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節
“站住,不準逃,你能逃到哪去,淮賊打來了,誰也落不到好?!绷x兵下萬戶顏繼遷大急,揮起彎刀,接連砍翻兩名掉頭逃走士卒,然后高舉著血淋淋的刀刃威脅。 “去你娘的,老子當年又沒殺宋人?!币幻{眼睛的大食義兵高聲叫罵,用盾牌護住自家頭顱,從他身邊急沖而過,腳步不肯做絲毫停留。 “老子也沒殺過?!?/br> “老子只是佃戶?!?/br> “老子原本姓李,當了你家的奴仆才改姓的顏?!?/br> “要上你自己上,老子又不干了,不干了?!?/br> 四周圍,不停有人叫喊著奪路而逃,淮安軍保的是宋王,宋王打下泉州之后會報復,大伙誰都落不到好,這是蒲氏及其周圍的附庸家族,平素用來威脅并鼓舞士氣的一貫借口,那些不明真相的莊丁、青壯們,聽這些借口聽得多了,也慢慢與家主一道形成了同仇敵愾之心,然而,在不斷爆炸的手雷面前,這些借口忽然就變得無比的蒼白可笑,莊丁和青壯們迅速就發現,自己其實跟什么蒲家、顏家、田家,僅僅是地主和佃戶,掌柜跟伙計的關系,對方祖輩惹下的仇恨和因果,根本就不關自己屁事,(注1) “站住,頂上去,誰敢跑,殺無赦?!鳖伬^遷被說得無言以對,只好帶領著自己的親信,繼續用殺戮來維持軍陣,一名從他身邊跑過的莊客躲閃不及,被他攔腰一刀劈做了兩段,另外一名花錢雇傭來的大食武士奮力抵擋,卻被兩個顏家的死士前后夾擊,很快砍翻在地,沒等他們堵住第三個逃兵,周圍瞬間就是一空,所有逃命者果斷繞路,將顏繼遷和他的二十幾名心腹死士,丟在了陣地上。 “站住,你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老子回去之后”顏繼遷氣急敗壞,跳著腳威脅,正在逃命的士卒們則像看死人一樣看著他,眼睛里充滿了憐憫。 “大人快躲?!币幻母顾朗棵偷貜谋澈髶溥^來,抱著他在血泊中翻滾,還沒等二人滾遠,“轟隆?!薄稗Z隆?!薄稗Z隆?!庇质墙舆B三記劇烈的爆炸聲響起,再看顏繼遷和他的那位心腹死士,被三對兒接踵而來的手雷,炸得四分五裂,血rou模糊,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轟隆?!薄稗Z隆?!薄稗Z隆?!备嗟氖掷妆粊G進車陣之間,將僅有的幾簇死戰不退者,陸續放翻在地,由馬車和長矛組成的防御陣列,迅速土崩瓦解,魂飛魄散的士卒丟下兵器和盾牌,四散逃命。 “站住,別跑,頂上去,頂上去,誰敢再跑老子殺他全家?!比L老田定客急得兩眼通紅,揮舞著彎刀在人流中四處亂砍。 必須堅持住,哪怕是將顏、田兩家的族兵消耗干凈,也必須再頂上一到兩輪兒,否則,萬一失去旋風炮的支援,那兀納那邊好不容易占據的上風,就會被陳友定全力扳回,接下來等待著蒲家軍的,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他這廂急得噴煙冒火,但莊丁和雇來來大食武士們,卻不懂什么大局小局,盡量躲開他和他的心腹死士,繞路奔逃,馬車和長矛組成的戰陣擋不住手雷狂轟濫炸,弓箭也對飛奔而來的戰馬造不成太多威脅,如果大伙不趕緊撤離,現在就會變成一團團碎rou,根本不用等到全軍覆沒。 “別跑,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兒,頂住這一輪,頂住這一輪兒大伙才有機會活命?!