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后悔
法步陪著昭音一起來到食堂,給威遠打包了一份熱乎乎的湯面。 累了一天的昭音,迫不及待地坐下來,狼吞虎咽地吃著。法步先跟她道了別,拎著湯面,走進公寓大樓,直接來到威遠單元門口,敲了敲門。 威遠來給他開了門。法步便也不客氣,直接走進屋,把還熱乎著的面遞給威遠,問他:“你怎么樣?” “不疼了?!蓖h接過面,回答他。 “讓你小子得瑟,忙起來飯都不好好吃?!狈ú阶哌M客廳,一屁股倒進了沙發。 威遠遞給他一瓶水,然后自顧自熱著面。 “我說,威遠,”法步問威遠,“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威遠被這個無厘頭的問題搞得莫名其妙。他頭都不抬地說:“你來幫我煮面,我就覺得幸福?!?/br> “也就是說你覺得不幸福?!狈ú阶灶欁缘乜偨Y道,“是吧?” 威遠不知道法步為什么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這么有興趣。他抬眼看了看法步,淡淡地回答:“還行吧?!?/br> “我覺得自己不幸福,威遠,”法步毫不猶豫地接話,“我一直覺得不幸福,不管是自己天生的東西,還是親情,還是愛情?!?/br> 威遠煮著面,等著法步繼續往下說。 “我總是覺得別人幸福,但我不幸福,好像誰的生活都比我好?!狈ú窖劬χ敝钡赝旎ò?,開口道。 威遠把面盛進碗里,端到餐桌上。 法步知道他在聽,便從沙發里坐直,傾身向前,兩條胳膊抵著兩條腿,繼續開口,“但是啊,威遠,你知道今天誰說自己幸福嗎?” “誰?”威遠一邊問,一邊從筷子簍中抽出一雙筷子。 “昭音?!狈ú秸f出一個名字。 威遠極輕微地嘆了口氣。 “我想象不到?!狈ú嚼^續說,“她是唯一一個我承認比我不幸的人?,F在卻告訴我,她覺得自己幸福?!?/br> “她為什么突然跟你說這個?”威遠抬起頭問。 “今天出了個任務,那個姑娘也挺慘的,二十歲,正當防衛,殺了人?!狈ú秸f。 威遠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法步瞬間捕捉到了威遠的情緒,這小子肯定又在自責當初沒有保護好十六歲的昭音,害她殺了人。 法步和威遠,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卻意外地相處得最好。兩人已經是六年的朋友,法步對這個比他還小三歲的上級,幾乎是了如指掌。 “你別一副都怪你的表情,”法步對威遠說,“昭音現在好端端活著,你還天天能見到,想怎么保護就怎么保護,已經很好了?!?/br> 威遠聽罷,點了點頭。 “吃你的吧。我走了?!狈ú秸f著,從沙發里站起身,“我以后得對你家小昭音好一點,那么好的姑娘?!?/br> 聽了這話,威遠抬眼看著法步。 “喂,我總不會有威脅了吧?別瞪我?!狈ú脚呐耐h的肩,向門口走去。 門鎖正好輕輕轉動,昭音走了進來。 看著家里突然多了一個人,昭音打趣道:“嚯,法步哥,真是好久不見?!?/br> “可不是。走了,再見?!狈ú竭呎f邊走出門。 “再見?!闭岩粢贿呎f著,一邊換了拖鞋。她看到威遠正在吃著什么,應該是法步剛給他帶回來的面。于是她急匆匆洗了手,來到威遠身邊,問他:“老大,你胃還疼嗎?” “不疼了?!蓖h回答。 “那就好。還是先別吃油膩的?!闭岩袈犝f威遠不疼了,便回了自己房間。 “嗯?!蓖h順從地應和著。 昭音換上衣服后,便一頭倒在了床上。 “任務辛苦嗎?”威遠稍稍提高了音量,好讓房間里的昭音聽得到。 “不辛苦?!闭岩粢采陨蕴岣咭袅炕卮?。 “沒受傷吧?”威遠又提高音量問。 昭音干脆從床上翻身起來,來到餐桌,在威遠對面坐下,說:“沒受傷?!?/br> 威遠抬頭看了昭音一眼,便低下頭去繼續吃面,沒再說話。 昭音看得出來,威遠的這一眼里,包含了好多情緒。 她雙手托腮,看著威遠。 她記得當初對威遠的第一印象,便是他那雙深邃的黑眼睛,使人看不透他內心的想法。