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一百出頭刀盾手,兩百出頭長矛兵,三百七十多名擲彈兵,還有四百多名剛剛從雞公車上拿出長矛的輔兵,再加上負責保護火炮并為黃家父子裝填彈藥的弓箭手,一千出頭紅巾將士,面對著山腳下兩倍于己的敵軍,緩緩舉起手中兵器。就像一頭受了傷的鳳凰,在陽光下,緩緩張開了驕傲的火焰翅膀。 阿速人又上來了,畢竟是職業強盜,他們對陣前戰術調整這種事情駕輕就熟。發現紅巾軍主動放棄了車墻之后,很快就停止了沒有意義的朝空地上投擲鏈球行為。重新在車墻左前方二百步遠位置集結,然后以非常緩慢的步伐,向車墻正前方壓了過來。 “紅巾賊完了!”看到三百步外車墻后矛影晃動,赫廝阿速左軍達魯花赤赫廝悄悄松了一口氣,笑著搖頭。 這一仗,贏得實在有點艱難。 為了向車墻內的紅巾軍將士持續施加壓力,他已經將身邊備用的五個百人隊也派上去了三個。如果在一刻鐘內還未能砸爛紅巾軍的防線的話,將面臨沒有任何備用力量可派的尷尬局面。 好在那伙紅巾賊先撐不住了,畢竟是一群剛剛放下鋤頭沒多久的農夫,雖然有紅巾軍中難得一見的勇將坐鎮,也終究輸在了韌性不足上。不知不覺間,在阿速左軍達魯花赤赫廝的心中,朱八十一已經從讀過幾本兵書的蟊賊,漢軍將門之后,上升到了罕見的勇將級別。并且隨著時間推移,還有繼續向上飆升的趨勢。 對付一名少見的勇將,當然什么時候都不能掉以輕心。想到這兒,阿速左軍達魯花赤深吸了一口氣,發出了一個足以讓他自己后悔一輩子的命令,“通知禿魯,讓他把隊伍停在距離敵軍百步之外,保持對車墻內的威懾力。給副都指揮使朵兒黑下令,讓他帶著麾下的五個百人隊,還有那三個右翼的弓箭手,立刻沖上去,打開車墻??!他麾下帶的是生力軍,沒有理由放在別人后面!” “是!”親兵們大聲答應著,用戰鼓和彩旗,將最新命令傳遍全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br> 正在發愁接下來該派哪支隊伍上前接受紅巾賊的垂死一搏的左千戶禿魯聽到,立刻拉住了馬頭。轉過身,沖著麾下所有人喊道:“停下,整頓隊形,距車墻一百步內替朵兒黑大人掠陣??!” “停下,停下,左千戶有令,我等停在這里,替朵兒黑大人掠陣!”眾親兵聞聽,鐵青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策動坐騎,將這個英明體貼的命令以最快速度傳了出去。 先前的戰斗中,禿魯指揮的左右兩翼騎兵和后續派上來的三個援軍百人隊,傷亡也接近七百人,相當于總人數三分之一。完全是依賴嚴苛的軍法和骨子里作為職業強盜的驕傲在苦撐。此刻聽聞最后一擊交給別人先來進行,將士們非但不覺得沮喪,反而一個個都把懸在嗓子眼兒出的心臟放回了肚子里。在馬背上坐直身體,一邊用靴底兒擦拭著彎刀,一邊緊張地觀起戰來! 只見車墻正前方一百步左右,所有士兵都在副都指揮使朵兒黑的命令下,翻身跳到了地上。一只手拔出彎刀,另外一只手,則用力拉住了戰馬的韁繩。 這是一個標準的騎兵步戰動作,牽在手里的坐騎,可以為騎兵馱著長槍、盾牌和弓箭等武器,以便隨時替換。此外,戰馬的身體也可以充當rou盾來阻擋對方的羽箭漫射,為自己的主人創造躲避之機。 先前分散成簇的弓箭手們,則緩緩集結成排。