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冤枉啊,小的冤枉,不是小的生來兇殘,是張明鑒,是張明鑒逼著小的做的啊…” “冤枉啊,冤枉啊。小的那天沒殺人,沒殺人。他們認錯了,認錯了。冤枉了小的…” 。。。。。。 “推出去,速速斬了…”參軍羅本氣得用力拍了幾下驚堂木,大聲斷喝,“我淮安軍乃仁義之師,豈容得下你們這種禍害百姓的無膽鼠輩?…斬了,把腦袋掛起來,讓他們跟張明鑒一起做伴兒去!” “殺了他,殺了他,讓他跟張明鑒一起下十八層地獄…” “殺,殺了他算便宜的?!?/br> “還有臉在這里哭?你們都冤枉,揚州城是誰毀的?”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一個都別放過…” 。。。。。。。 眾陪審也都恨得牙齒癢癢,無論如何都不愿意給兇手一條活路。很快,二十余顆人頭就被砍了下來,跟張明鑒的首級掛在了同一根旗桿上,鮮血淋漓。 百姓們看得心里痛快,含著淚,大聲稱頌淮安軍和朱八十一的仁德?!败姞攤?,您們個個都長命百歲,福壽雙全…” “朱佛爺,您是我們全家的恩人。小的以后初一十五,一定會焚香禮拜,讓佛祖保佑您早日登基做皇上?!?/br> “朱佛爺大慈大悲,一定能做皇上,救萬民于水火…” 。。。。。。 一遍又一遍,無止無休。 眾淮安軍將士聽了,當然是將胸脯挺得更高,腰桿拔得更直。一些友軍將士聽了,心里卻多少有些五味陳雜。特別是郭子興麾下的部曲,因為主帥本人不愿意得罪劉福通,提前離開了。如今做了好事,卻連名字都不得張揚。只能一邊看著淮安將士接受百姓的崇拜,一邊酸酸地嘀咕道:“不過是殺一群俘虜么,有什么好得意的?” “可不是么,早就該一刀殺了。費了那么大力氣押到揚州來殺,殺給誰看呢?” “這朱總管也真是個狠人,這一口氣砍下來,恐怕青軍上下留不了幾個了。他可真下得了手…” 下不了手,還留著這幫禍害???沒聽人家羅參軍說么,淮安軍是仁義之師。絕不會收留這些虎狼之輩…” “行了,別瞎吵嚷了。當心被人聽見…”濠州軍千夫長吳國楨越聽心里頭越亂,沉著臉喊了一聲,喝止了周圍弟兄的議論。 然而,一轉眼,他卻又側過頭去,小聲跟朱重八嘀咕道,“八哥,這朱重九也忒會收買人心了…幾十顆腦袋,就換了全揚州六十萬百姓的擁戴。從今天往后,恐怕大伙天天都只有一碗稀飯喝,也要跟著他一路走到底…” “可不是么?”副千戶鄧愈也湊上前,小聲議論,“特別是讓揚州人自己來當陪審這一手,簡直是絕了。無論判輕了還是判重了,都是揚州那幾個陪審的事情。與咱們朱大總管沒任何關系??衫习傩兆詈竽詈?,卻還是要念在朱大總管身上…” “那當然…要不說這朱總管厲害呢,短短一年多光景,打下這么大片基業來,沒點兒過人的本事怎么行?”吳國楨撇了下嘴,繼續笑著嘀咕。 “八哥,你說將來咱們要是有了自己的地盤兒,能不能也學學這一手?”鄧愈又是佩服,又是嫉妒,悄悄地跟朱重八提議。 先后與淮安軍、蒙城軍并肩打了幾場硬仗,他們兄弟如今眼界也開闊了不少。再也無法滿足繼續像從前一樣,跟在郭子興身后,躲于濠州城那巴掌大的地方關著門兒稱山大王。他們也希望,自己能有一天,像淮安將士這般受萬眾矚目。像淮安將士一樣,被老百姓們視作恩人,視作仁義之師,視作萬家生佛。 然而,朱重八的反應,卻出人意料地冷淡。輕輕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這招好是好,卻未必能長久。你們當那些宿老做了主審,就永遠會懷著公心么?這次是被張明鑒殺得狠了,所以他們才能夠同仇敵愾。換了其他案犯,他們怎么可能不玩出花樣來?