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大人威武!”眾白員、小牢子們可沒讀過什么阿q正傳,聽了朱大鵬的話,立刻齊齊歡呼一聲,撒開雙腿,腿直奔后花園而去。唯恐跑得慢了,只能撈到別人挑剩下的。 望著他們興高采烈的背影,朱大鵬又長長地嘆氣。分明是救了幾個女人的命,他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傆X得自己變成了個人販子,把好好的女孩子硬往流氓手里送。 “把最漂亮最年輕那個,給大人留著,誰也不準動!”蘇先生卻沒有跟著大伙一起去分女人,沖到窗子口,大聲提醒。 “不用了!”朱大鵬立刻擺手拒絕,“我不好這一口?!?/br> “大人不好這一口?!”蘇先生愣了愣,目光從窗外轉回來,偷偷往朱大鵬下身處瞄。這身材,這年紀,怎么可能不好這一口?他不是因為被彌勒佛上過身,真的不能再近女色吧?可在兩腿之間,分明有一個碩大的凸起呈現于衣服下,看輪廓,還堪稱雄壯。這么大一個家伙,怎么居然就是個廢的?! 朱大鵬立刻察覺到對方的目光有異,尷尬地架起二郎腿,大聲說道:“這是晨勃,晨勃你懂不懂?算了,你們這些古人,哪會懂這個?” 晨勃是怎么一回事,蘇先生的確不太懂。但朱大鵬的后半句話,更令他滿頭霧水。古人,自己好好面對面給他出主意,怎么就突然間就變成了古人?!莫非古人兩個字,還有什么特別意思? 想到對方才十八(九)歲的年紀,從早晨到現在已經好幾次聲明不喜歡女人。他忽然覺得自己屁股處一涼,趕緊后退了幾步,再度將后背死死貼在了墻壁上。 朱大鵬被他三貞九烈的樣子又給嚇了一跳,費了好大力氣,才想明白誤會出在什么地方。禁不住被氣得連連搖頭,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笑著罵道,“你個老玻璃,就不會想點兒正經事情!那么遠干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趕緊給我坐過來,本大人有話要問!” “是!大人!”蘇先生連聲答應著,死活不肯離開墻壁三尺之內。 朱大鵬無奈,只好由了他去。想了想,換了幅鄭重表情說道:“你剛才的意思是,等我去覲見芝麻李,李總管時,就不要再提賞格的事情了?!” “大人說得極是!”見朱大鵬還記得自己剛才的諫言,蘇先生立刻像吃了半斤蜂蜜一般,笑逐顏開,“昨夜的惡戰持續了整整一宿,又有潰兵趁機殺人放火。李總管手中,除了城里了幾處官倉之外,恐怕也沒落下多少好處。咱們這伙人雖然有里應外合之功,卻終究不是他從蕭縣帶出來的舊班底。如果太不知道進退的話,難免,難免會生出什么嫌隙來?!?/br> 他是官場上的老油條,對于人心把握極其準確,幾句話說得絲絲入扣。朱大鵬聽了,少不得又輕輕點頭?!斑@個我明白。即便是現在的這塊地盤,我原本都沒打算朝他要。。。。?!?/br> “那可不行!”蘇先生聞聽,趕緊急火火地打斷,“您得從這里邊弄錢來養兵。另外,李總管剛剛把地盤賞給您,您又急匆匆給他送回去。讓人再聯系他先前的承諾,還以為您是不滿意他的小氣呢!非但討好不了他,反而平白造出一場誤會!” “呃!”朱大鵬豎起雙手,在自己前額上反復揉搓。腦子不夠用了,真的不夠用了。一賞一推之間,居然有如此多的彎彎繞。好在自己身邊還有蘇先生這老東西,可以幫忙出出主意??蛇@老東西聰明是夠聰明,忠誠度卻十分可疑。至少,在老東西的眼中,看不到其他幫閑眼里對自己的那種畏懼。 “您如果想表達對他的敬意,完全可以采用其他方式!”蘇先生的話從耳邊傳來,怎么聽,怎么都好像包藏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然而朱大鵬如今對整個世界兩眼一抹黑,就算不放心此人,也得耐著性子將他的主意聽一聽,“說吧,不用繞彎子了。我如果去拜見李總管,該給他拿點兒什么禮物才好?!” “這座宅院賜給您比較早!”說起送禮的學問,蘇先生可是頭頭是道?!霸鹤永锏呢斬?,紅巾軍只搬走了他們眼里看得著的,還有許多他們當時沒看在眼里的,其實更值錢。您隨便拿上一件,都稱得上是厚禮!” “什么東西?”朱大鵬詫異地轉過頭,四下張望。自己睡覺這間屋子紗窗不錯,床和桌椅也挺講究,可這東西,能值幾個錢???莫非,他目光掃過墻壁,最后停在一幅水墨畫上。。。 “大人果然有眼光!”蘇先生挑起大拇指,低聲稱頌,“趙孟頫的二羊圖,麻哈麻當年為了得到此畫,硬生生害死了前任孫判官全家。如果拿到泉州那邊去,光這幅畫,至少就能換回兩萬貫銅錢回來!” “多少?”朱大鵬雖然不太清楚銅錢與后世人民幣的兌換比,也被這個數字給嚇了一大跳。都上萬了,就這么兩只羊?他娘的這個趙孟頫,他也真的忒會摟錢了! “兩萬貫!”蘇先生笑了笑,非常自信地重復?!斑@還是粗略估計,如果找到識貨的,再翻上一倍可能都不止。趙孟頫據說這輩子就畫過兩幅走獸圖,另外一幅,被他的家人獻給了當今皇帝!” “那就是它吧!”朱大鵬對藝術品沒絲毫感覺,走到墻邊,伸手就將水墨畫給摘了下來。 蘇先生心疼得只吸冷氣,趕緊把畫接過來,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拂掉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塵?!白寣傧聛?,讓屬下來,這種糙事還是讓屬下來!大人您盡管去做其他準備?!?/br> “還需要準備什么?”朱大鵬弄了個大紅臉,訕訕地問道。 “大人,大人不需要找丫鬟盡量伺候您更衣么?”蘇先生看了他一眼,低聲提醒。 “噢,??!好!”朱大鵬這才意識到,此刻自己身上穿的,是這個時代的睡衣,不能直接出去見人。又訕訕地笑了笑,拿起掛在床頭的銅鈴鐺,“是這樣用么?!”“叮當!叮當!” “讓大人久等了!”鈴聲剛剛一響,先前靜悄悄的門外,立刻傳來年青女子的回應。緊跟著,屋門被人輕手輕腳地推開,六名十二三歲的少女,捧著臉盆、毛巾、鏡子、梳子還有放鹽的白瓷罐、放漱口水的朱漆木杯,魚貫而入。先側身半蹲,沖著他施了一個禮。然后非常專業地忙碌了起來。 前世作為一個宅男,朱大鵬哪里享受過如此待遇?直緊張得渾身冒汗,手和腳根本找不到地方放。那些少女卻唯恐服侍的不夠周到,在幫他洗臉梳頭的同時,還不停地用拳頭和手指替他舒松筋骨。直到把朱大鵬弄得氣都喘不均勻了,才收拾了家什,舉著一面銅鏡問道:“大人,您看看這樣可合意?” “好了,好了!”朱大鵬恨不得立刻逃走,對著銅鏡子連連擺手。忽然間,他的身體僵了僵,劈手將銅鏡子搶了過來,緊貼在眼前,冷汗從頭頂淋漓而下?!霸趺磿?。。。。。?!?/br> 鏡子里的面孔,分明是他高中時代某張照片的藝術處理版,腦袋輪廓和五官等比例稍稍放大了一些,膚色古銅化沁潤了一些,其他,竟沒有絲毫差別! 第十章 不適應 漢服、小劇場、攝影協會。還有那個不厭其煩地將租來的假發,一縷縷替自己在頭上梳攏整齊的學習委員。