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地面被奔跑不息的獸潮覆蓋,落地的樹葉立刻會被碾成爛泥。獵裝少女要把她放哪里去?也是樹上嗎?會不會發現我?伊恩不安地在樹上動了動,讓自己蜷縮進樹蔭中。而后他發現自己純粹杞人憂天。 獵裝少女沒去尋找空地,她自己制造了一片空地。 伊恩沒看到她做了什么。像把一團面餅放進滿是油的鍋里,油煎似的噼啪聲在不遠處響起。他看見一道銀光鉆入獸群,奔流不息的潮水驀然出現了空白,仿佛一塊巨石被投進河里。 一頭鹿猛地抬起前蹄,嘶鳴著硬生生向旁邊跑去。獸潮有自我意識般避開了一個圓,在那個圓中,所有生物俱已倒地,身上蒸騰起熱氣。 那兩個人飛了過去,黃袍女孩被放到地上,獵裝少女也落了下來。她在動物尸堆中挑挑揀揀,撈出一只兔子,在兩只手中拋來拋去?!昂脿C啊?!彼f著,徒手將兔子撕開。和地上的所有生物一樣,這只兔子仿佛被煮過很久,已經熟透了。 不知怎么的,伊恩在這焦香中干嘔起來。他用力捂住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黃袍女孩掏出匕首,干脆利落地將兔子肢解,那不是獵戶對待獵物的熟練,倒有種正把人開膛破肚的氣氛。獵裝少女歪著頭,神色懨懨的,沒什么興趣地翹著手指翻弄碎塊,閉著眼睛捻了幾塊放進嘴里。 半晌,她睜開雙眼興奮地叫道:“就是這個!” 獵裝少女浮了起來,不帶上黃袍女孩,她起飛的姿勢格外輕巧。伊恩看到她的衣衫鼓起,淺金色的卷發有生命般舞動,像一只鳥……不對,那沒有一絲煙火氣的姿態就像一個氣泡,輕柔地漂浮到了上空。伊恩得仰直了脖子才能看到她,只見那個嬌小的少女立在樹冠之上,伸出一根手指,遙遙點向遠方。 雷鳴,比之前聽到的更加響亮的雷鳴聲。 伊恩這樣的高度看不見前方發生的事,只能看見向前奔流的獸潮變得粘滯了片刻,瞬間回流。前方的獸群瘋了似的向后跑,后面的獸群則在慣性下無法停下腳步,整條“河流”沸騰起來。野牛的彎角掀飛了浣熊,林鹿在彼此身上折斷了脖子,無論是普通動物還是異獸,都像被扔進了絞rou機中。 伊恩震悚地抬頭看向始作俑者,少女浮在半空中,陽光下的淺金色頭發仿佛由光線織成,透明發光。她的面孔隱沒在光芒之中,旭日般燦爛又如雷霆般讓人心驚膽戰,伊恩心中只剩下一個機械的念頭,神啊,神啊…… 前方傳來一聲爆鳴,接著鐵器劈砍聲、人聲紛紛響了起來?;亓鞯墨F潮占了上風,很快獸群都往回奔跑。獵裝少女從樹冠的空隙中又鉆了進來,她的雙眼在獸群中搜尋,抬起的手指在其中輕輕指點。頑童點水一樣輕巧的姿勢,每一點卻必有什么倒地。她看著被獸潮吞沒的獵物皺了皺眉頭,開始像條空氣中的游魚般,向獸群游去。 旁觀者看來這簡直是在自殺,然而發生的事卻截然相反。每次落地前少女都抬一抬手,獸潮中立刻出現直徑幾米的坑陷。周圍的野獸驚懼地避開,她游入空隙中拎起被殺死的獵物——總是兔子——撕扯下一塊放進嘴里,隨意地將剩下的部分棄置在地。少女就這樣在獸群中穿行,閑庭信步殺戮不止,讓被理順的獸群重新變得一片混亂。 伊恩控制不住地發抖,他疑心自己遇見了獵食中的女妖,感到了面對食物鏈上層生物的恐懼。 不遠處驀然升騰起一面火墻,把疲于奔命的獸群從中間哄散。樹木開始冒煙,在森林大火燃起前,幾道水柱澆滅了它。 “安娜.蘇利文??!” 一個暴怒的聲音吼道。伊恩終于能從無法思考的恐懼中擺脫,他勉強往哪個方向探出頭,只見邊境軍的將軍大人從獸群中沖了出來,身上環繞著火焰。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眼中的女主,常年狂霸酷拽叼 第49章 48.47.46. 簡.斯圖爾特火冒三丈,字面意思上??衽屵@個火系異能者熊熊燃燒,異能開到了最大,若非她水系異能的副官緊跟其后,一場火災近在眼前。將軍與她的軍隊配合著勉力收束狂奔的獸群,他們總算及時出現,沒讓住在林中的人都死在這場無妄之災下。 她一眼就看到了造成這一切的人,蘇利文小姐浮在空中,隨意將兔子尸體拋回地上。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安娜偏了偏頭,對他們揮揮手。 “蘇利文小姐為什么在這里?”簡強壓著怒氣質問。 “你們不給開城門,我就爬出來了唄?!卑矓⒒卮?。 “你到底在做什么?!” “打獵啊?!?/br> “你管這叫打獵?