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搜救艇在巨浪之中打了個彎,然后向著那片猙獰的海域急速前進。 亮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慘白的光束遙遙打在臉上,南風根本睜不開眼睛。 她雙手已經快要失去力氣,整個人更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片枯葉,隨風打轉,隨浪起伏。 但就是這時,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不似以往的低沉悅耳,反而是顫抖的焦急,他在不遠處的救生艇上向他疾呼,聲音都被海風吹得破碎:“南風,是不是你!” 她秉足了全部的力氣,用盡所有苦苦的支撐,才能叫出他的名字:“季逸!” 搜救艇原來越近,探照燈的光亮也越來越刺眼,南風微微閉起眼睛,眼底一片酸澀,生怕自己被這強烈的光束晃得流淚。 風雨飄搖的海面上,怒浪滔天的世界里,他來了。 他找到了她。 搜救艇卻在不遠處的海面上逡巡徘徊,遲遲沒有靠近,搜救成員向季逸解釋說,這里是一片礁石小島,現在已經完全湮沒在海水之下,他們無法貿然向前開進,如果觸上隱沒在水中的暗礁,后果不堪設想。 季逸手中還緊緊攥著給她準備的救生衣,他什么也沒說,甚至沒有猶豫一下,突然一個箭步,就從搜救艇上撲入海水之中。 海水是刺骨的冷,他緊咬牙關,在海浪之中奮力向她游去,越來越近,心里也越來越熱。 終于,他伸手抓住了她攀附的礁石,然后在刺骨的海水中,握住了她抓著石塊的手。 他只說:“別怕,我來了?!?/br> 雨水不斷打在臉上,但就這一句,南風眼角忽然濕潤。 季逸一只手死死抓住石縫,另一手艱難費力的將救生衣穿在她的身上,終于扣上了保險扣,他一把將她的身子拉過來,攬在臂彎處,氣喘吁吁的問:“還有力氣嗎?” 南風此時哆嗦著青白的嘴唇,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點點頭。 她雖然肯定的回應,但是季逸心知肚明,她已經在風浪中苦撐了這么久,估計早已精疲力盡。 又是一襲巨浪涌過,他調整了一下兩人的角度,鎮定的對她說:“別怕,現在慢慢放開手,穩住呼吸,跟著我向前面游,我一定帶你回去?!?/br> 他的聲音此時如帶了蠱惑,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讓人想無限的信賴與托付,南風咬牙,慢慢松開了抓緊礁石的手指。 海浪中,季逸一手環住南風的肩膀,一手奮力的向搜救艇方向游去。 她雖然輕,但是這樣的狂風暴雨里,哪怕是穿著救生衣,一個人的精力與體力想要支撐兩個人的重量,也是難如登天的事情。 海水不斷嗆入口鼻,苦澀的海水中,南風能感受到他的執著與艱難,他幾乎是用盡了身體里全部的力量,在帶著她向前方游動,這樣的孤注一擲,這樣的拼死相持,她不能允許自己成為風浪里,壓垮他的那根最后的稻草。 南風想稍稍掙開他的臂彎,可他卻將她環的更緊。 他說:“相信我?!?/br> 南風的聲音中已經帶了哭腔,印象中,她已經有多年沒有這樣想要放肆流淚的沖動了:“你放開我,我自己游過去。這樣下去,咱們誰都到不了搜救艇旁邊?!甭曇粢咽趋鰡“l顫。 季逸沒有回答,沒有放開她,甚至沒有偏頭看他一眼,他只是緊鎖著眉宇,眼神筆直的望著前方的光亮。 “季逸!”她控制著聲音,生怕自己真的會哭出來:“你放手吧好不好,我穿了救生衣,不會沉下去,你先放開我,好不好?” 她的確穿了救生衣,的確不會沉下去,可是洶涌的海浪會將她席卷其中,會將她沖流到他再也觸及不到的方向。 他不能放手,不能再讓她獨自一人,如海上的浮萍一般,飄蕩無蹤。 終于,這樣艱難,幾乎將一生的力氣全部耗盡,他終于帶著她,離開了那片暗礁水域,游到了搜救艇附近。 搜救隊員跳入水中,奮力將他們二人拖拽到艇上。 南風的思維已經混亂,只能下意識的手里攥緊季逸的衣袖,攥的那樣牢,那樣死,就像剛剛在海水中一樣,大腦已經不能思考,只知道,要在他身邊。 季逸將她牢牢抱在懷中,兩個人蜷縮在一角,相擁著瑟瑟發抖。 第二十八章 當地醫院的救護車已經等候在了還未被海浪侵襲的海灘上,搜救艇剛一靠近岸邊,醫護人員立刻抬著擔架飛奔而來。 南風被人架著雙臂,雙腿虛軟的在沙灘山踉蹌而行。 直到擔架橫在眼前,她都沒有放開旁邊季逸的衣袖。 醫護人員想要把她搭到擔架上,但她就是沉默固執的不肯松開手。 季逸低頭看她,她仰起臉來,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但是她望著他的一雙眼睛,卻是迷惘濕潤的,也是執拗堅持的。 季逸將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說:“我沒事,可你現在必須去醫院接受檢查治療?!?/br> 她沉默固執的搖頭。 季逸想要拉開她的手,她手指上卻注入了更大的力氣。 季逸的口吻倏然間溫柔下來,他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南風,去醫院,乖一點,好不好?” 她怔忪的看著她,嘴唇顫抖,終于能發出一點聲音來:“你、一起......去......” 他知道,她是擔心。 醫護人員還在旁邊緊急的催促,季逸將一縷搭在她臉上的濕軟凌亂的長發捋開,安慰的說:“我真的沒事,晚上還要和成員一起做一個報告,你聽話,先去醫院,若是檢查身體沒有問題,明天我就去接你,好不好?” 她一顆糟亂冰冷的心臟終于有了一點溫度,她遲緩了片刻,才點頭,慢慢松開了手,任由醫護人員將她搭上擔架,抬上了救護車。 暴風雨來去迅猛,幾小時前暴雨傾盆的雨勢已經漸小,如今雨絲纏綿,被夜風斜斜吹灑在玻璃窗上,南風安靜的抱著薄毯蜷縮在病床上,怔怔望著窗子上的蜿蜒的水流發呆。 短短一天,匆匆數個時辰,她卻歷經了一次生死的沉浮,波濤退散后,剩下的,就是心中揮散不去的團團濃霧。 夜已經很深了,可她的思緒,卻還停留在幾個小時前,沉溺在那片汪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