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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男兒行在線閱讀 - 第47節

第47節

    “不——!”普賢奴顯然能聽得懂漢語,嘴里發出一聲悲鳴。只見他高高地舉起刀,踉蹌著向前撲了數步。胸口幾乎撞到了對面明晃晃的槍尖,卻又沒有勇氣承受亂槍攢刺之苦。于是又踉蹌著向后退去,退三步,前進兩步,退三步,前進兩步。最后,丟下寶刀,坐在地上,放聲嚎啕。

    “嗚——!”親兵們和號手也都丟下各自的兵器,絕望地蹲在了地上,雙手掩面。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走上戰場。關于漢人如何孱弱和蒙古人如何強大的說法,還是來自已經死去多年的祖父甚至曾祖父。當發現一切都跟祖輩們說得截然相反時,心中的恐慌和失落可想而知!

    北岸的其他位置,戰況亦完全呈現一邊倒的趨勢。蒙古兵和高麗兵或者被俘,或者被殺,幾乎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甚至有些建制還算齊整的蒙古百人隊,居然不懂得趁亂突圍或者逃走,就那樣呆呆地站在岸邊,眼睜睜地看著身穿鐵甲的紅巾軍向自己推了過來。然后或者在絕望中被砍死,或者跪地投降。

    而士氣高昂的紅巾軍戰兵,則在號角和戰鼓聲的指揮下,分成了一個個百人隊。由勇敢百夫長們帶著,四下追殺殘敵。遇到成建制的抵抗,則幾個臨近的百人隊迅速匯集起來,將負隅頑抗的敵軍困住,然后一個接一個殺死。遇到零散的逃命者或者失魂落魄者,則勒令對方丟下武器,雙手抱頭,等待紅巾軍輔兵的收容。

    在不知不覺間,東方已經開始放亮,戰場上的情景,變得越來越清晰。正在逃命和手足無措擠成一團的蒙元士兵,人數遠在身披鐵甲的紅巾軍之上。然而,他們卻根本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被后者像趕羊一樣軀趕著,兩眼里寫滿了恐慌。

    當職業強盜失去了勇氣,表現并不比職業農夫好多少。更何況,這伙職業強盜早已經不聞兵戈聲多年,而職業農夫們,卻已經被組織了起來,每個人至少都經過了三個半月的專門訓練。

    服從、榮譽和紀律,在每天枯燥無味的隊形演練和軍容整訓中,已經慢慢滲透進了每個紅巾軍戰兵的骨頭里。即便遇到再兇悍的敵人,他們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保持隊形,與自己的隊友并肩迎戰。而不是像去年十一月份時那樣,丟下兵器轉身逃走。

    呆立在河灘上的逯魯曾,幾乎目不轉睛地看完了徐州紅巾將蒙元將士分割包抄,一一擊潰,進而追亡逐北的整個過程。他忽然發現,自己昨夜做的那個噩夢好生荒唐!這樣一支盔明甲亮,號令整齊的隊伍,怎么可能放下武器任由別人來屠殺?!即便沒有那滾入馬腹下中亂炸“掌心雷”和那神秘的龍舟助戰,他們照樣能擊敗成倍的敵人。哪怕是戰局急轉直下,或者敵軍的規模變為他們的十倍乃至百倍,他們依舊會頑強的搏斗下去,只到最后一人倒地,最后一滴血流干。而不是乖乖地放下兵器,把自己和父母妻兒的性命都交到敵人的之手!

    他們變了,變得那樣的高大,那樣的陌生。

    他們不再是任人踐踏的野草,有一股全新的,書本上從沒記載過的生機,正在他們身體里慢慢孕育出來,慢慢地向四下散發。他們一個個驕傲地昂著頭,直著腰,將比自己粗壯了將近一倍,規模更是自己數倍的俘虜,從四面八方押過來,押向早已空無一人的軍營。他們驕傲地從逯魯曾身前走過,不屑于上前俘虜一個滿頭白發的糟老頭子,或者壓根兒就沒注意到祿某人的存在。

    有一股被侮辱了的感覺,再度涌上了逯魯曾心頭。初升的朝陽將萬道金光灑下,照亮了老進士臉上每一根憤怒的皺紋?!白屭w君用過來見我?!”邁步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紅巾軍百夫長,他大聲叫嚷?!袄戏蛞娳w君用!老夫以一片誠心相待,他居然膽敢利用老夫!讓他出來,老夫今天要問個明白!”

