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放過她？為什么又要讓她想起那些事情？為什么為什么！

    傅時舟吃痛，條件反射的放開了她，他捂著胳膊后退兩步，已經出了血了，但他不關心這些，只是定定的看著她，生怕一錯開眼，她就會消失，他又會再次回到黑暗中。

    紀意蓋上筆帽，冷冷地看著他說：“傅先生，請自重?！?/br>
    傅時舟上前一步，她后退一步，這個小動作將傅時舟拉回了現實，他看著她漠然的臉，再低頭看著受傷的胳膊，腦子里還來不及反應，心臟卻在發疼。

    “小意……”他探出手想要拉住她。

    紀意后退一步，她看著他說：“叫我紀小姐?！?/br>
    “小意……”他好像不會說話了一樣，只會說這兩個字。

    紀意不想再看到他了，她抬腿就要離開，卻在轉身的時候又一把被傅時舟抱住，這一次他是雙膝跪地的，他抱著她的腰，哽咽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

    聽到這句話，紀意下意識地想要撫上自己的小腹，剛抬起手，就怔住了，她忘記了，她現在已經不是辛意了，肚子里也沒有孩子了。

    “傅先生，你看清楚一點，我是紀意！”她幾乎是嘶吼著喊了出來，空曠的走廊中，她的聲音還帶著哭腔，聽起來讓人莫名一寒。

    “不，你是辛意，你是我的小意！”傅時舟跪在地上也跟著挪動了幾步，他除了在爺爺和爸爸的葬禮上跪過以外，再也沒有給人任何人下跪過。

    他現在像個乞丐一樣，跪在地上，只求她別走，別在丟下他一個人了。

    紀意笑了出來，眼淚都掉了下來。

    她曾經多么愛這個人啊。

    愛到哪怕失去自我也沒有關系，mama說過，只要用心，對方也一定會感覺到自己的心意，可是結果呢。

    紀意推開他的手，慢慢地也跟著蹲了下來，跟他平視著，傅時舟一時激動，哪怕這個人的臉再陌生，也沒有關系，這是他的小意，無論她變成什么樣子了，她還是她。他探出手不管不顧地將她抱進懷里，哪怕襯衫上的一塊已經被血浸濕了，他也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傅時舟，你聽好?！彼@一次沒有掙脫開他，雙目空洞的看向前方，一字一句道：“辛意已經死了，對了，還有你們的孩子，都已經死了，他們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br>
    傅時舟雙手像是被燙到了一樣，他有些恐懼的放開了她，怔怔的看著她，臉色一片慘白。

    “記起來了嗎？”紀意站了起來，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辛意死了。她死了?！?/br>
    “傅先生，我是紀意。辛意已經死了。她的骨灰盒還在你手上，你忘記了嗎？”

    傅時舟聽到這話，眼里閃過悲痛，雙手捶地，他跪了下來，紀意卻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了。

    紀意轉身離開，按下電梯進去了，在電梯快要合上的時候，傅時舟奔了過來，他想要去抓住她，可是只觸碰到電梯那冰涼的鐵壁。

    他反應過來之后臉上都是驚懼之色，他怕極了！怕她又要離開，拼命地按著電梯的按鈕，最后他一秒都等不及了，跑向安全通道，傅時舟快速下樓，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再讓她離開了！

    紀意走出醫院，心下卻一片茫然，原來她也可以像他一樣，說出那樣殘忍的話，原來她也可以像他一樣，做出那些傷害他的事。

    腦子里那些塵封的回憶慢慢浮現出來——

    “辛意，你的名字是辛意哦?！眒ama在她的練習冊上寫上她的名字，看著女兒那懵懂的目光，mama笑了，親了她一口說：“你是爸爸的心意，也是mama的心意，小心意上學要乖哦，上課要認真聽講?！?/br>
    “咳咳咳——小心意，mama，咳咳咳……mama如果不在了，你要聽舅舅舅媽的話，上課認真聽講，過馬路的時候要小心車輛，要平平安安的，不可以讓自己受傷，這樣爸爸mama會痛的?！眒ama躺在病床上，臉色都是蠟黃的，年幼的她站在病床前只知道哭。

