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在宮里住了一年,雖然赫連鋮已經不像小時候那般瘧她,可他的舉動實在奇怪,讓慕瑛提著一顆心,怎么也放不下來。 那次與他一道用了晚膳以后,慕瑛便盡量躲避著赫連鋮,能不與他見面就不見,即便是赫連鋮派江六或者江小春過來傳話,慕瑛也堅決不肯再過盛乾宮去:“皇上日理萬機,哪還有閑工夫來做旁的事情?還請皇上以國事為重,若皇上真有空余時間,那也該為了臣民保重自己的龍體,早些安歇才是?!?/br> 赫連鋮得了慕瑛的回答,怒氣沖沖跑過來找她:“瑛瑛,你竟敢抗旨!” 慕瑛很平靜的看了他一眼:“皇上,請設身處地為慕瑛著想,莫非是要將慕瑛的閨譽敗壞殆盡,皇上這才高興?若皇上一定勉強慕瑛,那慕瑛還不如直接死在皇上面前,免得受人嘲弄侮辱?!?/br> 赫連鋮大吃了一驚,退后一步:“瑛瑛,你這是何意!” “皇上,禮記有云,男女七歲不同席,雖然大虞先祖乃是胡族,可也不至于一點禮儀都不要遵循,你我現兒年歲已大,再是若幼時那般無所顧忌,定會遭人詬病。當然,沒有人敢說皇上,可慕瑛肯定是要被千夫所指?!?/br> “他們怎敢?誰敢非議瑛瑛,殺無赦!”赫連鋮的臉色一沉,惱怒不已,竟然有人敢在背后說慕瑛的不是?這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皇上,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難道太傅大人教的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對于赫連鋮,慕瑛心底深處有一種恐懼,以前經歷過的一切,她從來不曾忘記,哪怕赫連鋮忽然間莫名其妙對她好了起來,她猶自有一絲絲防備。她覺得赫連鋮天生就有一種殘暴的本性,不管他現在是不是已經對她轉變,很有可能他會在忽然之間又轉身成了原來那樣一個人。 赫連鋮深深的望了慕瑛一眼,心里百味陳雜,為何她總是不愿意讓自己親近呢?難道自己現在做出的努力,都不足以消弭以前對她的傷害? “瑛瑛,如你所愿,朕不會強求你?!焙者B鋮拂袖而去,這讓慕瑛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她跌坐在椅子里,額頭上有了細密的汗珠。 她的心里,還是在懼怕著他。 赫連鋮遵守了諾言,接下來的日子,漸漸平靜,直到年關,她去慈寧宮向高太后提出辭行:“一年一度除夕祭祖,阿瑛自然要回府去,不能再在宮中?!?/br> 高太后一口應承下來:“這是自然,收拾下東西,明日哀家派人送你回府?!?/br> 慕瑛心中高興,很久未見弟弟meimei,終于得了重逢的機會,最要緊的是,能在府中過幾日輕松日子,不用再提心吊膽赫連鋮會不會來映月宮打擾她。 寒冬時分,天氣冷落,傍晚時分小箏就已經將門關上,把炭火盆子里的銀霜炭撥得旺旺,看著紅色的火星子嗶嗶啵啵的跳了出來,笑靨如花:“大小姐,瞧這星子跳了多高,好像知道有喜事似的?!?/br> 明日能出宮回府,對于慕瑛,對于她,都是一樁大喜事,小箏忙忙碌碌的收拾著要帶回去的東西,心情輕快。 “當當當”,有人敲門。 “誰呀?”小箏快快活活走過去將門拉開,見著門外披著大氅的那個人,驚呼了一聲:“皇上!” 赫連鋮沒有管她,一步跨了進來,站到了慕瑛的面前,一言不發。 “皇上,這么晚了,你過來可有什么事情?”慕瑛有些慌亂,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身子靠到了墻。 “他不喜歡你,嫌棄你,這么輕而易舉就將你丟進宮里,你為何還要認他做爹?為何還是心心念念的想要回去?”赫連鋮盯著慕瑛的臉,口里擠出了幾句話,說得咬牙切齒:“瑛瑛,你和朕一樣,都是被拋棄的人,可為何你卻這般無視朕,要趕著往那拋棄你的人身邊去!” 慕瑛的心一揪,赫連鋮說的話,似乎句句戳到了她心坎上,讓她無法辯駁,赫連鋮的眼睛就在她的面前,黑亮亮的,里邊似乎冒著兩簇火花,帶著一絲凌厲的氣息。 或許他是上天注定要成為坐在那個位置的人,即便他幼年時曾受過輕視,可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一種掌控的專橫,他的言行,有一種讓人不自覺便想臣服的畏懼。 可她必須堅持,哪怕是心底里再有畏懼,她也須得回府。 她一點也不想呆在這皇宮,這里暗流激涌風譎云詭,讓她活得太累。她需要一段放松的時間來修整自己,慕府現在是她唯一的選擇,哪怕那里有并不關愛自己的父親,可至少還有幾個可愛的弟妹。 “皇上,這每年除夕都要祭祖,難道皇上這點都不能體諒?”慕瑛睜大了眼睛,挺直了脊背,盡量將自己的那點畏懼之感藏了起來,她不能讓赫連鋮發現,其實她是害怕他的。 “祭祖?女子何需跟著去祭祖?”赫連鋮滿不在乎:“瑛瑛,留下來陪著朕,一到除夕,朕便覺得心里發涼,以前是想著故去的母后,今年還要加上皇祖母了?!?/br> 慕瑛垂眸,聲音顫抖:“皇上想著自己的母親祖母,難道慕瑛就不想自己的母親了?雖說女子可以不去祭祖,可慕瑛還是要親手為母親靈位前上一柱香,聊以表達自己對她的一片思念之情?!?/br> 屋子里靜悄悄的一片,好半日,慕瑛聽到自己頭頂上方傳來幽幽的一聲嘆息:“好罷,你回府去罷,記得早些回來?!?/br> 抬頭看時,那華麗的孔雀翎大氅已經遠去,踽踽而行,被昏黃的燈光映著,那人身影孤單,就如一株長在懸崖邊的樹,獨自對抗著寒風。 ☆、第 90 章 她終于回到了府中,回到了她熟悉的家。 彼才回府,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拜見慕老夫人,府中輩分最大的長輩,從規矩禮儀上來說,一刻也不能耽擱。 慕老夫人依舊還是戴著她常7用的抹額,上頭一塊碩大的紅色寶石,旁邊幾顆小小的黃晶作陪襯,她穿著一件紫貂皮的褂子,露出兩只蜀錦繡卍字花紋的袖子,秋香色,花紋有暗紅有深紫還有淺白,瞧上去一團富貴氣息。 “瑛丫頭回來了?!蹦嚼戏蛉颂а劭戳丝此骸疤竽锬锟烧鏁B人,瞧著比一年前更好看了些?!?/br> 慕瑛含笑站在那里,聽著慕老夫人說些場面上的話,心里頭卻是有些悲哀,祖孫兩人見面,沒有半分親人間推心置腹的交談,一張口就是太后娘娘如何,這也實在市儈了些。這世間之人,如何就將那名利看得這般重,卻將那份親情放到了最底下,慢慢的越發疏遠。 “你姑母這些日子就快要到京城了,你在皇宮生活了這么久,該對那些規矩知道得很清楚,你姑母回府會住在她以前那寧遠園,到時候你陪著她住在那里,也好有個說話之人?!蹦嚼戏蛉舜认榈某界α诵Γ骸澳愎媚府斈昕缮跏秋L光,你好些陪著她,讓她也教教你如何才能更顯出眾些?!?/br> 當年風光,該指的是先皇欲納姑母為妃之事?慕瑛抬頭,瞥了慕老夫人一眼,見她臉上似乎有惋惜之色,眼神有些空洞迷惘,暗自尋思,未必進宮便是一件好事,成為先皇寵妃,生下兒子若也得寵,立為太子,那她就得死。 難道在祖母心中,姑母的生死并不重要,要緊的是慕家有個做皇上的外孫?慕瑛有些難過,咬著嘴唇輕聲道:“謹遵祖母安排?!?