家!您老能,這些年,大總管他是怎么對待那些戰死者家眷的。給他賣命,值!”常富貴根本不吃自家祖父那一套,搖搖頭,繼續大聲補充,“況且以他這小身板兒,即便被錄取了,也當不上一線戰兵,頂多能識得幾百字的份上,讓他當個隨軍文宣!” “是啊,爹,老二天生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還不如讓他放手去搏一搏。搏出來,算他命好。萬一沒搏出來,只要人不死,他也就徹底收了心!”常壽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回來了,掀開‘門’簾,高聲替自家兩個兒子說話。 三對一,常老四即便身為祖父,頓時也覺得氣短?!椤恕椤亲?,低聲罵道:“去,去,等他缺了胳膊少了‘腿’兒,你們就知道什么是不聽老人言了?!?/br> “哪能呢,我機靈點就是!爺爺,您等著瞧吧!萬一我‘混’出個名堂來,就帶著您去住大宅子,再娶個漂亮孫媳‘婦’天天伺候著您!”常小二沒想到父親和哥哥都站在了自己這邊,喜出望外,立刻啞著嗓子開始撒嬌。 “滾!”常老四抬起腳,踹了自家孫兒一下,卻不敢太用力,點到了,也就算把心中的火氣出了?;剡^頭,卻又眼長孫常富貴,怯怯地追問,“隨軍文宣,那是干什么的?真的不用去掄刀子么?” 常富貴想都不想,順口就給出了答案,“就是替其他士兵寫寫家書,順帶著傳達上頭政令的差事兒。一般每個戰兵連里頭,都設三五個個。歸營里頭的常務教習直屬。平時吃住都跟隨軍郎中一起,行軍時放在隊伍中央,打仗時放在隊伍最后!” “噢——!”常老四聞聽,心中的委屈與擔憂頓時就減輕了許多。擦了擦眼睛,繼續低聲追問,“那,那你保證他能當上隨軍文宣?你什么時候在軍隊里也認識人了?!” “那我可保證不了,他得自己去考!”常富貴笑了笑,輕輕搖頭?!跋瓤忌狭?,然后白天跟著其他輔兵一起受訓,晚上再去聽教官授課。待其他輔兵受訓結束,合格的轉成戰兵。他差不多也就學成了,再考一次試,然后跟著戰兵們一起去各軍團報到?!?/br> “那,那他怎么可能考得上?”常老四聞聽,一顆心立刻又提到了嗓子眼處。望著自家長孫,可憐巴巴地說道。 “第一關好過,認識一千個常用字,差不多就能考上。連縣學一年級水平都不如,老二好歹當初也上到了兩年級?!背8毁F想了想,又笑著搖搖頭,“難的是受訓的同時還要聽課學習。不過,如果連這一關他都過不了,不正合了您老的意么?他直接被刷下來,既當不成戰兵,也當不成文宣,除了回家娶媳‘婦’之外,還能干些啥?!” “嗯?!”常老四終于放心的點頭。轉過臉家小孫兒,心中忽然又是好生猶豫。真的不知道是盼望常小二能過了關好,還是被涮回家更妥當一些。 常小二對他自己,卻是信心十足。見自家祖父眼神里充滿懷疑,立刻紅著臉發誓:“您放心,我這回即便累死了,也要把關過掉。否則,我今后再也不跟您提去當兵的事情。您讓我干什么就干什么,讓我娶誰就娶誰!” “那咱們爺倆就說定了!”常老四伸出手,主動去跟孫兒擊掌為誓。記憶里,自家這個小孫兒做事向來是三天熱度,到了第四天頭晌,根本不用別人勸,他自己就會哭著喊著爬回家。倒是自家長孫,從小做事就有恒心,有毅力,脾氣也足夠倔,認準了事情,八只水牛也拉不回頭。 想到兒,老人家忽然心生警惕。迅速將臉轉向常富貴,不安地問道:“你還沒回答呢,你怎么認識了軍隊里的人?怎么對軍隊中的事情如此熟悉?你,你別……,咱們爺倆可說明白了!你別想著也跟小二子一道去發瘋!” “我不是發瘋,而是去盡一個男兒之責!”常富貴又笑了笑,略顯成熟的臉上,寫滿了少年人特有的‘激’情,“我已經去大總管府報了名,從后天起,去第四軍總后勤處,專職為大軍沿途籌集糧草。原本剛才就準備跟您老說,結果沒等開口,先遇到了小弟的事情!” “你,你……”常老四的心臟瞬間徹底沉到冰水中,胳膊大‘腿’兒一起打起了哆嗦,“大,大總管府不是,不是只,只征召學生么?你,你,你一個商號的大伙計,怎么,怎么有資格去應募?” “我不但是瀚源商行的襄理,還是華夏復興社的社員?!