贝箝L老蒲世仁,心思要比田定客活絡得多,發覺光憑借殺戮再也無法穩住陣腳,立刻改編策略。 “別逃,大伙頂住這一輪,只頂住最后一輪,咱們,咱們有旋風炮?!蔽彘L老蒲世杰也知道情況不妙,將大部分旋風炮都調轉方向,朝著自家陣地正前方猛砸。 “轟隆?!薄稗Z隆?!薄稗Z隆?!币粓F團橘黃色的火光,拔地而起,在陣地正前方二十一余步處,燒出了一片片火湖。 這的確是一個絕妙應對之策,充分利用了動物怕火的天性,下一波沖過來的淮安軍騎兵沒等靠近蒲家軍的陣地,就被熱浪逼退,不得不調轉馬頭,躲避火焰,已經拉燃了引火線的手雷,也只能隔著火湖老遠就隨便丟了出去,徒勞地在火湖和被蒲家潰兵遺棄的馬車之間,留下一個又一個丑陋的泥坑。 “再射,再射,給我用火把左翼封死?!蔽彘L老蒲世杰一招得手,心中的慌亂立刻轉為了狂喜,揮舞著雙臂,招呼旋風炮手們再接再厲。 更多的希臘火彈,被旋風炮丟在了他自家軍陣左翼,將他們自家的軍陣前的火湖,迅速連成一道炙烈的火墻,傅友德的攻擊再度受阻,不得不重新將騎兵拉開,調整隊形,尋找機會,而大長老蒲世仁則借助這個短暫的機會,帶領著幾個講經人和一大群真神的狂信徒,堵住自家隊伍中的逃兵,大肆屠殺。 “別跑,兩條腿跑不過四條腿兒,頂住這一輪,頂住這一輪兒大伙才有機會活命?!?/br> “逃命者,必受真神的嚴懲,全家都會被丟進火獄?!?/br> “真神在天空中看著你們,你們的所作所為,會驗證你們是否忠誠?!?/br> “死,逃兵,死?!?/br> “殺?!?/br> 在血腥的屠戮和火獄的雙重威脅下,逃命者不得不暫且放緩腳步,然而,還沒等蒲世仁來得及高興,他的心腹愛將,先前帶頭去洗劫林家莊子的色目千戶苫思丁猛地拉了他一把,臉色如死一般白,“大人,大人,那邊,淮安軍,淮安軍的步卒殺過來了?!?/br> “啊?!贝箝L老蒲世仁驚慌地扭頭,臉色也瞬間暗弱死灰,苫思丁觀察得仔細,就在他們手忙腳亂地對抗淮安軍的騎兵之時,官道右側的五千余名淮安軍步卒,已經緩緩向前推進了一大截,將雙方彼此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兩百步,并且還在繼續緩緩前推,就像一堵移動著的鋼鐵之墻。 高墻的正前方,則擺著三十余門四斤小炮,每一門炮都架在一座全鐵的炮車上,由四名壯漢推動前進,跟在炮車兩側的,則是一名炮長,兩名校炮手、兩名裝填手和一名擊發手,在前進的同時,不停地用目光判斷雙方的距離。 “旋風炮,旋風炮,趕緊調旋風炮過來,他們隊伍太太太密,轟,轟轟轟死他們?!比L老田定客臉色煞白,喊出來的主意也結結巴巴。 “放箭,放箭射住陣腳,攔截他們?!贝箝L老蒲世仁也失去了應有的冷靜,跟在田定客之后大聲叫喊。 二百步,比羽箭的有效射程高出了一倍,但是絕對應該在旋風炮的射程之內,希臘火罐,也絕對可以給排成三列橫陣的淮安軍以致命打擊,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旋風炮預先就做好了準備,而先前,蒲家的旋風炮要么正對著陳家軍發威,要么被調轉方向去替自家左翼縱火,現在想做出調整,哪里還來得及,。 只見正在緩緩向前移動的那堵鋼鐵城墻,猛地一頓,就在距離蒲世仁的長老旗一百五十步處停了下來,隨即,鋼鐵長城后響起了一聲悠長的號角,宛若幼龍騰淵時的初鳴。 “嗚,,嗚嗚,,嗚嗚,?!