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連同太子妃在內,一下子又冷場了。 太子妃在上飲茶,林側妃細細欣賞自己新得的貢緞芙蓉帕子,文夫人低頭看腳尖,侍妾們裝鵪鶉。 一室寂靜,落針可聞。 梅憐寶忍不住了,拍著小巴掌一陣笑,笑著轉到梅憐奴身后,一手掐住了梅憐奴的細脖子,卻并不用力,“咱們都是一般黑的,只一個人是白的,她呀,渾身都冒著仙氣呢,一張白紙,不諳世事,是萬萬不會和咱們同流合污呢,大抵在殿下心里,咱們都是壞的,就她一個好的。我的好meimei,你說是不是?” 梅憐奴嚇的眼淚汪汪,縮著脖子,小心翼翼的喊,“七jiejie?!?/br> 二人四目相對,梅憐寶惡意滿滿,梅憐奴可憐楚楚。 太子妃放下茶杯,笑道:“寶侍妾快別嚇梅侍妾了,她呀,咱們一大聲說話都嚇的淚眼汪汪的,你這么掐著她的脖子,會把她的膽子嚇破的,快過來,早知道寶侍妾你是這么個可人兒,本宮該親自向殿下說,給你提位分的?!?/br> “現在也不晚啊,反正阿寶是來了,認識了各位jiejiemeimei,今兒個甭提多開心了?!泵窇z寶從善如流,回到太子妃身邊坐下。 “你們瞧瞧,梅侍妾已是哭的淚人一般了,活像是我怎么欺負她了似的?;仡^殿下會不會罰我?哎呦,我好怕呢,太子妃您可要為阿寶作證,阿寶剛才可沒真掐她,我一點力氣都沒用的,快快快,太子妃您快去驗驗,她的脖子上肯定一點傷痕都沒有的?!泵窇z寶拉著太子妃的手就往下拽。 太子妃使勁掙才掙開手,把快擠到她身上的梅憐寶嫌棄的往外推了推,“莫胡鬧,梅侍妾可不是那樣的人兒?!?/br> “七jiejie,阿奴到底做了什么惹你厭惡,你要這么對阿奴?!泵窇z奴站起來,眼淚不要錢似的往下淌,“是阿奴做錯什么了,七jiejie你說,你說了阿奴就改,在阿奴心里只認七jiejie一個親人,阿奴不能沒有七jiejie?!?/br> 梅憐寶恨的咬牙,她真想一拳頭打爛這只毒蝎子,可是不行。在她被指認下毒毒害孟景灝之前,聽聞梅憐奴上吊死了,死前懺悔寫下了指認書,指認:是她梅憐寶因愛生恨指使梅憐奴下毒毒害太子的,可在刑臺上受刑時,她分明在觀刑的人群里又看見了梅憐奴,那時,她在刑臺上受苦,而梅憐奴在臺下沖著她得意的笑,以完全勝利者的姿態,高高在上的睥睨她,那時那刻,梅憐奴贏的輕而易舉,而她梅憐寶輸的一塌糊涂。 她氣瘋了,瘋了似的喊梅憐奴的名字,她向監刑官喊:梅憐奴沒死,是梅憐奴毒害太子,我沒有!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 她喊的聲嘶力竭,喉嚨破血,得到的是從四面八方投來的臭雞蛋、爛菜葉子和刑臺下滿京都的百姓沖她吐的痰,罵她禍國殃民,罵她妖孽惑主,罵她狐貍精轉世。 “處死她!” “千刀萬剮!” “弄死她,弄死她!” 刑臺下的男女老少忽然在她眼里就變成了惡鬼,惡鬼們一個個上躥下跳,要撕她的rou,放她的血,她真的瘋了,嚇瘋了,就著剔rou剝骨之痛,她嚎,她嘯,最終奄奄一息,眼前模糊一片,她抬頭去看那監刑官,只恍惚記得一片白。 這監刑官耳朵是聾的,眼睛是瞎的嗎? 梅憐奴炸死,疑點重重,就不知道去查明真相嗎? 還是說,他們不需要真相,他們只需要一個替死鬼。 而她梅憐寶就是那個替死鬼。 狐妖妲己一般的長相,罪孽的化身,還有誰比她這塊艷rou合適呢? 完全不用什么罪證,只要把她推到人前,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那個禍國妖孽! 太子乃為儲君,媚惑毒害太子,不是霍亂大胤的妖孽又是什么?! 替了梅憐奴而死,那么梅憐奴身后必然還有人! 梅憐奴已得了孟景灝的獨寵,不出意外,梅憐奴將來必將寵冠后宮,可是梅憐奴還是給孟景灝喂食了芙蓉粉,寵冠后宮的尊榮她不要,待她一心一意的孟景灝她不要,那么毒害孟景灝她的目的是什么?! 一個打小在狗窩里長大的人,就那么順利的從一個小侍妾做到了側妃,做到了獨寵,一定有人幫她! 