背8毁F家祖父一眼,很自豪地給出了答案?!拔覀內A夏復興社成立于今年六月,總部就設在大總管府內。社中兄弟姐妹,個個以追隨大總管,復興華夏為己任。北伐之事,乃華夏復興的關鍵,我們復興社怎么可能袖手旁觀?!” 第三十一章 異變 上 “復興社?朱某還是終身盟主,子孫往繼?”同一時間,朱重九在大總管府里望著祿鯤張松羅本,還有一個名字叫做高啟的少年,滿臉愕然。。(’) 自己出征在外這短短幾個月,淮揚居然冒出來了一個“政黨”。雖然他們自己管自己稱為一個以切磋詩詞和品評時政為目的的文社。但事實上,無論其組織機構,還是其結社綱領,除了首領世襲這一條之外,其他已經跟朱大鵬記憶里的黨派差不太多。 “請,請主公恕卑職失察之罪!”內務處主事張松,絕不敢將自己跟其他人‘混’在一起,上前施了個禮,搶著澄清,“卑職在數月之前,就發現祿大人與高教諭聯合了百十名學子,在報紙上跟各地腐儒針鋒相對。但屬下當初只是以為他們在以文栽道,并且他們的文章也的確打擊了各地腐儒的囂張氣焰,令朝野上下都耳目一新。所以,所以卑職就沒有讓內務處過多留意此事。直到,直到前幾天主公凱旋而歸,復興社組織人手到碼頭上恭迎。卑職才發現此社在短短數月,規模竟變得如此龐大。然而因為該社涉及人數甚眾,以往各朝也無此先例,卑職亦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故而今日特地約了社中幾位骨干,一道來主公面前請求定奪!” 幾句話,將復興社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清楚楚,同時也將他自己的責任,摘了個干干凈凈。復興社最初的確是文社,并且始終在為大總管府的新政搖旗吶喊,內務處沒必要去找他們的麻煩。而后來,即便發現文社已經迅速變成了一個匯聚了眾多官員讀書人商販和熱血少年為一體的龐然大物,內務處也沒勇氣去找麻煩了。畢竟兩位副盟主分別是朱重九的老丈人和心腹愛將,無論其中任何人拍下一個巴掌來,都可以讓他張松吃不了兜著走。 “最初結社的目的,的確只是想正本清源,恢復圣人遺訓原貌?!睕]等朱重九接口,祿鯤也趕緊上前,紅著臉跟自家‘女’婿解釋。 雖然按輩分,他是朱重九的老丈人。但自古以來,歷朝歷代對外戚干政,都非常厭惡。一下子‘弄’出這么大的派系來,他可不想引起朱重九的誤會,進而影響到祿雙兒在“后宮”當中的地位。 “讓復興社敞開大‘門’,廣納英杰,乃是微臣的主意?!蓖瑯用鎸χ熘鼐?,揚州知府羅本就從容得多。他了解朱重九的秉‘性’,同時也相信只要自己所作所為是出于一番公心,即便不合自家主公的意思,頂多也就是將復興社解散掉,絕對不會受到什么太嚴厲處罰。 “微臣數月前親眼目睹主公遇刺,退而窮究其因,發現此乃外界輿論黑白顛倒,而我淮揚大總管府內部,視聽也紛‘亂’不堪所致也!”稍微其他幾個同伴的臉‘色’,羅本繼續大聲補充,“故而,微臣便以為,‘欲’避免給宵小之徒可乘之機,光憑著軍情和內務二處嚴防死守,恐怕依舊會有許多疏漏。不如直動出手,自己結成一社,上求古圣絕學之正解,下結士工農商之‘精’英,令腐儒宵小,及其他心懷叵測之徒,再也找不到下手之處。未戰,就已經失了先機!”(注1) 這句話,的確鞭辟入里。用朱大鵬同一時代的說辭來解釋就是:朱重九在數月前之所以會遇刺,表面上是胡大海教子無方,徐達用人失誤所致。事實上的真正原因,卻是由于外部受到天下腐儒的輿論攪局,而內部人心也出現了‘混’‘亂’的緣故。而光憑著軍情和內務兩處的細作,嚴防死守,難免今后還會有同樣的疏漏出現。所以不如主動進攻,一邊跟腐儒們爭奪對傳統儒家‘精’義的解釋權,搶占輿論制高點。一邊在官方和民間結社,組成一個類似于以往“洛學”“關學”那樣的學術與政治的‘混’合體,依靠眾人的力量,粉碎敵對各方的‘陰’謀詭計。 然而,在場眾人當中,對政黨的了解,有誰又能超過擁有兩世記憶的朱重九?其越是早期,不確定‘性’越大。