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笑成回答是,二話沒說,揍了他一頓。但是仔細想想,他心里也是認同的。大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是真的沒錯,就算翻局重來,他如今種種和當初已經大不相同,某些骨子里的東西卻依舊沒變。當初他冷漠孤僻,不喜和人打交道,如今開朗大方,和誰都玩得不錯,但卻從來沒有交心過。又像是,當年他認準了的東西,如今也一樣,即使發現當初是自己看走了眼。 想到這里,笑成不禁一笑,一下也放開了很多,“媽,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心里有數,爸也是為我好?!?/br> 舒雁剛剛因為他的沉默而升起的某些擔憂散了散,“嗯,我知道你心里有數?!彼曇魷厝?,好像笑成小時候哄他說話似的,“你爸就是不肯說,其實你考上s大的時候,他得意成什么樣子,遇見老朋友就裝著不知道的樣子問人家s大好不好,s大金融學如何。前一秒還在說腫瘤抑制,下一秒就能把話題拐上去,就為了能說一句‘我兒子今年考上了s大’,我在一邊都替他不好意思?!?/br> 笑成默了默,“我應該多和爸說說的?!?/br> “哎,他那個脾氣,在你面前非要端著不放,拉不下臉,生怕夸你幾句就顯得自個當初決定錯了,嫌沒面子。其實他也早放開了的。后來我跟他說了你辦廠的事,他臉一吊,說什么你太胡來了,結果第二天我就聽見他給你姑姑打電話,說你不務正業,還讀書呢就自己開廠做生意簡直胡鬧,話里那個得意勁啊,要不得要不得的?!笔嫜阏f著嘴角一彎,“你爸那會就開始偷偷存錢了,我發現了他還不承認,我就嚇唬他,問他是不是外面有別的人了,存錢要養人家,你爸撐不住,什么都招了,說是他給你存的做生意的本錢。又嫌我笑他,就在那跟我講了半天,經商創業,沒本錢不行,起點比人家低,以后老比別人低一頭。咱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要支持你?!?/br> 笑成聲音低了,“我爸這么說了?” “可不是,他就是抹不開臉?!笔嫜懵曇粲悬c無奈,又有點溫柔,“也不讓我跟你說,我才一提就兇得不行。哎……早知道人這輩子這么說不準,我早就告訴你了?!?/br> 笑康走了之后,這還是舒雁第一次說這么多笑康的事。 笑成吸了口氣,“是我不好?!?/br> “成成,”舒雁忽然叫了聲他的小名,“媽其實也挺不負責任的,你小時候就東跑西跑,不在你身邊,眼看你長大了,老想著兒子大了,不喜歡自己插手,就真的什么都不管。你別怪mama?!?/br> “我怎么會怪你們,想什么呢?”笑成不自覺垂眼,偏了偏頭,故意嚴肅道,“別胡思亂想的?!?/br> 舒雁就笑了,“我一直覺得我兒子特別優秀,從小到大沒讓家里cao過心,又能干又獨立。眼前這點困難算不得什么。媽現在就給你把錢轉過去?!?/br> “不用?!毙Τ神R上就說,“我自己有辦法,你別cao心?!?/br> “這不行,這是你爸給你存的,又不是給我的。我當初可是嫉妒了好半天?!笔嫜汩_了個玩笑。 笑成卻仍然沒有松口的意思。 舒雁吁了口氣,“笑成,聽話,你知道這錢是怎么存下來的嗎?……你爸把他小金庫都掏空了,又背著我把保險,基金都賣了,每一筆研究補貼,項目生產的分成,全都算了進去,后來……后來他得病……我也是他走了才知道,他生病不肯用市面上的藥,不光是因為藥效不理想,還是因為……他舍不得花那個錢。雖然他自己研究的藥效果好,但不穩定啊,又沒經過臨床檢驗,誰說得準有沒有副作用?我當時要知道,肯定不能讓他這么做……他還簽了合同,自愿書,前幾天有一筆錢打下來,我才知道這個事?!?/br> 笑成喉嘍一哽,“我爸……” “所以你別辜負你爸給你費得這些心,知道不?”