甚至,給孟景灝喂毒也是有人指使! 可笑,到死的時候,她才忽然聰明起來,那些云遮霧罩下的罪惡忽然都清晰的擺到了她的眼前。 從始至終,她梅憐寶都是人家養著的替死鬼啊。 糊里糊涂一輩子,到頭來也只認清了一個梅憐奴,而梅憐奴身后的人卻依然藏在深處。 她不敢,她現在還不敢弄死梅憐奴。 且等著,且等著。 等著后面那人的出現。 她真想知道,摧毀了孟景灝,又養了她作為梅憐奴替死鬼的那個人是誰? 這輩子要好好保重,一定要瞻仰一下那位的姿容才能死而瞑目呢。 第15章 攪風攪雨撩人心(二) “好了,姐妹之間有什么隔夜仇呢。梅侍妾你坐下,快把眼淚擦了,寶侍妾和你玩笑呢。寶侍妾你說是不是,快給梅侍妾陪個不是去?!碧渝_始主持公道,像個大家長一般。 梅憐寶拖拖拉拉不愿意,嘴巴撅的老高。 梅憐奴趕緊過來扯梅憐寶的袖子,可憐兮兮的喊,“七jiejie?!?/br> 梅憐寶還是把腦袋仰天上不搭理梅憐奴。 “七jiejie你說讓阿奴做什么阿奴就做什么。七jiejie,阿奴永遠忘不了,阿奴是七jiejie喂活的,若沒有七jiejie給阿奴投食,阿奴早就死了。七jiejie,你是阿奴生命里最最重要的人了,阿奴不可以沒有七jiejie?!?/br> 說著說著,梅憐奴便是聲淚俱下,真好不可憐。 梅憐寶聽著她說出這一通話更是恨的渾身發抖。梅憐奴說的沒錯,若是沒有她梅憐寶,她梅憐奴早就餓死了,可那又怎么樣,她在家時唯一的善心給了梅憐奴,卻不想生生喂出了一條白眼狼。 梅憐寶又想掐死她了。 但是要忍! “說的真好聽,那我就當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好啊,我讓你不再見殿下,你答應不答應?”梅憐寶甩開梅憐奴的手,冷冷站著。 梅憐奴微張大了小嘴,眼淚骨碌骨碌往下掉,似有不舍,似有心痛,最后重重一點頭,“我答應七jiejie,從此不再見殿下?!?/br> “哎呦,說的你們姐妹倆能做殿下的主似的?!绷謧儒鷳袘刑ы?,睨一眼梅憐寶,眼睛里明晃晃寫著倆字——蠢貨。 上首坐著的太子妃不動聲色,但看著梅憐寶的神色,也是滿滿的不贊同。 無形中,太子妃和林側妃都偏向了梅憐寶。 可不是因為梅憐寶招人疼,而是她蠢,而梅憐奴又太招太子喜歡。 文夫人一會兒看看梅憐寶,一會兒看看梅憐奴,忽的笑道:“真真一對傾城姐妹花,咱們殿下有福,缺了哪一個可都不行?!?/br> “寶侍妾太輕狂了些?!蔽悍蛉瞬幌滩坏牡?。 “本宮倒是覺得寶侍妾是率真?!碧渝?。 梅憐寶打蛇隨棍上,忙去拍太子妃馬屁,“還是太子妃會看人,可不是嗎,我就是有什么說什么,可不像有些人,說一半藏一半讓人再猜一半,含含糊糊故意惹人曲解,我最看不慣那樣說話的,有事說事,說的明明白白的多好?!?/br> 太子妃徹底無語了,只她這一句話就把屋里大多數都得罪了,宮苑深深,誰不是如此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說話,生怕一句沒注意就招災惹禍。心里啐道:真真是個扶不上墻的。扶她跟梅憐奴打擂臺,臉是夠了,腦子不夠使也是白搭。要不就換一個?挑一個腦子夠使的容易,挑一個臉能比得上梅憐奴的就難了。 到底是用腦子不夠使的梅憐寶,還是用腦子夠使的? 是臉更能爭寵些,還是腦子? 太子妃看著犯蠢的梅憐寶深深糾結起來。 文夫人低頭不屑的笑了,在座的明里暗里多少想巴結太子妃的,可誰又像她似的做的這么明顯,忒掉價。 自打梅憐寶進來就挺起的背脊終于松散了下來,看著梅憐寶,魏夫人露出了一抹善意的笑。名不虛傳,這位真真是個跳梁小丑。這就好,這就好。有臉無腦,不足為懼。倒是那個梅憐奴讓人看不清深淺,說是不諳世事?呵……瞧太子妃的意思,想是要抬梅憐寶壓梅憐奴,不若將計就計……回頭把魏嬤嬤安撫下來,暫時這個梅憐寶還是有用的。 