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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翰和澧蘭隨遇而安,順順當當地坐下。周翰暗笑以澧蘭的潔癖,不知她心里該怎樣反胃。跑堂的拿來杯、盤、筷子、勺,澧蘭定定地看了看,終于忍不住請他再端壺熱水來。周翰笑著看澧蘭用熱水把餐具逐一涮一涮,后來他的笑僵在臉上,因為澧蘭先替江沅洗了餐具,然后才輪到他,他心里不自在。 江沅對周翰的工廠很感興趣,愿意前往。周翰談到報酬會高于上海的同業,他淡淡笑一下。周翰明白他是世家出身,身家不菲,不把錢看在眼里。兩個男人均能感到彼此間的張力,明白為什么,也都不退縮。這是男子間暗地里的搏力,澧蘭看不出來。他們相互雖是極好的選擇,但并不非你莫屬。江沅是志誠君子,屬意于澧蘭,澧蘭既然信他,他就要做好。周翰疼澧蘭入骨,澧蘭所欲,他必定滿足。兩個男人談完正事,江沅就和澧蘭聊聊家常,談談他們共同的親戚,還有澧蘭在歐洲的見聞。兩人都曾在歐洲四處游走,都喜歡那片大陸,愛好也相同,交點良多,談興十足。周翰插不上嘴,就坐在一旁靜靜看著。他突然有些后怕,幸好陳家中表不通婚,而且是他先聘下的澧蘭,澧蘭回國后他又及時把澧蘭抓回家。林江沅和澧蘭也很般配的。周翰禁不住撫了下澧蘭的秀發,他不由自主地在江沅面前宣告自己的主權。澧蘭對他笑笑,百般柔情。江沅看到他們夫妻間的默契,眼里的光倏然黯淡。 林江沅透過走廊的窗戶看顧周翰牽著澧蘭的手走回車上,他先握她的手,然后去攬她的腰,狀極親昵。十一年,她是他夢想中的女孩兒,十一年間他沒愛過別人。然而,緣分天注定,有緣的,破鏡也能重圓;無緣的,對面而坐亦水遠山長。他的愛綿延不絕,卻如此無力。澧蘭在歐洲時,他和浩初通信的頻率提高,每次他都要問問澧蘭的境況。到后來,浩初回信時自會加上澧蘭的近況,不需他詢問。他猜浩初理會他的心意,可憐他?!鞍V丫頭,就是不能對那個人忘情?!焙瞥跽f。忘情?他在豪族名門舉辦的晚會上見過顧周翰幾次,雖然顧周翰不認識他。那樣收放自如、玉韞珠藏、靜水流深的男子,他若是女子也不能對顧周翰忘情。他有時想,他該去歐洲找澧蘭,袒露胸臆,他不能坐失良機。有用嗎?他們以后怕是連兄妹也不能做。 他此次見顧周翰夫妻故意不修邊幅,他再衣冠楚楚也敵不過顧周翰的雍容氣度,這個人生來就是王者。自己鄭重其事鉚足了勁,顧周翰神閑氣定地便敗他于無形。倒不如按常日里的我行我素,輸了還有原因可循。江沅嘆息,回到辦公室靜坐良久。他拿起電話來,想告訴馮清揚自己的變動。清揚,和澧蘭一樣意態從容的女孩兒,極聰明,頭腦清晰,是很好的知己,他們很談得來,可惜清揚不是澧蘭。澧蘭臉上生就的溫婉柔美,他在別的女子臉上從未感受到。 林江沅還愛澧蘭,周翰可以感受到。他面對澧蘭不自在,他有時刻意回避澧蘭的目光,他有時又趁澧蘭不注意時盯著澧蘭看。好在澧蘭沒察覺,周翰也不打算告訴她。周翰喜歡澧蘭對自己的鐘情,他在或不在身邊,澧蘭眼里都沒有別人,不會去主動感知別人的心意。周翰很會識人,知道林江沅懷瑾握瑜、暗室不欺,讓江沅總管工廠的技術,他很放心。 “寶貝,你中午沒好好吃飯,我叫廚房再給你做點?”午飯時,周翰見澧蘭每樣只淺淺地動一、兩下筷子。 “不了,我飽了,太反胃!不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怎么能忍受!我看你吃得很盡興?!?/br> “入鄉隨俗,你表兄吃得慣,我就不能?太介意了,反而令他不快。你不是把杯盤涮了一遍嗎,怎么還不行?” “表象已經那樣,焉知后廚不是蟑螂、老鼠橫行?!卞⑻m打了個寒戰。周翰知道她最怕蟑螂,他就憐惜地摟她到懷里,撫她的背。她說過北大的宿舍里有蟑螂,她第一天去住宿,坐在下鋪,有一只蟑螂從上鋪掉到她身上,她大聲哭叫,直接跑回家,再也不在學校里留宿。周翰記得她描述時用的詞語“心膽俱裂”,她回憶時還禁不住哆嗦。 “對了,我還沒跟你算賬!你為什么先給你表兄洗碗筷?” “親疏有別啊。我要是先給你洗,他也許會嫌我們怠慢他。所以我先緊著他來,我們很親近,你不會介意的?!?/br> 澧蘭說得沒錯,可他還是很介意?!澳惚緛砭筒辉摻o他洗碗碟,他自己難道沒手嗎?只怕他是‘親’,我是‘疏’吧?!?/br> 她抬腿就踢他一腳,“胡說什么!”這吃的是哪門子醋,單為一林江沅他就醋海生波數次,澧蘭著實有些惱。說到吃醋,哪里輪得上他?自己還沒追究他在美……,算了,事過境遷,何必自尋煩惱? 她等他回應,他一笑,“我待你如寒山、拾得待世人?!?/br> “哼!你總是疑心我,與其這樣,我們還不如分開!” 周翰沒接這話茬,“寶貝,我要去杭州幾天,先去余杭看看工廠,安頓江沅,然后去杭州給我新開業的酒店剪彩。你跟學校請假好不好?陪我去,我順便帶你看看顧家在杭州的產業?!彼麑嵲谏岵坏酶⑻m分開,一天也不行。他上次獨自去余杭,才一個晚上,就想她想得緊。有澧蘭睡在他身邊,他才心安。 “我嫌累,不去!你就不怕我跟江沅相處久了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