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就看見周君誠兩只腳長伸著搭在辦公桌上,手里轉動著一只墨綠色的金屬鋼筆。他自己一身西裝就穿得很隨意,領帶松松掛在脖子上, 笑成挽著袖子露出一截手腕,一手放在褲兜里,一手握著門把手,然后揚起胳膊打了個招呼,“周少?!?/br> “呦?!敝芫\立馬收了腿坐直身體,“沒想到是你,真不好意思,給我兩分鐘?!闭f著就作勢要整理衣服。 笑成搖頭一笑,“哪用得著?這就見外了?!?/br> 周君誠這才上下看他一圈,笑起來,手也收了回來,“怎么找我?有事?” 笑成走進去,反手關上門,盯著他看了幾秒—— “景俊辰有多大幾率出手阻攔我們收購?” 周君誠一挑眉,“十之一二?!?/br> “那艾氏呢?” “呵,那就一點也沒有了?!?/br> 看到笑成微微有些吃驚的表情,周君誠笑了。 一抻領子站起來,“這次究竟是誰在對艾家出手艾家心里會不清楚?如果沒有上面明允暗許,無論是景家,還是周家,甚至是鄭家,都不可能這么快將這個龐然大物拆吞入腹。艾家……要不是為了不禍及子孫,能會這一丁點動靜都沒有?”他說著走到笑成跟前,樣子比之前親近了一些,一抬眼睛,“我說,這是怎么了?哥哥幫你參謀參謀?!?/br> 說著就伸出胳膊圈過來。 笑成直接給讓開了,完全不給面子的樣子,周君誠卻沒沒生氣。要不是蔣郭澤摸出了周大公子的真正脾性,他就算這會心里著急生氣,不喜別人觸碰,也不會真這樣落人家面子。 “蔣郭澤在港島沒消息了,按照計劃,他的飛機半小時之后就要在s市降落。他卻不在飛機上?!?/br> 周君誠沉默了一下,“這事……蔣郭澤,就是你那個合伙人?我找人查查?!?/br> 說著他就撥了幾個電話,有的是中文有的是英文。幾分鐘之后,他雙手交錯放在桌面上,輕輕彈了幾下,“你回去等消息吧,有結果我第一時間通知你?!?/br> 笑成臉色非但沒有輕松,反而更加冷峻了。 他看了一會周君誠帶著點玩世不恭的笑,又很親切真誠的神情,點點頭,“這事兒如果真是艾氏做的,恐怕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和艾氏好好‘交流交流’。周少想必知道做生意都講究利益往來,但我這個人又格外受不了人家挑釁……估計等我‘交流’完畢,周氏手里最后分成的五五之數,至少縮水百分之五十。這些損失……我倒并不在乎,反正不管多少都是白來的?!?/br> 周君誠本來一臉笑意,漫不經心轉著鋼筆聽他講話,漸漸臉上笑意消失不見,表情卻越來越古怪。等笑成說完就要轉身,他“哎”一聲攔住他,“我聽出來了,是在這等著我呢。你明明知道我那邊等著這筆錢推項目,故意膈應人我的?!?/br> 他說著提起電話,倒沒不高興不情愿的意思,又重新撥了兩個電話,然后掛了電話給笑成道,“坐,一個小時給你消息?!?/br> 辦公室里靜悄悄的,兩人都不說話,過了幾分鐘,周君誠沒忍住又問了句,“你到底知不知道分成縮水百分之五是什么概念?” 他一幅求知若渴的樣子盯著笑成,同時又有點悶。 他就搞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才是正兒八經的“周少”,怎么人家比自己還要“視金錢如糞土”? 笑成沒心思趁這機會和周大公子拉近關系。剛那邊負責人打過來的電話已經基本可以確定蔣郭澤那邊發生了什么意外。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沒有太猶豫,就站起來走到一邊,打出了一個電話。 是給蔣郭澤家里的。 雖然不知道他和家里是怎么回事,但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能在港島上肆無忌憚對蔣郭澤下手,除了艾氏他還真想不到第二個。