只要有人出得起錢,或者跟他們原本就在暗中勾勾搭搭。他們在審問時,能不給主審官出難題么?一旦他們認定了某人人沒罪,而主審官那里偏偏證據確鑿的話,最后到底該聽誰的?枉縱了犯人,將置法度于何處?而依法嚴判的話,幾個宿老都是當地的地頭蛇,鼓噪起來,地方官員就會民心盡失。以后干什么都無法放開手腳!” “這。。。。。?!编囉?、湯和、吳國楨等人無法看得像朱重八同樣深刻,愣了愣,半晌無語。 知道大伙可能無法理解自己,朱重八看了看他們,又低聲補充,“有些事情,效果不能只看一時。這朱總管甭看得了眼下聲望,卻也給將來埋下了無數禍患。包括這張明鑒,如果不殺掉的話,未必不能成為其麾下一員虎將。還有,那在蒙元做官的將領,有幾個手上沒欠過血債的?他今天殺了張明鑒,往后再跟他交手,那些人明知道沒有活路,還能不跟他死戰到底?還有,他以前能放過那么多蒙古官老爺,怎么偏偏對張明鑒就如此嚴苛?這些把柄要是被有心人借題發揮,不都是大麻煩么?” “嘖,倒是…”鄧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重重點頭。原本他只覺得張明鑒罪有應得,卻沒想過張明鑒到底是蒙古人還是漢人。此刻從血脈親疏角度看,朱八十一明顯是對自己人嚴苛,對外人反倒寬容至極。 而眼下各地的紅巾軍,打的卻都是驅逐蒙元,恢復漢家江山的旗號。包括淮安軍自己,很大程度上,都利用了老百姓不愿意繼續做四等奴隸,要將異族驅逐回漠北的渴望。然而朱八十一厚待蒙古、色目和其他各族俘虜,卻唯獨對張明鑒處以極刑,未免與潮流有些相悖。雖然眼下大伙的目光都被淮安軍所取得的成就吸引,沒人去雞蛋里挑骨頭??扇f一哪天誰拿這件事做文章,朱八十一可是要成為天下漢人豪杰一起鄙夷的對象了,渾身長滿嘴巴都說不清楚。 “可是,可是。。。。。?!睖惋@然比鄧愈、吳國楨二人想得更多些,啞著嗓子,喃喃地說道,“可他分明沒那個意思。揚州百姓被禍害的如此凄慘,要是他不出面給百姓們討還公道的話,甭說百姓們會失望,即便你我,恐怕,恐怕也覺得他沒擔當…” “這就是取舍…”朱重八嘆了口氣,繼續小聲說道,“朱總管的胸懷氣度,我也非常佩服。但無論取天下,還是坐天下,恐怕都不能憑著一顆拳拳之心。很多時候,都少不了要平衡,要取舍,要為了今后而委屈眼前。唉,不說了,你我兄弟人微言輕,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可不行?”湯和一聽,就著急起來。扯著朱重八的絆甲絲絳,低聲求肯,“八哥,你得想想辦法,幫朱總管一把。他對百姓好,對咱們兄弟也不錯。老實說,跟著他打仗這兩個月,是我這輩子最舒心的時候。八哥,你就是為了咱們兄弟,也得想辦法幫他堵住窟窿…” “我哪有那本事…”朱重八一邊笑,一邊搖頭,“我要有那本事,就不只是個小小千夫長了。況且一人一個想法,我現在說話,朱總管肯定不會聽的。弄不好,反而得罪了他,壞了兩家的交情?!?/br> “那,那怎么辦?”此刻的湯和,遠沒成長為后世歷史上那名一代智將,拉著朱重八的絆甲絲絳,死活不想松手。 朱重八被他逼得沒辦法,沉吟了片刻,低聲回應,“勸他,肯定是勸不得的。但看在他一心為了百姓的份上,咱們兄弟可以多幫他做一些事情…” “做什么,你說吧,八哥,我們幾個聽你的…” “對,八哥,我們都聽你的…”鄧愈和吳氏兄弟抱了下拳,齊聲承諾。 “過江!”朱重八用力一揮拳頭,低聲說道?!艾F在朱總管忙著處置青軍那些罪犯,沒功夫論功行賞。但等他騰出手來,絕對不會忘了咱們兄弟。到那時,咱們兄弟就替郭總管討個人情,過江去給濠州軍拓展地盤。第一,可以讓咱們郭總管不再夾在幾大勢力中間,有志難申。