舒雁語氣也淡了,“我給你把錢打過去,咱不能輸在這里,你爸在天上看著你呢?!?/br> 說完她也沒說別的了,就掛了電話。 笑成盯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久久說不出話。 過了一會,他聽見門響了一下,然后是換鞋換衣服聲音,上樓的腳步聲。 接著,臥室的門被推開了,衛邵歌對他笑了一笑,“這么早就睡了?” 笑成閉著眼,過了兩秒才睜開,淡淡“嗯”了一聲。 衛邵歌察覺到對方情緒不對,笑意也收了收,走過來坐在他身邊,認真的看著他,“心情不好?” “有點?!?/br> “發生了什么,跟我說說?” 笑成沉默了一下,忽然伸手把對方拉進懷里,把臉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吸了一口熟悉的清爽的味道,“以后告訴你?!?/br> “嗯?!毙l邵歌也沒問了,這么被摟著姿勢有點怪,不大舒服,他也什么都沒說,反而伸手圈住對方,勒緊了手臂。 第二天中午就接到銀行的電話提醒,笑成一看數額就嚇了一跳,他沒想到會這么多。想到舒雁昨天說的,笑康是怎么一點點湊出這筆錢的,他頓時心里澀然。 只是在見到導師和蔣郭澤這兩位合作人的時候,他又恢復了淡然自若。只是簡單的說了下資金問題已經解決,他們現在可以考慮下一步了。 導師詫異得不行不行的,只是看出笑成并不欲解釋,也就沒問了。 就在當天下午,他們正式發動了針對森宇的截擊。 就像點燃了導火索或者是推倒了第一張多米諾骨牌,計劃一連串的發生,他們苦心竭力維持著事態發展在他們既定的軌道上,但這并不容易。 只用了一兩個小時,森宇就察覺到了他們的意圖。但他的反應時間實在有限。因為很快就收盤了。 在那之后的一個星期,資本不斷注入,大戶抽離,散戶驚慌失措,股價猶如過山車起起落落。大盤動蕩不休。無數人都在猜測究竟發生了什么。 直到森宇旗下幾個品牌被低價拋售,景氏介入。 明眼人才隱約察覺出點意味。 半個月之后。 森宇迅速宣布破產。 然而很多自以為明白的人,也不過看出這是有人針對艾氏在下的一盤棋,重創了艾氏進軍大陸的戰略。卻沒多少人知道,艾氏因此遭受了多大打擊。更沒人敢說,艾氏要倒。 但經此一役,笑成知道,也十分確信,艾氏要倒,大勢所趨,也不過朝夕之間。 整整一個月時間,他幾乎都泡在工作室,晚上常常不回家,回家也只是換換衣服,睡上個把小時。衛邵歌有些擔心,卻從沒勸他。 學校的課程更是再沒去上過,要不是常??匆娦Τ珊蛯熗M同出,程以軒還以為他失蹤了。 這一個月他充滿精力,好像一下突破了什么,布局詭譎,常有妙手。導師簡直刮目相看。 一種力量在支撐著他,違反了正常的生理規律,保持著某種不可思議的亢奮狀態。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 結局一如意料,他并沒有特別興奮。 搞得正興奮歡呼,額手稱慶的導師和蔣大律師都十分不好意思,覺得自己竟然還沒有一個小輩端得住。 但又確實是非常高興。 導師當初不過是抱著玩玩的心態,不小心玩了筆大的,誰都沒想到結果竟然這么漂亮! 蔣郭澤更是如此。 他們和景氏接洽之后,得知了上面的意思,又隱約得知,景氏已經準備發動針對艾氏的行動。只不過接下來的,笑成就插不上手,天人斗法,他們也就坐而觀戰而已。 他的事情還沒完,許許多多后續事宜還等著處理,緙絲廠那邊也需要盡快回復生產,還有銀行的事情……如此種種,但最重要的,在森宇正式宣告破產之后,馬上給舒雁打電話。 這時他非常疲憊,長時間的高強度作業,即使身體向來不錯,也發出了抗議。但他仍舊記得告訴舒雁這個好消息。 推開工作室的窗戶,深深吸了口空氣,讓頭腦清醒清醒,他拿起了手機。 只是電話打過去,響了好幾聲,都沒有人接。 他臉色微變,馬上又播了一遍。 仍舊無人接聽,之后連續五六個都是一樣。 