對于這雙姐妹花,府里如臨大敵的可不止她一個,實在是她們的容貌太出色了?,F在可以稍放心了,其中一個蠢,另一個還不敢露獠牙,正好順了太子妃的意…… “jiejiemeimei們都聽好了,以后你們跟我說話都直白點,我笨,你們說的太隱晦的話我可能聽不懂?!?/br> 太子妃打斷梅憐寶繼續犯蠢,給了綠袖一個眼色,綠袖對著候在屏風旁的宮女打了個手勢,那宮女便退到了氈簾旁,微掀,對著打簾子的宮女做了個手勢,這一套下來一點聲兒都沒有就把事兒辦了。 “寶侍妾,你過來坐下?!?/br> “是?!泵窇z寶乖乖應聲。 這會兒綠袖已引了一個大宮女過來,大宮女見了太子妃便下跪行禮。 “依著規矩,侍妾有一個大宮女,兩個小宮女和兩個小太監服侍,你已有了兩個小宮女,現給你配一個大宮女和兩個小太監,這是藍玉,原是服侍我的二等宮女,我瞧著她手腳勤快又聽話乖巧,今兒就給了你吧?!?/br> 梅憐寶沖太子妃一笑,“多謝太子妃?!?/br> 太子妃被梅憐寶的笑晃的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摸向了梅憐寶的臉,梅憐寶頗為自覺,趕緊把臉送上去,還呼扇呼扇長睫毛對太子妃拋媚眼。 太子妃回過神來便噴笑,戳一把梅憐寶的眉心,“你這容色把本宮都迷住了?!?/br> “真的嗎,那晚上阿寶來給太子妃殿下暖床可好?脫光光的那種呦?!?/br> 惹得林側妃也笑起來,促狹道:“太子妃若不要你,今兒晚上你來我這里,我掃榻相迎?!?/br> “好啊好啊?!泵窇z寶趕緊搖太子妃的手臂,“您快點子決定吧,晚了阿寶就要跟了林側妃去了,給林側妃暖床、按摩、講鬼故事,這些待遇您可就享受不了嘍?!?/br> 太子妃已笑的歪在引枕上起不來,推著梅憐寶,指著林側妃,道:“我最怕聽鬼故事了,你快去禍害她,她是個葷素不忌的?!?/br> 林側妃笑的揉肚子,走過來扯梅憐寶的小手,“說話算話,走走走,快給我暖床去?!?/br> 太子妃又趕緊道:“去去去,本宮正事還沒說完呢?!?/br> 按下林側妃,太子妃笑夠了才又道:“你原本是和梅侍妾一起住在凌雪閣的,如今天冷了,你們倆住在湖邊怕是會凍壞了身子,我早已請示了太子,現把你二人挪到錦瑟苑去,錦瑟苑以李夫人為主,她最是個省心的,你們姐妹去了要好生和李夫人相處,她是夫人,你們是侍妾,要尊敬著些,不可因她無寵,你們有寵而欺了她去,亂了尊卑?!?/br> 說到后面,太子妃便嚴厲了起來。 梅憐寶、梅憐奴二人齊應是。 “再有一事,便是點花名?!?/br> 梅憐寶眼睛一亮,點花名啊,上輩子就久聞了,這輩子自己終于也能上一回,畫個什么花代表自己好呢。 綠袖手里托著個漆雕紅木盤,盤里放著一張精致的花箋并各色顏料,又有一個大宮女抬了個雞翅木方凳放在梅憐寶旁邊。 “宮里是翻綠頭牌,咱們殿下畢竟還只是太子,要避諱些,咱們太子府興的便是點花名,寶侍妾你在這張花箋上畫一朵什么花代表自己,背后再寫上自己的名字,而后本宮會把你的花箋交給張順德,往后,殿下點了誰便是誰侍寢?!?/br> “難為是誰想的呢,雅致又有趣?!泵窇z寶早聽說是太子妃定的規矩了,故有此一說,果然太子妃臉上露出得意之色。 跪在地上,趴在方凳上,用毛筆飽湛了粉色,梅憐寶邊畫邊道:“阿寶猜測太子妃您的花箋上肯定畫了牡丹,牡丹是百花之王嘛?!?/br> 說的太子妃眉開眼笑。 “那你猜猜我的花箋上畫了什么?”林側妃湊趣道。 “出水芙蓉唄?!?/br> “呀!”林側妃微微睜大了一雙美眸。 未免露餡,梅憐寶趕緊補充道:“我一見林側妃就想起了一句詩,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故此猜測是出水芙蓉?!?/br> 還有什么比被一個容顏勝出自己良多的美人肯定美貌更值得高興的呢。 林側妃咯咯的笑起來,啐道:“小嘴甜的抹了蜜吧?!?/br> “那倒沒有,只早上吃了塊山楂糕,酸酸甜甜的好吃極了?!?/br> “我也喜歡吃山楂糕,回頭送你一碟吃著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