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十九歲的沈木星,不知道為什么人們總是要給這些可惡的臺風取出那么好聽的名字——臺風海棠。 夏成說:“你也很可惡,名字不是也一樣好聽?” 夏成是個臉龐清秀的少年,大眼睛雙眼皮,是典型的南方男孩。那時的他才一米七,還沒迷上魔獸世界,更不知道蒼井空。 沈木星和夏成一起長大,算是公認的青梅竹馬,這樣親如手足的關系讓一向以三好學生自居的沈木星,和夏成說起話來總是像個哥們,尤其是在她剛剛高考落榜,心情最差的時候,總愛拿夏成出氣。 “滾蛋,你才可惡!沒事別總在我面前晃悠!我活了快二十年,沒有一天不看見你的!我怎么這么倒霉啊我!” 挨罵的夏成總是嘿嘿一笑,像是撿著了似的。 “我這就要去上大學了,杭州可是人間天堂,聽說啊,杭州的女孩子就像是西湖里現撈上來的一樣水靈,聰明靈秀,脈脈溫情...你就留在這個小地方繼續復讀你的物理化吧!到時候,想見我一次可就要等到寒暑假了,你可別想我想到念不進去書,整天哭鼻子?!?/br> 一提到復讀一年,沈木星的小臉就耷拉下來了,嘴巴一歪,咬牙切齒。 “從西湖里撈上來的那是水鬼!考個破二本嘚瑟什么!等到一年后我沈木星鳳凰涅槃!你來我的清華還要買門票呢!” 這幾天的暴雨不能出門,可著實憋壞了夏成,雖與沈木星家住對面,但也不如當面跟她斗嘴來得過癮。 沈木星幫著爸媽將家里怕淹的家具往四樓搬,氣喘吁吁的放下mama的梳妝臺,靠在床邊歇了一會兒,對面四樓的窗子被推開,寂寞的夏成正朝她招手,沈木星卻沒看見。 由于下雨,屋子里又潮又悶,沈木星文弱慣了,哪里干過這么多體力活,此刻已是汗水浸透了t恤。 樓上是倉庫,沒人,沈木星便雙手交叉拉住t恤的下擺,往頭上一拉,脫了下來,身上只剩一件白色吊帶,頓時,汗水蒸發,周身涼快多了。 試圖引起沈木星注意的夏成突然僵住了動作。 他在對面看得一清二楚,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他清澈的瞳孔里映著她的身影。 她圓潤的肩膀,藕段一樣的手臂,以及她抖動衣服時隨著她的動作而跳躍的、已經可以和成熟女人相媲美的胸部曲線,都讓夏成的心臟瞬間變成了一輛灌滿熱水的氣球,仿佛輕輕一戳就會爆開。 沈木星一抬頭,看向窗外肆虐的洪水。 夏成頭皮一緊!驚得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瞬間,“嘩啦啦”的聲響回蕩在四樓的房間,紙箱上的圣斗士星矢手辦和變形金剛的模型全部被他碰翻在地,他背靠著墻壁大口大口的呼吸,連大黃蜂的手臂掉了一個零件都無動于衷了。 那天晚上,夏成夢見了沈木星。 第二天早起,夏成媽發現兒子一大早就把自己關在洗手間里洗洗涮涮,便敲了敲門。 “夏成啊,床單不用你洗,媽給你洗就好了?!?/br> 夏成的聲音顯得有些慌張:“不用了...媽...我去上大學總要自己學會洗衣服的?!?/br> 夏成mama欣慰的說:“我兒子長大了?!?/br> 05 沈木星沒有想到,六年后再次見到嚴熙光,依舊是在一個下雨天,與水頭鎮那樣的地方相比,深圳這座城市,不似她家的小縣城,已經高調到連氣溫高了低了都要上一回新聞聯播露露臉。 這里的人們經常充滿江湖氣的說“我們北上廣不相信眼淚”,每到這個時候,沈木星也會自豪的帶上自己的家鄉吹噓道“我們江浙滬不相信郵費”。 從商場里出來,沈木星的精神有些恍惚,恍惚到細雨落在頭上都沒有察覺,頭腦如同一臺失控的放映機,不斷地回放著那些早已被她塵封起來的過往。 在紅路燈的路口,買了一包檳郎,在嘴里嚼了一顆,才覺得精神了許多,綠燈亮了,她正欲邁步,就聽見身旁有爭吵的聲音。 “放開我!放開我!”一個衣著凌亂的女人被一個穿著土氣的男人拉扯著,不得脫身。 “臭女人!居然跑到深圳來了!背著我偷男人!還敢跑路!快點跟我回家!” “不回!回家你們會打死我!”女人倔強的往地上坐,也不顧路人的眼光,說什么也不肯走。 這附近大多都是白領,午休難得有空閑出來吃個飯,大都行色匆匆沒人愿意多管閑事,沈木星也是午休結束要回去打卡了,便也沒想看熱鬧。 何況,這種老公老婆打架的多了去了,只要插手就是多管閑事。 綠燈亮起,沈木星正欲邁步,就聽見女人嚎哭一聲,尖銳的嗓門不得不使她回過頭去。 原來是男人拉不動她,氣急之下踹了她一腳! “媽的!你肚子里懷了野種,還敢撒潑!今天我不打死你我就不是男人!” 沈木星這就看不下去,放棄了過馬路的念頭,喝止住男人的拳腳! “喂!你干什么呢!” 男人十分猖狂的說:“管教老婆你沒看見嗎?你瞎嗎?” 沈木星看他就來氣,掄起包朝他身上打過去! “你罵誰瞎呢!罵誰呢!” “你算男人嗎!老婆懷孕了還他媽動手!難怪人家會出軌!跟畜生過也不跟你過呀!” “你再瞪我!” 男人被她的定型pu包打得連連倒退! 那懷孕的女子一見男人被牽制住了,起身就跑! “別跑!你跟我回家!”男人急了,推開沈木星,兩個人就這樣跑遠了。 