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我們非常相似,不代表我們沒有分歧,我所知道的兩任神就完全不同?!敝Z亞平和地說,“我剛剛所說的就是第一任神,祂出現在舊圣經和光明圣經當中,殺了萬萬人,卻讓活下來的人們無比愛戴崇拜。而眷顧我們的是祂的繼任者,它無比仁慈溫柔,因此,當了三百五十多年的原料?!?/br> 亞默南是有“神”的。 不過,神是什么呢?有人說祂強大得能在一念間創世滅世,有人說仁慈地聽取祈禱,另一些故事里祂又顯得斤斤計較,會為一點貢品的缺少大發雷霆。亞默南是有“神”的,然而正如每一個越來越夸張的傳說故事,神靈并不像故事中一樣無所不能,那個神性的……生物,大概只能被稱作神靈故事的的原型。 原型比傳說合理也樸素得多。 很久很久以前,一場流星雨撕開了天幕。之前的世界如何已經不可考,隕石雨的來源也不可知,是神靈的怒火、魔鬼的惡作劇還是兩者隕落時產生的震蕩呢,一種不屬于人間的力量在世界上蔓延開來。 人類的歷史幾乎斷代,真相沒有留下來,只留下似是而非的夸張傳說。這世界上大概只有神眷者們可以回想那個時代,“起源”就像血緣記憶,在他們被隕石的力量洗禮后,分享了那個沒有史料的過去。 隕石雨落地,普通的動物在隕石碎片輻射出的力量影響下變異,擁有異能的動物,也就是異獸,讓人類領地急速減少。人類也因此變異,但或許因為對隕石沒有動物那么敏感,人類依然在異獸的攻擊下茍延殘喘,掙扎求生。 有一只鳥兒,有幸被隕石碎片擊中又沒有死去,鑲嵌在它左翅的隕石碎片讓它慢慢變得強大,不過卻沒被完全消化。脫胎換骨的巨鳥繼續遵循本能南北飛,隕石給予它永生不死的能力。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成長后,巨鳥漸漸變成了活體輻射源,飛到哪里,哪里就形成獸潮。 (“你之前攻擊過那只鳥,還差點成功把它左邊翅膀里的隕石挖出來?!卑矓⒄f,“可惜被我打斷了。順帶一提,多虧了你給它的舊傷,我才能解決掉它呢?!保?/br> (“那真是太好了?!敝Z亞依然笑容可掬,“比起將一只畜生留到最后,我自然更高興看到一名可以交談的對象?!保?/br> 有一頭綿羊,吞下了一塊隕石殘片,有幸沒有爆體而亡。 這并不算稀奇,那個年代的大地上其實有不少吞食了碎片的幸運動物,雖然它們也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和漫長的壽命,但它們并沒有因為隕石生出靈智。巨鳥的智能并非隕石帶來的直接影響,不如說是它活了這么長時間后好歹長了點腦子。在那個起源的年代,得到隕石碎片的動物,也只是特別強大的異獸而已。 綿羊就是其中之一,它的不同之處大概在于,它相當弱。 候鳥變化后依然會南北遷徙,它變成冰鳥和火鳥能力源于候鳥希望調節溫度的渴望。rou食和雜食的動物變得加倍具有攻擊性,它們進化出方便捕獵的異能。草食的野生動物跑得更快、藏得更好,它們進化出避免被捕獵的異能。然而這只綿羊卻是徹徹底底的異數,它生于羊圈之中,屬于用來薅羊毛的毛羊而非rou羊,生來沒挨過餓,也沒遇到過危險,勉強能稱得上生存之道的東西,大概只有討主人喜歡,好多得一瓢加餐吧。 綿羊進化了,它不能飛天遁地,不能藏于叢林,速度不快,力量不強,沒有半點攻擊手段,身上的rou中卻洋溢著美味的能量。這樣不折不扣的大肥羊,理當在隕石雨的第二天被捕獵者吃掉,然而就是這種廢物,活到了最后。 它的能力就是討人喜歡。 確切的說,不止是討“人”喜歡,它討一切生物的喜歡。接近這只大綿羊的生物都會被影響情緒,乃至產生幻覺,將它當做最值得尊敬、最需要保護的東西。它要喝水,便有山羊成群帶著它前往水源,氣勢洶洶的老虎撲過來吃掉了山羊,一進入范圍就被影響,開始代替山羊帶路。它要進食,整片森林的猴子、松鼠等等就會給它采摘最鮮嫩的草和最甜美的果子。它要過河,鱷魚排著隊給它當踏板。它要下山,棕熊馱著它爬下峭壁。 沒有半點能力的綿羊,一日日活了下來。它在弱rou強食的森林中心寬體胖,能力也隨著存活時間的增加越來越強。強大的異獸在它身邊徘徊不去,像螞蟻拱衛蟻后。這些每天都被影響得更厲害的生物一切以它為先,漸漸失去了野性,變得擅長忍耐起來——要是將這些失去野獸本能特性的存在與失去人類本性的苦修士放在一起,他們會意外的相似。 一切相安無事,直到某一天,一個改變人類和異獸命運的人出現了。 那是個虔誠的傳教士,他誤打誤撞出現在了綿羊棲息的地方。當他又累又餓地踏入了綿羊的區域,他在幻覺中看見了神。 也是理所當然的吧,一位在人類的黑暗時代天天祈禱神靈救贖的教士,最想見的無疑是神。他欣喜若狂,拼命沖向了心中的神靈。 