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朱大鵬本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個干干凈凈。卻在見到鏡子里那張面孔的一瞬間,于心中宛若潮涌。。。。。 怪不得自己在夢里,總覺得朱八十一很熟悉。那分明就是另外一個自己,一個活在不同時空,被紅塵磨去所有生機的自己! 到底朱八十一是朱大鵬的異位面投影?還是朱八十一靈魂在另外一個世界托生成了朱大鵬?下一個瞬間,朱大鵬又陷入了迷茫狀態。兩只眼睛發直,握著銅鏡的手不斷地顫抖,顫抖,顫抖。。。。。 “咣當!”一記臉盆落地的聲音,將他的靈魂從混亂狀態,迅速扯了出來。緊跟著,少女們的哭泣聲響成了一片,“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奴婢不是故意的?!薄按笕碎_恩,奴婢這就收拾干凈,給您重新梳洗!!” “不就是灑了盆水么,拿抹布擦干就是!又沒潑到我身上,你們何必怕成這樣子!”朱大鵬知道是自己剛才魂不守舍的模樣嚇到了少女們,笑了笑,主動替對方開脫。 他不開脫還好,一開脫,少女們嚇得面如土色。一個個跪在濕漉漉的地板上,把頭磕得“咚!咚!咚!”做響?!按笕碎_恩,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大人,饒過奴婢這次,奴婢這輩子都感念您的大恩大德!” 這都什么和什么???朱大鵬愣了愣,被少女們的求饒聲弄得暈頭轉向。眼看著對方額角上已經滲出了血跡,才終于靈機一動,用手狠狠拍了下桌案,大聲斷喝:“住嘴!都立刻給我站起來!我數一、二、三,還沒站起來的,直接拖出去打死!一。。。。。。?!?/br> 第一個數還沒數完,少女們全都像上了發條般跳了起來。半弓著身子站在他面前,顫抖得就像篩糠。 ‘果真好人當不得!’朱大鵬心里偷偷嘆了口氣,強裝出一幅惡棍模樣,指了指距離自己最近的兩名少女,“你,還有你,去找抹布,把地板擦干凈了!其余四個,去給本大人我準備飯菜。奶奶的,折騰了一早晨,本大人都快餓死了!” “謝,謝大人,謝大人開恩!”眾少女先是愣了一小會兒,然后才意識到朱大鵬真的不想追究灑了洗臉水的事情。齊齊地道了聲謝,連滾帶爬地跑出門外去了。 “你們這些古人!”望著少女們慌慌張張的背影,朱大鵬忍不住連連搖頭。在二十一世紀那個宅男朱大鵬的白日夢里,可是不止一次幻想自己突然穿越到古代,做個有錢有勢的闊少,買上五六個貌美如花的丫鬟貼身伺候著,白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到了晚上則大被同眠。如今真的被五六個丫鬟伺候上了,才發現使奴喚婢的生活,好像并不怎么愜意。至少,自己無法適應一群美少女由于屁大點兒的事情就跪下磕頭,更無法適應自己分明好言好語卻被當成了別有居心的事實。 “大人果真是佛陀心腸!”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蘇先生突然放下畫,帶著幾分感概說道?!耙锹楣?,估計這幾個丫頭今天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他是禽獸,我不是!”朱大鵬扭頭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回應。剛才自己被幾個少女哭得手足無措時,這廝不過來幫忙,反而在旁邊看起了熱鬧。如今麻煩已經解決了,才又眼巴巴地趕上前拍馬屁,真是無聊透頂。 “大人心腸好,她們幾個以后算是轉運了!”蘇先生卻沒覺得自己的話有多無趣,笑了心笑,繼續低聲奉承?!靶〉囊郧白龉值臅r候,每天都要帶著徒弟們從街角往城外亂葬崗拖死尸。幾乎個個都是她們這么大年紀!不是被主人家活活打死了,就是活著了無生趣,自己投了繯。最多時候,一早晨要拖走四五個。唉,真是造孽啊,造孽!” “奶奶的,他們還真下得了手!”朱大鵬又是一愣,瞪著眼睛問道,“你們怎么只負責丟尸體?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官府也不管管么?” “管?這種沒油水可榨的事情,官府怎么可能去管!”蘇先生深深地看了朱大鵬一眼,苦笑著搖頭,“再說了,官府想管,也得有由頭??!這種富貴人家的丫鬟,都是牙行從小買來養著的。父母是誰早就弄不清楚了,身份也賤得跟牲畜一般。攤上個好主人算她們走運,運氣不好被主人家給活活虐死了,也不過像打死了一只小貓小狗般。呵呵,從古至今,你見到官府讓誰給小貓小狗償命來著!” “該死!”除了低聲咒罵之外,朱大鵬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奴婢的地位不如家畜,在這個時代,幾乎所有人都認為理所當然。而蒙元官府,除了鎮壓叛亂之外,剩下的唯一職能就是摟錢了。記憶中,朱八十一jiejie就是被虐打至死的。朱八十一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卻一直到生命最后,也沒勇氣堵在便宜姐夫的家門口,向那家人討一個說法。 正感概間,先前被他指定的那兩個少女,已經拎著抹布的木桶走了進來。先將地板上的水漬擦了個干干凈凈,然后躬著身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飯菜是給您端到臥房里么?還是奴婢扶著您去去前面正堂吃?!天有點涼,如果去正堂的話,奴婢想伺候您加件足衣!” “足衣?!”雖然已經將朱八十一的記憶融合得差不都了,朱大鵬還是對中世紀的漢語詞匯有些不適應。遲疑了一下,一邊走到桌子旁坐好,一邊低聲吩咐,“不用那么麻煩了,把飯菜給我端到這里來吧。多加一幅碗筷,讓蘇先生一起吃!” “不敢,不敢!”沒等兩個小丫鬟回應,蘇先生已經像被砸了腳指頭一樣跳了起來,對著朱大鵬,手搖得如同風車,“小的何德何能,敢跟都督大人同席?!折殺了,折殺了,請大人務必收回成命!” “一頓飯而已,什么折殺不折殺的!”朱大鵬被弄得渾身不自在,皺了下眉頭,低聲補充,“我估計你從昨天夜里忙到現在,也沒顧得上吃飯呢。剛好跟我一起吃了,然后咱倆再繼續商量去拜見芝麻李的細節!” “不敢,不敢!”蘇先生繼續用力擺手,“大人您禮賢下士,可小的不能亂了規矩。否則,底下人爭相效仿,咱們左軍上下,就徹底亂套了。還有,在大人面前,小的可不敢再稱先生。您是主,小的是仆,主仆之間。。。。?!?/br> “讓你吃你就是吃,哪那么多廢話!”朱大鵬聽得毫不耐煩,拍著桌子大吼。 說來也怪,他一發火,蘇先生立刻什么說道都沒有了。先低低的道了聲謝,然后快步走到桌案邊,欠著半個屁股坐在椅子上,誠惶誠恐。 “還不下去準備飯菜?!”朱大鵬又揮了揮手,將兩名不知所措的少女趕出門外。然后豎起眼睛看著蘇先生,惡聲惡氣地命令,“坐正!別跟個受氣包一般!你也是讀過書的人,怎么骨頭軟得跟蚯蚓一般!” “是!大人”蘇先生被瞪得渾身發毛,趕緊按照他的要求,把身體坐直。