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幾天，昭音情緒似乎穩定了不少，飲食起居也很正常。

    但威遠依然能看出她的不對勁。

    只要她清醒著，就不允許自己閑下來。不是陪牛奶玩，就是彈吉他，或者是看書。

    家里的一摞書，她竟是以一天兩本的速度消耗著。

    這天傍晚，威遠回到家，再一次看到昭音在客廳里拿書。

    “老大?！闭岩艨吹酵h，打了個招呼，之后猶豫了幾秒鐘，還是吞下了后半句話。

    威遠知道她想問什么。

    高層今天去慰問少庭的家屬了。

    少庭的家人依然悲痛欲絕。母親哭得說不出話，父親拉著他們，不停詢問兒子臨終時有沒有痛苦。爺爺奶奶從得知噩耗那天，便大病一場，至今臥床不起。

    威遠也未曾想到，少庭這個未來可期的部下，前一天還和他吃晚飯，轉天就撒手人寰了。

    但這個世界上，多得是他想不到的事。

    他主動告訴昭音：“少庭的家人正在慢慢恢復?！?/br>
    昭音沒出聲，輕輕點點頭。

    她很想跟著去，卻知道自己的身體條件和情緒條件都不允許。

    “昭音，你也一樣?！蓖h走過她身邊的時候，溫柔地拍拍她的腦袋，“慢慢恢復。不用逼自己?！?/br>
    昭音仍然低著頭，目無焦點地直視著手里的書。她抿抿嘴，點點頭，小聲說了句：“謝謝?！?/br>
    這天天氣很好。

    重傷后，昭音便暫停了一切訓練。

    這是個難得的長假，雖然這種時候，清閑下來似乎并不是好事。

    傍晚，昭音安靜地坐在樹蔭下，看著在訓練場上揮灑汗水的大家。

    團里為了盡快恢復元氣，最近正在持續招新，并且加大了訓練的強度，隨時準備應對與里堂之間的戰爭。

    有人用手里的一疊資料輕輕敲了敲她的腦袋。

    昭音抬起頭，看到面帶笑容的亦爵。

    “前輩?！?/br>
    亦爵坐到她身邊，“你不躺在床上好好養傷，來這兒干什么？”

    “等人吃飯?！闭岩舫柧殘鎏掳?。然后她轉過頭來，“你不好好訓練，來這兒干什么？”

    “做任務啊，做任務，”亦爵揚揚手里的一疊資料，“做副隊長很辛苦的?！?/br>
    “最近肯定很忙吧？”

    “忙得很。所以我打算在這兒偷個懶?！币嗑羟那母嬖V她，“本來做完任務應該回去訓練的?！?/br>
    “哦，”昭音緩緩道，“如果我舉報，你會被扣錢吧?！?/br>
    亦爵一怔，繼而笑得無奈，“真沒良心?！?/br>
    昭音淡淡一笑，“別害怕。逗你的?！?/br>
    亦爵看著她一如既往的平靜模樣。

    她永遠都是這么淡然，讓外人根本看不出情緒。她從重傷中恢復過來了嗎？她恨之前團里那些以訛傳訛的人嗎？

    二十歲出頭的姑娘，就算再成熟，難道真能通透得與世無爭？

    訓練依然在進行。有些身影，卻已經再也找不到。

    “我真的很后怕，”亦爵目視前方，坦誠道，“怕你也沒活下來?！?/br>
    “不會，”昭音竟是語氣輕松地開玩笑，“我還有沒吃到的美食?！?/br>
    “小吃貨?！币嗑魮P起唇角，“想吃什么？我帶你吃?！?/br>
    “封口費嗎？”

    “你可以那樣認為?！?/br>
    “等有時間吧?！?/br>
    亦爵聽出這句話中的推脫。

    不過沒關系。有些事，就是要直白而有耐心。

    “等你痊愈回來，”他猜測，“會有很多人對你轉變態度?！?/br>
    “是嗎?！闭岩粽Z氣平和，聽不出期待，也聽不出怨恨。

    亦爵嘆了口氣，“這么久以來，承受這么多東西，你很辛苦吧？”

    昭音笑了笑，打趣道：“辛苦。非常辛苦?！?/br>
    “昭音，看著我?！币嗑粽Z氣突然嚴肅。

    昭音轉過頭，直視著亦爵的眼睛。

    “辛苦的時候就來找我吧?！币嗑粽J真與昭音對視著，“這是我第二次說這句話。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br>
    昭音挑了挑眉，“前輩，你是認真的？”

    亦爵緩慢卻堅定地點了點頭，“我是認真的?！?/br>
    不過這確實不是亦爵一開始就預料到的走勢。他對昭音的興趣，從一開始的一點點，直到后來大到想要了解她的一切。

    她給人一種安靜的力量。這力量讓人時而平和，時而心動。

    亦爵不自覺地被她帶了節奏，而且也很想知道，她這樣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形成的。

    心疼她，好奇她，想溫暖她的內心，想做她的依靠。

    亦爵很明白這感覺意味著什么，也沒有拖下去的打算。

    兩人對視了幾秒鐘。

    “前輩，我們不是一類人?！闭岩魶]有移走目光。她拒絕得很認真，也很明確。

    “我們不需要是一類人?！币嗑粢矝]有移開目光，緩緩開口。

    “需要，”昭音搖了搖頭，輕聲說，“那樣我才會覺得安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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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柯和沁寧早就約了昭音，等她傷勢痊愈些后，一起吃個飯。