    “把mama的話重復一遍，記在心上。小心意，知道嗎？”

    “聽……聽舅舅舅媽的話……上課認真聽講，嗚嗚嗚，過馬路要小心車輛，要平平安安的，不能受傷，因為爸爸mama會痛?！?/br>
    紀意一下子頭都暈了，她蹲在地上，低低地哭泣著。

    爸爸mama一定也很痛吧？

    傅時舟趕了出來，他站在門口看著她蹲在那里，走近幾步，卻只能聽到她的嗚咽聲，像極了被拋棄的孩子一樣。

    他不敢走上前去了，只是怔怔的看著她，縮成一團蹲在那里。

    他見過辛意哭，看感人的電影她會靠在他的肩膀上低低抽泣，兩人吵架的時候她會看著他一言不發的掉淚，唯獨，唯獨，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

    傅時舟想起了年少時還未過世的奶奶，奶奶雍容華貴，年輕的時候總是穿著洋裝，到了老了反而喜歡穿旗袍了，記憶深處，奶奶站在葡萄藤下，她為他打著蒲扇，聲音很溫柔很遠：“時舟以后長大了，可不要像你爺爺那樣?！?/br>
    他當時還很小，什么事都不懂，一手拿著餅干好奇問道：“爺爺怎么啦？”

    他只記得奶奶一個人住在有著葡萄藤的小屋子里，就一個人住著，他還問過奶奶，一個人怕不怕呢，奶奶笑著說，不怕。

    奶奶不肯說了，他當時不明白，回到家之后，爺爺很緊張地拉著他問他奶奶都說什么了，有沒有提起他，他就挺著小胸膛稚嫩的重復著奶奶說的那些話，當時爺爺眼里一片死寂，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那是絕望。

    到了長大后，他才知道，爺爺年輕的時候做過錯事，用了一生的時間，也沒有得到奶奶的回頭。

    奶奶說，生不要再見面，死也不要再重逢。

    到了這一刻，傅時舟才恍然大悟，奶奶說的應該是，不要像爺爺那樣，那樣的不珍惜心上的人。

    傅時舟拖著沉重的步子走了過去，他也蹲了下來，將紀意抱在懷里，可是再也得不到她的半點回應了。

    奶奶，我該怎么辦？

    第47章

    紀意推開傅時舟站了起來，她用手背擦了擦眼淚，背挺得直直的，目光已經不似剛才那樣迷茫了，反倒異常的堅定起來，“傅時舟，你聽好，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們之間五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以后我會愛上別人，會跟別人結婚生子，這些跟你都沒有關系了，你聽清楚了嗎？”

    是的，她也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傅時舟是她曾經人生中一個巨大的錯誤，她為此付出了生命，現在得到了新生，還讓這個錯誤繼續影響她現在正常的生活嗎？

    人生這樣長，只要想到她會幸福的生活，會遇到一個普通平凡但真心對她好珍惜她的人，他們會在一起，會為了柴米油鹽而精打細算，可是，這樣的生活才是她以及辛意想要的啊。只要想到未來有這樣一個人在等著她，她就充滿了希望。

    傅時舟聽了這話沒有出聲，他還是保持原來的動作，蹲在地上，慢慢地他也站了起來，跟她對視，紀意這才發現他竟然哭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平靜地流著眼淚，他雙目幾乎都失去了焦距，但在觸及到她的臉龐時，他眼里的狂熱又再次出現，喃喃道：“小意，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恨透了我，可是……”他頓了一下，幾乎哀求著開口，“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br>
    他這一天都處于極大的興奮和狂喜中，他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他，可是，放手嗎？那不可能，他就算死了都不可能放下她。

    多少次午夜夢回，他也在悔恨，鉆心的疼痛讓他痛恨自己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是，他恨他的家人，恨所有讓她不開心的人，可是傅時舟知道，辛意最恨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