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烤rou
威遠這是在光明正大地罩著她。 昭音一邊走過去,一邊想著,威遠這個舉動真的太危險了。他肯定也聽到了流言蜚語,卻絲毫不避諱,也許是覺得現在勢頭不猛,還沒必要在意吧。 當天晚上,昭音帶著威遠坐到了東巷深處一家烤rou店里。威遠同意昭音在他的陪同下,在和安區走得更深一點。有他在,昭音很安全。 “這頓我請,”昭音告訴威遠,“履行諾言?!?/br> 威遠既然在幫她交生活費,她便打算之后兩人吃飯的所有飯錢,都由她來付。 不過她尚且不確定,威遠還能這樣不避諱多久?,F在的緋聞還只是有個苗頭,一旦真正傳起來,威遠也許很快就會見識到厲害,主動和她保持距離了。 人來人往,向來如此。昭音早已習慣,也不抱期望。況且,有人愿意護著聲名狼藉的她,即使只是一刻,她也已經很感謝了。 “好?!蓖h一邊翻著爐子上的烤rou,一邊回答。 昭音緊盯著爐子上滋滋作響的烤rou,不緊不慢地說:“這家是這邊最好吃的烤rou店?!?/br> “你之前經常來?”威遠也隨便和她聊著天。 “很少,”昭音搖搖頭,“一開始是沒錢,破曉走紅后,又要保持身材,只能吃健康的?!?/br> 威遠看看她,“你身材很好?!?/br> 昭音笑了笑,“舞臺下的觀眾,可比你嚴格多了?!?/br> 烤rou的香味彌散在空氣里。昭音夾起一塊送到嘴里。 “東巷還是東巷??!”她幸福地感嘆。 威遠極少聽到她這樣的語氣。她竟然對這個世界還抱有熱情。 “你沒錢的時候,自己做飯?” “我,”昭音頓了一下,“沒錢的時候,晚飯吃貓糧?!?/br> 威遠看著她,沒接話。他不確定昭音是不是在開玩笑。 看到威遠的表情,昭音笑笑說:“是真的。振北特別喜歡刁難新人?!?/br> “嗯?!蓖h點點頭。振北對新人手下的刁難,早就聞名于整個和安區。 “他一開始每天晚上只扔給我兩袋貓糧。但我沒有錢,所以沒得反抗?!?/br> 聽著她如此云淡風輕的描述,威遠的心微微一疼。 “還有別的刁難嗎?” 昭音垂著眼睛,沉默了幾秒,“有。很多?!?/br> 又過了幾秒,威遠看昭音沒有說下去的意愿,便也沒再繼續追問。他夾了兩塊rou到昭音碗里,“那現在就多吃點?!?/br> “謝謝?!闭岩粢贿叧?,一邊問對面的人?!皩?。軍,你也是被元。帥從和安區收歸的嗎?” 看來昭音知道他的來歷。 威遠看著她,“對。我以前是南巷的?!?/br> “聽他們說,你之前是南巷的首領?” 威遠點點頭。 昭音表情沒有一絲波瀾,心中卻是不禁感嘆,真的是天道好輪回啊。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提也罷。 “將。軍是世代生活在和安區嗎?” 威遠回答她:“不是。我家曾經是香邦最初的煙草商。后來被貴族迫害,才搬到和安區生活?!?/br> “他們取消了你的國籍嗎?” “沒有?!蓖h不像昭音有身份上的麻煩。但如果不是被軍團收歸,他萬萬不會回到迫害了他家族的香邦。 “那你的家人,現在在和安區還是香邦?” 威遠搖了搖頭,“我沒有家人了?!?/br> 昭音一怔,看了看他。 “我父親,當年卷進和安區暴動去世了,母親病危,家里沒錢醫治,她就把我托付給了當時南巷的首領老爺子。這些都是老爺子后來告訴我的?!?/br> 昭音皺皺眉,“你當年多大?” “五歲?!?/br> “那你什么時候知道的身世?” “六歲?!蓖h回答。 昭音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以為,老爺子會等你長大點再告訴你?!?/br> 威遠搖搖頭,“老爺子從我很小的時候,就想培養我做接班人了。所以他不會給我編織童話,現實就是現實?!?/br> 昭音輕輕撇嘴,“你剛知道身世的時候,很難熬吧?” “很難熬?!蓖h淡然承認。 “小孩子竟然要承受這些,”昭音緩緩開口,“無法想象?!?/br> 威遠淡淡一笑。 “但香邦現在讓你回來,你就只能回來,”昭音接著說,“拿著香邦的國籍,為香邦賣命?!?/br> “嗯?!蓖h平靜地回應,“但百姓是無辜的?!?/br> 昭音垂著眼睛,微微一笑?!拔覠o法體會你的心情有多復雜?!?/br> “和安區的人沒有選擇,不是嗎?”威遠的聲線里帶著一絲無奈。 昭音翻著爐上的烤rou,挑眉看看威遠,“哎喲,當初收歸我的時候,把我狠狠頂在墻上的人,現在竟然說這種話?!?/br> 威遠笑了笑,告訴昭音:“我沒弄疼你?!?/br> 確實沒弄疼她。威遠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沒有傷到她,只是讓她脫不了身。 