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太子比朕的排場都大,朕都來了,他才到。想來,往日他便是如此怠慢兄弟的,怪不得老大總和他對著干,想來也是他擺太子威風在前?!遍L平帝淡漠著臉道。 玉蓮生不著痕跡的蹙了下眉,笑指著橋下水中的錦鯉道:“陛下您看,昭和郡王家的這條錦鯉可真肥?!?/br> “一般?!睕]得到玉蓮生的符合,長平帝有些不愉,淡掃了掃在荷葉下游動的錦鯉就看向了別處,驀地透過假山洞看見了一閃而逝的緋裙影兒,想著那日在相國寺小道撞到懷里的小人兒,那一霎的溫香,那一眼的驚艷,禁不住心緒浮動,裊裊生妄。 “太子除了帶著太子妃,他還帶著誰來了?” 玉蓮生一個激靈就反應過來,但他躬著身,垂著眼皮答,“奴婢不知?!?/br> 長平帝已尋著那道緋色的倩影追了上去。 玉蓮生跺了跺腳,也趕緊追上。 這邊,素蘿將梅憐寶引到話齋前的花架下,道:“有什么想問的你就問吧?!?/br> “不是跟著行腳商跑了?怎么還是給人做了妾?”看著一身青衣,素容蒼白的梅憐珍,梅憐寶道。 “行腳商家里有妻子,我被騙了?!泵窇z珍慘淡一笑,“差一點就被他妻子害死在深井里,幸好我偷了點銀子逃了出來。我走投無路就想回家,到了郊外卻遇上了草寇,差點被欺辱,幸得六皇子打獵經過,將我救下,我便、我便給自己編了一個身世,趁機留在了六皇子身邊。但凡有出路,我實在無顏回家見父親?!?/br> 梅憐寶默然。 多年不見,姐妹之間已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梅憐寶又道:“六jiejie呢?” “死了?!?/br> 這一瞬,梅憐珍眼睛里的悲痛沒有瞞過梅憐寶的眼睛,想了想不禁嘲諷道:“這也許就是我們姐妹的命?!?/br> 梅憐珍伸手摸向梅憐寶,梅憐寶退后一步,皺眉看著梅憐珍。 梅憐珍苦笑,“多年不見,我只是有些想你了。在家時雖吵吵鬧鬧,可離了家,是真的想家了。我在外面……罷了?!?/br> “你生病了?”梅憐寶道。 “是啊,病了,病入膏肓沒救了?!泵窇z珍再次伸手,摸向梅憐寶的臉,這次梅憐寶沒躲,“小七長開了,更美了?!?/br> “得了什么???昭和郡王沒給你請太醫嗎?在這里,你過得可好?”梅憐寶接連拋出三個問題,問出了梅憐珍的眼淚,梅憐珍拉著梅憐寶的手,道:“跟我走?!?/br> “去哪兒?” 彼時,長平帝從一側小徑里鉆了出來,故作不知的問,“何人家的女眷?” 梅憐珍僵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遮住梅憐寶,“婢妾,昭和郡王的夫人?!?/br> “婢妾,太子的夫人?!泵窇z寶微抬頭,驀地看見了長平帝掛在腰間的龍頭玉勾。 梅憐寶藏在袖子里的手一攥,心里已然確定,上輩子那個在禪室里欺辱她的男人就是皇帝。 如若今生他在打她的主意,她不介意再殺他一次! “起來吧?!?/br> 長平帝對梅憐珍道:“朕有些渴了,奉茶來?!?/br> 梅憐寶心頭一緊。 梅憐珍捏了捏梅憐寶的手,輕聲道:“婢妾領命?!?/br> 尋著緋影追到此處,果見是這小女人,此刻長平帝就想,既然太子有心給他施美人計,他若不笑納一回,豈不是白費了太子一番苦心。 望向半開著門的書齋,長平帝給玉蓮生使了個眼色。 玉蓮生猶豫了一瞬,在收到長平帝壓迫的眼神時,玉蓮生往前走去,“寶夫人,請到齋里說話?!?/br> “圣上乃為太子之父,婢妾是太子的夫人,勉強算您半個兒媳婦,瓜田李下,婢妾不能從命?!?/br> 長平帝對梅憐寶的興趣卻更濃了,笑著搖了搖手中玉骨扇,“你對太子倒是忠貞?!?/br> 望著花架下的石桌石凳,長平帝又道:“既如此,就在此處說會兒話吧?!?