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已經大半年過去了,憐雁總是試圖將從前的記憶封存起來,因為每回憶起總是要忍不住紅了眼眶,那樣無憂的日子會讓她沒法面對如今的境況。但即便再怎么封存,有些記憶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毫無預兆地沖進腦中。 比如現在,她原本在回憶昨日陶夫人的問話,試圖在從中得出些旁的信息來,但轉而腦中就浮現林泰的爽朗的笑容來,對她說:“阿筠,我偷聽到我們兩家在商量著我倆的親事呢,唉,看來你注定要嫁我了?!?/br> 憐雁閉了閉眼睛,有些酸澀,卻也沒落淚,自從進了武安侯府,她極少哭了,即便是哭也絕不會在人前,最多躲在被窩里偷偷流淚,但頂多也就這么幾滴,她很快就會忍回去,不像以前,哭起來就沒完沒了,林泰總笑話她是個水壇子。 果然哭是被寵著才能有的權利,都沒人在乎你,哭了沒人哄,又有什么用? 憐雁從枕下摸出一個翡翠鐲子,握在手心,摩挲了好一陣,那是在兩家定親后,林夫人給她的,逃出來后由于生活所迫,當時隨身帶著的值錢物品她基本上都當掉了,唯獨這個,一直留著,即便是餓得七葷八素,她也舍不得將這鐲子當掉,就當是留個念想。 其實她和林泰之間很不合禮數,小時候也就罷了,便是在定親后,她也總已探望林夫人為由跑去林府,而林泰也會很配合的哪也不去呆在林夫人身邊看著她笑,林夫人是個溫婉的,也不會多說什么,只是打趣說每回她來林泰就會變得特孝順,寸步不離地陪著。 不過憐雁卻沒少被父母訓斥,可她從來不怵這些,誰叫她受寵?幾滴眼淚下來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 后來,林泰跟隨林將軍去了軍營,兩家約定了過個一兩年林泰就回來成婚。 再后來,就沒有后來了。 第24章 憐雁又失眠了,從陶氏和陶夫人找她后連續兩天,她都沒能睡個好覺。不得不說陶氏擾人心神的功夫一等一的好,先是給這么一顆重磅彈藥,爾后又毫無后續響動,惹得憐雁現在連好好睡個覺都難。 有時候她會想,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一鼓作氣,與其這么戰戰兢兢地等著消息,倒不如去趙彥清面前問一問。她就怕那是陶氏一個人自作主張,那她當靶子使,她可不想就此成為夫妻冷戰的犧牲品。 一旦下定決心,憐雁就覺得好受多了,果然靜觀其變有時候并不是那么好使的。 這種事兒自然不能在有外人在場時同趙彥清說,因此憐雁并非在陪同儉哥兒去請安時來說起此事,而是另挑了個時間,等趙彥清下衙回來,打聽到他在映月泮的書房里且并無其他人在時,便往映月泮去。 憐雁是儉哥兒的丫鬟,時常跟著儉哥兒到映月泮,守門的自不會攔她,其他人只當她得了儉哥兒的吩咐前來,也就沒有多想,常武見到她,迎上前來笑道:“憐雁,你來了,來見侯爺嗎?” 自從離開廚房后憐雁與常武并不大往來了,一來當時她在內院正房,與常武來往也不方便,二來鄭mama不喜,一來二去就生疏起來。后來跟隨儉哥兒來了前院,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差事,見面的次數并不常有,碰上了也就打聲招呼,而且大多時候他們碰上時一個跟著趙彥清一個跟著儉哥兒,自然不能閑聊起來。且許是常文對常武說過什么,常武自己也對憐雁沒以前那么熱絡。 對此憐雁很能理解,遠離一個身份不明都被主子暗里調查的丫鬟,實屬明智之舉,何況常武只是沒有以前熱絡,遇上她時還是很客氣的。 就像現在,他還是和善地笑著來迎上前來。 憐雁點點頭道:“嗯,我來見侯爺,侯爺在書房吧,麻煩常武哥哥替我通報一聲?!?/br> 常武自然應下,“你稍等?!庇謫柕溃骸笆俏迳贍斈莾河蟹愿绬??” 憐雁含糊地應了聲,“也沒什么特別的?!?/br> 常武沒多問,進屋通報趙彥清,沒多久就出來讓憐雁進去。 憐雁進去時趙彥清頭也沒抬就問道:“何事?” 憐雁略略理了理要說的話,開口道:“前幾日……夫人忽然召了奴婢過去,陶夫人問了奴婢一些話,說……”她抬眸瞧瞧瞥了眼趙彥清,果然見他已經抬起頭來看著她。 “說讓你來伺候我,對么?” 憐雁驚了驚,看來陶氏向趙彥清提過了,那為何沒有絲毫響動?