汲取上次被車墻內怪異武器當靶子打的教訓,他們彼此之間不敢靠得太近。在距離車墻五十步的位置上,就重新分散成左右兩部,給后面的騎兵讓開最中央的通道。然后隨著百夫長的一聲令下,舉起角弓,將隨身攜帶的最后幾支羽箭,一個不落地射向了紅巾軍的頭頂。 “舉——盾!”“擺——矛!”“低——頭!”對于遠距離射過來的普通羽箭,紅巾軍的各位百夫長經過長達一個多時辰的打擊,已經總結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應對經驗。紛紛扯開嗓子,搶在羽箭抵達之前,將對不同兵種的不同命令喊了出來。 擋在所有他前方的刀盾手立刻側著身體,將盾牌舉過了頭頂。緊跟著,長矛手將矛舉直,以左右四十五度角來回晃動。位置稍稍靠后的擲彈兵則低下頭,用鐵盔的頂部對準斜前方。 “叮叮當當”越過七十多步的遠的羽箭,與盾牌、槍矛和盔甲相撞,發出雨打芭蕉一般的聲音。阿速弓箭手在此之前每人至少都開了十四、五次弓,手臂已經沒有力氣將弓臂再度拉到全滿。射出的羽箭與盾牌、矛桿或者盔甲相撞,立刻軟軟地落在了地上。偶爾有一、兩支撞大運般射中了鎧甲的縫隙,也沒有力氣扎得太深。受傷的紅巾將士咬緊牙關,站在隊伍里一動不動。。 “韃子沒力氣了!”“韃子軟了!”“這種箭,給老子撓癢癢還差不多!”什么將帶什么兵,朱八十一是個大咧咧的性子,麾下的士卒們也以沒心沒肺者居多。察覺到迎面射過過來的羽箭威力大不如前,紛紛扯開嗓子,自己給自己打起氣來! “哈斯,帶著你的百人隊,上去把車墻搬開!”被自家弓箭手的表現氣得兩眼冒火,副都指揮使朵兒黑擺擺手中闊刃短劍,大聲命令。 “弟兄們,跟我上??!”百夫長哈斯立刻松開戰馬的韁繩,從馬鞍后取下一面圓盾抓在左手中,彎下腰,快速朝車墻沖了過去。 “沖??!沖上去,殺光他們!”整整一百名阿速人學著百夫長哈斯的模樣,一手舉著圓盾,一手舉著短劍,呈分散隊形涌向車墻。 紅巾軍中有弓箭手,有那種會噴彈丸的銅管子,所以阿速士兵們彼此之間都保持了足夠的距離,并且用盾牌死死護住自己沒有鎧甲遮擋的面部。然而,事實證明,這些動作純屬多余。正在全心應對羽箭攢射的紅巾軍將士,根本沒功夫理睬他們的沖鋒。就站在原地,任由這一個百人隊完完整整地撲到車墻上。 “紅巾賊嚇傻了,每個什一輛車,立刻推開!”百夫長哈斯心中大喜,舉著盾牌,向麾下士卒招呼。 “呯!”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連老黑手中的抬槍噴出一股黑煙。緊跟著,百夫長哈斯的腦袋像爛西瓜一樣炸來,紅的白的落了滿地! 注1:關于徐達。正史上的徐達,原本就是個戰爭中成長起來的統帥。早年只是個放牛娃,同鄉朱元璋回鄉招兵,才加入了紅巾軍。然后逐漸從戰斗中脫穎而出。 注2:劇透一下,重九和重八,肯定不是一個人。但兩人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 第六十六章 爆發 “啊——”阿速人嚇了一跳,立刻舉著盾牌藏到了雞公車下面。兩股戰戰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第二次轟鳴聲。幾個膽大的探出半個腦袋偷看,只見先前噴出黑煙的那個細長管子,被其主人倒過來豎在地上,正拿著一根棍子朝管口處來來回回地猛捅。 “趕緊推車,那個東西需要擦干凈了才能用第二次!”幾個牌子頭像發現了驚天秘密般,高喊著,命令麾下士兵繼續執行任務。百戶大人稀里糊涂就被打爆了腦袋,如果完成了任務,他們這個幾個牌子頭還有機會向上補位。如果完不成任務就逃回去,按照軍律,幾個牌子頭都該被處斬,腦袋要在旗桿上懸掛三天才能跟尸體縫在一起。 “推,一二,用勁兒!”在己方的弓箭手的掩護下,阿速士兵們丟開圓盾和短劍,齊心協力推動雞公車。這種在中原百姓手里就像玩具一樣的東西,對于他們來說,卻重如泰山。十個人對付一輛車,累得咬牙切齒,才勉強將裝滿了銅錠和鐵塊的雞公車移開四五尺距離。 “甲子隊,車墻正前方,投彈!”劉子云看到機會,毫不猶豫地下達了命令。早已等待多時的擲彈兵立刻點燃引線,將手雷奮力朝車墻丟了過去。還沒等手雷落地,彎腰推車的阿速士兵已經發現不妙,調轉身體,撒腿就逃。 “轟!”“轟!”“轟!”“轟!”三十多枚手雷貼著車墻前后爆炸,將逃得最慢的十幾名阿速人送上了西天。另外三十多枚手雷則像示威一般,慢吞吞在地上冒著煙,打著轉,東炸一個,西炸一個,沒完沒了! “蠢貨,廢物!”近距離觀看了屬下所有舉動的副都指揮使朵兒黑被氣得七竅生煙,掄起短劍,一劍一個,將帶隊逃回來的牌子頭接連砍倒了仨,才勉強恢復了冷靜。用血淋淋的刀尖朝車墻后一指,大聲咆哮,“蠻都、胡力赤、漢斯,你們三個帶著各自的百人隊直接沖進去,將紅巾賊殺散。其他人,全給我壓上去推車!” 說罷,松開了戰馬的韁繩,身先士卒,朝車墻撲了過去。 正所謂一將拼命,三軍振奮。見到副都指揮使大人親自帶著侍衛沖上去了,幾個被點了將的百夫長不敢怠慢,立刻帶領著各自的隊伍朝車墻猛撲。轉眼間,就撲到了目標附近,或者翻身跳上車墻,或者從紅巾軍預先留下的通道魚貫而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朱八十一的帥旗。 整個過程中,朱八十一都沒有下令反擊,也沒有命令擲彈兵做出任何干擾動作。只是將殺豬刀握在掌心,手指不停地曲曲伸伸。 他在計算時間,盡量給徐達創造將對方主將斬首的機會。如果偷襲不成,也要把握好最佳反擊點,打敵軍個措手不及。 近了,近了,眼看著帶隊的一名百夫長距離自己已經不足十步。猛地一揮手,他將殺豬刀向前指去,“放!” “轟!”“轟!”“轟!”三門填了散彈的銅炮,同時噴出一團死亡之焰。十步的距離,相當于頂著前沖而來的阿速士兵胸口開了火。沖在最前方的百夫長蠻都和與他并行的十幾名最勇敢的阿速武士,被打得直接倒飛了回去。胸前的鐵甲千瘡百孔,血漿和內臟碎片同時噴涌而出! “??!”誰也沒想到一炮之威,竟銳利如斯。正在順著通道往車陣里鉆的,和正在努力翻越車墻的阿速士兵全都愣住了,兩眼盯著尚在冒煙的炮口,一時間竟茫然不知所措。 朱八十一要的就是這一個瞬間,立刻邁動雙腿,帶頭撲了下去,“殺韃子!” “殺韃子,殺韃子!”所有刀盾兵、長矛手、擲彈兵和剛剛拿起武器的輔兵,就像山洪一樣突然爆發。緊跟在朱八十一身后,呼嘯著撲向正在發愣的阿速軍。轉眼間,就把跑在最前排的數十人捅翻在地,然后直接踏成了一堆rou泥。 剩余沖進車墻里的阿速人,在一名百夫長的指揮下,背靠著車墻列陣。給其頭頂上的同伙,創造繼續翻越進來助戰的機會。