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這種年年篩選人口的情況下,全民不種植、只打獵摘果子還真能活下去。安敘產生了一種科學家發現自己無意間導致生態失衡的內疚和責任感,她腦子里轉過上述問題的正常處理方式(植樹造林,殺鹿),想起簡還沒對種田這事發表評論。 “種田呢?春天是收不了,可是秋天就能把墊上的錢全部還掉啦!”她連忙說。 簡對神眷者腦袋里閃過的反人類反社會想法渾然不覺,只露出了與修道院長如出一轍的無奈。她搖頭道:“那是不可行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難道你也覺得只有神和異能者才能做到?” “就是因為試過我才知道!”將軍說,“你當邊民沒想過種植?” 提比斯邊境氣候適宜,野果掉進地上都能長成一片。最初進駐的邊民也曾懷著僥幸心理種植過,可惜種下一粒麥子只能收獲兩粒,還要經過漫長的時間,實在得不償失。 “植物異能者能用一粒麥子種出一個面包的分量,還是在十幾分鐘里就能完成的?!焙喺f,“一粒麥子換兩粒有什么用?有這個時間,不如去打獵?!?/br> “你們怎么種的?”安敘追問。 南希就是植物異能者,她和安敘說過,植物異能者不能憑空造物,只能催化和等量異化(比如制造嗎哪)。催化下能換出一個面包的分量說明種子本身問題不大,環境氣候又適宜,來自農業大國的少女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要怎么樣才能種一收二。 “挖個洞,埋下去?!焙喕卮?。 “……就這樣?” “怎么了?”簡迷惑道,“除了沒有異能外,和植物異能者的種植方式一樣?!?/br> “不松土?” “什么?” “不施肥?” “肥?” “澆水呢?總澆水吧?” “當然不澆!”將軍理所當然地說,“種子種在露天,天空知道要合適降雨?!?/br> 安敘深深地、深深地同情起了那些不幸的種子。這些人簡直把家養品種的糧食當做野生品種在放養,野豬兇悍是兇悍,但rou有家豬多嗎?有家豬肥美嗎?有家豬經濟實惠嗎?你們這個技能樹點的完全不對??! 在亞默南,“農夫”這個詞指的是牧民和采集者,“糧食”在在平民口中多半指干酪和rou干,發達的城鎮有植物異能者催化出的農產品流通,也只有城里人能吃得起。穿成貴族小姐、在亞默南最高端的神學院居住多年的安敘此前對這些不協調毫無感覺,如今才有些體會到這個世界科學技術發展的畸形之處。 如同科技的進步讓現代人的體能退化,異能過于方便的科技黑箱導致了這個世界住民的惰性,黑暗時代的斷層又讓諸多知識遺失,到如今,某些理當發展的基礎科技落后到讓人吃驚的地步。 就算安敘的農業知識落后她的時代五十年,她也足以碾壓這個落后不知幾百年的地方。少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優越感,豪情壯志地想,你們閃開,讓專業的來! 安敘設法說服了簡(“反正打不到獵閑著也是閑著,閑到開始打架斗毆就不好了。你不是說蘇利文家遺產很多嘛,我先問你借點錢,今后還你!其實秋收就能還啦!”),讓將軍勉強點了頭,又以替修道院長墊錢交供奉為交換條件,換取修道院的幫助。不久她便從各方得到了為數不少的種子,還有怪模怪樣的農具(鋤頭和按照她記憶造出來的木犁)。 獸潮讓大部分村落的人移居到提比斯堡壘附近,為召集平民提供了方便。安敘催著邊境軍和修道院維持秩序,在一個早上把人們聚集到此前被夷平的空地上。她在半空中拿著一個用金屬和動物皮制成的簡易擴音喇叭(自體提供電流),大聲宣布了收回慈悲只是謠言,所有人都能拿著神像和護身符去修道院換回自己的錢。以及,邊境軍將下發種子和農具,只要勤奮地按照方法松土、灑水、播種、定時澆水施肥,秋天就能收獲相當于植物異能者催化出的糧食。 種田雖然只是一拍腦袋想出的方法,但安敘很有行動力。