    那名百夫長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軍營,示意他自己主動去當俘虜。想見趙長史,哪那么容易?趙長史是咱們紅巾軍的二當家,要是隨便一個人想見就能見到,咱們徐州紅巾軍的帥帳成了什么地方?!

    “老夫要見趙君用,老夫要見趙君用!”逯魯曾勃然大怒,跳著腳,高聲嚷嚷。身邊四個家仆怎么勸都勸不住。附近的紅巾軍將士紛紛將頭側過來,好奇地看著這個發了瘋的老頭子,雙目之中充滿了憐憫。

    今天在戰場上發了瘋的,可不止是大伙眼前這個白頭發老者一個。許多蒙古和高麗將領,在被迫放下武器投降之后,都變得癡癡呆呆的,仿佛魂魄已經不在軀殼里頭了一般。他們習慣了征服,習慣了屠殺和勝利,習慣了聽祖輩父輩嘴里關于蒙古武士蹂躪整個中原的傳說。當發現那些榮耀和武功都像夢一樣遠去之后,他們不知道自己活著還剩下了什么意義?!

    逯魯曾顯然瘋得比任何人都厲害。發現附近的紅巾軍將士不肯理睬自己,他就邁動雙腿,一邊朝軍營里邊走,一邊繼續大喊大叫。幾乎讓每一個經過營門的紅巾軍將領,都看到了他的瘋狂。每一雙悲憫的耳朵,都聽到了他的存在。

    終于,有一個熟悉的面孔走了過來,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善公,善公醒醒!我是通甫,我是通甫,你還記得我嗎?善公不要害怕!這個計謀不是針對你的。紅巾軍上下,沒有人想對付你!”

    “通甫——!”逯魯曾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十指緊緊扣住胡大海的臂甲,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翱?,快帶我去見趙君用,快帶我去見他。他沒空的話,你家朱都督也行!告訴他們別再追了,一定要放月闊察兒走!放走他,對你們徐州紅巾只有好處,絕對沒任何壞處!”

    “啊——?”胡大海愣了愣,弄不明白老進士到底發哪門子瘋,都落到如此地步了,居然還試圖替月闊察兒求情。

    誰料逯魯曾卻急得兩眼冒火,以老年人少有的力氣,晃著他的胳膊,繼續大聲嚷嚷道:“脫脫用的是疲兵之計。他現在忙著去對付潁州紅巾,沒有多余的精力對付你們,所以才想到這種主意!讓你們天天忙著打仗,騰不出任何時間休整!等對付完了潁州紅巾,他就會親自帶著大軍來對付你們!月闊察兒在朝廷上是另外一派,你們必須留著他,留著他在背后給脫脫捅刀子!”

    “???!啊——!??!,我知道了,您老在這里等著,我這就去找我們家都督!”胡大海嚇得目瞪口呆,接連驚呼了幾聲,才回過神來。一邊叫人上前保護逯魯曾,一邊撒腿朝軍營深處跑去。

    老進士逯魯曾終于如愿以償,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喘粗氣。一隊隊押著俘虜的紅巾軍將士從他身邊快步走過,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驕傲和喜悅。這份驕傲和喜悅暫時不屬于他逯魯曾,但是老人家卻不介意。他年紀活得長了,性子早已不像年青人一樣急。今后還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再與大伙慢慢分享。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br>
    有勝利歸來的將士大聲唱起了民謠,調子很怪異,歌詞也與高雅搭不上半點兒邊兒。但是逯魯曾卻聽在耳朵里,卻覺得韻味十足。并且聽著聽著,就跟大伙一道哼了起來。