特別是在信息傳遞不發達,讀書人又相對稀少的時代,危害‘性’恐怕遠遠超過了對一個國家的促進‘性’。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明末的東林,口號提得無比正義,事實上卻成為少數無恥之徒打擊異己,掠奪財富的工具,最后甚至摧毀了整個國家。 管他‘女’真人叩不叩關,管他李自成打到了什么地方,只要守將不合東林的意思,就果斷置之于刑獄。管他國庫空不空虛,管他老百姓還吃不吃得起飽飯,只要政令影響到了幕后金主的收益,就絕對毀之于朝堂。盡管自清代以來,官方學者一直認為明亡于皇帝的昏庸無能。而在朱大鵬那個時代的民間,卻有許多人震耳發聵地提出來,大明事實上亡于東林。當東林黨將自己的利益置于整個國家民族之上,置于所有百姓利益之上時,其所危害的就不只是幾個政敵,幾個太監,而是整個大明?。ㄗ?) 所以受朱大鵬的影響,朱重九盡管為了壯大淮揚不擇任何手段,將黑貓白貓理論運用到了極致,但是,他唯獨不敢用的,就是將朱大鵬那個時代的各類政黨體系引入到淮揚來。聯邦黨,共和黨,甚至奇葩般的綠黨,無論是哪一個,他都沒把握自己最終能引到其走在有益于國家民族的方向上,更沒把握確定,當這個政黨中的核心人物們都從理想主義者變成當權者時,還有幾個人能記得他們自己的初衷。 然而今天,祿鯤和羅本等人,卻將他極力回避的怪獸,偷偷地擺在了他的面前。令他頓時進退兩難。 誠然,以他眼下所掌握的實力和威望,將復興社解散,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情。但是,這一揮手,必然令無數有志之士心冷,令無數熱血少年瞬間失去奮斗的方向。甚至直接毀掉的,是他自己一直熱衷實現的平等政治。而任由其繼續發展壯大,朱重九卻不知道該如何引導和掌控,才能令其不至于走向最初理想的反方向。他沒有管理這么大一支政治派別的經驗,也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他甚至連怎么行駛自己這個“盟主”的權力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此刻所掌握的,絕對是一把雙刃劍??乘缹κ炙查g變得容易了許多,想用來自殺恐怕也非常簡單。 “復興社共有成員兩千七百四十三人,草民帶來了名冊,社綱和暫行內部經緯,請主公過目!”見朱重九臉‘色’越來越凝重,教諭高啟也硬著頭皮向前半步,雙手奉上一大摞文檔。 “當初報紙上的“原君”“原儒”等論,就是出于你手吧!”朱重九的眉頭迅速挑了挑,伸手接過文檔,順口問道。 既然復興社的誕生,與當初的輿論戰有關,在場當中,就肯定有人是那幾篇最重要文章的執筆者——青丘子。而據他了解,無論是祿鯤,還是羅本,所寫的文章都是四平八穩,絕不會如“原儒”“原君”中所表現得那樣,酣暢淋漓,慷慨‘激’烈。 那幾篇膾炙人口文章中,充滿了年青人特有的銳氣。所以,青丘子只能是還不到若觀之年的高啟?;蛘?,青丘子并非一個人,而是以高啟為首的一群少年才俊。 果然,不出他所料。聽他提起《原君》和《原儒》兩大名篇,高啟臉‘色’立刻開始發紅,又拱了好幾下手,才用極小的聲音回應,“不敢欺騙大總管,那兩篇陋作,的確出于草民之手。不過也是祿大人先給提了綱領,草民才勉力為之,草民,草民實在不敢一個人獨貪其功!” “文章的確寫得很好,朱某都拜讀過,對其中許多觀點極為贊賞!”朱重九將復興社的名冊社綱和內部組織構成方略等文件放在一邊,笑著鼓勵?!敖窈筮@類文章不妨多寫一些,大總管府‘欲’行新政,總得讓世人知道新政到底來自何方?又身為何物?!” “草民遵命!”高啟喜出望外,立刻躬身施禮。 “你現在只是教諭?”朱重九客氣地攙扶了他一下,然后笑著追問。 “草民原來在集賢館攻讀,最近才去了大學做教習!”高啟想了想,非常小心地回答。 “做教習太屈才了。朱某身邊缺一名參軍,不知道青丘子可愿為之?”朱重九搖搖頭,笑著發出邀請。 