她不知道如今,兩人變得更熟之后,究竟是因為威遠不再刻意隱瞞內心,還是因為她更了解威遠了,總之,有時候威遠的一個眼神,昭音便能大概感覺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威遠感覺到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便抬起頭,看著昭音。 昭音直直地注視著威遠的眼睛,想讀出更多的情緒。 “怎么了?”威遠問。 “老大,”昭音緩緩地開口,“天祈的事,你勸我別再愧疚,要慢慢走出來?!?/br> 威遠緩緩眨了眨眼睛,“嗯?!?/br> “我在努力了,”昭音又說,“所以你也別再愧疚,努力走出來吧?!?/br> 威遠注視著昭音漂亮的眸子。 “也許當初我們還沒有緣分。但我現在好端端地活著,還被你保護著,這就足夠了?!闭岩粲窒蚯翱拷诵?,輕聲開口,“所以,我一點也不后悔,當初去南巷找了你?!?/br> 此刻,威遠的內心翻滾著無數的情緒。他小心地開口:“你不后悔,認識了我嗎?” 昭音臉上的笑容似孩童般燦爛,“怎么會?能認識你,我覺得自己很幸運?!?/br> 昭音說她一點也不后悔。 她不后悔認識了他。 她不后悔和他建立越來越深的羈絆。 兩人,一貓,被溫暖的夕陽鋪滿的客廳。有時候,也不需要多么驚心動魄的時刻,偶爾的這些小瞬間,便可以讓人覺得,人間值得。 -------------------------------------- 里堂突襲戰敗后,北巷與香邦示了好。之后,煙草走私一如既往。 不過經過上次的教訓,振北低調了很多。哄好了香邦,又不再明目張膽觸怒里堂,他現在就游走在這僵持的兩國之間,刮一刮油水。 而里堂的角度就不同了。他們看到了振北的能屈能伸,之前對里堂低頭服軟,現在又對香邦示好。 北巷此舉使里堂嗅到了危機。里堂擔心,北巷最終會與香邦合作,攻打里堂。 振北本就是見風使舵的生意人,旨在牟利,而令里堂不安的根源,其實是香邦。 于是,致和607年四月初,距離上次開戰將近一年后,里堂王家經過整頓,決定直接借香邦破壞煙草走私禁令為由,向香邦開戰。 而積極響應里堂王家開戰號召,甚至主動請纓的,便是霍家公子霍燁文。 里堂貴族霍家做事無誠信,又橫行霸道,在里堂的名聲向來不好,近年來有逐漸沒落的趨勢。當年陷害無辜醫生天祈的真相大白后,雖然因為變法已過,沒有激起巨浪,但終究是壓垮駱駝的一根沉重的稻草。 為了恢復霍家地位,霍燁文打算趁此機會打一場漂亮仗,至少獲得大筆煙草賦稅,甚至吞并香邦。 亞久下令,從轉天開始,他自己以及威遠,拉爾將帶領人馬前往里堂與香邦交界。在此期間,為了不出任何差池,盛陽與安娜帶領兩位副隊長,嚴防與和安區的邊界。其他人留在原地,等候命令。 出發前的夜晚,昭音此時正在安娜的家里,幫她收拾行李。 兩人坐在地上,昭音幫安娜疊好衣服遞給她,然后開口問道:“安娜姐,你說我們這次要去多久?” “不好說。得有幾個月吧?!卑材纫贿吽阒鴷r間,一邊思考該帶多少東西,“咱們應該不是很危險,但威遠他們就不一定了?!?/br> 昭音垂著眼睛沒說話。 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在這兒多愁善感,盛陽那小子估計開心死了?!?/br> 昭音回頭看看,果然是和安娜住一個單元的俊成隊長,正倚在門邊,看著坐在地上收拾東西的兩人。 除了他們兩人,這個單元的另外兩間公寓,住的是盛陽和拉爾。 “滾,沒看到我在忙?別來煩我?!卑材葲]好氣地吼著俊成。 “大小姐,我就比你小一個月,你就天天把我當兒子吼?!笨〕刹坏珱]離開,反而大大方方走進來,一屁股坐在兩人中間。 “還好意思說?你和盛陽平時多幼稚,自己不知道嗎?”安娜調侃著俊成。 “盛陽隊長也和你們同齡嗎?”昭音問兩人道。 “不同齡,不同齡,”俊成嫌棄地擺擺手,“他比我們大兩歲,有代溝!” “代溝歸代溝,盛陽隊長眼光還是不錯的?!闭岩粽f著,調皮地沖安娜挑了挑眼睛。 “昭音!”安娜皺著眉,臉上卻帶著笑意,抬起手輕輕打了昭音一下。 “哎喲!疼死了!”昭音裝著很痛的樣子,笑著往旁邊躲了躲。 “昭音你快別逗她了,”俊成托著腮,一臉玩味地看著安娜,“她的心可只屬于威遠一人?!?/br> 安娜舉起一疊衣服,狠狠地往俊成頭上扣去。 