/br> 玉蓮生忙用袖子擦了擦石鼓凳,請長平帝坐下。 “你也坐吧?!?/br> 梅憐寶板著臉,蹲身一禮,“婢妾是來參加昭和郡王的婚宴的,請恕婢妾不能從命?!?/br> 欲擒故縱? 長平帝一笑,眼角皺紋堆起,又問,“可讀過唐代詩人白居易的《長恨歌》?” 這般明晃晃的調戲,氣的梅憐寶臉色發青,壓抑著火氣,梅憐寶搖頭,“婢妾不學無術,不曾讀過,倒是讀過《禮記》,里面有一句話是翁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br> 長平帝聽罷,仔細思索,忽的明白過來,梅憐寶這是化用了《禮記》中“男女不雜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櫛,不親授”這句,他卻不惱,反而哈哈大笑,“有意思,你這小人兒可真有意思。怪不得太子選了你,原來你不僅有臉啊,學識也不錯。朕對你越來越感興趣了?!?/br> 彼時,孟景灝匆匆跑來,遠遠的就高聲道:“兒臣給父皇請安?!?/br> 長平帝拉下臉,“敗興?!?/br> 當孟景灝走到近前,見孟景灝的玉冠都歪了,似笑非笑的看著孟景灝,“太子,你的儀態呢?匆匆跑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朕把你的夫人怎么著了呢。你說是不是?” 孟景灝心里窩火,面上不顯,還笑道:“父皇說的哪里話,兒臣只是想念父皇了,算算,咱們父子也有兩個月沒見了,不曾在父皇跟前盡孝,是兒臣的過錯?!?/br> 長平帝正從梅憐寶身上得了興趣,并不想戳破孟景灝的伎倆,便假作不察孟景灝的美人計。 意味深長的笑道:“以前都是你‘孝順’著朕,也累了,該換老四‘盡孝’了?!?/br> 孟景灝拱手,笑道:“順著父皇之心,憂父皇之憂才是真孝順,有四弟替兒臣盡孝,兒臣很感激?!?/br> 琢磨著孟景灝的話,長平帝冷笑了下,心想,果真是用心不良。 當著孟景灝的面故意盯著梅憐寶看了幾眼,以給孟景灝傳遞一種信息“朕已經上鉤了,你的美人計已經生效了,把美人拱手送上的時機到了”,做完這些之后,長平帝起身,“罷了,朕乏了,回宮?!?/br> 背對著孟景灝,長平帝微露諷意,卻又隱隱期待。 長平帝一走,梅憐寶就軟倒了,孟景灝一把接住,打橫抱起,面如覆霜,對張順德道:“告訴太子妃一聲,孤有感不是,帶著寶夫人先回府了?!?/br> “是?!辈煊X孟景灝渾身煞氣外涌,張順德嚇的戰戰兢兢應下。 窩在孟景灝的懷里,梅憐寶感受的最深切,她本想進進“讒言”,挑撥一下他們父子關系的,都嚇的把話咽回去了。 一路從昭和郡王府出來,坐上馬車,孟景灝都一言不發,只是把梅憐寶抱在懷里,緊緊的不撒手。 梅憐寶咽了咽口水,想開口說點什么,卻在他冷郁肅殺的神色里,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一刻,在馬車封閉的車廂里,只有他們二人的情況下,孟景灝毫不遮掩渾身的殺氣。 他生的本就壯碩,坐在榻上也比梅憐寶高,此刻殺氣外泄,冷臉冷眼,梅憐寶除了犯慫還是犯慫,倒是把她心里對皇帝的惱恨驅散個干凈。 孟景灝獨自消化了一番怒火后,緊繃的身軀漸漸放松下來,仿佛已經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撫著梅憐寶的青絲道:“你放心,今日你受的委屈不白受?!?/br> 危險解除,梅憐寶也放松下來,暗戳戳開始進讒言,臉埋在孟景灝的胸膛里,帶著哭腔道:“他是皇帝,你是太子,他為父,你為子,他若真要對我……你又有什么法子呢。