綿羊的能力是討人喜歡,保護自己的安全,所以幻覺中的生物理當保護綿羊,絕對不會傷害它。拱衛著綿羊的異獸已經被同化得很厲害,如同它意志的延伸,只要接近綿羊的存在對它沒有惡意,它們也不會攻擊。 理論上,綿羊應當相當安全。 這頭動物的智能絕對不會想到,會有一種生物,對心中最尊重的存在,會想吃祂的rou,喝祂的血。 那個人在幻覺中看見了救苦救難的救世主,他的神對他說:“這是我的身體,為你們舍的;這是我的血,為你們舍的。吃吧,你們應當如此行,為的是紀念我?!?/br> 于是他就這么干了。 未來的烏爾班一世懷著極其虔誠的心,毫無惡意地啃噬了綿羊的血rou,這血rou在他體內化作前所未有的強大異能。他靠著這異能活著離開了森林,將發現神靈的消息帶回了他所在的人類避難所。信徒和投機者與烏爾班一世同行,他們一樣被這能力迷惑,為覲見神靈涕淚縱橫。這些人感動地分食了綿羊的血rou,成為了強大的異能者。 “神”迷惑人心的能力只在一定范圍內有效,一旦離開,人們又有了思考能力。綿羊對這些復雜的人類沒產生對異獸一樣強的影響,并非所有人都成為了狂信者。為了人類的未來,他們想出了對策??裥磐奖慌汕踩ゾd羊的領域,懷著虔誠善意的心,殺死圍繞著綿羊的異獸,將尸體帶出來。 吃下這些異獸身體的人,許多爆裂而死,但也有不少的一部分活了下來。依靠這些崛起的異能者,經過多年的征戰,被分割在各處的人類終于重新聯合在一起,建成了亞默南。 神身邊的異獸已經被收割完畢,人們發現普通的異獸血rou并不能讓他們生出異能。他們不清楚隕石的作用,只能把僅存的綿羊當成救命稻草。 人想活下去的時候,神靈都可以放入食譜。 “這么說,吃過神的人應該不少?!卑矓⒄f,“但你又說神眷者只有三人?” “烏爾班一世吃掉了神的兩條腿,他可真是很餓?!敝Z亞講著不好笑的笑話,“后來的人們發現吃過量會死,下口比較小心謹慎。而你我吃了神的骨粉,在活下來的人中,我們吃得最多?!?/br> “十年一次的大獸潮就是因為它?” “是的?!敝Z亞回答,“我們可憐的神被豢養在地下,每個十年才能透一口氣,以防它太想出去。只可惜,今年來神靈已經把那顆隕石消化完了,力量完完全全融入了它的血rou,教廷就要壓制不住它了?!?/br> “這倒是給你行了方便?!卑矓⑵擦似沧?,“把隕石轉換成容易處理的血rou,真是讓人占大便宜啊?!?/br> “的確如此,實在是很方便?!敝Z亞意味深長地看著安敘。 “烏爾班一世真的死了嗎?”安敘又問,“為什么他沒像火鳥一樣活到今天?” “不知道?!?/br> “你也會不知道?”安敘夸張地看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無所不知?!?/br> “只是比你虛長幾歲罷了?!敝Z亞坦然地承認,“我們只是繼承了神的記憶,又不是教皇的記憶。他可能因為舊傷未愈而死,可能到底還是吃了太多,年老后沒能熬過去。也有可能他吃得太少,內心又太怯懦,直到最后都只是個準神?!?/br> 諾亞說罷,瞥了安敘一眼。 神眷者諾亞是一名頗有貴族風度的司鐸,相當有禮貌,說話時正眼看人。這天他解說了半個晚上,月亮都升高了不少,期間諾亞全程看著安敘,按理說安敘不該再對他的注視產生什么反應了。環繞著諾亞的精神領域一直沒感應出什么情緒,然而就在此刻,安敘感到了針刺般的危險感。 她不假思索地倒飛出去,隨即看到剛才所在的夜空產生了一點輕微的波動,就像面前的空間其實是一張紙上的圖案,紙被不知哪里來的手輕輕拉扯了一下。安敘的臉頰感覺到一縷微風,這這讓她心下一驚。 安敘不為諾亞的突然襲擊驚訝,諾亞說了半天,言下之意很明顯。安敘,或者說之前被諾亞選中的安娜.蘇利文是他等待結果的種子,被養蠱似的殷切期待到現在,想也知道不是為了把最終勝利者當成同伴。她驚訝的是拂過臉頰的微風,微風拂面算不得多嚴重的攻擊,然而這一縷感應,卻是在安敘的防護罩緊緊包裹著自己時發生的。 就像待在密閉的宇航服里,感覺有什么東西在你耳后吹氣。 安敘一刻不停,眨眼間后退了上百米。她身后扭曲的空間窮追不舍,倒將她襯得像一架噴氣式飛機,在身后留下一串尾氣似的。安敘轉了一個直角,硬生生從原來的路徑上移開,她能看見緊跟在自己身后的東西繼續往她剛才的位置延伸了長長一段路,變得越來越大,就像夜空皸裂開來。 安敘頭也不回,不等那片扭曲消失在視線中,雷電已經憑空出現,劃破了夜幕,撲向另一邊的諾亞。 她所能用的能力不再限定于雷電,但雷霆依然是她最忠誠的伙伴。雷電異能之于安敘,就像冰火之于巨鳥,屬于不需要思考就能用出的本能。只在轉念之間,無數條與月光同色的電蛇擰成了一股,氣勢洶洶地向諾亞咆哮而去。 然而穿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