朱八十一踢開擋在面前的尸體,怒吼著沖了上去,刀尖處寒光閃爍,直奔百夫長的左胸。 百夫長胡力赤被嚇了一跳,旋即從來人招數中看到了無數破綻。側轉身,左手盾牌用力一推,就將刺過來的殺豬刀擋了開去,隨即右手利刃快速橫掃,“鐺——!” 預料中的血rou橫飛情況沒出現,利刃掃在朱八十一的板甲上,砍出了一條深深的口子。隨即被內部的軟牛皮襯里擋住了,無法再深入分毫。就在他用力往回抽刀的瞬間,朱八十一手中被格歪的殺豬刀突然以一個非常詭異的角度轉了回來,從后背只奔他的頸窩。 “噗!”鋒利的刀尖直達心臟,血一下子噴出來半丈高。朱八十一迅速推開百夫長的尸體,撲向車墻上的一條大腿。刀刃貼著大腿的根部快速向上,“嗤——!”。 那名剛剛爬上車墻的阿速武士根本來不及躲閃,襠部猛地一涼。緊跟著,丟下盾牌和短劍,雙手捂住下體厲聲慘嚎,“啊——” 朱八十一看都不看,甩掉掛刀刃上的兩個圓圓的rou團,抬腿沖向進入車墻的通道。狹窄的通道中只能容下一個人進出,迎面而來的阿速士兵單手舉盾,另外一只手將短劍向前猛捅。朱八十一側開身子,用往日夾豬的力氣,夾住此人刺過來的胳膊。猛地一擰腰,“咔嚓!”白色的骨頭茬從對手的臂甲下倒著刺了出來,阿速士兵嘴里發出一聲慘叫,兩眼翻白,立刻昏了過去。 一只短劍迎面刺來,被他用殺豬刀猛地向上一磕,“?!钡囊宦?,冒著火花飛上了天空。失去的兵器的阿速人迅速后退,將背后跟過來的同伙擠得站立不穩,踉踉蹌蹌。朱八十一抬起包著鐵皮的靴子,向前狠狠一踹。 “轟!”以往捆豬時,這一下要求連二百多斤重的生豬都必須踹翻。那名阿速士兵雖然體形高大,重量也達不到二百斤,被踹得噴著鮮血向后便倒!朱八十一箭步跟上,屈膝壓住此人胸口,殺豬刀順著頸窩向下一探,又是“噗”地一聲,血逆著刀身噴出來,噴得他滿臉都是紅。 沒等他從尸體上站起身,兩把短劍已經砍到。一左一右,直取他的脖頸?!拌K!”徐洪三從后邊沖上來,用盾牌隔開左邊來的一把?!爸?!”老兵痞大喝一聲,手里的長矛飛了出去,將另外一名阿速士兵直接釘在泥地上。 “都督,回車墻!”徐洪三用盾牌推開不斷撲上來的敵軍,扭過頭,沖著朱八十一大喊。不知不覺間,二人已經都殺到車墻之外。左、右、前三個方向都是阿速人,只有身后還留著一條血淋淋的通道。 “殺韃子!”朱八十一對徐洪三的提醒充耳不聞,殺豬刀貼著徐洪三的肋骨捅過去,將一名身穿扎甲的阿速人捅了個透心涼。隨即,抬起大腿,狠狠踹在了另外一名阿速士兵的褲襠上,將對方踹得躺在地上,哀嚎著來回打滾! “殺韃子!”他舉起血淋淋的殺豬刀,回頭招呼了一聲,然后猛地撞進另外幾個阿速人之間。前胸、左臂和大腿同時中刀,傷口處鉆心地疼。已經殺紅了眼睛的他根本顧不上檢視,捅穿一名阿速武士的喉嚨,砍斷另外一人的胳膊,又從背后追上第三個,將此人的脖子大筋齊根抹斷。 “殺韃子,殺韃子”吳二十二舉著一根長矛,從另外一條通道中沖了出來。三下兩下,捅開擋路的敵軍,拼命朝朱八十一身邊靠攏。通道中的紅巾軍戰兵魚貫而出,借著山勢,宛若洪流。 周圍的阿速士兵被打得節節敗退,轉眼就被殺出了一塊空檔來。與已經跳上車墻的同伙彼此不能相顧。 朱八十一快速抬頭看了看,敵軍的帥旗沒有動,徐達所帶的百人隊,顯然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將刀尖朝距離自己最近的那面將旗一指,他繼續大聲招呼,“殺韃子,別管車墻,先隨我殺了那個當官的!” “來人,跟我去殺了那個紅巾賊頭!”