苯锹晫⒈M未盡,三十輛鋼架鋼輪炮車,已經齊齊停止移動,四名負責推動炮車的壯漢,撲到炮車后半段,奮力壓下炮尾,將炮車后下方的固定錨狠狠砸進了泥地當中,兩名校炮手一蹲一立,快速搖動炮管下方的手輪兒,頭上頂著紅色盔纓的炮長,則瞇縫起一只眼睛,右臂平伸的右眼正前方,大拇指上挑,同時嘴里報出了一連串稀奇古怪的數字,“前方二百四,上揚三格半,右起五格半,一號炮馬上校準,到位后向我匯報?!?/br> “前方二百四,上揚三格半,右起五格,二號炮馬上校準,到位后匯報?!?/br> “前方二百三十五”上揚三格三刻,右起五格一刻” “前方” 單調清晰的聲音,在各門火炮前重復,所有經過講武堂專門培訓過的炮長,都按照淮安軍的炮兵cao典,報出各自名下火炮的發射參數。 兩年多的休整時間,淮安軍改進的不止是火槍、戰艦和火炮,基層將佐的素質,也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特別是兩家擁有講武堂學子最多的近衛旅和獨立炮旅,與以往相比簡直是脫胎換骨。 用朱重九私下里的評價來說,他們,才是他自己想要的軍隊,一直不但擁有了不同時代的武器,而且有了不同時代的人,不同時代的筋骨和靈魂的軍隊,雖然,今天他們的第一聲龍吟,還顯得極為稚嫩。 幼龍的初鳴聲,在嘈雜的戰場上,并不顯得有多嘹亮,但少年們那有條不紊的舉動,卻令蒲家們的幾個長老和各位講經人不寒而栗,這不是他們預料中的對手模樣,他們的預料中,已經將淮安軍估計得非常強悍,但再強悍的兵馬,表現也不應該落于大伙的見識之外,無非是沖鋒時爭先恐后,撤退時秩序井然罷了。 而今天,他們所看到的,則是完全另外一種風格,非但他們以往記憶里居然找不到任何參照物,甚至連想象,都無法想象得出來,那些淮安少年們,一個個冷靜得出奇,也專心的出奇,他們仿佛絲毫沒看見,就在一百五十外的蒲家軍,絲毫沒有看見,那慌亂中射過來的漫天雕翎,雖然一百五十步,已經超過了羽箭的有效射程,但,但他們怎么會保證,沒有一支羽箭湊巧趕上了順風,他們怎么會保證,蒲家軍不會突然發起沖鋒。 “旋風炮,旋風炮,蒲家老三,你趕緊放火啊?!备九幻靼讓Ψ皆诟墒裁?,蒲家三長老田定客,卻本能地預料到了大難臨頭,蹲下身體,跺著腳哭喊。 “旋風炮,快點,快點,推,推過來,上弦,上弦?!蔽彘L老蒲世杰也緊張的滿臉是油汗,結結巴巴第重復。 “一起去推,一起去推,別站著,別傻站著?!碧锒湍税涯樕系暮顾c淚水,彎腰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炮車,“講經人,真神的信徒們,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 “一起,一起?!蔽彘L老蒲世杰,僵硬第重復,隨即也撅著屁股,去推距離自己最近的一門旋風炮,木制的炮架,在他和另外兩名狂信徒的推動下,艱難第轉身,已經發射過的炮兜重新后拉,炮身左側的木輪快速搖緊,帶動絞弦緩緩蓄力 “大伙一起來啊,真神在看著咱們?!标犖橹械目裥磐揭Ьo牙關壓制住心底的恐懼,相繼跑去幫忙移動旋風炮車。 能不能用旋風炮對抗淮安軍的火炮他們心里誰都沒底兒,但至少,可以再與官道右翼制造一道火墻那樣的話,也許淮安軍的炮手就會受到干擾,而他們自己,則還可以選擇向前或者向后。 “快點,快點,快點?!睌得v經人在旁邊大聲催促,同時不停地踮起腳尖,觀望淮安軍那邊的動靜,每個人都第一次感覺到,平素以便捷著稱的旋風炮,準備時間居然如此之漫長。 