    手持鋼刀九十九,殺盡胡兒才罷手。

    頂天立地男子漢,何為韃虜作馬牛。

    壯士飲盡碗中酒,千里征途不回頭。

    金鼓齊鳴萬眾吼,不破黃龍誓不休。

    手持鋼刀九十九,蕩盡腥膻才罷手。

    男兒不死雄魂在,滔滔長河萬古流。

    男兒不死雄魂在,滔滔長河萬古流。

    。。。。。。

    這首歌,順著黃河兩岸四下傳去。飛躍一座座城市,飛躍森林、高山、農田,曠野,轉眼間傳遍了整個中原,傳遍了整個天空和大地。

    那條沉睡了近百年的巨龍真的醒來了,在歌聲中躍上天空,瑞彩萬道,麟爪飛揚!

    第一卷燒餅歌卷終

    注1:燒餅歌,據傳是劉伯溫所做。事實上,乃為元末紅巾軍的戰歌。最初作詞作曲已經不可考,除了第一句之外,網上版本皆為杜撰。

    注2:關于此時元軍的戰斗力,可參考元史。五月,也先帖木兒屯沙河,數旬不敢進。軍中夜驚,也先帖木兒先遁,左右控其馬留之。也先帖木兒引佩刀斫之曰:“我非性命耶!”遂逸去。諸軍皆潰散,軍資山積,悉為福通所獲。而這一仗,葬送的元軍數量是三十萬之多!

    第一百零九章 改名

    “甲子隊,前方十五步,擲!”隨著百夫長李子魚一聲令下,一百名擲彈兵伸腰展臂,將裝滿了沙子的訓練手雷擲向了十五步到十八步的目標區域,動作整齊得就像一排人形投石車。

    “甲丑隊,前方十五步,擲!”百夫長栗重彬緊跟著拆開嗓子,帶領另外一伙擲彈兵,將訓練彈向前投出,砸得目標區域煙塵滾滾。

    “甲寅隊,前方十五步,擲!”

    “甲辰隊,前方十五步。。。。?!?/br>
    呼喝聲此起彼伏,一身短打擲彈兵們在各自百夫長的指揮下,于訓練場上揮汗如雨。

    這群擲彈兵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壯漢,個個身高力大。經歷了連番幾次戰斗之后,無論是對命令的響應速度,還是對投擲的距離和區域的把握,都得到了極大的提高。然而,擲彈兵千夫長劉子云在旁邊卻看得興趣缺缺,總是不停地走來走去,目光大部分時間都盯著自己的鐵皮戰靴。

    “大劉,你是怎么了?誰惹你不痛快了!”校場另一側正在指點新兵和輔兵訓練的王大胖敏銳地發現了劉子云的狀態有異,抽了個空子跑過來,小聲追問。

    “沒事兒!”劉子云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好生疲憊?!拔以谙?,咱們左軍什么時候出發?!”

    “那著什么急??!你沒聽于參軍說么,都督讓他至少準備三個月的軍糧。咱們這次打出去,估計不到秋收時不可能收回來了?!蓖醮笈窒肓讼?,大咧咧地安慰。

    也難怪劉子云提不起精神!殲滅月闊察兒那場戰役,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隨著芝麻李南征的部隊,也在五天前就誓師出發了。如今整個徐州城內,除了長史趙君用麾下的幾個嫡系營頭,就剩下朱八十一的左軍。眼看著前方捷報頻傳,自己這邊卻憋著一身勁兒沒地方使,當然讓人心里頭不會太痛快!

    然而,王大胖的安慰,卻沒起到多少作用。擲彈兵千夫長劉子云依舊耷拉著腦袋,用靴子將地面上的石頭子四下亂踢。

    “唉!我說大劉,你那個,你那個不是也舍不得家里的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吧!”王大胖擔心好朋友的狀態,想了想,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追問?!澳悄憧傻米屑毾胂肓?,咱們左軍將來的成就肯定不止現在這樣。你要是現在就滿足了,將來肯定得把腸子都悔出來!”

    “滾!你才舍不得老婆孩子了呢!”劉子云抬起腿,作勢欲踢?!皼]事兒干就煉你的兵去,老子這邊萬一受了損失,還得找你要補充呢!”