親眼見到自己引以為傲的本族將士被一群剛剛放下鋤頭農夫撞了個四分五裂,阿速左軍副都指揮使朵兒黑也火冒三丈。闊背短劍向前一揮,親自帶著數十名精銳沖了上來。 兩支規模差不多的隊伍一上一下,高速靠近,誰也不肯停下腳步。猛然間,“轟”地一聲,像海浪般撞在了一起,血流成河。 迎面對沖的雙方士兵,瞬間都倒了下了十多個。剩下的則紅著眼睛,舉著血淋淋的刀槍,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敵人。用盡各種手段,努力奪取對方的性命。 一名使用短斧的親兵牌子頭,咆哮著撲到朱八十一面前,沖著他的肩膀用力猛剁。朱八十一側身跳開,然后一刀砍在了此人的肩胛處,將整條胳膊卸了下來。失去了手臂的牌子頭厲聲慘叫,跪在地上,試圖用另外一只手去撿短斧。朱八十一又一刀砍了下去,干凈利落地砍斷了此人的喉嚨。 另外一名身穿鐵甲的家伙持劍而上,壓低劍鋒去刺他的胸甲和腿甲銜接處。朱八十一雙腿拔地而起,像撞車一樣撞在此人的腦門上。將此人脖子撞得后仰成直角,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更多的阿速士兵涌到他身邊,試圖奪走他的性命。朱八十一砍掉一只胳膊,順手將此人的短劍抄在左手。然后東一刀、西一劍,剁豬rou餡一般亂砍亂剁。身體上的傷口在流血,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一陣陣發木。但是,眼前的敵軍動作卻越來越緩慢,越來越清晰。游戲中的砍怪煉級不過如此,他感覺到一種簡單的快樂。對手都是差了至少十級的npc,沒有一個boss在里邊,殺掉他們沒有任何危險,只有經驗高速增加。哪怕是萬馬軍中一人獨行!他們一個接一個,只管沖上來送死,送金錢和經驗給你,讓你不停地殺,不停地殺,殺得天昏地暗,直到徹底迷失于其中,忘掉哪里幻境,哪里是現實。 腳下猛地一絆,朱八十一跪了下去,渾身上下無處不疼。本能地伸手朝腰間掏了一把,卻沒有紅瓶和藍瓶可吃!他怒吼著又站了起來,撲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敵人。那是一個身穿黑色鎧甲的家伙,甲葉每一片都像巴掌大小,不帶任何光澤。朱八十一第一刀砍在此人臂甲上,只濺出了一串金色的火花。與此同時,他看到一把手掌寬的短劍砍了過來,直奔自己前胸。 “開!”幾乎出于本能,朱八十一將左手的短劍擋在了自己胸前,然后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敵軍的兵器砍成了兩段。雙腿迅速向后退了兩步,他躲開了此人劍鋒的攻擊范圍。然后左手猛地一掄,將半截短劍朝此人的頭頂砸了過去。 “當啷!”來人的頭盔和鎧甲一樣結實,半截短劍只砸出了一溜火星。但撞擊產生的余波,卻令此人如喝醉了酒一般,步履踉蹌?!叭ニ?!”朱八十一借助山勢沖了下去,刀尖刺在此人的胸口,崩斷,但是也將此人推翻在地。緊跟著,他用膝蓋緊緊壓住此人的上半身,半截殺豬刀熟練地下捅,“噗!”