/br> 汝南王妃是在臘月二十八進的京城,自有宗人府的安排了她與汝南王去國賓館,親手替汝南王打點了下住的地方,汝南王妃仔細叮囑幾個隨從:“務必照顧好王爺,千萬細心,別出什么事情?!?/br> 皇上忽然招了各方宗親進京,不知道打著什么主意,汝南王妃一想到這事,心里頭就有些發慌。早就聽說過皇上年紀雖小,可性子卻是倔強,而且還有些暴戾,民間傳聞,他的執政,可不像是個明君所為。 “王妃,你放心回娘家去罷?!比昴贤跻话盐兆×怂氖?,細細叮囑:“既然都已經進京了,還想這么多作甚。古語有云,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冥冥之中上頭自有安排,咱們再擔心也沒有用,不如灑脫些,聽憑事情發展?!?/br> 汝南王妃含淚點頭:“王爺,萬事當心好?!?/br> 汝南王嘆息一聲:“我自然會當心,王妃你也別太惦記,明晚咱們一道進宮參加夜宴,我在這里等你?!?/br> 兩人依依不舍相互作別,汝南王妃一步三回頭,見著夫君站在國賓館門口,扶著門悵惘相望,眼淚幾乎都要掉了下來。 她嫁給汝南王已經有二十年,兩人感情很好,自大婚后還從未有過分別之日,今日忽然的沒有在一起,心中自然惆悵。而且,最最要緊的是被皇上的圣旨征召回京,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誰都不知道。兩人進京途中,想到歷史上那些皇室手足相殘之事,便有些不寒而栗,晚上睡覺時眼睛都合不上。 “皇上應該不會這樣的,畢竟我是他的叔父,對他的皇位也沒有太大影響,他要對付的,該是他的親兄弟?!比昴贤醣M量安慰她:“你別想太多,或許真是宗親團聚而已?!?/br> 若是能抗旨不來,汝南王肯定會抗旨,可傳旨使帶著一隊羽林子,約莫有三千人,自己若是說個“不”字,只怕會當場就被砍了腦袋。汝南王無奈,只能遵旨前行,幸好傳旨使并未強求他將自己的三個兒子給帶著一道回京,這讓他與汝南王妃都松了一口氣。 自己死了也就死了,但求孩子們還能長命百歲。都說覆巢之下無完卵,皇上并未將他幾個兒子一并抓著進京,汝南王覺得這事情或許并沒那么糟糕。 抱著這個希望,兩人總算是勉勉強強安了心,汝南王妃坐著馬車穿過京城繁華的街道,來到了大司馬府,門房趕緊進去通傳,一時間慕府便熱鬧了起來。 一群婆子丫鬟從里邊涌了出來,在門口鋪上紅色氈毯,慕老夫人身邊得力的袁mama走到馬車邊上行了一禮:“老夫人聞得王妃回府歸寧,甚是高興,還請王妃快去松柏園一見?!?/br> 馬車里跳下兩個大丫鬟,緊接著一只纖纖素手掀開簾幕,珠翠滿頭,環佩叮當,一襲衣角已經從馬車里飄出,杏黃的一抹,點綴著拇指大的東珠,看著格外華貴。 “王妃風采依舊?!痹琺ama笑著行禮:“二十年過去,可王妃好像還是昔時十八歲的容顏?!?/br> “mama這話說得實在有些夸張?!比昴贤蹂沉嗽琺ama一眼,這女人還跟原來一樣,嘴巴抹了蜜,見人都能說個好字,也不知她心里頭的彎彎道道。 二十多年前,母親曾逼著她進宮為妃,也不知道這奴婢在里邊說過些什么話呢,總是貼在母親身邊,總有那么些話能被母親聽進耳去。 由丫鬟們扶著到了松柏園,慕老夫人已經在前堂端坐,旁邊坐著明華公主,慕瑛慕乾他們幾個小輩則分別坐在兩邊,眼珠子只是朝這位素未謀面的姑母看了個不歇。 “華裳見過母親大人,多年未見,母親大人還是這般康健,實在是可喜可賀,愿母親大人年年這般身子健旺,福壽延綿?!比昴贤蹂羁钭叩侥嚼戏蛉嗣媲?,并未低頭行禮,只是端著那王妃架子,朝慕老夫人點了點頭,口中問了一句安。 “裳兒,你快些坐?!