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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承認安全區嗎?” “中國政府承認?!鼻鍝P強笑,“我還有一把刀,我不會讓自己落入日本人手里?!?/br> “清揚,我帶你出去?!?/br> “還來得及嗎?我或許會拖累你。唐生智封鎖了通往江北的水路,所有的渡船、漁船都被他毀掉,兩艘大渡輪被他調到漢口。他要誓與南京共存亡,我們怎么出得去?” “既然我能進來,我們也能出去。今晚就走,趁現在還來得及。什么年代了,還學項羽破釜沉舟,唐生智太糊涂!南京處于絕地,被日軍三面包圍,背后還有長江阻隔,本來就不宜防守。上??鄳鸷?,軍隊傷亡慘重,士氣低落,怎么能守住南京!” 他終究是愛她的,戰火紛飛中,他還想著來這危城里救她?!澳阍趺催M來的?” “不是所有的船都被毀掉,唐生智留下了幾艘小火輪,交給36師保管。各部長官手里應該都私藏船只。我表弟陳瑞河是36師106旅旅長,駐守浦口,他手里有一只渡船,冒險渡了我過來。我跟他約好今晚八點再渡我出去。我很想再愛你一次,寶貝,”江沅撫著她的身體,“但現在要好好休息。天黑了我們就走。以后,我們有的是時間?!?/br> 路上勞頓,他立刻就睡著了。清揚偎在他身旁凝視自己的愛人,江沅是她見過的最儀表俊美、風流儒雅的人,而且曠達豪爽,倜儻不羈。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風流。他給人的感覺永遠是親切、優雅、舒服。此際他頭發蓬亂、身上有濃重的汗味,清揚猜他是馬不停蹄一路艱辛地趕來南京。她沒料到她人生的第一次在此種情況下發生。夜晚躺在床上思念江沅時,她幻想兩人之間的情事,她想象江沅的手愛撫自己,分開她身體,然后她就想不下去了,她沒有經驗。清揚輕輕揭開被子,江沅身材頎長、皮膚微紅略帶淡黃色,很潤澤。清揚眼光一路向下摩撫愛人的身體,她看到他的毛發后倏然羞紅了臉,趕緊替江沅掩上被子。她把臉埋在被子上好一會兒,然后姿勢別扭地穿衣下床,“壞蛋”,她輕輕說。他那樣猛烈,她都受不了。 她開始收拾行李,她才收拾了兩分鐘便停下,傻!逃難,要什么行李!她把自己所有的錢、銀行存單收到錢包里,完事!她站在屋子中間沉思,終于忍不住替自己再收拾了一條毛巾、兩條內褲、兩把牙刷和一管牙膏。她找來一塊油布,把這些物事包起來,扎上繩子,過長江,保不準會弄濕它們。她脫光衣服再次回到床上,偎依到江沅身邊。沒鎖門!她趕緊跑下去鎖門,嬌羞滿面。 她在下午5點半把江沅搖醒,真的需要搖,他睡得太死。林江沅勉強睜開眼愣怔了半天,然后伸手摟住她,“在你身邊醒來真好!我常常這樣想象?!?/br> “你怎么來的,江沅?” “坐船進來的,不是說了嗎?” “我是問你從武漢到南京怎么來的?” “走來的,”林江沅看清揚蹙眉,“偶爾碰到驢車我也搭一程。不過我嫌它慢?!?/br> “你走了多久?” “才八天多,”他看她睫毛顫動,“清揚,我找不到車和船,沒人肯來?!?/br> “傻子,你!”她哭出來?!澳阒虚g沒休息嗎?” 他替她抹淚,“怎么會?那我就累死了,也救不了你。我常常休息,每晚都睡七、八個小時。你東西收拾好了嗎?”他趕緊轉移話題。 “看!”清揚從床頭拎起小小的油布包,解開繩子給他看。 “寶貝,你很棒!”他笑,“把我的錢和槍收進去。對了,我帶上你那把刀?!?/br> “你先吃點東西,喝些水。我看看你的腳?!遍L途跋涉,不知道腳磨成什么樣了。 夜色掩護著他們奔向挹江門外的中山碼頭(下關碼頭),他們在三號碼頭從七點等到十點,始終不見陳瑞河,也不見渡船和士兵出現。 “我表弟和我從小玩到大,關系很好。他不會爽約,可能有什么事阻住了他,也許是我連累了他?!苯湓倏匆幌卤?,“不要等了,我們自己想辦法出去?!?/br> “那你走吧,我不會游泳,會連累了你?!?/br> “什么話?”江沅笑,“這個天,我還沒等游過去,大概就凍死了。而且,我也未必游得過去?!逼鋵?,他絕對能游過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要是不走,我就留下,城破的時候,我先動手掐死你,免得那些畜生污了我的妻子?!?/br> 兩個人都笑起來,江沅握住她手往岸上去,“開動腦筋想辦法,不信我們這樣的智力會被一道水困住?!鼻鍝P心里一下子很輕松,她明了江沅很愛他,她又跟他身心交融,那么曾經誤以為深情錯付的人生如今無憾了。 他們在岸上走來走去,到處尋找可能的渡江工具。碼頭邊的店鋪已經十室九空,能逃的人都已經逃走了。 “門板……”江沅看著店鋪上的門板發愣,“做成木筏,不好,江水一沖就開了?!彼鍝P走開,“清揚,實在不行,我們就冒險試試門板。先去找找看,有沒有澡盆、水缸什么的?!?/br> 他們能想到的,別人早就想到了,他們搜了一圈,連半點澡盆、水缸的影子也沒看到。1937年11月20日,國民政府正式宣布遷都重慶。在西遷過程中,國民政府所統制的全市交通工具包括600多輛汽車和220余只民船都用在了軍事和國民政府各部門的安全遷移上,“國府西遷后,各項交通器材隨之俱行?!?1月26日馬超俊市長曾專電交通部,希望“西遷各船抵達后,即續回遷送難民?!钡援敃r的交通狀況,至南京淪陷前,這些船只根本無望返回。因此,盡管江邊、車站人頭攢動,如過江之鯽,真正有能力以正常交通工具離開南京的普通市民為數很少。大家都旁開蹊徑,所有可行的、稱手的工具都拿來渡江,及到江沅和清揚時,幾乎什么也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