地一聲,順著頸窩上護肩的縫隙,直沒到柄! “敵將死了,都督殺了個當大官的!”“敵將死了,都督殺了那個當大官的!”四周響起一片歡呼聲,似夢似真。朱八十一將半截殺豬刀抽了出來,丟在地上,順手撿起此人的闊背斷劍。仍覺得不解氣,又一劍將腦袋從尸體上砍了下來,拎著耳朵,高高舉在了左手中。 “都督威武,都督威武!”眾紅巾將士潮水般涌來,圍在在朱八十一身邊又叫又跳。渾然不顧,就在他們右下方二十幾步,已經有上千騎兵促動坐騎涌了過來。 “擲彈兵,攻擊前進!”忽然間,劉子云扯開嗓子大叫一聲,將點燃手雷的引線,用力向下拋去。 “擲彈兵,攻擊前進!”無數人大聲響應,舉起冒著煙的手雷,徒步沖向了蜂涌而來的戰馬,義無反顧! 第六十七章 涅槃 “擲彈兵,攻擊前進!”聽到從斜對面高處傳來的吶喊,阿速左軍左千戶禿魯的心臟猛地哆嗦了一下,正在磕打坐騎的雙腿也瞬間僵硬在馬鐙之上。 瘋了,那些紅巾賊全都瘋了,居然在瀕臨崩潰之際,突然主動從車墻后沖了出來。在短短幾個呼吸時間擊垮了副都指揮使朵兒黑統率的五個百人隊,然后將朵兒黑本人也淹沒在了瘋狂的洪流當中。 當左千戶禿魯接到來自達魯花赤赫廝的命令,率領騎兵全軍押上的時候,已經完全來不及。沒等戰馬沖起速度,副都指揮使朵兒黑的人頭,已經被一個渾身是血的大高個子舉了起來。然后,那些殺紅了眼睛的蟻賊們就愈發瘋狂,居然迎著騎兵的馬頭發起了反沖鋒。 二十幾步的距離,又是逆著山勢,戰馬根本無法將速度提到最快。然而那些殺紅了眼睛的蟻賊們,卻順著山坡飛奔而下,手臂向一揮,就把上百個冒著煙的鐵疙瘩砸進了馬群當中。 “轟!”“轟!”“轟!”“轟!”正在努力加速的阿速騎兵隊伍,登時凹下去了一大塊。數以十計的戰馬倒在血泊當中,翻滾哀嚎。而地面上,還有手雷冒著煙,不停地向下滾動,滾動,滾著滾著,就又“轟隆”一聲,拋起一具人和馬的尸體。 “繞,繞過去,繞過去!”誰也確定不了地面上剩余的鐵疙瘩會不會爆炸,什么時候爆炸?避開紅巾賊的正面,從側翼迂回包抄,就成了此刻最佳選擇。不待左千戶禿魯做出決定,右千戶鮑里廝已經高喊著拉偏了馬頭。帶著隸屬與自己的幾百騎兵,直接隊伍中分了出去,從更遠的地方,朝紅巾軍后背迂回。 “該死!”看到騎兵隊伍被一分為二,左千戶禿魯恨不得追上去,從背后將鮑里廝一刀梟首。即便再不服氣屈居自己之下,對方也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搗亂。紅巾賊的氣勢宛若山洪咆哮,這個節骨眼兒上,任何避其鋒櫻的行為,都將極大地助漲他們的囂張氣焰,進而造成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他的判斷非常準確,果然,在看到阿速騎兵突然分成左右兩股的一瞬間,順著山坡沖下來的紅巾軍將士就猛地將腳步又加快了一倍。冒著被自家手雷炸死的危險,像一把鋼刀一樣,插到兩支騎兵的中央,然后手臂又是一揚。下一個瞬間,雷聲滾滾,濃煙卷著血光,染紅了整個天空。 “殺韃子,殺韃子!”身上有甲的戰兵和身上無甲輔兵們一道,高聲吶喊著,順著敵軍讓開的道路,長驅直入。沿途看到躲避不及的騎兵,便是兜頭一刀??吹皆噲D躲避的戰馬,也是兜頭一刀。 所有人都陷入了戰斗的狂熱當中,此刻他們個個都是無敵猛將。既感覺不到恐懼,也感覺不到疼痛和疲倦。