第二,一旦咱們兄弟殺過江去,肯定比張士誠、王克柔這些窩囊廢強。只要能把南面的元軍死死拖住,朱總管就會少一些麻煩,即便今后跟劉福通交惡,淮安軍也不至于三面受敵?!?/br> 第二百四十章 寬恕 渡江,給濠州軍開辟一片新地盤,護住淮安軍的南面,以免將來朱總管四面受敵…無論怎么看,朱重八都做得仁至義盡。然而,湯和卻總覺得這里邊有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但具體不對勁兒在哪兒,他又偏偏說不出來。就好像隔著一層紗,看什么都是都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特別是朱重八那張帥氣的面孔,忽然就變得陌生了起來,陌生得讓他幾乎無法相信,面前站著的就是自己的八哥,當年曾經一同放過牛的好兄弟。 “他現在是木秀于林…”朱重八顯然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難以服人,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換了你我坐在劉福通的那個位置上,手下有人地盤比我還大,心里也不會太舒服。更何況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給劉福通面子。從今往后,劉福通不帶兵來打他,已經算是有心胸了,絕對不會再給他任何扶持。而蒙古朝廷的能戰之兵,大都來自北方。只要喘過一口氣來,肯定要大肆反撲?!?/br> “原先劉福通是大伙的盟主,朝廷的目標理所當然先對著劉福通??涩F在,朱總管把運河最富庶的一段兒全給占了,保不齊朝廷的首選目標就是他。那淮安軍的戰術和戰斗力,大伙也都見識到了。就憑你我手中這兩千多人,即便再加上整個濠州老營的弟兄,恐怕都幫不上忙。倒不如先去南方,保證朱總管無后顧之憂,并且還能源源不斷地給他提供糧草?!?/br> 這番話,說得倒很是實在。由于大量地采用了火器,淮安軍的戰術和以往已經大不相同。外邊新來的力量,很難融入到這個體系之內,更甭提能幫上什么忙了… 所以湯和等人聽了后,也只能無奈地點頭。正遺憾間,又聽到審判場內傳來一陣聲嘶力竭的哭喊。抬頭看去,只見淮安軍士兵押著一批剛剛判了死刑的俘虜,正準備帶出去處斬。而那些俘虜當中,有許多人都覺得自己冤枉,雙腿在地上拖著不肯移動,嘴里還不停地哀告,“饒命啊,青天大老爺。饒命啊,小人以后不敢了,小人真的不敢了…” “早知現在,何必當初…”湯和輕輕撇了下嘴,小聲嘀咕。對于這些殺人放火的惡棍,他心里生不出任何同情。 “該殺的都殺差不多了,接下來就有好戲看嘍…”朱重八的視角和別人總是不一樣,嘆了口氣,也用極低的聲音預告。 果然,接下來被押入審判場內的十幾人,都是亂軍中地位較低的小校。最高不過是個副百戶,還有幾個連牌子頭都不是。僅僅因為被同伙攀扯出來,當夜曾經殺過人,所以被一并押入場內公審。 “冤枉啊,小人冤枉。小人當然喝醉了酒,一直在睡覺。小人真的什么都沒干!” “冤枉,那閻老二跟小人有仇。所以他才故意咬出了小人,想拉著小人這條命給他墊背…” “冤枉。。。。。?!?/br> 無論官職高低,眾數俘虜表現基本上都差多。逮到機會,就大聲喊冤。將自己當日所犯下的罪過,矢口否認。 但是其中也有幾個良心發現了的,無論被問到什么事情,都如實相告。只求以死贖罪。結果幾輪審問下來,凡是大聲喊冤抵賴的,都被陪審的宿老們一致贊同判處了斬刑。倒是那幾個認罪態度好,一心求死的。