    “你那兒?”王大胖向后跳了幾步,不屑地撇嘴?!暗戎グ?!老子這里出去的人,吳二十二和徐達兩個還搶不過來呢,哪里輪得上你?!”

    “不給就不給,誰稀罕!老子自己去輔兵里頭招。就按照都督說的那個,以老帶新,也照樣能把隊伍補起來!”劉子云很受打擊,立刻狠狠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大聲嚷嚷。

    “喂,你今天吃火藥了?!還是昨天晚上讓娘們從炕上給踹下來了?!”沒想到劉子云說翻臉就翻臉,王大胖愣了愣,豎起眉頭來追問。

    回答他的只是一聲嘆氣。擲彈兵劉子云不肯將目光與他的目光相接,扭過頭,訕訕地走遠。從背后望去,這一刻的身影顯得格外蕭索。

    “唉,大劉。到底怎么了,我不是跟你開個玩笑么?你這人怎么一點兒也不經逗??!”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模樣,王大胖仿佛明白了一些,趕緊從背后追上去,輕輕按住此人的肩膀?!拔艺媸歉汩_玩笑的。我這邊剛出鍋的戰兵,哪回不是先送到都督那邊分配?什么時候輪到我自己做主兒了!你別著急,擲彈兵早晚有大放異彩的那一天!”

    “唉!”劉子云繼續低聲長嘆,精神頭卻無論如何都提不起來。連續三場大戰,擲彈兵發揮的作用都遠不如大伙對他們的期望,并且還呈現明顯降低的趨勢。居高不下的啞火率,無法預料的爆炸時間,還有低得可以忽略的自衛能力,讓這個剛剛建立沒多久的兵種,越來越呈現雞肋的嫌疑。而為了保證每個人隨身攜帶的手雷數量和身體的靈活性,擲彈兵配備鐵甲的時間,還被無限期的后延。在戰場上,萬一單獨面對敵軍,基本上就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了,根本無法獨自生存。

    “唉!我覺得啊,有些事情不能怪你們!”王大胖也陪著他嘆了口氣,晃著腦袋低聲開解,“那手雷全靠藥捻子來引發,捻子的長短粗細又全靠工匠的手指頭。能保證一半兒當場爆炸,已經很是難得了!要是純靠投石車來發射,摔啞火的還得更多。更對敵軍構不成威脅!”

    不得不說,他安慰人的水平實在爛到了極點。劉子云聽了,非但無法恢復起精神,腦袋反而耷拉得更低。

    同是最早追隨都督去炸韃子的老兄弟,別人的前途看起來一天比一天光明,包括眼前這個喝涼水都長rou的胖子,因為輔兵和新兵訓練任務干得出色,都總是被都督掛在嘴邊上。而自己這個擲彈兵千夫長,無論平時還是戰后,幾乎都是被遺忘的角色。指揮能力比不上徐達,上前rou搏的機會也根本等同于無。每次都站在后排眼巴巴地看著別人立功受賞,這心里頭,甭提有多不是滋味了!

    “我說你啊,有功夫在這兒瞎琢磨,不如把訓練交給手下,自己多往黃老歪的作坊里邊跑跑呢!”見自己的安慰發揮不了作用,王大胖轉了幾下眼睛,又低聲給劉子云支招?!皼]瞧見連老黑那廝么,頭天把賞額定出來,說誰幫他解決了火槍的藥捻子問題,就送一兩黃金。結果第二天就有了辦法,讓他手里那把大抬槍的點火時間,一下子就縮短了大半兒。你現在手里又不缺錢,扔給作坊里的工匠們幾個,就算替你當年做小牢子時欺負他的事情賠罪了。都鄉里鄉親的,他們能不好好替你想主意?!”

    “嘶!這倒也是!”劉子云的眼神立刻亮了起來,狠狠給了王大胖一巴掌,大聲抱怨,“你怎么不早說?!我這幾天頭發都快愁白了!”

    “嗨,嗨嗨!好心替你出主意,你居然還敢拍我?!”王大胖豎起眼睛,做抗議狀,“那個,啥!以后甭指望哥哥我再幫你!”