除了戰斗,戰斗,一刻不停的戰斗之外,別無所求。而那些先前看起來高大兇猛的阿速人,先前看起來威風凜凜的戰馬,此刻在大伙眼睛里,都變成了土偶木梗。你只要探出刀去,就能砍斷他們的大腿。然后將他們掀翻在地上,又一刀割去頭顱。 靠近紅巾軍將士的阿速士兵被殺得肝膽俱裂,拉扯著韁繩努力避讓。從側面迂回上來的其他阿速騎兵,則被這些膽小鬼擋住,好不容易沖起一點兒的馬速,不得不再度放慢,以免與自己人撞在一起,活活被馬蹄踩成rou醬。 轉眼之間,九百多名紅巾軍將士,已經殺入了阿速騎兵的深處。就像一頭沖進羊群的老虎,四下張開血淋淋的大口,每一次牙齒開合,都引起一片絕望的哀嚎。 “避開,避開,往上繞,繞到他們身后!”左千戶禿魯氣得全身血漿都涌到了腦門上,撞開擋在自己前面的騎兵,大聲命令。 “避開,避開紅巾賊,繞到他們身后,繞到他們身后去!”周圍的親信扯開嗓子,將這個正確無比的命令傳遍全軍。然而,就在這一瞬間,突然有四枚冒著煙的特大號木頭殼子手雷,從紅巾軍遺棄的臨時陣內飛了出來,落在眾人的馬前,“轟隆隆”,炸出了四團又濕又濃的黃煙。 “咳咳,咳咳,咳咳。。。。。。嗚嗚。。?!?/br> “唏唏唏——吁吁吁——奈奈——” 黃煙過處,響起一片人和馬的悲鳴。加了巴豆、砒霜、花椒和茱萸的發煙雷,味道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眼淚,鼻涕和唾液,順著被波及者的雙目、鼻孔和嘴巴同時往外淌。甭說是奉命向紅巾軍側后方迂回了,就是連現在的隊形都無法保持。一個個被發了瘋的坐騎帶著,橫沖直撞,將自己同伙撞得東倒西歪。 “推上火炮,去幫都督殺韃子!”奉命留下保護火炮和擲彈車的擲彈兵百夫長李子魚將冒著煙的艾絨丟進了擲彈車下火藥堆中,紅著眼睛喊道。 “嗤!”烈焰騰空而起,將搖搖欲墜擲彈車瞬間燒成了一架巨大的火把。留守在臨時陣地內的弓箭兵、擲彈兵們彎腰推起三門銅炮,與黃氏父子一道,順著山坡,將炮車向阿速騎兵頭頂推了過去。 “等等我,等等我!過來幾個人幫我扛抬槍??!”正在cao作著抬槍瞄準兒的連老黑大急,想要像李子魚那樣果斷地將抬槍毀掉,心中卻好生舍不得。想要扛著抬槍跟在炮車之后,這東西失去了支架,單人根本無法cao作。接連叫了幾聲,見大伙都不肯將腳步停下,只好咬著牙,繼續轉動槍口尋找新的目標。 距離車陣五十余步的位置,紅巾軍已經與阿速騎兵戰成了一團。以他的準頭,可不敢保證一槍過去打到誰的腦袋上!頂著滿腦子的汗珠瞄了半天,將槍口轉了轉,又瞄向了三百步遠的阿速人帥旗。 帥旗下,蒙元達魯花赤赫廝正氣得七竅生煙。一千五六百騎兵,五百多一直在養精蓄銳步卒,還有三百多弓箭手,居然被不到一千的紅巾賊打得節節敗退,還把副都指揮使朵兒黑的人頭被人給砍了下去。這一仗,即便最后贏了下來,也足以讓阿速人的祖先顏面無光。 “不行,無論如何都得盡快結束戰斗,盡快把那個姓朱的家伙碎尸萬段!”目光盯著戰團中那個往來沖殺的殺豬的屠戶,他握著刀柄的手指攥得“咯咯”直響?!鞍⑺固m,帶著這兩個百人隊——” 咬著牙關,他準備把身邊最后的備用力量也投了出去。還沒等百夫長阿斯蘭接過令箭,耳畔忽然傳來一聲吶喊,“殺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