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這人就是她的天老爺。 德總管收繳了她的金簪,一個眼色下去,就有兩個大宮女上來要搜她的身。 “很不必?!泵窇z寶躲開了這倆宮女的手,往旁邊一站就主動解下火狐裘扔到地上,她里頭穿了一件翠色小鸞鳳云肩的襖,下頭是一條緋色織金四季花卉馬面裙,都是她侍寢后新得的賞賜。 “我這輩子,只我的章哥哥可脫了我的衣裙,拔了我的發釵玉環去,別的人,我可是抵死不從的?!币贿呎f著一邊把襖子、裙子都脫了下來,只剩里頭一條紅綃抹胸兒裹著她沉甸甸的肥嫩。 早在梅憐寶開始脫襖子的時候,德總管并一干太監宮女就垂下了頭去。再是低賤的家姬,此時她還能爬上太子的床,那身子便不是他們這起子閹貨能看的。 “梅姑娘請進去吧,太子就在那幕帷帳后頭等著您?!钡驴偣艽寡酃淼?。 卻原來梅憐寶脫衣裙的地兒和太子所在的暖閣緊隔了一層厚重的藏青帳子,怕是梅憐寶說了什么話,做了什么事,里頭那男人早一清二楚了。 “那口碗蓮呢,把碗蓮給我,殿下的諭令,我可得好好遵從才是?!蓖鲅蜓a牢,希望為時不晚。 垂著眼的小德子微哂,一個手勢下去,很快便有一個大太監將碗蓮捧了來,奉到梅憐寶手上。 將小小一口碗蓮頂到腦袋上,梅憐寶撩飛眼角,微抬下巴,扭著腰身兒,娉娉婷婷的就走了起來,頭上那盛著水的碗蓮不用手去扶都穩穩當當的。 不過頂盆小蓮花,有什么難的,她可是練過的,頂著厚厚一摞書本都能走出青樓花魁的步態和身姿,一扭腰一抬臀都好像能帶出一縷靡香兒。 梅憐寶一點也不怯,掀帳子就走了進去,迎頭便撞進了太子的眼睛里,去了金冠博帶,穿著家常的四爪蟒袍,套著薄底青緞軟鞋,背著手,就那么活生生的立在梅憐寶眼跟前,她在他眼里亦看見了活生生的自己,忽的她就笑了。 一笑傾城那靡艷色仿佛能腐爛了誰的心似的。 一股酥麻感從四肢百骸猛烈火辣的往尾椎骨就那么忽然的凝聚了去。 梅憐寶眼尖的看到,那原本平坦坦的龍爪處凸起了一塊。 她又笑了,眉梢眼尾都透著一股兒壞氣。 什么壞氣? 你明知道她是個壞女人,卻依舊尋著壞氣往她身子上湊,這壞氣就成了毒,毒里濕津津的是艷,偏偏就想在她一身的艷糜里腐爛,爛了rou,化了骨,癮頭卻越來越濃烈。 這一失足,再想做回好人那是不能了。 由佛入魔易,由魔再去做佛,那是不能夠了。 背在身后的手是緊緊攥著的,并不長的指尖把手掌心戳出了五個血痕,太陽xue處一鼓一鼓,好像隨時都能鉆出個什么似的,掩在袖子下的手臂上,青筋也該是暴起的吧。 孟景灝只覺自己看見的不是個女人,五顏六色,光怪陸離,透明的薄膜下一頭野獸在吶喊,在吼叫,在掙扎著想要破膜而出,他看見的分明是撐起九條尾巴,光著身子在媚惑他的妖狐…… 這妖姬! “阿奴,彈琴!”孟景灝“嚯”的轉身,大步坐到暖炕上,往引枕上一歪,便是看向梅憐奴,他得用梅憐奴洗洗眼睛,凈凈心。 梅憐奴被瞧的臉紅,溫順的應是,重又cao起了琴弦。 