然后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解釋,“不是小的骨頭軟,是禮不可廢。大人賜宴,是何等的榮耀?如果隨隨便便就能吃到,就不值錢了。今后您想再禮賢下士。。。?!?/br> “吃飯就是吃飯,沒那么多講究!”打了小半天交道,朱大鵬已經多少明白自己該用什么語氣和方式跟蘇先生這種人說話了。這家伙就是個賤骨頭,你對他越兇他才越覺得心里頭踏實,“讓你吃飯,是怕你餓暈了頭,胡亂給老子出主意,讓老子過不了眼前這一關!另外,以后跟我說話,把你跟官府中那群王八蛋打交道的花樣收起來。第一,我不喜歡這種調調。第二,你越拿這一道對付我,我越懷疑你別有用心!” “大人明鑒!”蘇先生聞聽,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再次“噗通”一聲跪倒,“小的對大人您的忠心,日月可表。小的可以對天發誓,如果小的對您有任何不利的想法。。。。?!?/br> “得了吧!”朱大鵬心里藏不住事兒,也懶得跟蘇先生繼續繞彎子,撇了撇嘴,冷笑著道:“就你今天早晨以我名義做的那些事情,我沒看出哪件對我好來!無非是覺得我是個傻子,好擺布一些,所以把我推到前面做你的傀儡。。。。?!?/br> “冤枉??!冤枉!”蘇先生一頭砸在地上,將木地板砸得上下亂顫,“小的真沒有拿您當傀儡的意思。小的,小的真的沒有!小的當時的確沒有其他辦法可選。當時如果小的自己出面,就憑小的以前的身份,芝麻李肯定問都不問,直接下令把騾馬巷給蕩平平了。孫三十一和吳二十二他們幾個也是衙門里頭的,他們出面也是一樣!” 第十一章 讀書人 后半句話,終于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不由得朱大鵬不信。 芝麻李所統率的,都是被官府逼到走投無路境地的窮苦百姓,而平素直接跟他們打交道,并且給他們印象最差最深刻的,就是蘇先生、孫三十一、吳二十二這種古代“城管”。所以為了安全計,蘇先生等他昨夜只能把昏迷過去的朱八十一推到前臺當頭領,而不是自己披掛上陣。雖然無論在人脈、能力和對機會把握方面,老家伙都超過了朱八十一不止一點半點。 “何苦呢,你們!”想明白了其中細節,朱大鵬對蘇先生的印象稍稍改善了一點。伸出手,拉住對方一只胳膊,“起來吃飯吧!我又沒說要把你怎么樣!況且現在咱們倆已經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除了繼續一起蹦達下去,還有別的路可選么?” 蘇先生卻掙扎了一下,長跪在地上不肯移動分毫,“大人如果不相信小的,等渡過了眼前這道難關,盡管趕小的離開就是了。小的絕對不會賴在你身邊,天天讓您寢食難安!但是,但是小的手下那些徒弟,徒孫,還請大人給他們一條活路。他們,他們雖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但,但罪不至死??!” 說罷,又將頭垂下去,對著地板“咚咚咚”狠磕。朱大鵬聽得心中好生不忍,嘆了口氣,蹲下去搬住他的肩膀,“行了,有些話說開了就行了。否則憋在心里,我難受,你也未必舒服多少。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能不能過了芝麻李這關,還很難說呢!” 這倒是一句大實話,到現在為止,他對芝麻李的脾氣秉性,個人喜好,以及能力、心胸、眼界等等都一無所知。而憑著那個彌天大謊,又硬生生從芝麻李的碗里搶出一塊rou來。