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老師,教會的人到紅河村來了!”杰伊急匆匆地說,“戴圣徽的司鐸和兩個苦修士,一個苦修士能讓人麻痹,那個司鐸可能有真實異能!” 房間一角動了動,驀地鉆出個人影,頭臉都裹在黑布里,只露出一雙藍瑩瑩的眼睛,仿佛故事中躲藏在陰影里的巫師。人影對杰伊比了個手勢,放好架子上沸騰的圓底玻璃瓶,快步走出來,關上了門。 “只有那三個人?”那個人揭下蒙著腦袋的黑紗,問道。 暴露在陽光下的臉并非童謠故事里的丑惡的巫師,反倒美麗得讓人吃驚。那是個很好看的男人,束起的金發中參雜了銀絲,眼角和唇邊的紋路都說明他已經不再年輕,然而時光落在他身上就如同工匠的刻刀,反而增添了成熟的風韻。他為走廊里的光線不適應地瞇了瞇眼睛,抿起的薄唇顯得更加嚴厲。 與天生帶著股親和力的學徒不同,被杰伊稱為老師的中年人雖然十分俊美,卻有股讓人不敢親近的氣勢。他審視的冰冷目光就像蛇看青蛙,被他看著的少年卻半點不怕,倒豆子似的把剛才發生的事說了出來。 “這里怎么回事?”年長者打斷他,碰了碰杰伊的臉,“被他們弄的?” 少年下意識要摸臉,手被一把抓住,臉頰覆上柔軟的布料。杰伊乖乖站著等老師擦掉他臉上的血跡,嘶地抽氣,不好意思地說:“不是,剛才跑得太急,被樹鉤到了?!?/br> “你急什么?”年長者冷笑道,“千人以下的軍隊,主教等級以下的司鐸,這種程度敢來找麻煩,倒霉的可不是我?!?/br> 杰伊哇了一聲,睜得滾圓的綠眼睛簡直能射出小星星。老師被這強光閃得彎了彎嘴角,周身冷峻的氣息為之一斂。 “冒失鬼一個?!彼絿佒鴵u搖頭,轉開話題道:“不是真實異能,那種制造契約和測謊的才是。能讓人有問必答,甚至讓你差點說出他沒問到的東西,他的異能肯定少見得不能放在任何分類當中?!?/br> “他很奇怪?!苯芤粱貞浿?,“我明明很警惕,他問我話的時候,我覺得像在和您說話,差點把什么都說出來了。感覺怪惡心的?!?/br> “跟我說話怪惡心的?”老師挑起一根眉毛。 “才不是呢!”杰伊連忙說,“跟陌生人講話卻像和您講話一樣很惡心……唉呀!就像有個人扮成了您招搖撞騙一樣,腦子清醒著感覺卻不對頭,特別不舒服!” 他苦惱得連比帶劃,看到老師變大的笑容才意識到自己被逗了?!袄蠋?!”杰伊氣呼呼地叫道,“我說要緊事呢!” 年長者低笑起來,揉亂了學徒的頭發?!拔乙苍谡f要緊事啊?!彼p松地說,“你這幾天別下去了。那個司鐸不會久留,你做得很好,他不會在意你這樣的小人物?!?/br> 杰伊擔心地看著他,他明白學徒的擔憂,但只是搖了搖頭,說:“如果他的目標是我,更不用擔心,剛才說過了,一個司鐸我還不放在眼里。有這個空想東想西,不如去給我切鼠尾草。別忙著跑!先把你的臉敷一敷?!?/br> 杰伊點了點頭,此時一只鴿子撲棱棱飛進窗戶,咕咕叫了兩聲。年長者解下鴿子腿上的信件,杰伊連忙去找飼料喂信鴿。他捧著一把谷子轉回來的時候,老師正皺著眉頭,手指一下一下扣著窗臺。 學徒把飼料喂給鴿子,偷眼看著沉思中的老師,沒去打擾他。透光的信紙映出倒著的字,杰伊沒特意偷看,只掃到了零星幾個字眼。 “神眷者”? 即使從老師那里學會了讀寫,這個生僻字眼對杰伊來說依然不太好理解。他無意識地去尋找上下文,只看見“提比斯”……。 “杰伊,幫我把十四號格子的東西拿過來?!?/br> 老師放下信紙,叫了他一聲,杰伊立刻忘記了剛才在想什么,一溜煙往儲物室跑去。 年長者折返回房間,將信付之一炬。他撕下一張紙片,在上面簡短地寫道: 作者有話要說: 致斯卡格的辛勞者: 得知此事深表同情,附外用餌料,說明見內。祝一切順利。 你的朋友,阿爾瓦 ================================ 出場多次還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司鐸再次登場,以及新人物解鎖~ 第51章 50.49. 塞西爾歷341年,大獸潮之年,這一年的亞默南注定不會平靜。 獸潮季就像浸了水的墨汁,模模糊糊失去了界限。汶伽羅防線的春季已經獸潮涌動,簡直和往年的夏季沒什么兩樣,邊境軍又為了在接下來的大獸潮中保存力量而沒有四處救援。防線附近的小村落求救無門,幾乎都遭遇了滅頂之災。 有此前車之鑒,提比斯邊境許多小村落的遷徙早早開始,以求趕上天氣變冷的腳步。然而,提比斯的秋季依然充滿了喧囂和混亂,理由與汶伽羅不同。 神眷者。 提比斯邊境的絕大多數人都在這個秋天明白了這個詞的意思,要是遠在阿鈴古的教會本部知道這點一定會驚喜不已。