    “哥,你是我親哥,你是我親哥還不行么?!”劉子云理虧,沖著王胖子又是作揖,又是打躬?!敖裢碛浀脛e吃飯,申時去臨風樓,想吃什么隨便你點!”

    “算了吧,有好菜不讓喝酒,還不如拿去喂狗??!”王大胖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撇嘴?!巴抵葞妆?,你有沒有那個膽兒。。。。?!?/br>
    “頂風作案,你嫌我最近還不夠背么?”劉子云又拍了他一下,低聲打斷,“除了陪你偷偷地喝酒之外,其他事情,你要王胖子開口,我劉某人絕對不含糊!”

    “老子現在活得有滋有味,哪里需要你來幫忙?!”王胖子將胸口向上一挺,志得意滿?!安贿^,,,,,,,”輕輕扶了一下自己頭上的皮盔,他又訕笑著補充,“有空幫我起個名唄!你看你們哥幾個,這個子,那個輔的。有名有姓還有字,一聽就是個富貴人。就我跟老吳兩個,還靠當年的編號混呢!”

    “取名的事情,你不去找祿老頭,找我哪成?!”劉子云愣了愣,有些自卑地搖頭。

    自打逯魯曾加入徐州軍,并主動承擔起替左軍教導軍官們念書識字的任務之后,周圍的一干老兄弟立刻就都變得文雅了起來。李子魚變成了李知宇,徐洪三變成了徐萬象。就連匠作營的千戶黃老歪,都有了個響亮的名字,叫做黃直黃行儉。

    只有千夫長吳二十二和王胖子兩個,因為看不慣老祿頭那一幅施恩于人的做派,至今還頂著一串兒數字廝混??雌饋碛谥車沫h境格格不入。

    “我跟他沒交情!”王胖子撇撇嘴,滿臉不屑?!白屗o取了名字,老子就成了他的弟子們生!這天下,除了咱們都督之外,誰配做我師父?!”

    這就是王胖子的雞賊之處了。逯魯曾才名遠播,又是如假包換的進士出身,眼下不光在左軍當中,放眼整個徐州城內,都甚受推崇。為了表示歉意,趙君用不但補辦了拜師禮,還特別花錢買通了黃河上的水寇太叔堂,搶在朝廷將祿家滿門捉拿的圣旨到達前,到北岸的修武城中,把老夫子的嫡系親屬全給偷運了出來。結果老夫子現在于徐州紅巾中地位超然,隱隱已經成了所有讀書識字人的天生首領。

    王胖子雖然不懂什么官場手段,權力傾軋,但是敏銳地感覺到祿老頭有些太不知道進退了。所以寧愿繼續做他的王十三,也不肯像別人那樣,以被祿老夫子賜名為榮!

    作為當年蘇先生麾下僅有的幾個識字幫閑之一,劉子云心思轉得也不慢。稍一愣神兒,就理解了王胖子到底在回避些什么事情。于是伸出根手指在對方的頭盔上點了點,笑著說道:“行啊你,胖子,這身肥rou沒白長。行,念在你足夠聰明的份上,哥哥就幫你一把。王十三,王十三。十三,十三,上下都不沾!干脆你就叫王別,不,王弼算了。姓王名弼,字輔臣。比哥哥我的劉雄好聽一百倍??!”

    第一百一十章 焦玉

    “你可真是我親兄弟!”王大胖高興拍打著巴掌,一蹦三尺高?!?**,這個名字好。比老祿的那個通什么,德什么強太多了。要我說,兄弟你才是當狀元的料子,那老祿頭只配給你提鞋?!?/br>
    “胡說!人家是進士,我連個秀才都沒撈到!”劉子云被夸得非常不好意思,甩甩胳膊,轉身準備離開。王大胖卻又從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用極低的聲音說道:“要去就趕緊去,別磨磨蹭蹭的。我聽人說,咱們都督這幾天一直扎在將作坊里弄那個什么槍管兒。他不是個聽不進去弟兄們話的人,你有什么想法直接跟他說,比自己悶在肚子里強!”

