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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繩武回頭看一眼,陳澧蘭站在竹籬門前始終不離開,她微蹙著眉。龍繩武不由得走回來,見她淚在眼里,“顧太太,周翰吉人天相,你放寬心!周翰是我的摯友,只要有113團的消息,我第一時間來通知你?!?/br> “謝謝你,龍將軍,拜托了!” “那,我走了!” 龍繩武轉身離去。顧周翰何以對她情有獨鐘,不只為她才貌雙全! 第80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 (39) 周翰兄弟倆精疲力竭地爬上河岸。他們扔了裝備后,沿著河岸向南順水而下,繞過旋渦,再橫渡江面。 兩人在河灘上喘了一會兒,經國突然開口,“我cao你媽!” 他們倆確實不是一個媽,周翰笑笑?!拔蚁刖人?,他才十六歲,太可惜。你看,你都能救我?!?/br> “那不一樣!我能救你,但我救不了他!”只是為了邦漢,他迸發不出超人的力量。周翰不知道他在那一刻的絕望!“你知道你對我意味著什么嗎?你是顧家的支柱,一切人的支柱!你要是有事,我怎么辦?我只能在這里等死!”是的,周翰是他的精神支柱,從他八歲起!“為了蘭姐、維駿,為了我,你不要涉險!你不是神!周翰,那孩子的死,沒人怪你!你不動手,我也會動手!” “邦漢怎么辦?” “他自求多福吧!”誰都可以死,周翰不可以!周翰是他的父兄,是撐起顧家的人! “戰爭使我們變得殘酷,經國?!?/br> “戰爭本身就很殘酷,所以,要用我們的殘酷去阻止它的殘酷?!?/br> 兄弟倆將破爛的軍服脫下來擰干,再穿上,開始摸黑往欽敦江上游走。急促的河水已經將他們拽離渡河點幾百米外。遠處的槍聲逐漸稀落,兄弟倆揪著心。等他們轉過彎,一步步走近渡河點,看到漆黑的江面上仍有泅渡的士兵,才舒口氣。從霍馬林順江而下截擊113團渡江的日軍鉆入了八連、九連的伏擊,被打退。 “就是因為緬甸人告密,日本狗子才來阻攔我們,你有什么好愧疚的?”經國指著河面。 延至深夜二時許,全團所有人員先后到達指定地區集結。各營連清點人頭、裝備,被淹沒的官兵共計三十余人,輕重機槍損失數挺。無線電被水浸濕,暫時無法與外界聯系。 113團渡河后,三十一日在欽敦江西岸停留半天,收容落隊的士兵。午后一時,眾人目睹欽敦江東岸幾隊日軍先后從海寧、南先慶方向到達113團渡河點,江闊水深,日軍無可奈何。他們終于從日軍的圍追堵截中脫離出來。 部隊繼續前行,蘆葦深處無路可走,給養亦告斷絕,經開路取道,隊伍離開河岸,向印緬交界的大山挺進。 由于擔心日軍設法渡江、截斷全團入印通道,113團加速行動,不顧饑餓與疲憊。光禿禿的茅山道上,沒有樹陰又缺水,正值炎夏,烈日當空,戰士們饑渴交迫。 蜿蜒曲折不過五英里的茅山道卻是死亡之路,霍亂橫行,腐尸遍途,尤以老弱婦孺為甚,慘不忍睹。戰爭爆發后,在緬甸的印度僑民為避戰亂,舉家回鄉,多數人經長途跋涉后慘死途中。 如果生是一個偉大的工程,那么死亦是一個偉大的工程,至少在經國看來是這樣的。到處都是尸體,尸身腐爛膨脹,其上的衣服被撕開一個個大口子,在尸體上蠕動的蛆、蒼蠅、螞蟻不計其數,而且大得出奇。一堆堆的尸體被堆積在路邊的幾間茅屋里,臭氣直上云霄。經國瞥一眼,尸堆上有女人的長發和印度人使用的器皿。茅屋外一副半大的孩子骨架上裹著精致的英式服裝。 戰士們從互相攙扶著、一步步向前挨的難民身旁走過?!皫衔?,帶上我,帶我走!”路邊坐著的印度老婦對經國伸出手,哀嚎。她的家人大概都死光了。 一樣的白發,一樣生著皺紋的臉,他沒能帶她去美國,沒能帶上她去澳門?!皫衔?,帶我走!”柔軟略帶蒼老的吳音在經國心中回蕩。 “別看她,經國!”周翰抓緊弟弟,他知道經國在想什么。老婦只剩下半腔活氣,過不了多久,她就是伏尸一具。 經國甩一下頭,把視線轉向山路的另一側,他看見稍微健康一點的男人在來回搬運行李,他不知道有沒有命走過這崇山峻嶺,要什么行李! 從五月九日與日軍再次交火到現在,他們輾轉于河谷叢林間,翻山越嶺,一路都是瘴氣之地。在森林里呆了近三周,除了他們兄弟二人,113團幾乎每個人都患有不同的病,有些人甚至同時患有幾種?。夯貧w熱、瘧疾、熱帶潰瘍、痢疾、浮腫和腳氣病。這些都是剝奪士兵生命的殺手。經國想大概是因為周翰和他自幼在豪門里長大,身體素質很好;而且從軍時間短,身體的消耗不比戰友們;再者蘭姐給他們置辦的裝備精良而齊全。 純粹由于日本妄圖吞并弱小民族、統一世界的一己野心而使眾生涂炭,這個民族真該遭天譴! 時近傍晚,戰士們跋上標高四千多英尺的山巔——印緬分水嶺。大家極目向西望,只見無邊的青翠林海。此時霞光連天,落日大放異彩,他們將于此走上印度國境中的崇山峻嶺。戰士們回首俯視欽敦江河谷中他們渡河后的集結地,發現日本人正在焚燒民房。禽獸們來晚了一步,未能截住西行的中國軍隊,他們便拿平民百姓泄氣。 周翰在高山之巔俯瞰欽敦江,河谷里煙氣繚繞、火光沖天。他距離澧蘭更遠了。他和澧蘭相識二十三年來,他們有一半的時間在別離??偸怯幸粋€人在遠行,遠行到茫茫天一隅,兩人間有萬千山水阻隔。他忍不住皺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