這事兒恐怕得蔣家發動力量才行。 蔣家人和蔣郭澤一樣有種雷厲風行的風格,笑成簡單說明了事情,那邊沒有一個勁追問,利落掛了電話,派人找了出去。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事情總讓他覺得有些不妙,笑成心里有些緊張。蔣郭澤對他而言已經是個很好的朋友,他可不想對方因為這個發生什么意外。 車廂里沒有半點聲音。 硬邦邦的槍口一直頂在他后腦上,幾乎都染上了些許身體的溫度,隨著車子的顛簸也絲毫沒有偏離。這說明對方完全是專業人士。 蔣郭澤哪里見過這種陣勢,他不敢輕舉妄動,斜眼去看駕駛位,開車的人帶著個大墨鏡,看不清楚面容。 然而他才輕輕轉了小半圈,突然聽到一聲扣動扳機的聲音—— “咔嚓!” 這讓他心臟被捏緊了—— “等等!……??!” “砰!” 同一時間,笑成手機一震。 收到一條短信—— ,c…… ☆、第九十四章 c—— “人在強哥手上?!?/br> 笑成盯著這個這條消息看了半天。 那邊周君誠接起電話,說了兩句,輕輕一點頭說了句“得,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抬頭給笑成道,“事麻煩了,他現在可能在強哥手上?!?/br> 笑成倏忽抬頭,神情有點奇怪,重復了一句,“消息肯定不?” “差不多十有八/九了?!敝芫\眉頭一簇,也顯出些煩惱的樣子,“強哥這人我早幾年打過交道,后來沒多久他就進去了,不久前剛放出來。他進去之前是港島地界兒上最大的大哥,當局幾次想抓他都找不到證據,結果被自己手下坑了一把。他出來了就要收拾叛徒,然而那個叛徒已經發展出一股勢力,成了港島三個能說得上話的大哥之一。相比之下,強哥連自己原來手下都召攏不起來,原因是不少人已經跟著那個叛徒混了。他就在道上放出狠話,要那人一雙手一雙腳,還要把那人剩下的身體活著喂狗,拿他這些年屯的一批‘純貨’做花頭?!?/br> 周君誠站起來走了一圈,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道,“我看你那位合伙人恐怕兇多吉少了?!?/br> 笑成坐在沙發上,兩只手肘搭在膝蓋上,聞言立刻看過去,“你這意思……” “強哥肯定是收了錢的,就要看花錢的人是要活的還是……要死的了?!敝芫\說著思索著,又抬頭看了笑成一眼,“你知道你那個哥們都得罪過港島什么人不?” 說來說去,能在港島這個地界兒,對蔣家公子下手的,除了艾家還能有誰? 蔣郭澤也畢竟得罪了艾家,雖然人家已經坐以待斃了,他這樣明目張膽的瓜分艾氏集團下屬資產,也是……等等,難道就因為這個,艾家就要廢了蔣郭澤? 這不可能,就算一個蔣郭澤被做掉,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畢竟大勢已定,艾氏怎么會做這樣無意義的事。 除非蔣郭澤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對方……! 笑成突然站起來,他竟然差點忘了這個,當時蔣郭澤跑來大陸,不就是因為搞到了艾氏一批資料,被一路追捕,差點都沒上得了飛機嗎?他當時一直把這個當故事聽來著,心里并沒有當真過?,F在想想卻……十有八/九是因為這個了。說起來也不光是郭澤,他們聯手做掉艾家在大陸伸出的一臂——森宇之后,就已經和艾氏結下梁子了。 這話他給周君誠簡單說來兩句,對方就一聲“呦”,摸著下巴道,“這么說起來,你搭檔現在還不一定有事,對方多半要聯系你談條件的。不然大費周章就為了做掉一個人?艾家可不會做這么沒便宜的事,艾森做事的風格……我還是有領教的?!?/br> 周君誠走到他身邊,來回摸索著下巴,像是要說什么話。笑成有些心煩意亂,要是真像周君誠說的,對方是要談條件,那就是好事。就怕艾森……只是為了報復。 