    “謝謝輔臣兄!”劉子云想了想,鄭重地向王大胖作揖。今年開春以來,徐州紅巾的勢力在不斷膨脹,左軍的勢力也跟著水漲船高。但無論怎么漲,他、王大胖、吳二十二、蘇先生、于司倉這些人都是一體的。大伙只要繼續抱成團,在左軍中的地位就無人能夠撼動。

    “快去,快去,快去!自己人,別婆婆mama的!”王大胖揮揮布滿老繭的手掌,笑呵呵地催促。

    危機感不僅僅劉子云有,他這個以心寬而著稱的胖子,平素里付出辛苦,其實一點兒都不比別人少。非但下了極大力氣在新兵和輔兵的訓練上,自己對自己的要求,也日漸嚴格。每天兩臂各劈五百次刀,是基本任務。以至于原本又厚又軟的rou掌,現在硬得像鐵板一樣。稍微一用力,就能把鐵教鞭握成鉤子狀。

    劉子云又向王大胖道了個謝,跑回自己的隊伍前,把訓練事項跟幾個百夫長粗略交代了一番。然后邁動雙腿,大步流星朝將作坊趕去。

    最先豎起水車和水錘那一帶,已經被蘇先生用土墻完全圍了起來,包括進出的河道,都打上了兩重木頭柵欄,嚴防有人偷偷潛入。因為質量遠超過其他各營的同類產品,眼下紅巾軍的大部分鎧甲、兵器和手雷,都被左軍的將作坊接了下來。每天院子門口都擠滿了來提貨的各營司倉們,唯恐稍慢了一步,原本該給自己的貨物被友鄰搶先提走。

    知道劉子云是最早跟了朱八十一那批衙門幫閑之一,所以沒等他走到門口,已經有七八張堆滿了笑容的面孔迎了上來,每張面孔都像跟他無比熟絡一般,客套地打著招呼,“哎呀!劉千戶,今天您怎么有空過來了?!”

    “大劉哥,今天你是來提手雷么?能不能跟黃老說說,讓把我們右軍的貨抓緊一些。弟兄們在前頭等著用呢!”

    “劉哥,劉哥。您千萬幫我問問鐵甲的事情。別人那邊鐵板甲都裝備到百夫長一級了。我們后軍千夫長還沒份呢!”

    “是你們潘都督鐵料運來得晚成不?怪不得別人!”

    “我們潘都督前一段時間不是病著么?你們右軍的鐵料,還不是從大總管那賴到的!”

    “。。。。。?!?/br>
    沒等劉子云接茬,幾個年青的司倉就互相拆起了臺。誰也不肯放過這個交好左軍核心人物的機會,誰都想為自己所在營頭爭取更多的便利。

    聽到眾人的吵吵鬧鬧,劉子云心中好生得意。這就是左軍,整個徐州紅巾里獨一無二的左軍。打仗的時候,戰斗力首推第一。不打仗的時候,依舊誰也離不開咱們。

    “一定,一定!”一邊順口胡亂答應著,劉子云一邊掏出腰牌,交給門口當值的士兵檢驗。然后逃一般進了院子,把所有可憐巴巴的目光拋在了大門外。

    才走到小河邊上,耳邊就聽到一陣興奮的歡呼聲。抬起頭,他恰恰看到朱八十一舉著一根長長的鐵管,舉在左眼前反復檢測。

    “還行,還行!焦師父這個法子,比原來要好得多!”此刻的朱八十一,身上哪有半分大都督的模樣?!光著膀子,滿臉油汗,不仔細看的話,跟周圍的工匠們沒有任何差別。

    被他口頭夸贊了那個鐵匠師父,則局促地搓著手,低聲回應,“成不成,要裝了火藥試過才能定!這管子上面焊得縫隙太長了,怕是容易炸膛!”

    “管它焊縫結不結實,先試試再說!”朱八十一擺了黑油乎乎的大手,笑著鼓勵?!般@管子很難做得這么長,鉆頭稍微歪一些,就徹底廢了。不像你這根,完全是套著根棍子敲出來的,又長又直!”

    “都督說得對,成不成,咱們先試試再說!”作坊里的其他工匠,也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大聲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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