梅憐奴自小被梅嚴德厭棄,將她扔在狗窩里養大,兩個月前才被太子偶然救出,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遂棄了梅憐寶而疼惜梅憐奴,并決定帶回姐妹倆,在發現梅憐奴不僅什么都不懂,純潔如白紙,連說話都不利索的時候,立馬請了四個嬤嬤專門教養她,有時甚至親自指點她練字、畫畫、彈琴。 在孟景灝來說,梅憐奴有如今的模樣,是他一筆一劃,按著自己的喜好在她這張白紙上描畫出來的,在很有成就感的同時,對這個白如紙的孩子更多了幾分信任和愛護。 更別說,梅憐奴的容貌很像觀音,有她在身邊時,他心里很平靜祥和。 對于一個能給他片刻安寧的女子,他多給幾分寵愛又有什么呢。 她比梅憐寶可好多了。 他堅信,如若梅憐寶入宮,必是妲己褒姒之流。 為防有心人發現梅憐寶并利用她,他就把她弄到了身邊,他得把這個女人看押在身邊才能放心。 他修的是克制的帝王之道,和父皇不同,他堅信自己能夠抵抗的了梅憐寶的美色。 與此同時,他還想用梅憐寶助自己修習克制之道,再也沒人比梅憐寶適合做他的磨刀石了。 之所以寵幸她,卻不是他受不住誘惑之故,而是他堅信一點,堵不如疏,一味兒的把這塊艷rou吊在嘴邊卻不吃便心心念念,念念不忘,越是不忘越是想得到,一旦爆發將不可遏制,而偶爾的寵幸卻不沉溺卻是正正好。 再有時,拿她磨練自己,自己能忍住誘惑而不動心,克制之道才更加穩固。 身為帝王,整個天下都在掌心,若不能很好的克制自己的妄欲,國將亡矣。 故此,梅憐寶暫時不能殺。 看著梅憐奴的臉,思緒紛飛,想到此處,孟景灝才又看向梅憐寶,這一看卻嚇了一跳,這妖姬頭頂朵蓮花,正跪在他的腳踏上眼巴巴的瞅著他呢。 “滾下去?!泵暇盀疀]好氣的一指琉璃宮燈下,“那里跪著去?!?/br> 身上背著黑鍋呢,梅憐寶不敢說話,老老實實的去跪著。 她跪著,梅憐奴卻坐著,心里很不平衡,便是撅嘴道:“殿下為何罰阿寶,阿寶那么喜歡殿下?!?/br> “你還有膽問?”孟景灝從那rou嘟嘟很適合啃咬吮吸的小紅嘴上移開視線,瞥一眼梅憐奴洗完眼睛后又厲聲道:“誰嬌縱的你動手打孤的侍妾,真當孤不舍得賜死你嗎?孤若要你死,你有九條命也不夠用?!?/br> “哪有九條命,就一條,還捏在你的手心里?!泵窇z寶嘀咕。 “你說什么,還不認錯?放肆的東西?!泵暇盀m氣惱,然而語調平淡,臉色深沉,五官不動,一點也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梅憐寶忙道:“這不是一時忘了嗎,是我絆的她,我就絆她了,怎么摔不死她,摔不死摔壞那張丑臉也好啊?!?/br> 孟景灝胸腔起伏,“嚯”的起身,大步走近梅憐寶,捏住她的下巴,居高臨下,一雙龍目正對著那被紅綃抹胸兒裹出的深溝…… 轉身,孟景灝捏了捏手指,背對著梅憐寶已是恢復了平靜,重又歪膩到引枕上,拿過放在炕頭紫檀木矮柜上的玉如意把玩,羊脂玉的材質,摸起來油光水滑…… 油光水滑……那溝壑……那玉山紅纓…… 打??! 孟景灝垂下的眼睛里森森殺意爆滿又克制的隱去,再抬頭云淡風輕,一派高深莫測。 “敢做敢認,孤倒也欣賞你這不知吃了什么得來的底氣,但孤賞罰分明,對朝政如此,對內帷諸小事亦如此,你所犯之罪,足矣賜死數次了,只孤念你、念你……”孟景灝想不出來梅憐寶有什么長處可以讓自己網開一面,總不能說:念在你長的很妖孽,有助于孤修煉克制之道吧。 孟景灝無語,氣氛一時凝滯,虛空里點了點梅憐寶,但也不好直接罵她沒個賢惠處,那般就暴露了他想饒她一回的心思,便是囫圇過去這個“念在”,直接道:“你若能在不碰孤的情況下,讓孤寵幸了你,孤就饒你一命,否則,一杯毒酒少不了你的?!?/br> 第9章 吞金珠命懸一線 有活命的生機,梅憐寶自然高興。 還沒笑開嘴呢,整個人便是蔫了。 “想來殿下定然是巴不得阿寶死的?!泵窇z寶委屈的一癟嘴,桃花眼橫著梅憐奴,不掩嫉妒,“阿寶又不是殿下愛的什么似的梅憐奴,如何好生坐著也能引得殿下寵幸,可見殿下是有多厭惡阿寶,既如此,阿寶就順了殿下的意,死了去?!?/br> 話落,登時爬起來就要往柱子上撞。 琴音一亂,梅憐奴驚呼,坐在凳子上,伸著手,悲痛的喊,“jiejie不要——” 頭皮離著紅漆大柱子就一寸的距離,梅憐寶險險剎住腳,喪氣的回轉頭來,鼓著眼睛瞪孟景灝,“殿下怎么不拉著阿寶啊,阿寶這么漂亮的臉蛋撞個血爛模糊多暴殄天物,殿下真真一點也不憐惜阿寶?!?/br> 孟景灝哼笑,小小的玉如意在他骨節清俊的指間翻飛,看一眼哀怨的梅憐寶便對梅憐奴道:“偏你天真,信她會撞柱子,她那么愛美又怕疼的人兒豈會撞柱子,不過是女人家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小手段罷了,孤早把她看的透透的?!?/br> 屁股黏在繡墩上未曾離開的梅憐奴,悲痛的表情還留在臉上,聞言尷尬的紅了臉,垂下了精致的頭顱,怯怯的道:“是、是阿奴大驚小怪了,原來jiejie是和殿下鬧著玩的啊?!?/br> 梅憐寶又乖乖的跪下,扶了扶腦袋上的碗蓮,用眼角瞥著梅憐奴道:“別假裝好心,真若想攔著我尋死,你屁股下面的繡墩至少得慌的讓膝蓋碰歪,或者你站起來才對啊,你瞧瞧你,屁股何曾離開過,只臉上的表情擺出來好看罷了?!?/br> 梅憐奴心里咯噔一下子,遂即拿手背抹眼睛擋去了自己大半個臉,發出仿佛病貓般的啜泣聲。 孟景灝怔了一下,但見梅憐奴已是被梅憐寶兇的哭,便是道:“還有個女孩兒的樣兒沒有,說話提著個嗓子,顯你嗓門大還是怎的?!?/br> “你又向著她說話!”梅憐寶氣瘋了,摔了碗蓮,一股烈風似的刮向梅憐奴,一把抓了她的發髻,一巴掌就扇了過去。 扇的梅憐奴慘叫,也不還手,就護著自己的臉啼哭。 孟景灝驚的僵住,待反應過來梅憐奴已被狠狠摑了三四個巴掌,哭著喊殿下救命。 “小德子?!?/br> 德總管一直守著呢,聽著傳喚立時進來,見梅憐寶悍的什么似的,也是驚住。 “把這個、把這個悍婦給孤拿下?!泵暇盀畾獾哪樓?。 “是?!?/br> 梅憐寶精著呢,見德總管進來,她立時松了手,猴兒似的滿屋里躥,躥來躥去,見著個紫檀木大柜子,便是一骨碌藏了進去,死死關了門。 “這……”德總管頗覺哭笑不得,這怎么跟家里孩子犯了錯怕長輩責罵就藏起來似的。 