就在周君誠正要說話的時候,笑成手機震了起來。他拿出來看了一眼,是一個無法顯示來電的電話。 他們對視一眼,周君誠下巴一抬,做出個“請”的動作。 笑成一手又解開襯衫一顆扣子,同時接通了電話—— “喂” “笑先生?” “我是,你是?” “我們老板約您今晚八點在盛世君悅a座十五樓共進晚餐?!?/br> 笑成眉峰一動,“你們老板是哪位?” “我們老板姓艾,望您不吝蒞臨?!?/br> 笑成放下了手機,周君誠一挑眉毛,“艾森?” “大概是?!?/br> “艾森這時候想要見你……”周君誠意味深長,“這恐怕——” 笑成沒有接下去,把手機一收,整了整領子,就向周君誠告辭。 周君誠估摸他的意思,“你打算去?” “不然呢?”笑成反問了一句,面上還平靜著,語氣卻有些不客氣了。 周君誠并不以為意。上下左右活動了一圈脖子,雙手插著褲兜走過來,“我在港島有幾個信得過的朋友……雖然這事兒未必幫得上忙,但是至少能保你平安回來?!?/br> 他說話的時候神態認真,難得又有了幾分上次在宴會上見到的風度氣質。 想到剛一進來自己拿收購要挾,笑成并不后悔,但也有些歉意,同時也挺服氣。以前就聽說周大公子對朋友十分仗義,再看看對方年紀輕輕取得這樣的成就,倒并不全是家世背景的緣故。 他離開周君誠辦公室,電梯門一打開他就透過玻璃看到門外面挺著的那輛藍色豐田。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車子,他卻印象很深。因為剛剛一路上,這輛車都緊緊追在他后面。 走近之后,就看見車子旁邊還圍著兩個保安,正在和司機說話。笑成助理王遠東馬上在他耳邊說,“這個車子一直停在門口,開車的是個外國人,保安跟他說不通。也可能是他故意裝出來的?!?/br> “這輛車是跟著我來的,應該是為了堵我?!?/br> “??!”助理馬上驚訝了一聲。 王遠東雖然辦事不錯,但畢竟是學生畢業,沒見過這種事,頓時緊張起來,”老板那怎么辦?” 笑成雖然表面上不動聲色,其實心里煩著呢,結果一聽王遠東這問得小心翼翼一句,又差點笑出來。搖頭道,“緊張什么,這車敢這么停著,事兒不會太大。行了,你先去把車開出來?!?/br> 他把鑰匙給王遠東,抬腳就要走過去。 “老板你這是要?” “和這位聊聊?!?/br> 王遠東立刻露出不贊同的樣子,卻同時跟了上去。 這人身上身上雖然還帶著股年輕人初入社會的勁兒,但為人卻很不錯。笑成這么想著,心里又搖頭失笑了一下,他現在年紀比對方還小上幾歲呢,這話要是說出來還真挺逗的。 想想自己不久前在學校還想著趁機重溫一下大學生活,多參加點活動,豐富一下自己的學生時代。結果一系列事情接二連三涌上來,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了最開始好好過一過大學生活的心思。 他剛一走過去,那輛車子車門一開,一個外國人走下來。 這倒是笑成沒想到的,竟然還是剛才見到的那個外國人。就是在那位女士家里見到的義工。 剛他見到笑成的時候對方衣冠楚楚,嚴禁克制?,F在卻變成領口張開,灑脫不羈。對他來說,中國人長相很難分別,他記憶一個人都是通過氣質。而笑成現在給他的感覺就是好像換了一個人,從衣著打扮到周身氣勢,讓他差一點沒有認出來。 但馬上的,他又很興奮。 有一個聲音在他耳朵里不停地說,“上帝呀!就是這個!” 如果說之前那會還有點若有所失的話,現在就堪稱完美。完全正確,就是這個。這個人外表看起來就像是深不可測的平靜湖水,偶爾波瀾,露出水面之下,則出乎意料,充滿無數可能。 這無疑就是他對于這個國家,這些東方人,的某種……感覺。 布魯諾很確定,他需要的,就是這個人。 這么想著,他快步過去,一邊走一邊從口袋里掏出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