笑成心里沉了沉,給舒雁單位,同事,朋友,他能找到的都打了一遍,沒人知道舒雅去了哪里。 他有些慌了。 連續七八天只睡一兩個小時,他本來就有些暈,這時候更感覺得到心率有些過快。笑成扶著窗戶冷靜了一下,腦子里過濾一遍,馬上拿起手機,給住在對面的章阿姨打了過去。 這一次很快就被接通了,他請對方去敲敲門,看看他媽在不在家。 對方答應了,過一會跟他說里面沒人,笑成有些失望,說無論怎么都聯系不上舒雁如何如何。章琳也緊張起來,說她今天一天都沒聽見對面有開門的聲音,該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笑成心提了起來,連忙請她趕快找物管開門。 然后那邊就是一片兵荒馬亂,各種聲音嘈雜著,亂糟糟聽不出所以然,章琳勸笑成別著急,她一會有情況再打給他,笑成拒絕了了,他這會真不敢掛電話。 過了一會,人聲突然嘈雜起來,不知道怎么的,電話突然被誰按斷了。 他馬上撥了回去。 過了一會才被接起來。 電話里傳來章琳擔憂不安的聲音,“笑成你聽我說,先找地方坐下,聽見沒。你媽她服安眠藥……已經送醫院了,你別著急啊,醫生都到了,阿姨跟一起過去……” 后面的話,笑成就聽不清楚了。 ☆、第七十七章 他頭暈得厲害,心跳先是很慢很慢,像是要停掉,突然又跳得很快,咚咚咚的聲音一聲比一聲急,催得他耳朵轟鳴,吐不出話來。 “砰?!?/br> 他一手撐住了窗框。 頭深深垂了下去。 好像過了幾個小時,他積攢力氣,重新拿起手機放在耳邊,那邊已經掛斷了??囱蹠r間,才不剛剛過去幾分鐘而已。 “怎么了?” 蔣郭澤一開門就“呦”了一聲,把手里的文件扔在桌子上,快走幾步過來要扶他。笑成條件反射閃了一下,身體一晃,差點摔倒。蔣郭澤穩穩扶住了他,等他一站穩就馬上松開了。 “你這是太累了吧?”蔣郭澤走過去拉開儲物柜,同時拿出咖啡罐和一個杯子,轉身放在工作臺上,擰開蓋子舀了幾勺咖啡出來,“喝點咖啡,回去睡一覺?!?/br> 他說著一抬頭,就聽見門“砰”的一聲被合上,笑成已經出去了。 笑成手里抓著外套,一邊快步走著一邊掏出錢包,確認了下身份證都在,然后招了輛出租,拉開車門坐上去,“機場?!彼^還是暈的,胃里有些惡心,一手按住胃部,給衛邵歌撥了個電話。 窗外的綠化帶一閃而過,變成一片連綿的綠色。 伴隨著“嗡嗡嗡”的聲音,手機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轉過半個圈,轉到桌子邊沿,嗡嗡的聲音突然一停,手機也掛在邊緣上停了下來。 幾秒之后,手機又一次震動起來?!拔恕钡穆曇敉蝗灰凰?,從桌子邊緣掉了下去—— 落在了一只修長有力的手心里。 衛邵歌握住手機,在手心里攥著,即使不用去看屏幕他也知道這個電話是誰的。 “是誰的?接電話?!鄙砗箜懫鹨粋€威嚴的聲音。 他沒有低頭,面無表情的握緊了手。 同時把屏幕藏到了手心里。 直到手心里再沒一絲一毫動靜,才輕輕的把手機放回桌面上。 “誰的電話?” 衛邵歌沉默不語。 然后就聽見冷冷的,不以為然的,“哼”的一聲。 衛朝華繞過沙發,一抻褲腿,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 “想了一天了,知道這事怎么解決了嗎?”衛朝華目光落在他的手機上,“你也這么大了,要知道分寸,家里什么情況難道你不清楚?你舅舅現在正是最關鍵的時候……”他語氣一頓,冷峻起來,“玩玩也就罷了,別給我留尾巴。再有下一次,我饒不了你?!?/br> 衛邵歌抬眼看他,“誰告訴你我只是玩玩了?” 衛朝華絲毫不見生氣,聽見他這么說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聲,“當同性戀還上癮了不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