昭音跟威遠相處了一段時間,看得出來威遠是個內心很溫柔的人,外冷內熱,相信這個世界的美好。但昭音與他完全相反,外熱內冷,覺得世界本就殘酷。 他們都是苦命人,好在都找到了各自與世界相處的模式。 “你呢,”威遠問起了昭音,“為什么在和安區?” “我不知道?!闭岩魮u搖頭,“我好像是從很小就在西巷孤兒院了?!?/br> “幾歲?”威遠又問。 昭音依舊搖搖頭,“院長說他也不知道?!?/br> 威遠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那你是什么時候離開孤兒院的?” “十六歲的前一天?!闭岩舻卮?,“那天我偶然發現,孤兒院一直和東巷還有兩國做著不正當交易?!?/br> “不正當交易?” “一般來說,他們把年滿十六歲的女孩子賣給東巷妓院,男孩子賣給兩國有錢人家做仆人?!闭岩艚忉屩?,“當然也會有幸運的孩子,只是單純地被收養?!?/br> 威遠詫異。和安區東西南北四巷常年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但他沒想到西巷如此水深火熱。 “我十六歲的前一天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就連夜逃了出去?!闭岩粞a充道。 “為什么逃到了北巷?”威遠直視著昭音低著的腦袋。 昭音聽了這個問題,抬起頭看了看威遠。 威遠沒有什么表情。 “因為我聽說,振北的底線是不做rou體交易?!闭岩艉艿?,“之前振北還沒在和安區混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有個女兒叫伶音,長得很漂亮,被里堂一戶有錢人家的少爺看上,強了她,她后來就自盡了。振北那時候就發誓,今后絕不作rou體交易?!?/br> “他的女兒叫伶音?”威遠問。 昭音仿佛明白威遠的意思,向他解釋道:“對。我的名字就是振北給我起的,說是為了紀念他女兒?!?/br> 威遠苦笑,“用喂貓糧的方式嗎?” “不過多虧了她女兒,我的名字還不算難聽?!闭岩粑⑽惿锨?,小聲說,“你聽聽他起的名字,振北,破曉,秋月。老天爺!” 威遠看著她難得的可愛表情,笑了笑,又給她夾了塊rou,“你之前叫什么?” “二二零?!闭岩粽f完,看到威遠微微驚訝的表情,便又補充道,“孤兒院的孩子沒有名字。都是用生日編號的?!?/br> 面前的這個姑娘,只是平靜地描述著事實,略去了她這一路走來內心的恐懼和掙扎,甚至還能打打趣。威遠感覺得到,她不期待來自聽者的任何反饋或者感同身受。也許她也曾經努力為很多誤會辯駁過,但世人向來只相信自己所想的。他們喜歡從壞人身上找優點,從好人身上找缺點?;蛟S是對世界本能的恐懼,讓他們需要不斷尋求一種平衡。但又或許,他們只是習慣閑的時候不負責任地站上最高點,頤指氣使一番罷了。 “孤兒院的生活怎么樣?”威遠又問。 昭音聽到這個問題,回憶了一下,非常真誠地嘆了口氣,翻了個白眼。 威遠瞬間就懂了,“很不好嗎?” “烏煙瘴氣?!闭岩艟喌馗爬?。 威遠皺皺眉,“院長對你們不好嗎?” 他心里大概已經知道了答案。本來就是用來賣錢的孩子,連名字都懶得起,自然不會對他們好。 果然,昭音搖搖頭,“他根本就不管我們。連日常生活都靠我們自己?!?/br> “孩子們相處得好嗎?” “當然不好?!闭岩艋卮?,“到處都是欺凌和謊言?!?/br> 所以她從那時就習慣了。 威遠聽著昭音的描述,不敢想象她一路是怎樣走過來的。 “不過我在孤兒院,被分到了最高等級,有資格跟著院長親自請來的老師們學習?!闭岩舾嬖V威遠,“所以也不是沒有收益?!?/br> “最高等級?” 昭音點點頭,“院長根據我們的長相,性格,頭腦,把我們分等級,最高級的要接受教育,朝高級妓/女和高級管家的方向培養?!?/br> 威遠輕嘆了一聲,“所以,你本來是要做高級妓/女?” “對,”昭音笑了笑,“所以我跑出來,院長肯定氣炸了。投資了那么多,最后血本無歸?!?/br> 威遠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過去的都過去了。昭音不再提及從前,而是把話題轉到了現在,“將。軍,真的很感謝你這段時間的善意?!?/br> 昭音不知道,威遠是不是因為認出了她,才如此護著她,也不知道威遠會不會很快便在局面失控前遠離她。然而不管怎樣,只是這一小段時間的善意,便足夠使昭音感激了。 威遠給她杯子里滿上水,“別說得像我明天就會離世?!?/br> “那祝你長命百歲,”昭音笑著舉起水杯,與威遠一碰,“干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