只有一個因為情節嚴重,證據確鑿,被判處了絞刑,其他則只判了個終生勞役。 眾陪審的宿老們,非但大發慈悲,以證據不足為名,接連否決了好幾個人的有死罪指控。并且大著膽子,替兇手們求起了情來,“當時城里那么亂,想必他們也是受了別人的蠱惑,一時迷失了本心。今天殺了張明鑒和他的嫡系爪牙,已經足夠安慰枉死者。已經死去的人不能復生,大人今天殺再多的人,揚州城也不是原來的揚州了。還不如開恩饒過這些小魚小蝦,讓他們戴罪立功,替揚州百姓,報答朱總管的恩德…” “是啊。已經殺了快一百人了,足夠了,足夠了…”旁觀的人群中,也有些曾經的大戶,仗著膽子建議?!霸贇⑾氯?,怕是有損天和?!?/br> “是啊,是啊,饒過他們的小命不打緊,可不敢讓朱佛爺背上嗜殺之名…”一些讀書人和一些閑漢,也跟著大聲幫腔。 眾揚州百姓原本巴不得俘虜個個都被千刀萬剮,可親眼看到數十枚腦袋掛到了高桿上,心中的恨意早就消失得干干凈凈。取而代之的,則是小老百姓們發自骨頭里的慈悲情懷。不愿意再看到更多的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更不愿意因為殺孽過重,折損了大恩人朱八十一的福澤。 鄧愈在旁邊看得暗暗納罕,側過頭,沖著朱重八問道,“八哥,你怎么知道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朱總管預料當中的事情吧…” “當然不是大總管所預料…”朱重八笑笑臉,撇著嘴說道,“他只是覺得,讓揚州人自己來審問亂兵,能最大地給當地人一個公道。卻不知道,這人心最是難測。當地的官員,怎么可能審得好當地的案子?先前張明鑒等人作惡太甚,誰也不好公開寬縱了他們??蛇@些小魚小蝦,有哪個不是揚州附近的人家的子侄?再遠,也跑不出揚州路去。平素族中長輩跟城里的大戶們,就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這次讓揚州宿老們來斷他們生死,怎么可能不留他們一命?” “可,可他們那天晚上殺起人來,卻沒念絲毫舊情…”鄧愈聽得滿頭霧水,一雙小眼睛里全都是星星。 “當日他們只能算隨大流…”朱重八嘆了口氣,繼續低聲補充,“形勢那么亂,想念舊情也不可能。而今天,幾個宿老卻不可能不考慮他們背后的家族。網開一面,日后才好去收人情。弄不好,陪審人名單剛一確定之時,雙方早就已經開始暗中勾搭了。多少錢多少糧食換一條命,早就有了明碼標價?!?/br> “這,這怎么可能?…”不僅鄧愈,湯和、吳氏兄弟的額頭也是汗津津的,滿臉難以置信。 然而甭管他們信不信,接下來的審問中,宿老們越來越膽大,越來越頻繁地行使了否決權…讓大部分被俘虜的亂兵,都逃過了死劫…只有少數幾個,被圍觀百姓當場認出來的,罪行無可抵賴,才被判處了極刑…但是也多以絞刑為主,保住了一具囫圇個尸體… 而那些被押上審判場的亂兵,也越來越乖覺…發現老實認罪就有很大希望免死,而越是百般抵賴越在劫難逃之后,個個都變得敢作敢當…所有指控,都毫不反抗地予以承認…并且痛哭流涕,愿意以命贖罪… 如此一來,審判的速度大大地加快…幾乎成批的亂兵被押上去,然后成批地被寬恕,逃離生天…雖然當中絕大多數,都要在軍隊或者地方上服一輩子苦役…但比起先前那些被斬首示眾的同伙來,結果無異于天上地下… 包括一些契丹、蒙古和色目士卒,也被陪審人本著欲蓋彌彰的心思,大多數都給放了一條生路…讓這些人在稀里糊涂地逃過了一劫后,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個個跪在地上,朝四下叩頭,拜謝揚州百姓的不殺之恩… 那些百姓們哪里知道陪審宿老們所玩的貓膩?