眾人聞聽,眼睛頓時都是一亮。誰不知道,朱總管的參謀本部,是最培養人才的地方?凡是當過參軍者,無論是哪一級,只要外放出來,差不多都能獨當一面。如羅本陳基馮國用和劉伯溫,最早也都做過一段時間參軍,幾乎轉眼之間,就被委以重任。 “草民,草民,草民愿為大總管粉身碎骨!”在眾人殷切的目光中,高啟再度躬身施禮。 “就先做宣政參軍吧,主要職責是替朱某起草文書,宣揚我淮揚政令!”朱重九伸手將對方扶起來,笑著宣布,“品級與明律中兵參軍相同,暫時歸樞密院總參謀部調遣。此番北征,你隨朱某同行。除了本職任務之外,你還需要‘花’費一點兒時間和‘精’力,把復興社的宗旨任務和今后發展方向明確下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便寫一個粗淺的東西來給朱某過目。咱們要么不做,既然做了,總得像個模樣!否則,非但我這盟主聽起來像個綠林強盜,你們這些社員也無法在世人面前揚眉吐氣!” “是,卑職必不負大總管所托!”高啟再度躬身下拜,肩膀微微顫動。 注1:輿論,最早出自晉書,“自古圣賢,樂聞誹謗之言,聽輿人之論”。三國時,已經與現在漢語中輿論意思差不多?!度龂尽の骸ね趵蕚鳌罚骸皼]其傲狠,殊無入志,懼彼輿論之未暢者,并懷伊邑”。 注2:此乃朱大鵬這個歷史盲的個人觀點,非主流。 第三十二章 異變 中 “不必多禮!”朱重九伸手虛虛扶了一下,笑著鼓勵,“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所以咱們每一步都必須慎重。不過你也無需太緊張,反正咱們淮揚所行之事,多是前人聞所未聞,所以也不差這一件!” 對于華夏復興社最終到底會成長為一個民族的脊梁,還是會像另一個時空當中許多政黨那樣,品嘗過權力的滋味就迅速墮落,此刻他心里其實一點兒把握都沒有。但好歹他見到的東西,比羅本高啟等人多一些,知道哪些問題一定要防患于未然。所以與其強行將華夏復興社解散,把組建政黨的機會讓給別人。還不如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試上一試,至少在他活著的時候,能避免華夏復興社踏入歧途。 想到這兒,朱重九又笑著將面孔轉向羅本?!按朔狈?,貫中的任務絲毫不比徐達簡單。他只負責攻城掠地,但將城池打下來之后,咱們淮揚大總管府能否站得住腳,能否讓將士們的血不白流,就要的了。如果還來得及,我希望你這個副盟主,把復興社的成員也帶上一部分。大伙既然以華夏復興為己任,該承擔風險的時候,總不能落在別人后邊!” 羅本鄭重行了個禮,大聲匯報:“啟稟主公,卑職已經‘私’下叮囑過社中骨干,前往大總管府報名!但為了避免授人口實,所以在選拔之際,才沒將他們是不是復興社成員的情況考慮在內!” “嗯!”朱重九滿意地點頭。 雖然祿鯤和羅本等人瞞著他暗中結社之舉,讓他心里多少有點別扭。但是這兩個人倒也不是為了給其自身網絡爪牙,更不是在由著‘性’子胡鬧。至少,有危險和困難讓復興社的骨干先上,非常符合支他的設想。而在朱大鵬的相關記憶里,“有危險和困難黨員先上”與“有好處黨員先撈”,恰恰是兩個政黨爭奪天下時勝負的關鍵。 “啟稟主公,卑職,既然主公不介意華夏復興社的存在,卑職也想申請成為其中一員!”剛剛將自己從與華夏復興社的關系摘出來,此刻,張松又唯恐自己被排斥在這一明顯即將崛起的政治派系之外,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請求。 “目前,加入復興社有所什么規矩沒有?”朱重九輕輕皺了下眉頭,低聲向羅本等人詢問。 “只要有社員介紹,并且發誓永遠遵守社規,永遠忠于主公即可!” “最初只是想結一個文社,所以規矩定得就簡陋了些!還請主公勿怪!” “因為還沒得到主公的首肯,所以一切規矩都很潦草。只圖日后改起來相對方便!” 羅本祿鯤和高啟三人臉‘色’都微微一紅,先后低聲回答。 ‘還好不是‘交’十兩銀子就發一個銀桃子!’朱重九聽了,心中暗自慶幸。隨即,搖搖頭,低聲道,“既然要承擔起復興華夏的使命,招收社員時,就該寧缺毋濫。從前招收的,我就不管了。從現在起,每個申請加入者,必須找到三名引薦人。并且要手寫申請書一份,表明自己加入的心愿和理由。社里收到其申請后,必須由七個人以上商議表態,一致認定可吸納其入內時,才能接受此人的申請。此外,復興社內部,還該具體劃分為多個層次,層層相疊。我這個盟主不可能事必躬親,一些問題,就‘交’給下面的各級主事去處理。而處理結果上報之后,更高一級的主事有權力做出糾正。至于日常決策,也不是各級主事一個人說的算。而是召集同一級社員商議,最后少數服從多數” 另一個時空里的朱大鵬遠離政治,所以對黨派內部的具體運作方式僅僅了解只鱗片爪。但是就是這些只鱗片爪的記憶,已經足夠讓羅本祿鯤和高啟三人悚然動容。 “主公,主公真是,真是奇思妙想!” “主公所言,令,令微臣茅塞頓開!” “主公大才,微臣佩服!” “你們先別忙著佩服,這里邊需要你們具體完善的地方多著呢。甚至第一件事情,就不簡單。首先,引薦人不應該是白當的?!敝熘鼐判α诵?,繼續輕輕搖頭,“為了防止胡‘亂’引薦,咱們得把丑話說到前頭,日后被引薦者如果做出貪贓枉法,或者瀆職叛社之舉,引薦人必須承擔連帶責任!” 扭頭眼臉‘色’發白的張松,他又鄭重補充:“就從張松開始吧!他做第一個申請人。而朱某做他的第一個引薦人。其余兩個他自己找,申請書也必須他親自寫。將來他要是出了問題,朱某自當給所有社員一個‘交’待!” “主公大恩,微臣當結草銜環以報!”張松聞聽,又驚又喜。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兩只眼睛里頭熱淚滾滾。 “你憑你‘亂’行跪禮這一條,我就可以說你不合格!”朱重九伸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笑著打趣。 “忘了,忘了,微臣是高興得狠了,一時竟然忘了!主公說不跪,微臣就不跪。以后微臣除了主公之外,天王老子都不跪!”張松訕訕地站起來,一邊解釋,一邊用手掌抹淚。 他是當年走投無路之時,才臨陣倒戈投降淮安軍的,因此在大總管府內沒有任何根基。而他所承擔的內務處主事之職,又是最容易得罪人。如果哪天真的失去了朱重九的支持,恐怕轉眼就要身敗名裂。所以這幾年來,張松做任何事情都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自己哪天一不小心,就落到周興來俊臣同樣的下場。(注1) 而今天,朱重九居然主動要做他加入華夏復興社的第一引薦人,無疑,就向帳下所有文武亮明了一種態度,即,他張松是大總管的心腹,大總管就是他的根基。若是誰不開眼想找他張松的麻煩,首先得過大總管那一關。 “你啊,這個膽小怕事的‘性’子,這幾年也的確夠為難的了!”見張松‘激’動成如此模樣,朱重九忍不住又笑著搖頭?!斑@下行了,不用再一‘門’心思想著轉任他職了?反正無論你犯了什么錯,我這個大總管都有督導不利之責!” “不敢,不敢!”張松聽了,立刻又‘揉’著眼睛搖頭,“卑職,微臣,微臣保證,今后不犯任何錯誤。哪怕是無心之失,也絕不敢輕易犯下,讓大總管丟臉。微臣如果做不到,愿,愿天打雷劈!” “行了,你不用發誓了。我信你!”朱重九用力拍了張松一下,笑著回應?!霸敬饝^你,有機會就讓你?!T’去管鑄錢,把內務處的差事‘交’給別人。但眼下北伐在即,本總管實在找不出太合適的人來替代你。所以你還是繼續干著吧??傊痪湓?,做內務處主事,就不要怕得罪人。否則,你討好了別人,等同于得罪了朱某!” 注1:周興來俊臣都是歷史上著名的酷吏,失去寵信后都遭橫死。 第三十三章 異變 下 “若是有負主公,微臣愿意提頭來見!”張松緩緩后退了半步,正‘色’施禮。 他為人圓滑,做事‘精’于算計,無論當初在‘蒙’元那邊,還是后來在淮揚大總管府里頭,名聲都不怎么樣。