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昭音便問安娜:“姐,你要不要一會兒跟我回公寓?去跟老大道個別吧。他們明天也要出征了?!?/br> 安娜微微一怔,幾乎沒猶豫地點了點頭。 俊成便轉頭面向昭音,“昭音啊,你跟了威遠這么久,有沒有扒出他的任何情史???” 有。當然有。不僅扒出了情史,還扒出了情人,兩個人還打得不可開交。 當然,這些話昭音是萬萬不會說的。這故事,她得幫威遠保密。 “沒有,”昭音盡量真誠地搖了搖頭,“我只知道他有過情史,具體就不知道了?!?/br> “唉,真可惜?!笨〕墒貒@了口氣,“整個團里,上上下下,就沒人知道威遠的情史。他從來不講?!?/br> “那鬧不好挺悲傷的?!闭岩舻椭^疊衣服,面不改色地岔開話題,“俊成哥,我還沒聽過你的情史呢?!?/br> “俊成的初戀前女友,是他的青梅竹馬哦?!卑材葲_昭音挑了挑眉,瞬間出賣了俊成。 “講講唄?!?/br> “是啊,給我們講講唄?!卑材雀鴳?,“怎么在一起的,怎么分的手,都好好講講?!?/br> “好啦!我要回去了!”俊成刷地站了起來,像蛇一樣一扭腰,躲過了安娜伸過來抓他的手,然后飛一般地逃回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昭音噗嗤一笑,“還挺害羞?!?/br> 安娜聳了聳肩,湊上前告訴昭音:“他剛分手那陣,低落了很久,整天呆在房間里不出來?!?/br> “為什么分手???”昭音小聲問。 “聽說是家里反對?!卑材刃÷暩嬖V她,“說是團里工作太危險?!?/br> 昭音無奈一笑,“最近確實是危險?!?/br> “是呢?!卑材葢屯?,又湊上前去問,“昭音啊,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有?!闭岩粝乱庾R地回答。 “誰???”安娜心里突然有點緊張,既想聽到又不敢聽到昭音的答案。 昭音剛想開口,卻突然愣住了。 四年了,每當別人問她有沒有喜歡的人時,她都會說有,似乎是一種條件反射。 然而現在,她已經決定慢慢放開故人的手,放他走,也放自己走。 那現在這個問題的答案,該是什么呢? 安娜看著昭音發呆的樣子,又疑惑地問了一遍:“是誰???” “對啊,安娜姐,”昭音看著安娜,眨了眨眼,一臉迷茫地反問,“我現在喜歡誰???” -------------------------------------- 昭音帶著安娜來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擰開單元大門。 安娜無奈地看著這個面前比她小六歲的姑娘。昭音剛進團里的時候,成熟冷淡,習慣獨處,一眼就能看出她經歷了很多。但是最近,她似乎是開朗了些,偶爾甚至傻得可愛,似乎不過是個鄰家小meimei。 剛剛昭音的那副模樣,簡直就是一個被困在過去感情里的年輕姑娘,剛剛走出來的樣子。 年輕真好,年輕真好??!安娜不禁感嘆著,她自己已經老了,經歷這種懵懂的心情,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當然,安娜只是單純地以為,昭音分的是個普普通通的手,經歷的也是一時的刻骨銘心。 昭音輕輕拉開單元門??蛷d的燈開著,牛奶正在認真地吃著貓糧。威遠似乎是在房間里忙著什么。 “老大,我帶安娜姐回來幫我收拾東西?!闭岩粢贿厯Q著拖鞋,一邊說道。 “嗯?!鼻謇涞穆曇魪淖筮叺姆块g里傳出。 這,就是安娜思念的聲音。 如今,大家都在團里,她可以經常見到威遠。但等到明天各奔東西,就不知道多久之后才能相見。 安娜心中忽然泛起一陣感傷。雖然她好像并沒有這個身份和資格,但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擔心這個男人的安危,祈禱他此行能夠順利。 安娜這樣想著,便已經走到了威遠房間門口。 “威遠,”安娜站在門邊,喊了威遠一聲。 威遠正在衣柜里找著什么。聽到安娜的聲音,他的目光轉向房門。 “你要注意安全?!边@是安娜現在有資格說的唯一的話。 威遠點點頭,回答道:“你也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