反倒紅著眼睛,連連擺手,“人都是親生父母養的,這次放過你,不指望你們的報答…只盼著你們以后知道好歹,切莫逮到機會再去投了朝廷,把刀砍到我等頭上來…” “一定,一定…父老們的再造之恩,我等,我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眾色目、蒙古和契丹將士流著淚,連聲答應…然后在心中默默盤算,該如何聯系上自己遠處的親朋,讓他們帶著錢財來找淮安軍贖人,讓自己早日脫離苦?!?/br> 至于脫離苦海之后,是從此放下兵器,踏踏實實做一個小老百姓…還是繼續助紂為虐,則是今后才要考慮到的事情了…反正將來只要別再對上淮安軍,就基本上不用擔心各自的性命和前程… “來人,把光明右使范書童帶上來…”看看天色已晚,主審官羅本用力一拍驚堂木,啞著嗓子命令… 武將和兵卒都處理的差不多了,接下來對被俘文職官員的處理,才是個大難題…這些家伙肯定都沒親自動手去殺人放火,可坐地分贓,給張明鑒出謀劃策的事情,也都沒少干…特別是這個范書童,直到被俘虜之前的那一刻,還緊緊地追隨在張明鑒身側,仿佛二人是多少年的老交情般,不離不棄… “冤枉啊…”人還沒等押進審判場,范書童已經大聲叫嚷了起來…“小人一直在蹲監獄,一直在蹲監獄,根本不知道揚州城之前發生了什么…至于后來,張明鑒救了小人一命,小人當然要全力報恩…無論他是人還是只禽獸,小人都沒得選,只能認命…” 第二百四十一章 糊涂官 糊涂案 上 “你倒是忠心?”審了一天案子,參軍羅本精疲力竭,聽范書童如此無賴,立刻火冒三丈?!皝砣?,給我拖下去,先打三十板子…” “是…”衙役們如狼似虎地撲上前,按到范書童,扒下褲子,就是一頓狠揍。不一會兒,就將疑犯打得皮開rou綻,鬼哭狼嚎。 然而打得場面雖然慘烈,范書童卻沒有被活活打死。不一會兒,三十板子挨完了,又被衙役們架了起來。 “青天大老爺…”他雙手扶地,哭鼻子抹淚兒?!胺赌匙源蜃隽私掏狡?,就沒當自己還能平安活到老??扇绻涝谀牡断?,范某即便做了鬼,也要喊一聲冤枉。范某之所以死心塌地輔佐張明鑒,是覺得他本領高強,拉到紅巾這邊來,總好過繼續跟著蒙元朝廷干,繼續助紂為虐。至于他做下的那些惡行,范某根本沒參與。以范某當時的身份,想阻止,也肯定阻止不了…” “那你到底阻止沒有?哪怕是替揚州父老求一句情也算上?”參軍羅本一拍驚堂木,大聲質問。 “沒,當時沒敢…”光明右使范書童抹了把眼淚,低著頭承認?!爱敃r如果小人阻止了,也許就被他一刀砍了。然后他就斷了投奔紅巾的退路,要么立刻去廬州追趕帖木兒不花叔侄,要么直接渡過江去,禍害南面的百姓…” “這么說,你還救了江南幾百萬人了?”參軍羅本鼻子都快氣歪了,揚起驚堂木,就準備再叫人將范書童按倒痛打。 范書童被嚇了一哆嗦,趕緊擺著手,大聲哭喊,“不敢,不敢,小人不敢居功啊。小人只是說,小人當時人微言輕,勸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啊。還不如留著一條命,待將來努力把張明鑒往正道上引,讓他也起兵抗元,驅逐韃虜。小的,小的見識淺薄,只懂這些啊。小的若是早聽到朱總管的教誨,只恨那蒙古人做下的惡事,而不是針對蒙古人。小的,小的說啥也不會打把張明鑒拉進紅巾軍的主意啊…” 一番胡攪蠻纏下來,還真叫羅本拿他沒辦法。事實上,紅巾軍上下所有人,包括羅本在內,如果按照后世的標準,此刻都是狂熱的民族主義者。只想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只想著把蒙古人驅逐出中原,光復漢家山河。