沈木星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氣得直喘氣,把包往手里一跨正要走,身后突然傳來皮鞋靠近的聲音。 “女士,你的東西掉了?!?/br> 本以為是目睹這一場鬧劇的路人,沈木星回過頭去,卻不想一下子撞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眸里。 對面的男人也愣住了,他手里捏著她不小心從包里甩出的信封,失神的張了張唇,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眼眸里翻涌著的情緒如同臺風過境。 沈木星愣怔片刻,嘴角突然動了動,綻放出一個笑容來:“嚴熙光...我說剛才在商場見到的那個人怎么那么像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呢!你什么時候回國的??!” 相比于她的故作輕松,嚴熙光可并沒有那般功力,他依舊直勾勾的盯著她的臉,仿佛根本沒有聽她在說什么。 沈木星走到他的面前來,將他手里的“辭職信”抽出來,和氣的微笑著說:“真沒想到在深圳能碰到你??!” 嚴熙光才反應過來的樣子,方才眼中的波瀾已經被這這水馬龍沖淡了,低頭看著她。 “我知道會在這里遇見你,只不過沒想到會這么快?!?/br> “是嘛...呵呵...”沈木星搓著手,突然就不知道該跟他說什么了,有些尷尬:“那什么...我還得回單位打卡,下午要上班,你...你留個聯系方式啊,以后可以常聯系,老鄉嘛...是吧...” 嚴熙光二話沒說,直接從口袋里拿出一支筆,然后又從她手里抽回那封辭職信,在背面寫下了一串號碼。 “我的私人號碼?!?/br> 沈木星笑笑,雞賊的看著他:“大老板都有私人號碼!那我先走了啊,老鄉!” 嚴熙光抿了抿唇,看著她點點頭。 沈木星揮了揮手,轉身過了馬路。 大學時代她曾因為喜歡陳坤而把他的所有作品都看了一遍,唯有一部叫做《云水謠》的電影片子沒敢看下去,因為電影的一開頭就問住了她,那句臺詞大概是這么說的—— 我想知道,在人世間,把生者和死者隔開的是什么,把相愛的人隔開的,又是什么... ☆、第3章 窗 06 記憶中的裁縫鋪,和嚴熙光的眼睛一樣復雜。 去小店幫二嬤買散裝醬油的沈木星,只是從這里路過,就被吸引了. 她探頭朝里面望去,二十平米見方的鋪子里擺了兩張木案板,案板上擺滿了硬的軟的尺子、剪刀、彩色畫粉、雜志圖樣以及花花綠綠的碎布頭。 高處掛著每樣只有一件的成衣,他們是縫紉機和鎖邊機的聲音交織成的演奏會的忠實觀眾,縫紉機前坐著一個垂頭的少年,是那個孤獨的指揮家。 他穿著一件米色麻料休閑褲,上身是套著卡其色馬甲的白襯衫,領口的口子揭開了兩顆,露出鎖骨,頸上戴著一條棕色皮繩,皮繩上拴著兩枚小巧的金環當墜子,如果不是它的主人執著的戴著,它似乎并不會被稱作為一條項鏈。 此時正是黃昏,夕陽把沈木星的影子拽進了鋪子里,剛好投在他的縫紉機上。 小裁縫抬起頭,視線在她的臉上停留兩秒,繼而落在她的裙子上。 沈木星根本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奇張望會引起他的注意,更沒想到近處看他的眼睛竟然是那樣好看,尤其是在夕陽的直射下,有著近乎于透明的琥珀般的美麗。 值得慶幸的是,今天她穿的是表姑從意大利帶回來的白色碎花連衣裙,裙子外層籠罩著一層紗,面料高檔,裁剪精良,大概這鎮上再難找出一個人能與她的裙子相媲美。 小裁縫似乎真的被她的裙子吸引了,以至于停下來手上的活計,毫不避諱的看著她。 因為洪水的時候,他家朝她家借過塑料布,所以也算是鄰居了,沈木星很享受這種被矚目的感覺,秉著呼吸,親切而禮貌的說:“你家新開的嗎?” 他的手搭在縫紉機的布料上,很快回答:“嗯?!?/br> 沈木星站在門口沒有動,大方的像屋子里巡視一圈。 小裁縫依舊盯著她的裙子看。 “你的裙子有些大,要改嗎?” “確實大,改的話要多少錢?” “十塊錢?!?/br> “那我得問我媽要?!?/br> “你的裙子外是喬其紗嗎?”他問。 沈木星哪里懂這個紗還是那個紗。 “我不曉得哎...” “你一會兒把裙子送來,我給你改改?!彼f。 “我得問問我媽?!?/br> “不要錢?!?/br> 07 沈木星滿頭大汗的把二嬤的醬油送到她的家里,又跑回家里脫下了裙子,白色的吊帶隨著她的手臂上揚而竄了上來,她伸手拽下去,白皙的肚臍一下子被蓋住,夕陽的橘色光貪戀的籠罩在她的胸部曲線上,那是她一生之中最曼妙的年紀。 她隨便穿了一條白背心,牛仔短褲,蹬上帆布鞋,攥著拿條寶貝連衣裙出了自己的小房間。 媽在樓下擺碗筷,一群人圍著表姑聽她講國外的事情,家里像過年一樣熱鬧。 “干什么去啊心急火燎的,要吃飯了??!” “??!我馬上回來!” 外婆也在飯桌上念叨:“囡兒不要跑來跑去,不像話的,你表姑好容易回來一趟,也沒見你說幾句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