一旦被芝麻李瞧出任何破綻,恐怕都是人頭落地的下場。依照這個時代的習慣,蘇先生、孫三十一等從犯,估計也一樣是在劫難逃。 “大人只要按照小的主意去做,肯定能讓他找不到發作了理由!”提起繼續聯手騙人的事情,蘇先生卻遠比朱大鵬有底氣,立刻換了幅面孔,非常自信地說道:“想那芝麻李,先前不過是挑著擔子沿街賣芝麻和香油的小販子,能有什么眼光?不過是時機把握得好,趁著徐州城的兵馬都被抽調去圍剿劉福通,打了朝廷一個措手不及而已。而您是彌勒佛的人間替身,又能虛心納諫。。。。?!?/br> “行了,行了,就跟你我有多了不起一般!不過一個傻傻腦,另一個騙人的經驗多些罷了!”朱大鵬被夸得臉色通紅,苦笑著打斷,“起來,趕緊起來!一會兒丫鬟們端著飯菜進來了,被她們看到你現在這樣子,你今后在府中,就徹底威嚴掃地了!” “是!大人!”蘇先生最介意的就是身份等級,立刻借助朱大鵬的拉力,彈簧般跳起?!按笕瞬粌H膽識非同一般,胸襟氣度也遠非常人所。。。?!?/br> “行了,不是說過,不要拿你以前那一套馬屁功夫對付我么?”朱大鵬敲了下桌子,低聲打斷,“坐下,跟我說說芝麻李那邊其他人,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咱們既然決定繼續騙,總得知己知彼才好!” 一句知己知彼,又讓蘇先生心中巨震?!€說不是被神上了身!那朱八十一就是個殺豬的,連自己的名字都認不全,怎么可能說出如此高深的詞匯來?更何況,如果換了原來的那個朱八十一,光是嚇就早給嚇傻了。又豈肯冒著被亂刀砍成rou醬的風險,繼續跟老子撒謊騙人?’ 從下結論再找證據,遠比從證據導出結論容易。帶著幾分迷惑,老家伙低低答應了一聲“是!”然后整理了下思路,將城內這支紅巾軍的情況,娓娓道來。 芝麻李原本是蕭縣人,平素以販賣芝麻、香油等物謀生。因為做生意實在,頭腦又頗為靈敏,因此雖然深處亂世,倒也攢下了一些家底。然而朝廷卻唯恐造反的人不夠多,先是胡亂攤派,要他捐獻什么修黃河的土石錢。然后又亂發鈔票,將他多年的積蓄給變成了一堆白紙。芝麻李見再忍下去,自己就得沿街討飯了。干脆把心一橫,聯合平素交好的一幫兄弟,扯旗造了反。 那蕭縣乃彈丸之地,原本就靠著二三十名衙役和幫閑彈壓地方。并且衙役和幫閑們肚子里對朝廷也充滿了怨氣,不愿意替它認真賣命。芝麻李把義旗一豎,半天之內,就募集到了上萬饑民??h城縣衙俱是一鼓而下,大小官吏都被他拉到十字路口,一刀一個,宰了個干干凈凈。 然后又因為蕭縣倉庫空虛,養不起規模龐大的義軍。所以芝麻李就將手中僅有的余糧磨了面,做了幾大筐燒餅。讓麾下將士們自己選擇,要么吃兩個燒餅,跟著自己去攻打徐州,死中求活;要么拿了一個燒餅跑路,以免留在縣城,成為朝廷兵馬泄憤的目標。 結果萬余饑民中,居然只有不到兩千老弱選擇了離開。其余無論吃到沒吃到燒餅,都寧愿跟在芝麻李身后,做殊死一搏。 芝麻李就根據與自己的關系遠近,以及在攻打蕭縣戰斗中的功勞表現,選出了七個心腹來。分別是彭大、趙君用、毛貴、潘癩子、張小二、張小五和張小七,命令他們各領一千兵馬,齊頭并進,自己則帶領剩余的兩千子弟,浩浩蕩蕩殺奔了徐州。 也恰巧徐州城的蒙漢駐軍,都被調到潁州一帶去與紅巾軍主力作戰了,城內并沒剩下多少兵卒。所以蒙古達魯花赤聽聞義軍向徐州殺來的消息之后,只能下令緊閉四門,死守待援。然后命令州里的差役和幫閑們,收繳百姓手里的鐵器,以防有人與芝麻李勾結,里應外合。 “說來也是巧了!”