她回憶出種植的步驟、要點和農具使用方法,不僅當眾說了一次,還讓人抄了很多份貼在各處,周圍站上一個教士,隨時為不認字的圍觀者講解公告上的意思。這里的種植法實在太原始,一點改變就是巨大進步;條件又太得天獨厚,土地肥得流油,安敘信心滿滿,覺得只要按要求來,秋天的碩果足以輕松破除迷信。 你看,這些可愛的邊民多好說服呀! 民眾們不像將軍和修道院長那樣冥頑不靈,他們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立刻接受了種田的要求。人們對雷霆女王充滿了敬意,對安敘說的每一句話都連連點頭。種子和農具很快分到了每個人手里,他們對天上行禮,紛紛尋找“平整向陽”的農田去了。 安敘心滿意足,向提不起勁的簡和丹尼斯比了個大拇指,去樹上曬起了太陽。她想著順利的播種計劃入睡,夢中玩起了中世紀建設游戲。安敘點一點鼠標,把大批平民轉職成農夫,分去開荒種地。她看了一眼預計收獲,滿意地點下確定。 就在這樣愉快的心情中,安敘回歸了成天冥想的修煉宅生活。再想起這茬已是好幾天之后,她嚼著干酪,想看看進度如何。 安敘先去貼公告的地方看了看,本該在公告邊的教士居然一個都不剩。她跑去修道院質問丹尼斯,對方立馬跟她叫屈,說不是自己的人不到位,實在是這么多天下來一個人都沒有,放在那里是浪費人力。 “第一天也沒有?”安敘皺眉道。 “沒有!”丹尼斯咬定道。 “你們兇人家了?”安敘懷疑地看著他。 “絕對沒有!”丹尼斯賭咒發誓道,“沖著您的援助,我們也不可能對平民不善??!” 安敘早料到教士們的積威(她小時候就是那種比起詢問教導主任寧可自己瞎蒙的人),命令他們不等人問,只要有人在附近就必須口齒清晰地解說,否則游蕩檢查的邊境軍看見了,抓到一次減少半成供奉。 但修道院長沒說謊,想對平民態度不好,也得平民上來接觸才行。從第一天開始貼著種植方法的角落就無人問津,有人遠遠地看了幾眼,就那么離開了。 難道我說一遍所有人就懂了?安敘隱隱覺得不妙,也不詢問別人,直接飛去看了幾眼。 平整的土地并不難找,鑒于秋冬時節安敘擔當了一把拆遷工,附近林中的空地剛好還沒長回去。她掠過幾片空地,沒找到耕種過的痕跡,過了好半天,才看到一間小屋邊的空地上有人正在澆水。 那是個栗色頭發的小個子年輕人,吃力地拎著一個水桶走到空地邊,仔細地把水澆在土地上。安敘湊近了一點,只見地面大概已經澆過很多桶水,邊邊角角都被澆透了,顯得有些泥濘。即使她這樣五谷不分的人,也覺得這種方法不太對。 “水澆多啦!”安敘提醒道。 年輕人嚇了一跳,聞聲抬起頭來,噗通一聲跪進了泥地里。安敘沒料到他反應這么大,連忙下去把他拉起來,心想自己都說了不會“收回慈悲”,怎么他們還是一臉的白日見鬼。 “你叫什么名字?”她連忙問,以免對方開始叫她女王女神啥的。 “伊、伊恩!”那個人磕磕巴巴的地回答,想抬頭又不敢,眼睛拼命眨。安敘被他搞得也不知要說什么了,只好清了清嗓子,表揚道:“做得不錯!就是水澆多了?!?/br> 說到前半句,伊恩激動得臉頰通紅,等聽到后半句,他便惴惴不安得像又要跪下。安敘立刻轉移話題,說:“你知道別人在哪里種嗎?我都沒看見人?!?/br> “他們偷了懶!”伊恩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 這聲音引來了其他人,面積頗大的空地邊有一小片簡易窩棚,里面居住的人在伊恩突兀的聲音中向外探頭探腦,被站在外面的安敘嚇得連忙跑了出來,戰戰兢兢地行禮。 “大人!他們沒像您要求的那樣勤懇地松土,天天定時澆水!”伊恩在這些人的注視下昂首挺胸道。 “不,大人!”有人急忙辯解道,“我們松了土,放了種子,每天都澆水……” “那樣也叫澆水嗎!”伊恩一掃剛才的激動和緊張,橫眉豎目道,“你們只拿小半桶水隨便澆到地上,更別說松土時只輕輕犁過表面!你們也配自稱‘勤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