這梅姑娘也太天真了些,這里可不是她家,由著她欺負姐妹。 孟景灝氣笑了,親自去踢柜子,“你給孤出來,你以為躲柜子里孤就奈何不得你了嗎,給孤滾出來?!?/br> 孟景灝沒注意,他的心神皆被梅憐寶牽制了去,連梅憐奴這個他寵愛的侍妾都忘了撫慰。 梅憐奴披頭散發,狼狽不堪,捂著臉孤零零的站在旁邊,望著一個勁踢柜子的孟景灝,呆愣著出神,好像嚇壞了似的。 “梅憐寶,你再不出來,孤就讓人劈了這柜子,把你一劈兩半?!泵暇盀{。 “咣當”一聲,梅憐寶忽的撞開了柜門,已是滿面淚痕,小臉慘白著,顯見也是嚇的不清。 孟景灝又是一怔,他何曾見過如此模樣的梅憐寶呢,打從他認識梅憐寶,他就將這個女孩看的透透的,貪慕虛榮、爭強好勝、膽大心狠,還在家時,她哭她鬧都是為了和自家姐妹爭他的注意,到了府里更是如此,把那套從市井花魁手里學來的本事一一演了個遍,鬧了多少笑話出來。 她縱對他有一分的喜歡也夾雜著九分的攀附榮華,這樣的女子他的太子府里多的是。 只是如今,看她這般形容…… “劈死我吧,劈死我吧。我就是想打死她,你拿了我這條賤命去陪她吧。我愛著你,你當著我的面兒向著她說話,摟著她安慰,我嫉妒死了,恨不能掐死她,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就這樣做了。章哥哥,我悔了,我不該愛上你?!泵窇z寶哭的不能自已,傷的狠了,氣上不來,小臉更白幾分。 “你!”孟景灝真被這個死不悔改的女人氣著了,胸腔劇烈起伏。 “我知道你的打算了所以才敢這么鬧?!泵窇z寶一抹眼淚,從柜子里鉆出來,站在孟景灝跟前,就那么仰頭看著他,眼神狠戾如小獸一般,又夾雜著那么熾烈似火的愛意。 “我一入府便是家姬,何為家姬我已是弄懂了的,被你徹底厭棄打發去陪別的男人只是遲早的事情。當我想明白為何她一入府就是侍妾而我卻是家姬,我真是恨極了你?!泵窇z寶高高抬著下巴和孟景灝兇狠對峙,“只是你做夢!我這輩子,除了你誰也不能再脫我的衣裳?!?/br> 說罷一口往嘴里填了個東西,一仰脖就要往下咽。 “不要!”孟景灝慌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抵住那卡在她喉嚨里圓圓的凸起,他越抵她越是往下咽,眼睛仿佛在笑又在哭,又被吞下的那東西折磨的五官扭曲。 孟景灝信了,梅憐寶是真的要尋死。 忽的,這個叫梅憐寶的女人就在他心里用刀子刻下了自己血粼粼的名字,這名字被她用熾烈的愛燒過,用濃郁的恨澆過,又用命森森刻下,縱是梅憐寶就此死了,已是徹底的不能消亡了。 她將在他心里活一輩子! 這女人真狠! “七jiejie?!泵窇z奴嚇哭了,慌腳雞似的撲來。 “你滾開?!泵暇盀敝衙窇z寶吞下去的東西弄出來,見梅憐奴還搖搖晃晃撲來搗亂,很是煩亂,就此一哄。 “殿下……”梅憐奴一臉受傷。 德總管趕緊拉下梅憐奴,“奴婢都不敢亂動,梅侍妾你就別上去添亂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