蘇先生見丫鬟們已經端上了酒菜,就自己拿起壺,滿滿斟了一杯,雙手捧給朱大鵬,“您把麻哈麻孔目給捅死的那會兒,芝麻李的帳下的先鋒官毛貴剛剛抵達城外。提前潛入城內的李家軍細作以為是他們的人搶先發了難,所以干脆一哄而起。就這樣,誤打誤撞,徐州城就易了主!” “也不是湊巧!即便我不把麻孔目給捅死,估計得到毛貴已經抵達的消息,他們也會提前發動!至少,那樣可以打官軍一個措手不及!”朱大鵬很自然地接過酒盞抿了一口,然后也替蘇先生把面前的酒盞斟滿。 這個二十一世紀酒桌上很尋常的動作,立刻又把蘇先生嚇得站了起來,沖著朱大鵬連連作揖,“使不得,使不得。小的何德何能。。。。?!?/br> “坐下!”朱大鵬用筷子一拍桌案,厲聲命令。 “是!”蘇先生就像應聲蟲一般,立刻端端正正坐回了椅子內。 “喝酒!”朱大鵬又板起臉命令。隨即,自己便再也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我說老蘇,你這樣累不累??!我看著都嫌你累。不就是替你倒了杯酒么?!咱們兩個,現在手中沒有一兵一卒,就倆合伙蒙人的大騙子,彼此還分高低尊卑干什么?!” 蘇先生迅速將頭轉開,看周圍是否有人偷聽。見小丫鬟們早就主動退到了門外,伸手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低聲回應,“那,那可不一樣!您,您是彌勒佛上過身的!再說了,咱們這場戲,又不是只做一天兩天。要長長久久地做下去,平素一舉一動,就得按照真的來!” “行,隨便你。不覺得累就行!”朱大鵬抄起筷子夾了口菜,滿不在乎地說道。既然決定繼續裝神弄鬼了,他倒不怎么怯場。只覺得傾盡全力把自己的角色演好,不要穿幫太快就行。 十四世紀的蔬菜,既沒受過農藥的荼毒,又沒灑過什么生長劑之類,味道相當可口。麻哈麻平素又是個會享受的,家里的廚子水平也非同一般。因此這穿越以來的第一餐,朱大鵬倒也吃得暢快。一邊吃,一邊聊,等到肚子撐圓了,對芝麻李所部義軍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又晃了幾下鈴鐺,命令外邊伺候著的丫鬟們將桌子收拾下去,順便給自己沏了一壺茶,一邊喝,一邊低聲跟蘇先生商量:“按你這么說,芝麻李麾下的幾員悍將,大多數都不識字,也都是些直心腸漢子嘍!” “的確!”蘇先生偷偷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桌子,帶著幾分佩服回應,“包括芝麻李自己,都不是個心機深的。需要您小心應對的,只有那個趙君用。他,他跟我一樣,也曾經是個讀書人!在蕭縣干的事情,也,也跟小的在徐州差不多!” “噢!”朱大鵬也看了一眼光溜溜的桌子,臉色微微發紅。將近六分之五的飯菜,都被他掃進了肚子內。蘇先生只消滅另外六分之一。這屠戶朱八十一的肚子,的確比前世那個宅男強出太多?!白蛞姑β盗艘灰?,餓得有些狠了!” “大人您非俗物,當然,當然吃得也多一些!”蘇先生笑了笑,主動替朱大鵬打圓場。接觸了這么長時間,他對眼前這位“佛子”的說話做事風格也多少有些適應了。不再像先前那樣手足無措。 “又拍馬屁!”朱大鵬看了他一眼,笑著數落。 “不是,有本事的人都肚子大。老將廉頗當年,可是一頓飯要吃一斗米呢!”蘇先生連連擺手,仿佛自己說得全是真心話一般,“那個漢高祖帳下的樊噲,要吃整整一個豬肘子,還有李嗣業、鄭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