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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蘭,我小時候,父親領我去揚州,到梅花嶺上尋史可法的衣冠冢?!?/br> 澧蘭的眼淚立刻滾出來,她知道周翰要說什么。 “史可法說‘敗軍之將不可言勇,亡國之臣不可言忠’。澧蘭,我一輩子都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國破在即,何以家為!” “哥哥,你快四十二歲了……”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 周翰擁她在懷,“一九一九年‘五四運動’,我是圣約翰的學生代表,本來要赴京請愿,父親一句話,我就回家了。后來‘北伐’、內戰,我是生意人,一心做我的生意?!乓话恕?、‘一二八’,東北淪亡,我茍且偷安。長城抗戰、喜峰口血戰,我固然關心,但顧家的家業在我心頭更重?,F在,我避無可避,我不能眼看千萬人為國家流血犧牲在前,不能眼看親人受屠戮,自己卻無所為!” 他知道他的女孩兒不會阻攔他,“好嗎?澧蘭?”他要那些雜種們血債血償! “朱光潛先生講‘此身、此時、此地’,對我們來說,抗倭救國就在此時此刻,即是此身!” 他心愛的女孩,周翰捧著她的臉,把淚水從她嬌嫩的臉頰上拭去,他把她緊箍進懷里,深切地親吻,他善解人意的寶貝,他一生的摯愛! 1941年12月初,陳納德率美國志愿援華航空隊到昆明。20日,志愿隊和日本人第一次空戰,入侵的10架日機被擊落6架,擊傷3架,而志愿隊無一損失。一戰成名,志愿隊從此被稱作“飛虎隊”。自飛虎隊入駐昆明后,空襲減少,周翰稍稍安心,把妻、子和母親托付給俊杰。 澧蘭說眼看著要過臘八節了,過了臘八就是年,能不能過完正月再走,既然決定了要去參戰,不差這兩個月。母親和她也能從容地幫周翰兄弟倆打點行裝。周翰笑笑,是去參軍,需要打點什么行裝?澧蘭說男人們出門在外,家里就冷冷清清的,讓小囡熱熱鬧鬧地過個年吧。她多拖一天,周翰就少一天的危險。周翰愛妻憐子心切,爽快地答應了。他也要在出征前好好地找找妻子麻煩,戰時可更多些念想。既有乍見之歡,又能久處不厭,最好的感情就是這樣吧?澧蘭是長嫂,長嫂開口,經國沒話說。周翰兄弟日后要感激澧蘭的拖延。 澧蘭立刻就忙起來,先拉著周翰和經國去黑市上給兄弟倆的手qiang配子彈,每只槍都配了兩百來發子彈。她還要多買,被周翰攔住,“太沉了,還要帶別的東西?!币苍S到了部隊,手qiang就會被軍官們收為己用,畢竟他的勃朗寧大威力手qiang是稀罕物。他不說出來,怕妻子擔心。澧蘭挑了兩把軍刺,英式“恩菲爾德”P1907刺刀和美式M1917刺刀,兄弟倆一人一把。澧蘭又買了兩頂德軍M35頭盔,搜羅了兩雙極為罕見的、德軍為隆美爾的非洲軍團特制的高腰沙漠靴,“真好!商人真是萬能,什么樣的戰略物資都能弄到市場上來!”澧蘭感慨。周翰猜這兩項也不可能長久留在自己手里。 “木蘭從軍嗎?買這么多裝備?”周翰笑著說。 妻子立刻就惶恐不安。 “放心,不會十二年。我一、兩年就回來了?!彼s緊安慰妻子。 她再買一只□□手qiang,“這把槍我自己留著用,等回家你教我使槍?!?/br> “練習槍法需要很長時間,而且槍的后坐力大,你握不住?!敝芎舱f。 “我雙手握槍,近距離開槍不需要準頭?!?/br> 周翰默默地看著妻子,然后把她圈進懷里,本來保護妻、子是他的責任。 澧蘭緊貼著頭盔表面做一層同色蒙布,“江沅說這樣頭盔在陽光下不會反光,不會成為對方攻擊的目標?!彼⑽Ⅴ久?,心里很怕,為著周翰出征,她特意發電到重慶咨詢林江沅關于裝備的事?!敖溥€說,作戰的時候不要系著頭盔,因為炮火的沖擊波會把頭盔狠狠地擠壓在頭皮上。如果沒有系頭盔,那么炮火帶來的氣浪會把頭盔吹掉,不至于使人受傷。彈片穿過頭盔時,如果沒有系頭盔,頭盔會隨著彈片的慣性被打掉;可一旦系著頭盔,彈片的沖擊力會扭轉頭盔而損傷人的頭頸。還有,近身搏斗的時候,系好的頭盔帶會成為對手攻擊時的輔助,被人抓到頭盔帶就等于把脖子暴露給對方,”她深深吸一口氣,“很危險?!?/br> 最后這一點,周翰也懂?!拔也辉诩視r,你少跟那物理專家聯系!別卿卿我我的!” “說什么呢?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你亂講!” “對,他就是個不懷好意的使君!”他就要出征了,周翰對林江沅那本已消淡的妒意陡然升起。 “我心里只有你,哥哥!”澧蘭親他一下,周翰心里稍安。等澧蘭完工后,周翰兄弟驚訝地發現除了表面的蒙布,頭盔里面還有兩塊同色的布片垂下來,遮住兩側和后頸。經國悄悄捅一捅兄長。 “這布片做什么用,寶貝?”周翰摸一把布片。 “防曬、防蚊蟲啊。緬甸的太陽毒辣,蚊蟲很多。我看報上日本人的軍帽就有這樣的兩塊布?!?/br> “這樣好嗎,蘭姐?我們看起來軍容不整吧?”經國忍不住了。 “列陣的時候,你們可以把布片掖到帽子里啊。行軍打仗不是進宮選秀,講究什么儀表!” 他們兩個大男人“進宮選秀”?經國看一眼兄長,周翰笑笑。笑什么笑!要是還在“選秀”的年代,蘭姐早就進宮母儀天下了,可有你什么事?經國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