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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蘭盯著電話看,是不是電話響過,自己專心想事,沒聽到? “采綠,這段時間有沒有聽到電話鈴響?”她問一旁服侍的丫鬟。 “沒有,姑娘不是一直都在旁邊嗎?”采綠很奇怪。 也許電話壞了,她拿起聽筒聽了聽聲音。她不由自主地就開始撥號,“請問,你要什么號?”接線員在那頭問。 “不好意思,我打錯了?!卞⑻m頹然放下話筒。 “怎么還不去睡?澧蘭?” “我在等同學的電話,她說要打過來。也許,一會兒就來。我們說好的?!彼挥质现?。 “都十二點了,你這個同學也是不守約。接了電話,早點去睡吧?!?/br> 是的,她這個同學歷來不守約。 她在電話邊一直坐到深夜。 周翰在自己房間里也坐到很晚,他在等澧蘭的電報,他猜陳氏一定會電告澧蘭他回來了。他驚訝地發現居然沒有。他在入睡前,沉思一會兒。他復去澧蘭的房間轉一遍,他從澧蘭的床上抱個枕頭回來,在入睡前他把枕頭攬進懷里。 周翰回來的第五天就去南潯,四年沒見,南潯老宅依舊,重樓綺柱,時光并沒有在老宅上留下痕跡,房子整飭得很好。周翰回來看祖母,吳氏十分開心,拉著他從頭到腳地看了幾回,又問這些年在國外的生活、學業。 “澧蘭呢?怎么不跟你一起來?” “她還沒放假?!?/br> “你還沒見到她?” “嗯?!?/br> “這孩子!學業哪有夫婿重要?怎么掂量不清?周翰,我跟你講,你不知道澧蘭現在有多漂亮,真是女大十八變,比小時候漂亮多了。整個南潯,哪怕上海灘也沒人比得上我的孫媳!哪兒都比不上,不論相貌、學識還是性情?!眳鞘蠘O自豪,“蘭兒有沒有寄照片給你看?” “沒有?!?/br> 吳氏疑惑。澧蘭確實沒有,以周翰回信的頻率和內容,澧蘭絕沒有寄照片的興致?!霸龠^幾天就是芒種,芒種過后蘭兒就滿20周歲了。我跟你母親說,挑個好日子讓你們圓房?!眳鞘想[隱有些說不出來的擔憂,“叫澧蘭回來,別去上學了。她即使不上學,也強似別的女孩兒。你知道她在北京大學讀的數學系,我原來還說她好好的女孩讀什么數學。她說蔡先生講‘大學宗旨,凡治哲學文學應用科學者,都要從純粹科學入手;治純粹科學者,都要從數學入手。所以,各系秩序,列數學系為第一系’。數學雖不是她很喜愛的學科,但要挑戰一下自己。嗬,好家伙,成績年年都是系里的一、二名,那些男子們都比不上她。不知怎生的頭腦!” 周翰微笑,他很替他的女孩自豪。澧蘭在家信里從不自夸,他都不知道。他還擔心她是女孩子,讀起來吃力跟不上,不能畢業。能不能畢業無所謂,反正有自己養著她。 吳氏猶豫一下,“少年夫妻不要分開,兩夫妻相隔久了就怕感情生變。周翰,你記住了!” “嗯?!?/br> 周翰去祖父、父親、母親的墳前各燒一陌紙??磯炄伺阒芎矓[放祭品、燒紙、焚香、奠酒、行禮。母親的墓維護得很好,周翰在海外很擔心沒人經心,荒蕪了。 “怎么會?”看墳人說,“大少奶奶每次回鄉都來奶奶的墳前拜上幾回,拔草、培土親自動手?;鼗囟假p很多錢給我們,要我們精心看顧,哪里敢怠慢了?!?/br> “嗯?!敝芎残睦飳捨?。 周翰站在床前出神,這是張六柱五檐金漆雕花楠木拔步床,澧蘭的嫁妝,他們結婚的喜床,林家自咸豐初年代代相傳的珍品。整個床身遍布用透雕和浮雕工藝鐫刻的精美圖案和紋飾。五層檐板掛落上雕刻各種花鳥、瑞獸紋樣;花罩上浮雕的佛手瓜有44個,寓意“世世代代幸福延綿”。最精美的一幅圖案是五朵牡丹花藏于纏繞的藤蔓中,四只綬帶鳥棲息在枝葉上,“綬”與“壽”諧音,同象征富貴的牡丹一起,寓意富貴長壽。 雖是喜床,他們卻沒有合巹,他抱著澧蘭在床上坐了一夜。周翰手撫楣板上的“鼠食葡萄”紋飾微笑,多子多福,他和澧蘭也該在一起了。圓房,他一直盼著,六年來,他一直想象它的美好,很快他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好日子?他才沒耐性等什么好日子,他等不及!只要見了澧蘭,他就要擁她入懷,跟她說自己如何想她、念她,跟她說……,說什么?怎么說?還是以前盲婚的好,什么都不用說,直接推倒行事。直接推倒行事……和他在美國一樣?周翰的臉沉下來。 周翰的車子被堵在路上,動不了。這是1925年5月30日下午,上海工人、學生2000多人,分布在上海公共租界各馬路散發傳單、演講。 “什么事,長根?”周翰剛回國,不明所以。 “唉,大少爺,前些時候,日本紗廠里的人開槍打死一個工人,還打傷了十多個,因為這事?!?/br> “哦?!?/br> “母親,我有事和您商量?!敝芎沧阅蠞』貋砗螽斖淼綍恳婈愂?。 “周翰,你說?!?/br> “我父母故去多年,我想應該撿骨重藏了?!?/br> “撿骨是南面人的風俗,南潯沒有?!标愂锨宄芎驳哪康?。 “以前整個華夏都采用‘拾骨葬’,不獨閩越那邊?!?/br> “那是很久以前的舊俗,南潯沒有人家這樣做,我不同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