你可以隨便在防線里攔住一個農民,問他:“你知道神眷者嗎?”他一定會連連點頭,說:“知道!神眷者能打雷,眼睛里冒電,胳膊會發光!她身高二十丈,嘴巴鍋這么大,什么活物都吃!走到哪野獸就死到哪!看她一眼就會死掉哩!” 繼圣安德魯神學院的吃小孩魔王傳說之后,安敘再次成為了民間故事主角。 她仿佛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水草是指異獸們。自從發現異獸的晶核就是藍藥,安敘完全在把附近的森林當日常副本刷,還埋怨刷新速度不夠快,勞煩她到處亂跑。整個防線因為神眷者雞飛狗跳,一度出現過打雷下個雨就嚇得萬獸奔騰的奇景。 秋季,獸潮還未開始,相當于前鋒部隊的那些異獸有個緩慢聚集的過程。往年它們三五成群地分布在廣袤的森林中,邊境軍能感覺到它們的虎視眈眈,卻不能冒著被分而擊破的風險分兵剿獸。都用動物來比喻的話,異獸是狡詐的狼群,沒有還手之力的平民是羊群,邊境軍則是牧羊犬。牧羊犬可以趕開撲上來的狼,卻不能遠離羊群追擊,只能疲于應付。倒不如堅守防線,等獸潮聚集起來,借著城墻之利與它們一決死戰。 今年不同,羊群中猛地跑出一頭獅子來,撒歡似的一頭扎入了獸群。食物鏈頓時顛倒,獸群被碾得屁滾尿流沒法成氣候。然而獅子小姐絲毫不顧羊群會不會被沖散,一路碾壓的路上是不是撞飛了己方的隊友——除了隨身攜帶的苦修士,她根本沒把任何人當隊友。 有腦子的生物紛紛聞雷而跑,一瞬間居然出現了人與異獸互不干擾、往同一個方向狂奔的和諧奇跡。 人們在私底下叫她“血安娜”,像在談論故事里的鬼怪或一場天災。遷徙和不愿遷徙的村民大多遠遠地見過她的蹤跡,天空被雷云覆蓋,雷擊聲勝過任何一場雷暴,離去后留下一片狼藉。 或許“無血的安娜”更加貼切,神眷者并不渾身浴血,血安娜用鮮血洗澡、生嚼尸體滿口血腥的說法只是臆想出來的故事而已。到處奔走護送村民遷移的邊境軍數次與她擦肩而過,他們看見神眷者留下的尸體,死畜的血被燒熟在身體里,現場干凈得惡心,仿佛地面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餐盤,挑食的主人吃了一點點,丟下還熱乎乎的剩菜離開了。 更加幸運,或者不幸的人,曾與神眷者打過照面。她不食人不殺人,只是也不避開人,在她眼中或許奔騰的獸群與人群并無差別吧。血安娜的惡名阻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讓人在意識到自己與她如此接近時,有多遠跑多遠。多虧這個,目前的傷亡都是因為逃跑過程中的獸群踐踏造成的,還沒有人直接死在她手下。 即使如此,見過她的幸存者也無意澄清血安娜的傳說。不如說惡化了。 你見過她就知道!你要是見過她……近到能看清神眷者面孔的人發著抖,反反復復地這樣說。 血安娜長著一張怎么樣的臉?無疑很美麗,只是幸存者描述的重點從來不在這個上面。她在狩獵中露出什么樣的神情呢?相信傳言、覺得安娜是個魔鬼的人認為,她臉上會充滿了對生者的憎惡;不信傳言、清楚安娜.蘇利文只是個貴族異能者的軍人以為,她會為使用如此強大的異能全神貫注,無暇分神。兩邊都錯了。 神眷者偶爾微笑,大部分時間則輕松又平靜。她的殺戮并非出于憎惡,并非出于保護,甚至不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她樂在其中,但并不欣喜若狂。你會為采摘庭院中的果實大喜大悲嗎? 她既不是貪食的異獸,也不是狡詐貪婪的教士,想向她妥協退讓都不知能做怎么做。比大jian大惡之徒更加可怕,沒有人知道神眷者在想什么,這種未知的恐懼仿佛小熊玩偶長了人齒,美人皮下蠕動著孔洞。修道院以外的所有人對她避如蛇蝎,神眷者和莉迪亞被斷了食水,只得搬進了提比斯修道院里。 如愿以償接待了神眷者的修道院長丹尼斯一樣沒能安度秋天。 修道院的人不離開堡壘,沒有親眼見過神眷者的豐功偉績。丹尼斯不怕血安娜的惡名,在他看來那只是愚民沒見識。他怕更現實的東西,比如,修道院的收入減少。 信徒的參拜和祈禱費是修道院重要的收入來源,尤其是最后那項。亞默南的人們,上到王族下到平民,普遍都相信這樣一條真理:祈禱者越虔誠苦修,他們的祈禱聲越是容易被神靈聽到,洗滌人的罪惡。要是你忙于享樂、戰斗、掙扎求生,你要如何讓神聽見你的聲音呢?花錢讓教士們代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