章哥哥,你可知他問了我什么混賬話,他竟問我‘你可讀過唐代詩人白居易的《長恨歌》’,長恨歌講的不是唐玄宗和他兒媳婦楊玉環的故事嗎,他想做什么?當時他還想請我到書齋里頭去說話呢,我死也不去,可嚇死我了?!?/br> “不怕了?!泵暇盀闹窇z寶的背脊安撫她,“再忍一段時日?!?/br> “忍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啊,章哥哥,我死也不離開你?!泵窇z寶趁機表真情。 “不會,孤,我也離不開你了?!?/br> 本來只是幾分假意,聽著他這么說,梅憐寶反倒是眼神空洞了起來,將臉重新埋到了他的懷里,默然無聲。 片刻,她肩膀抽搐,默哭了起來。 孟景灝心疼的了不得,哄著道:“孤倒寧愿你哭出聲來?,F在孤知道了,孤寧愿你張牙五爪或者嚎啕大哭,也比你不出聲強。罷了罷了,你若還氣不過,心里害怕,孤讓你咬一口如何?” 抽著鼻子,梅憐寶根本不抬頭。 孟景灝就笑道:“你肯定把鼻涕都擦早孤的衣襟上了,你可知道孤這一件四爪龍袍要耗費多少銀子,你哭一回就廢一件,敗家娘們?!?/br> 最后一句話竟是學了市井的下里巴話。 梅憐寶嘿嘿笑起來。 第89章 謀逆(一) 錦繡帳里,喘息方歇,孟景灝光著臂膀摟著梅憐寶,撫弄著她的背脊,道:“若非老六的那位素蘿夫人給孤及時報信,孤真不知會發生什么?!?/br> 現在想想也是心有余悸。 一場風花雪月,激蕩情迷,梅憐寶的魂魄還沒歸位呢,眼神迷離,昏昏的,只嗯嗯的點頭。 “那素蘿的眉眼和你有四五分相像,她來尋孤時,恍惚一眼還以為是你,細看就不是了,她氣質清寒,而你則是……”孟景灝在梅憐寶耳邊道:“勾媚奪魄的小妖精?!?/br> 梅憐寶仰頭,舔著手指勾他,“那殿下可喜歡?” “喜歡,喜歡極了?!泵暇盀谀羌t腫嘟嘟的小唇上親了一口。 “那是我五jiejie,曾不愿為妾,和六jiejie一起跟著個行腳商跑了,據她自己說,那行腳商騙了她,她差點被行腳商的妻子害死。姐妹里,五姐、六姐和我最像?!?/br> “怪不得她給我報信時那般著急?;仡^,孤打點些謝禮送予她。從此刻起,你就不要出門了,你不是和林側妃、虞側妃交好嗎,你們就在府里玩耍,沒有孤的命令,縱然是一些必要的人情往來也不要理會,可記得了?” 梅憐寶點頭,心里有種詭異的激動感,試探著道:“章哥哥,你是不是……” “若成,你們和孤一起換個大的地方住,若敗了,就共赴黃泉吧?!泵暇盀?。 “好?!泵窇z寶興奮的道。 孟景灝失笑,“這是生死榮辱的大事,你怎么倒興奮起來了?!?/br> “這些日子我為章哥哥憋屈的慌,連我都感覺到了,皇帝特別不待見你?!泵窇z寶撅嘴,一副為孟景灝抱不平的模樣。 彼時,在寢房外守夜的藍玉悄悄進來了,走到錦賬前,低聲道:“啟稟殿下,梅公公傳話過來,有要事尋您?!?/br> 孟景灝想了想就起身道:“若非要緊事,梅蘭生不會這個時候把孤吵起來,孤去瞧瞧,你先睡吧?!?/br> 梅憐寶想起來為他穿衣的,可身子軟軟的,手腳都提不起勁來。 孟景灝把她按下,摸了摸她的臉,“方才是孤縱情了,你躺著?!?/br> 梅憐寶點頭,目送在藍玉的幫襯下,穿戴整齊離開的孟景灝,躺在被子里,梅憐寶大睜著眼睛看帳頂,興奮的睡不著。 上輩子孟景灝肯定也發動過一場謀逆,但是失敗了,所以斷腿,頹廢,又被圈禁,所以,上輩子他讓她去服侍皇帝,去服侍蔡則,是為了謀逆做準備? 那么這輩子呢,他會怎么做? 端本殿,東暖閣。 孟景灝看著梅蘭生領進來的人,和梅蘭生差不多高,用黑巾裹著頭,只露出了一雙眼睛,“這位是?” 玉蓮生主動將黑巾扯下來,跪地叩拜,“奴婢玉蓮生給太子殿下請安?!?/br> “快請起?!泵暇盀H自來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