至于驅逐了蒙古人之后,漢人自己殺自己人算不算罪,還真沒來得及仔細琢磨。 “子曰,不教而誅,則刑繁而邪不勝;教而不誅,則jian民不懲…”范書童早年間行走江湖,憑得就是一張好嘴。此刻見羅本被自己給繞了進去,立刻重重磕了個頭,大聲補充,“小人之罪,罪在不能明辨是非。至于殘害無辜,那是絕對不敢的。小人原先不懂,所以犯下了天大的錯誤??尚∪俗锍鰺o心,若是連個悔改的機會都沒有的話,小人就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一邊哭,他還一邊拿眼神偷偷四下張望,發現周圍人的目光里,都沒太多恨意,又繼續大著膽子補充道,“如果大人非要小人死的話,請給小人一把刀,讓小人殺過江去,死在韃子手里。小人這輩子矢志驅逐韃虜,哪怕是被萬箭穿身,也總好過死在自己人刀下。嗚嗚,嗚嗚,嗚嗚。。。。。?!?/br> 說罷,一陣悲從心來,趴在地上,放聲嚎啕。 參軍羅本原來就對是否處死他非常猶豫。此刻聽了他“寧愿死在韃虜之手”的志向,心里也涌起一陣難過。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說道,“大錯已成,你哭也晚了。來人,把他先扶到一旁去,聽候宣判?!?/br> 然后,又將目光轉向眾陪審宿老,大聲說道,“范書童身為張明鑒幕僚,對其惡行卻不加以阻止。事后還千方百計想讓他逃脫懲罰。所以本官以為,他犯有兩條大罪,第一,為虎作倀,縱容亂兵殺人放火。第二,包庇張明鑒,試圖替他洗脫罪行。諸位長者以為如何?” “不成立…”話音未落,有個姓吳的宿老立刻站起來,義憤填膺地說道,“青天大老爺,按道理,您給咱們揚州百姓出氣,咱們理應幫您說話。但咱們這些人,卻不能看著您老斷錯了案子,損害了朱總管的名頭。那姓范的雖然是非不分,跟著張明鑒一條道走到黑。但是他的確算不得瀆職。張明鑒把他從大獄里撈出來,就是為了利用他。他當日無論說不說話,結果都是一個樣…” “是啊,大人,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以報。張明鑒救了他的命,他理所當然想盡辦法替張明鑒脫罪。這是人之常情。如果大人您因為他始終對張明鑒不離不棄,就要治他的罪。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忠心侍主就是一項罪名?那以后,誰還敢盡心為朱總管做事?哪個店家還敢雇伙計,哪個官員還敢請師爺?大伙看到主公有難,全都撒腿跑了算。反正留下來,就是錯的。何必給自己找麻煩?…”另外一個姓劉的老漢,也站起來,氣鼓鼓地說道。 “是啊,大人,自古以來,兩國交兵,還只殺國主,不害忠良呢。咱們淮安軍乃仁義之師,不能干糊涂事兒…” “可不是么?姓范的雖然做事糊涂,可是個忠義之人。殺了他,實在有損咱們淮安軍的威名…” “是啊,自古忠臣孝子,人人敬之。大人如果想殺他,可以說,為了成全他的忠義之名,才送他去九泉之下,與張明鑒那惡賊相伴。卻不可隨便給他安一個什么瀆職之類的罪責…” 。。。。。。。 一幫宿老以前家境不錯,都讀過許多書,引經據典,把參軍羅本說得啞口無言。包括圍觀的百姓們,大多數人也覺得范書童這事兒有點糾纏不清,紛紛側過頭去,交頭接耳,“按吳老說,這姓范的倒成了好人了?我怎么聽著好生別扭呢…” “好人倒不至于,但罪不至死吧…”旁邊的人搖搖頭,皺著眉接茬,“畢竟張明鑒救過他的命,怎么著,他也得報答人家。如果他當初把張明鑒給賣了,我看羅老爺才更該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