    于是這天傍晚，三個人面對面坐在餐桌前。

    然而氣氛竟是有些尷尬。

    沁寧率先開口：“昭音啊，對不起?！?/br>
    “對不起?！庇羁乱哺狼?。

    “我們也像別人一樣，跟著傳聞疏遠你，你很討厭我們吧？”沁寧很擔心。

    他們主動接近昭音，口口聲聲說想做朋友，卻終是和其他所有人一樣，在敏感時刻毫不猶豫地疏遠她。

    是他們自滿了。一直以來，他們給昭音的，不過是一份過于輕飄飄的友情。

    “你們跟別人不一樣?！闭岩粑⑽⒁恍?，語氣平和，“你們來找我吃飯了?！?/br>
    “我們都以為你不會答應呢?！庇羁虏缓靡馑嫉刈プツX袋，表情有些尷尬。

    “我以為你們是要請客，就答應了?！闭岩敉腥粗鴥蓚€朋友，眸子里含著笑意。

    “請你，請你?！鼻邔庨_口，“給你賠罪?！?/br>
    “好了，”昭音低下頭去翻菜單，“那我點個最貴的?！?/br>
    沁寧心情很復雜。如果這次昭音沒有挺過來，他們就會永遠帶著誤會朋友的遺憾，連道歉彌補的機會都沒有。

    她湊身上前，緊緊抱住昭音。

    “勒死了，勒死了！”昭音咳了幾聲，拍打著沁寧的胳膊讓她放開。

    “對不起，丫頭?！鼻邔幱趾笈掠掷⒕?，“謝謝你還活著，謝謝你不恨我們?！?/br>
    昭音輕輕拍拍她的腦袋。

    她怎么會恨他們？比起其他人，沁寧和宇柯，已經給了她很多善意。

    但是如果他們擔心，就給他們個一飯泯恩仇的機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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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昭音抱著幾本新書，正要走出書店，卻差點和拉開店門進來的人撞個滿懷。

    “抱歉?！?/br>
    “抱歉?！?/br>
    她和門外的人同時開口。

    伯淵看到昭音，微微一愣，然后幫她拉著門，側身示意她先走。

    昭音走出便利店，禮貌地說了句：“謝謝?！?/br>
    “昭音?！辈疁Y叫住了她。

    昭音停住腳步，看著伯淵。

    伯淵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你的傷怎么樣了？”

    “好多了?！?/br>
    “好好養傷?！辈疁Y關心了一句。

    “嗯?！闭岩舻恍?，“謝謝關心?！?/br>
    伯淵點點頭。

    之后，兩人擦肩而過。

    昭音慢慢散步到河邊。

    內鬼事件真相大白，她又立下戰功，必然會有更多人開始肯定她。在她受傷的這段日子里，有不少人前來探望。等她恢復訓練后，生活應該也會比之前輕松很多。

    但那個陪她一路走過黑暗的人，卻不在了。

    她靠上河邊的欄桿，望著波光粼粼的河面。

    她知道這種時候，就應該快點回家找些事做，看書也好，彈琴也罷，絕對不能讓自己閑下來，胡思亂想。

    但她挪不動腳步。過去的一幕幕已經在腦海里放映。

    面對面吃飯，肩并肩聊天，分吃雪花巧克力，考核中打得難舍難分，約定好了明年再戰……這些沒隨著逝者而逝的回憶，盡數留下來折磨著生者。

    昭音低下頭，痛苦地閉上眼睛。

    少庭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手指緊抓著欄桿，關節隱隱泛白。

    有人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

    “昭音，”宇柯帶著擔憂的聲音傳來，“你還好嗎？”

    昭音依然低著頭，緊抿著唇，努力呼吸。

    “放輕松，深呼吸?！庇羁驴此粑萌绱速M力，伸手輕輕幫她順著背。

    昭音總算慢慢緩了過來，臉上恢復了血色，緊握著欄桿的手慢慢松開。

    “沒事了。謝謝?！彼蛴羁碌乐x。

    “怎么突然喘不上氣？”

    昭音沒想解釋太多?！皞趧倓傆悬c疼?！?/br>
    “早點回去休息吧。我送你?！庇羁陆舆^她懷里的新書，和自己手里的幾本放在一起。

    自從他聽昭音說最近天天看書起，便時不時送幾本給她。

    今天，他本是去公寓給昭音送書，卻意外發現她靠在河邊，呼吸得那么痛苦。

    現在，兩人正肩并肩，走向公寓。

    “你上次送我的書，我都看完了?！闭岩舾嬖V他。

    “我的大小姐，”宇柯驚訝，“你也太有速度了吧?！?/br>
    “我很無聊?！闭岩粽f，“很想回去訓練?！?/br>
    宇柯無奈道：“別犯賤。好好享受清閑?！?/br>
    昭音輕聲一笑，“最近訓練忙嗎？”

    “忙?！庇羁抡f，“強度大了，還來了很多新人?！?/br>
    昭音點點頭，半玩笑半認真地囑咐他：“多吃點飯?！?/br>
    宇柯看了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請你?！?/br>
    昭音笑笑，“上次都請過了?！?/br>
    “這次不一樣。只是我請你?！?/br>
    意味已經很明確了。

    接到邀請，昭音并沒有什么明顯的反應，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改天吧?！?/br>
    “好?！庇羁滤坪跻差A料到了，“那你先好好休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