但是,這卻不意味著他自己天生就想做一個‘jian’佞。事實上,投奔淮揚之后這些年來,他比任何人都潔身自好,都在努力做一個良臣。因為只有這樣,他這個毫無根基的外來戶,才能在大總管府內擁有一席之地。也只有因為這樣,下一部新修的史書當中,他張松才會落下一個好名聲,而不是兩邊都不討好的逆子貳臣。 但是今天,朱重九卻主動送了一個根基給他。讓他從此以后能與徐達劉子云等人一樣,以大總管的嫡系親信而自居。同時,也徹底打碎了他繼續圓滑下去的念想,讓他必須對自己未來的定位做出一個選擇。 以張松的智力水準,這個選擇題一點兒都不難。大總管府早晚會一統天下,對此,張松深信不疑。而只要朱重九活著,徐達也好,胡大海也罷,甚至穩坐第二把‘交’椅的蘇明哲,都沒任何可能取而代之。對此,張松同樣相信自己的判斷。那么,只要能繼續緊抱朱重九的大‘腿’,他就不怕得罪任何人。而無論他努力討好了誰,哪怕跟周圍所有人都攀上了‘交’情,只要失去了朱重九的信任,他的所有努力照樣要付之東流。 人‘精’神與氣質,往往會極大地受心理所影響。當做出選擇的瞬間,張松整個人的面目就頓時為之一變。以往那種油滑圓潤的感覺統統消失不見,代之的,則是一抹不加掩飾的干練。 “很好,我記住你今天的話!”感覺到了張松心態的變化,朱重九滿意地點頭?!澳阆氯プ鍪掳?!北伐之后,大總管府所控制的區域會越來越廣,內務處的事情也會越來多。你,還有你手下的弟兄們,都需要及時做好準備?!?/br> “微臣遵命!”張松又認認真真地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監察院也是一樣。雖然監察院無需派出人手隨同大軍一道北伐,但該做的事情,特別是輿論上的爭奪,還是不能放松?!睕]等張松出‘門’,朱重九又迅速將目光轉向祿鯤,鄭重叮囑?!巴瑫r在淮揚內部,也要力爭讓大伙通曉,眼下遠未到馬放南山時候。妥歡帖木兒雖然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但此番北伐,卻未必如大伙想得那般容易。所有人必須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就當作,當作是一場趕考吧?!?/br> 稍作斟酌,他直接從記憶里引用了一個成熟的詞匯?!安贿^主考官不是皇帝,而是從徐州到大都之間,所有北方百姓??歼^了,咱們今后一統全國可能就輕松些。萬一考不過,恐怕就得轉回家來,繼續老老實實用功。誰也甭指望天上能掉餡餅!” “是!”涉及到國事的時候,祿鯤可不敢擺什么岳父的架子。也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大聲回應。 “任務最重的,恐怕還是你這兒?!睕_著他笑了笑,朱重九將目光又轉向羅本?!爸翁煜孪騺砭筒槐却蛱煜潞唵?,這幾年你做揚州知府,應該對此深有體會。而咱們淮安軍之所以能屢克強敵,與淮揚三地的各級官府施政得力息息相關。否則,弟兄們根本不用打仗,光為了四下平叛,就得活活累死!” “微臣明白!”羅本后退半步,認真地拱手。 “雖然北伐路上人才匱乏,但選拔官吏的時候,依舊不能過于隨意!”唯恐他掉以輕心,朱重九想了想,繼續叮囑,“遠的咱們不說,昔日王荊公變法之所以變出了流民萬里來,恐怕用人過于隨意要占很大因素。而一旦手下的人都是貪官污吏,再好的政令,執行下去也得變了模樣。反過來,待引得天怒人怨,若說王荊公本人沒一點兒責任,那也的確是在哄鬼!” “微臣明白,前車之鑒,后事之師!”羅本再度站直身體,鄭重回應。 這個時代可不是后世,有梁啟超和列寧先后給王安石做書立傳。這時候南宋剛剛亡國七十余年,而南宋自定都余杭,到崖山落日,都時刻未曾忘記反思靖康之恥的成因。從飽學之士到普通讀書人,都廣泛地認為,王安石是導致大宋南渡的第一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