每種異獸都有活動范圍,你橫掃半片森林,讓它們像被打掉窩的馬蜂一樣發了瘋的亂跑,你不知道那會導致什么嗎?” “不知道,你告訴我?”安敘說。 在毫無惡意、不吐臟字地把人氣瘋這點上,安敘的水準已經登峰造極。將軍的牙齒咬得咯咯響,副官連忙替她開口:“那會讓獸群暴走,造成巨大混亂?!?/br> “我都問過會不會影響生態平衡了,當初你可沒跟我這么說?!卑矓偭藬偸?。 “住在林中的人可能因此沒命!”簡怒道。 “林中也有人嗎?”安敘挑了挑眉毛,“我以為提比斯的居民都在防線里面?!?/br> 這下許多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 林中沒有“人”,會居住在異獸出沒的城外的只有在法律上不算人的“罪民”。罪民與修道院的皈依者有些相似,但這些罪犯要么沒有能打動修道院發放赦免的財富,要么所犯罪行便是得罪了貴族或教廷,只能世世代代被流放戍邊。說來好笑,按照安敘世界里的觀念來看,這些懲罰重到會成為獸潮來襲時第一批炮灰的人,罪行遠不如在修道院中逍遙的皈依者嚴重。 對貴族和教廷不敬的人(比如被侵害時沒有保持沉默的過激分子),自殺未遂或自殺者的親屬(膽敢浪費人類的資源并褻瀆創造人類的神),食用禁藥妄圖獲得異能的人(主要是沒能成功還被發現或被人指證的平民),墮胎導致不育的omega(反人類罪,早年會被活活燒死,如今只被流放,法律真是仁慈了太多),以上這些人的后代,諸如此類。 塞繆爾侯爵以人手不足為借口,在獸潮季節讓這些人進入提比斯防線內部,挑選抗擊獸潮中表現出色的罪民,收編入邊境軍。他的女兒簡也持續了這一舉措,現在跟著將軍匆忙前來救援的士兵中便有罪民出身之人。他們對神眷者的話無法反駁,只是默默握緊了拳頭。 “這就是你看著他們去死的原因?”簡厲聲道,她本來就是個一點就炸的脾氣,怒火更勝麾下的士兵,“他們一樣在呼吸,一樣會流出紅色的血,獸潮來臨時一樣是提比斯防線重要的守衛者!” “那和我有什么關系?”神眷者冷酷地說。 所有人啞然無語,一時只有獸群四散奔走的聲音。神眷者的雙足依然沒有落地,她懸浮在空中,淺金色頭發在熱浪中飛舞,一雙近乎銀色的眸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人群。隨著年歲漸長,少女褪去了嬰兒肥,那張精致的面孔有著讓人心折的美貌,卻因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膚和一直不合時宜的神情,美麗得讓人畏懼。 像天使,像精靈,像女妖,總之不像人。 一只被嚇瘋的野兔慌不擇路,竟自投羅網地跑過神眷者腳下。雷光落在它的身前,接著身后,像只玩弄獵物的貓爪子,第三下才落到兔子身上。那道雷和看起來一樣可怕,完全是殺雞用牛刀,兔子的身體整個被炸成幾段。安娜.蘇利文掩了掩嘴,但面上漠然的神情半點沒變,仿佛想要裝出普通人類的驚訝卻失敗了。 她沉下#身,兩根纖細的手指在一段殘骸中攪了攪,拿出一塊碎rou,又捻掉多余的部分,只余下指甲蓋大小的晶體。她咦了一聲,饒有興趣地對著陽光看了看,一口吞進嘴里。 將軍身后離得最近的副官抽了口冷氣,看著神眷者嘎吱嘎吱嚼碎晶核,舔了舔嘴唇,旁若無人地閉上眼睛,不久神采奕奕地睜開雙眼。大衛立刻明白了投#毒失敗的原因,無色無味無法檢查出來的晶核粉有用才怪,人家都能干嚼生晶核??! 這還是人嗎?他震驚地想,瞄了一眼將軍想看看她的反應。這個距離下只有最近的簡和大衛看清了剛剛發生的事,但簡臉上陰晴不定的憤怒顯然不針對晶核。大衛暗道不妙,將軍已經開了口。 “既然你認為凡人的死活與你毫無關系,”她緩緩說,聲音好似火焰燒灼后又被放進冷卻池的鋼鐵,已經在池底冷硬定型,“在天上的神圣之人不需要土地,不需要凡人,當然也不需要凡人織的布,凡人搭的屋子,凡人做的食物!離開吧!正如你不需要我們,我們也不需要你!” 副官沒來得及阻止她,最后通牒已經出口,再沒有回旋余地。他在心里嘆了口氣,認命地自我安慰道,將軍本來就不擅長虛與委蛇,不如索性撕破臉皮。簡干脆利落地轉身,喝到:“收攏難民,治療傷者,我們回去!” 她的紅發和披風火焰般搖曳,腳步決絕,沒有回頭看一眼。 神眷者也沒叫住她。 如果旁觀者視角用著游戲中雄渾的史詩配樂,那么安敘視角的背景音樂一定來自她家樓下廣場舞大媽的收音機,循環播放著動次打次動詞打次低端土氣沒檔次的bgm。 她這邊的經歷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