因為被趙彥清拒絕了? 也是,趙彥清明明知道自己身份有假,怎么可能還放心讓她近身伺候,更何況她也不覺得趙彥清對她有什么好感。但意識到自己被毫不猶豫地拒絕,她還是有那么一點……不服氣。 憐雁低了頭,幾不可聞的“嗯”了聲,又覺得應該表個態,便輕聲加了句:“奴婢惶恐……”不管她自己樂不樂意,在趙彥清面前,始終應該保持安守本分無非分之想的模樣。 “你不樂意?”趙彥清接口就反問道。 憐雁猛然一驚,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趙彥清會這般回話,像是在質問她,這讓她如何回答?心里頭亂成一團,只能低了頭一聲不吭。 其實不僅僅憐雁,就是趙彥清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驚住了。憐雁的意思很明白,她被陶氏和陶夫人念頭驚嚇了,來向他表個態,可他卻像不甘心一樣非要再問一句“你不樂意”,之前好容易壓下的煩悶感又驟然升了起來。 見憐雁低著頭悶不做聲,趙彥清心里頭就更不舒暢,可高高在上的傲氣又不可能讓他再揪著不放,更不會在男女之事上強迫,冷聲道:“退下吧?!?/br> 憐雁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發下他已經低下頭看書不理會自己了。 看出趙彥清的面色不豫,憐雁有些拿不準他的意思,他似乎是不滿自己的態度,可這不滿的原因又是什么? 會不會是覺得她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敢不樂意跟了他,傷了他自尊?就像剛才她想到他可能拒絕了陶氏的提議覺得有些不服氣一樣的道理? 還不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趙彥清已然又抬頭看向她道:“還杵著作甚?” 憐雁有些無措,總覺得若這么退下去,這一趟就白來了,抬頭看著趙彥清甚為俊俏的臉,腦子里忽然就響起一個聲音:這是一個機會,若這次錯過,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會遇上…… 潛生已經九歲,若是要走科舉的路,這個年紀也該去考童生試了,奴籍是考不了的,唯有先擺脫了奴籍才行。要擺脫奴籍,只能往趙彥清上下心思,丫鬟抬了小妾且又討得主子歡心后,家人脫了奴籍的事跡憐雁也聽說過不少…… 她把心一橫,低下頭斷斷續續道:“夫人、夫人也是關懷侯爺,才想著讓……我……來伺候,侯爺……該體諒,我、我怕伺候不好,惹侯爺生氣……以前、以前也沒有過,但……可以學……”支離破碎的一番話,連她自己都已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了。 屋里半晌都沒有聲音,除了自己的心跳,憐雁就聽不到別的了,之后隱約察覺趙彥清似乎離了座位朝自己走過來,沒多久就看到腳尖前的一雙黑靴。 憐雁愈發緊張,手指緊緊地攪在一起,卻看到趙彥清的手已經伸過來捏起她下巴令她抬起頭來。 兩人就這么對望著,趙彥清的神色似乎不像剛才那樣冷得怵人,卻依舊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而憐雁就算看不到自己也知道,現在她的眼神定是慌張無措的。 她沒勇氣一直和趙彥清對視著,很快就輕顫著睫毛垂下眼瞼,卻聽到趙彥清開口道:“你應該明白夫人的意思?!?/br> 憐雁低低“嗯”了聲。 “看著我?!?/br> 憐雁無法,只能又抬眸看向他,聽他道:“真的愿意跟了我?” 憐雁又“嗯”了一聲。 趙彥清又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大戶人家出生的小姐,但你最多只能是一個妾室,這樣也愿意?” 憐雁睫毛顫了顫,點了點頭。 以前憐雁聽說過不少家道敗落的小姐攀上勛貴人家做妾,內宅婦人們講起這些人總會不屑地哼一句自甘卑賤,主婦們往往最討厭這種出生的小妾,她們往往學識不低,舉止大體,又總會不服主母管教,處處爭寵,因為身份擺在那里,還能稱上一聲貴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