淮安軍的四斤炮,卻已經快速開始報數,“一號怕調整就位?!薄岸柵谡{整就位”“三號炮”“四號” “一號炮,發射?!币惶柵诘呐陂L黃硫果斷揮動胳膊,大聲喝令。 他是淮揚工局主事黃老歪的親孫兒,今年夏天才從講武堂炮科畢業,平素受祖父影響,對于自家父親因為沒有天分而不得不留在將作坊里當工頭的事情甚為遺憾,而對于自家因為擺弄火炮擺弄得準而飛黃騰達的叔叔,則視為人生偶像,今天,終于輪到他來替父親洗刷恥辱了,如何肯把第一炮的榮耀拱手讓給別人。 “轟?!本驮谒谂蔚哪抗饫?,一號四斤曲射線膛炮的炮口,噴出乳白色的濃煙,一枚表面包裹了軟鉛的開花彈,被顆?;l射藥爆燃所產生的氣體推著,高速騰空,guntang的炮彈表面,將空氣的水分直接蒸發,在身后留下一條優雅的白色尾痕,而高速旋轉的彈體,則搶在炮口的濃煙被風吹散之前,從半空中撲下去,狠狠砸進了蒲世杰身邊的希臘火罐堆中,“轟隆?!?/br> “轟隆隆?!庇卸淠⒐綘畹暮谠乞v空而起,亮白色火焰在云端翻滾,黑云下,數十枚希臘火罐,兩門旋風炮車,還有旋風炮車周圍十步以內的人,全都不知所蹤。 第二十章 光與影 中 “擋住,圣戰士,真神在天上看著你們?!倍舷膰榔埧吹酶文懢懔?,扯著嗓子高喊。 蒲家的底氣所在,其實就來自這些“圣戰士”,其中有非常大一部分圣戰士都不是泉州當地人,而是從海上流落過來的天方教狂信徒,他們生存于世界上唯一目的,就是為了建立一個地上天國,為此,在他們眼里,無論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性命,都一文不值。 “世間一切都屬于真神,真神賜予我們食物,彎刀和勇氣,讓我們去推廣他的圣言?!卑橹偪竦恼b經聲,幾十名用濃墨將鎧甲染成純黑色的“圣戰士”,逆著擁擠的人流,撲向那匹純白色的駿馬,就像烏云涌向陽光,幾乎轉眼間,白馬和白馬的主人就被他們的身影遮擋,兵器交鳴聲和人的嘶吼聲充耳不絕。 “講經人,講經人,趕緊再組織圣戰士,保護那兀納向前沖?!币姷桨遵R將軍被黑暗吞沒,二長老夏嚴茍心里悄悄松了口氣,扯開嗓子,繼續大聲嚷嚷。 淮安騎兵的殺到,意味著負責斷后那部分的蒲家子弟已經全軍覆沒,所以,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加向前沖,以最快度,從攔路的陳家隊伍中撕出一條通道來,否則,用不了多久,他和那兀納等人就要面臨與大長老蒲世仁同樣的結局。 “真神選擇的勇士們,,?!敝v經人麻哈麻對夏嚴茍的想法心領神會,深吸一大口氣,沖著周圍扯開了嗓子,然而,一句裝神弄鬼的話還沒等說完,他的聲音忽然就卡在了喉嚨里,一雙因為縱欲過度而紅腫的眼睛,頃刻瞪了個滾圓。 烏云裂了,那匹白馬如同陽光一般,從黑暗的包圍中一躍而出,馬背上的銀甲將軍揮刀力劈,將擋在其正前方的一名蒲家子弟砍去了半邊身體,隨即順手一抹,將另外一名躲避不及的圣戰士斬于馬下,兩名全身漆黑的圣戰士咆哮著追趕,兵器在他的后心處直畫影子,他卻不屑地揮了下胳膊,像趕蒼蠅般,將手中的雁翎刀掃了回來,“當啷?!币幻鹗康谋鞅粧邤?,慌忙后退,另外一名則被雁翎刀的刀尖掃中手腕,筋骨齊斷,血如噴泉般奔涌而出。 “不想死的讓路?!便y甲將軍迅將身體轉回正前方,刀尖指著那兀納大聲怒喝,“傅友德在此,賊子拿命來?!?/br> “堵住他,給我堵住他?!