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季逸笑了一下,總結道:“所以說,我與你之間沒有條文的束縛,我與畫廊之間,更是一點關系都沒有的獨立自然人,這么一來,你不能按期完成畫作,和作為補償被他們流放到加勒比海岸,這兩者之間,與我,根本是一點聯系都沒有,如此說來,你現在被迫在這里吹海風,甚至是在不久的將來被搶上海盜船去做姨太太,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他說完這一大段話,南風直接站住了腳,在他面前,向他投來了匪夷所思的目光。 好久,南風疑惑的問道:“我記得當初我老板告訴我,你是哈佛醫學院的心理學博士,主攻神經科學領域,是吧?” 季逸點點頭,笑了一下,說:“怎么了?” 南風深吸一口氣,更加疑惑的問道:“你確定自己沒有在研究神經心理學之外,閑的蛋.疼之余還修了一個邏輯學的碩博連讀什么的?” 海面上映照著夜空中的星光閃爍,那璀璨明亮的光點此時又浮動在季逸深邃的眼眸中,今夜的他,身上原本那股帶著壓迫感的張力莫名被柔和的情緒所掩蓋,尤其是他站在海邊星空下的笑容,沉靜從容,讓人油然覺得親切。 南風看著他這樣的笑意又慢慢出現在眼底,然后對自己說:“其實,從理論上來講,這兩者共屬于哲學大類的科學范疇,邏輯學是研究思維的學科,而心理學是研究心理現象的學科,邏輯學的核心是分析和推理,心理學的核心是認知、動機和情緒、能力和人格等三個大方面,如果把心理學看做微觀的科學,邏輯學則是宏觀的科學,所以說邏輯和心理二者之間本來就存在著內在聯系,是相輔相成的,有很多邏輯學中無法解決的問題可以在心理學方面得到解答,反之亦然......” 南風不禁扶額苦笑,說:“季博士,我真是腦袋被門擠了才會站在海邊的夜風中跟你探討專業理論知識,再聊下去,你是不是該向我介紹smedslund在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提出的psychologic理論體系框架和對記憶研究的分析了?” 季逸驚訝的看著她,有些意外的問:“你居然知道smedslund?” 南風不以為然笑了一下說:“還是上學的時候,看過一期1999年的《斯堪的納維亞心理學雜志》專輯,我記得是邀請了世界各國30余位知名心理學家就smedlund對記憶研究的分析展開討論,其中......” 季逸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詫的神色。 這細小的神情變化卻被南風的眼睛捕捉到,她忽然停下來,皺著眉說:“哎我去!該不會在你心里我就只是一個會逼著別人脫衣服當裸.模的三流小畫家吧?我靠你真的從始至終就把我當成一個赤.裸.裸紅果果的三俗女廢柴了?” 季逸啞然失笑,搖搖頭說:“當然不是,只是有點驚喜?!?/br> 南風繼續沿著海岸線向后退著走,歪頭問他:“驚喜什么?恍然發現其實與我是志同道合之人?嘖嘖......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咱倆嘛,與其說是同道中人,倒不如說是我久病成良醫罷了?!?/br> 季逸微微皺眉,說:“我曾說過,幫你介紹......” 南風站住腳,臉色突然沉了下來:“我也說過,我只要你,其余的免談?!?/br> 季逸愣了一下,說:“你這人,翻臉怎么比鼠標刷新還快?” 南風轉過身去,背對他大步向前走去,聲音清冷道:“你忘了?我有??!” 走開了大概十幾步遠的距離,身后的沙灘上卻沒有一點腳步的聲響,換言之,身后的那個人并沒有追上來,南風心中一墜,腳下的步子不禁慢了下來。 可是即便她又刻意的緩下步子來等他,身后越來越遠的季逸也絲毫沒有跟上來的意思,南風忍不住咬著下唇,終于站在了原地。 她轉身,果然看見季逸還站在原來的地方,兩人之間相隔了已經有十幾米遠,星光朦朧,海風輕柔,他的身影在夜色之中仿佛一座沉默矗立的雕塑,距離太遠,她看不清他已經模糊的面容。 南風咬牙,強壓著心中的火氣,向遠處的那個人喊道:“過來啊,干嘛不走了!” 季逸在夜風中沉默了三秒鐘,海風將他低沉的聲音送至耳畔,他的聲調并不高揚,卻隱約透露著不容抗拒的氣勢,他說:“回來?!?/br> 南風賭氣喊道:“你說什么?我聽不清!” 說完繼續轉身就走。 可堪堪邁出了兩小步,卻不知為何又心虛的停下來。 她再次轉過身,遠處的那個人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沉默的望著她。 這樣遠不斷拉遠的距離中,這樣不斷吹過的海風中,這樣不斷涌起的浪花中,四周每一顆微小的空氣分子里,都混合融匯著他無與倫比的強大氣場,又是那樣沉靜卻暗涌深藏的氣韻。 他就站在那里,等她自己走回去,走回他身邊去。 他氣質炅然,她無處遁形。 南風心中狠狠一顫,終于低著頭,有些沮喪的沿著原路一步步向他走去。 一直走到他身前,在離他很近很近的距離停下,她仰起臉,筆直的目光一直穿透他漆黑的瞳孔,語氣冰冷的問:“滿意了?” 夜風將她的長發拂起,柔軟的發絲掠過他的胸口,季逸輕抿的唇線漸漸松弛下來,他忽然抬起手,將她一縷凌亂的長發別好在耳后,輕輕說了一個字:“乖?!?/br> 南風心上霎然一緊。 他說了要她回來,就真的只是等她自己走回來,不追不問,就那么等著,等她自己乖乖回來。 她那些無理取鬧花樣作妖的小把戲,他愿意的時候,就順著慣著,不愿意的時候,就冷眼旁觀,看著她折騰,不理不睬。 折騰完了,還得她自己顛顛的跑回來。 看她頹然喪氣的對他束手無策時,他又冷不丁的讓她感到點暖意。 南風忽然頓悟,從一開始到現在,從俱樂部的訓練場里到加勒比海岸的小島上,從她肩膀上磕開那道血痕再到醫院的那一晚,從福利院那個侵染了槐花香氣的午后到今天海邊這一路輪回,他對她,始終如此。 在這一瞬間,南風幾乎暴躁抓狂。 他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由著她上躥下跳的蹦跶,摔疼了就給吹吹? 臥槽哄小孩呢啊這是! 南風抬起眼皮,清冷的看他一眼,然后從他身側擦過,頭也不回的向著別墅方向疾步走去。 “喂!那不是......” 季逸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南風一個字都不想再聽下去,她沿著海邊沙灘越走越快,白色的長衫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消失在季逸的視線里。 季逸心頭一凜,終于邁開步子向夜色中追過去。 他們的確是順著沙灘一路而來,但是南風卻忽略了一點,他們一路走來的這片海域,海岸線并不是筆直延伸的。 剛才她走掉的方向,并不是酒店別墅的位置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