币驗檫@群黑衣圣戰士的舍命阻擋,那兀納與傅友德之間的距離,已經又重新拉回到了二十步左右,但是,那兀納依舊覺得對方的刀尖已經戳在了自己的眉心上,將身體再度迅伏低,雙腳磕打馬鐙,沖著正前拼命猛沖。 “攔住他,攔住他?!逼鸭抑亟饛暮B饭蛡騺淼奶旆剿朗堪v克斯帶著另外幾名持矛的黑衣“圣戰士”,咆哮著上前,試圖憑借兵器的長度,封堵住傅友德的去路。 他們的設想很完美,然而現實卻殘酷至極,眼看著自家戰馬就要撞上長矛,傅友德忽然抬起左手,用一把三孔短銃對準了阿歷克斯,“呯呯呯?!?,三枚蠶豆大小的鐵彈丸在不到十步的距離上呼嘯而出,將阿歷克斯直接打得倒飛了出去,胸口處拳頭大的孔洞直通后背。 攔路的矛陣從中央斷裂,一分為二,傅友德左手張開,拴著皮弦的三眼短銃徑直掉落于馬鞍側,與此同時,他連人帶馬已經沖入了裂縫中間,右手雁翎刀斜劈橫掃擰身回兜,幾個動作如行云流水,砍翻一個又一個躲避不及的“圣戰士”,將他們全部送回了“天國”,。 “真神保佑?!鼻Х蜷L阿金依舊不甘心,呼喊著心中的神明縱身撲上,傅友德雙腿輕輕夾了下戰馬,胯下的的盧猛地揚起前蹄,正中千夫長阿金的腦門,將此人的脖子瞬間踢歪到一邊,生死不知。 當馬蹄落下,傅友德手中的雁翎刀又至,掃剁劈抹,幾個動作被他使得連綿不斷,擋在戰馬行經路線上的蒲家軍,像秋天蘆葦般,被一棵接一棵割倒。 “真神保佑,,?!逼矶\聲再度響起,只是這次,卻帶上了明顯的哭腔,靠近傅友德戰馬附近的圣戰士和其他蒲家士卒,紛紛轉身逃走,沒有人再愿意做絲毫停留。 那個人不是人,是魔鬼,是大鎮尼,而真神今天顯然沒空照管他的信徒,所以大伙只能暫且任由魔鬼在世間橫行,(注1) “不管周圍,跟我誅殺惡?!爆F眼前敵軍瞬間變得稀落,傅友德再度將刀尖前指,扯開嗓子大聲呼喊自己的部屬跟上。 騎兵依賴的是度,在戰場上放棄那些可以長時間和你糾纏的敵人,攻打對方最弱所在,收效將遠遠大于與敵軍的精銳干耗,而眼下蒲家軍最薄弱處,無疑在其中軍帥旗之下,那些打著真神名義招搖撞騙的家伙,心中其實沒有任何信仰,絕不會如來自底層的狂信徒們一樣,敢于直面鮮血和死亡。 “誅殺惡,脅從不問?!斌@雷般的呼喊聲,迅從傅友德身后響起,騎兵旅的弟兄們跟過來了,用長刀將傅友德沖開的裂口變為潰堤,用馬蹄踩翻攔路的敵軍,將他們一個個踩入泥漿當中,變成地獄里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脫。 “向我,向我靠攏,圣戰士,向我靠攏?!甭犞酵鈧鱽淼捏@雷聲,那兀納心中愈恐慌,雙手抱住戰馬的脖頸,叫喊得聲嘶力竭。 “保護那兀納大人,保護那兀納大人,阿卜杜拉,你帶著人堵上去,不惜任何代價,阿齊茲,還有你,你帶著所有圣戰士,一起上?!倍L老夏嚴茍的聲音里頭,也帶上了哭腔,揮舞著彎刀,逼迫重金雇傭來的大食將領上前拼命。 副萬戶阿卜杜拉像看傻子般看了他一眼,撥轉坐騎,向戰場側翼沖去,再也不肯回頭,另外一個副萬戶阿齊茲揚起一只胳膊,大聲喊道,“真神的勇士們,跟著我,魔鬼勢大,有智慧的人不會自己等死?!?/br> 說罷,也是猛地一拉馬頭,朝著與阿卜杜拉相反的方向揚長而去。 “魔鬼勢大,有智慧的人不會自己等死?!?/br> “魔鬼勢大,有智慧的人不會自己等死?!?/br> 大部分圣戰士和大食雇傭兵,都果斷地選擇了跟在阿齊茲身后策馬突圍,白馬魔鬼的目標是那兀納,只要大伙不擋在他面前,他暫時就不會主動追殺,而陳友定的人大多數都是步卒,阿拉伯馬從側翼突圍后,他們就很難再追趕得上。 “胡魯德,麥吉德,你們幾個別想逃?!倍L老夏嚴茍被“圣戰士”們的表現,氣得火冒三丈,毫不猶豫地舉起刀,對準身邊兩個不會騎馬的講經人腦袋,“你們,跟我一起上,主意都是你們出的,天國也是你們要建的,你們休想跟著別人一起跑?!?/br> “真神的信徒們,給我上啊?!敝v經人胡魯德和麥吉德兩個,無可奈何,只好高高地揚起彎刀,帶領身邊所剩無幾的信徒,撲向傅友德的戰馬。 二長老夏嚴茍說得沒錯,蒲家之所以在跟朱屠戶和解之后,又果斷選擇了背盟偷襲,主要的慫恿者就是他們這些講經人,所謂亦思巴奚軍和大食雇傭兵,也都是講經人幫助蒲家牽線搭橋從海路招募,這些人來到泉州,目的就是趁著混亂時代的到來,為天方教在東方建立一個政教合一的“地上天國”,只要蒲家失敗,所有秘密很快就會暴露于陽光之下,屆時,他們這些講經人哪怕躲進寺廟里,恐怕也要被揪出來,為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與其死于世俗的審判,不如主動回歸天國?!币姷絻擅v經人被自己逼著上前拼命,二長老夏嚴茍又默默念了一句歪經,將彎刀舉過的頭頂,“弟兄們,一起上,我在天國等著你們?!?/br> “一起上,一起上,天國里有吃不完的水果,有用不完的圣女?!卑儆嗝鸭液诵淖拥艽蠼兄?,揮舞彎刀,跟在了夏嚴茍身后,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瘋狂。 他們迅與胡魯德匯集到一處,搶在白馬將軍追過來之前,主動組成了一堵人墻,他們大聲朗誦著經文,然后將自己的生命交給冥冥中的神靈,由后者來決定他們的生死,這一刻,他們是最虔誠的,雖然他們已經到了窮途末路。 “沖過去?!备涤训赂緵]有拿正眼看一下對手的面孔,就直接下達了命令,用步卒攔截騎兵,還未能及時組成槍陣,這不是勇敢,而是在送死,欽佩之余,他不介意成全對方的壯舉。 “殺?!睕_在最前方的淮安軍騎兵齊齊加,下一個瞬間,數百匹戰馬“轟”地一聲,直接“撞”在了單薄的人墻,血rou橫飛,沖破人墻后的將士們甩掉刀刃上的污漬,再度加向前,所過之處,敵軍紛紛栽倒。 再沒有人能擋住他們的去路,失去了信仰的狂熱,蒲家軍的表現變得格外業余,他們不懂得結梅花陣,也顧不上彼此配合,他們除了站在原地瘋狂地揮舞彎刀之外,剩下唯一懂得做的,就是轉身奔逃,將后背暴露于馬蹄之下,而淮安騎兵,只要稍稍加,就能過他們,然后斜著伸展握刀的手臂,將他們如同割蘆葦一樣一排排割倒。 注1:大鎮尼,即大妖怪,大精靈。 第十七 章 清洗 上 “顏繼遷和田定客跟我去左翼,其他人,聽那兀納大人號令,準備向前攻擊,真神在天國看著咱們,看著他的戰士?!标P鍵時刻,又是大長老蒲世仁站了出來,聲嘶力竭替那兀納調整部署。 不能掉頭逃,一逃肯定是全軍崩潰,而向前沖,如果能打垮陳友定,說不定還有機會生存,畢竟與淮安軍比起來,陳家軍的戰斗力應該更弱一些,剛剛改換門庭,他們的士氣也不可能太高昂。 “殺陳友定,殺陳友定,真神在看著咱們?!甭牭酱箝L老蒲世任絕望的吶喊,那兀納也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揮刀疾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