蹦嚼戏蛉酥噶酥缸笫走叺囊巫樱骸斑@么多年沒見到你了,今日總算是見上面了,多謝皇上體恤?!?/br> 這倒成了天家的恩典了?汝南王妃心中有幾分苦澀,自己與王爺還在提心吊膽,母親卻迫不及待的為皇上歌功頌德了起來。 “華裳,這么多年沒見,你還是這般美貌?!泵魅A公主打量了汝南王妃幾眼,臉上露出了羨艷的神色:“說來你還比我大了三歲呢,可瞧上去竟然跟三十不到的人一般,讓我看了甚是嫉妒,快說快說,有什么好保養的法子快教教我,怎么才能駐顏有術?” 汝南王妃抬眼看了看明華公主,唇邊露出了笑容:“公主,可真真沒想到你竟然成了我的嫂子,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那時候可萬萬沒敢去想這事情?!?/br> 對于汝南王妃來說,明華公主確實算是舊識,那時候她總愛出宮參加京城里的游宴,又喜歡追著那些美少年看個不歇,在京城貴圈里可頗有名聲。太皇太后不是她的生母,不大好來管束,更兼著過世的太皇太后心慈,覺著生母皇太后死得早,心疼明華公主自幼喪母,也不欲過分約束她,最終成了這般模樣。 那時候慕華寅已經被穆老太爺弄去西北歷練,若那時候他在京中,肯定也是被明華公主追逐的對象。汝南王妃昔日曾感嘆過弟弟在軍營中,躲過了一劫,可沒想到風水輪流轉,最終明華公主還是嫁進了慕府。 “這也就是造化弄人了?!泵魅A公主朝她笑了笑,心里頭卻頗不是滋味,早知道慕華寅這廝如此不解風情,她肯定不會嫁到這鬼地方來,做什么事情都捉襟見肘,步步受制,哪里還有以前那般爽快日子?這婆母瞧著好像不管事,可沒有一件事情不是暗地里插手的,有幾個管事mama皆是她的耳報神,這邊才有露了個端倪,那邊松柏園就知道了動靜,再過不久,慕華寅便趕著過來了。 這一年里,她已經弄走了兩個,捉著錯處罰著不許再進偏廳議事,還剩幾個,她準備今年不動聲色的解決掉,這內宅里總不能有兩個掌管庶務的,實在有些不稱手。 “姑母?!币娙昴贤蹂难凵駫吡诉^來,慕瑛趕忙站了起來,帶著弟弟meimei們行禮:“慕瑛祝姑母身子安康,長樂無極?!?/br> “這是二弟的孩子?”汝南王妃仔細打量了幾個侄兒侄女,瞧著個個都是聰慧模樣,臉上露出了笑容來:“看著都是聰明樣兒,二弟好福氣,兩男兩女,整整的湊了兩個好字?!?/br> 她再仔細看了看慕瑛,略略有幾分驚奇:“母親,這大侄女怎么見著有些面熟?” 慕老夫人笑了起來:“裳兒,慕府舊仆個個說瑛丫頭跟你長得像呢?!?/br> “果然如此?!比昴贤蹂挚戳四界谎?,點了點頭:“我自己瞧著,也有些像?!?/br> 慕瑛朝汝南王妃笑了笑:“姑母,這幾日就由瑛兒陪著你住在寧遠園,瑛兒愿多跟姑母親近,聆聽姑母教誨?!?/br> “好個機靈孩子?!比昴贤蹂⑽⒁恍Γ骸拔易援敽煤媒虒??!?/br> ☆、第 91 章 寧遠園的院墻之側種著松柏,即便是在寒冬,樹葉也是青青翠翠,被白雪映襯著,顯得更加綠意盎然。 樹的一側站著兩個人,身上披著斗篷,頭上戴著昭君套,茸茸的白色狐貍毛里,露出了粉白的臉孔和黑如寶石的眼睛。 “瑛兒,聽說你一直在宮里住著,對皇上可熟悉?”汝南王妃壓制著心中的焦慮,輕描淡寫的問了一句,她想知道,皇上到底是不是像傳聞里那般殘暴,若真如此,那她得提醒夫君格外提防些。 聽著汝南王妃這般發問,慕瑛忽然愣住了,姑母怎么想到問這個? “皇上……”慕瑛嘴邊呼出絲絲白色霧氣,她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并無它意,只是好奇,瑛兒若是覺得不方便,也可不說?!比昴贤蹂鷾\淺一笑,伸手將石青色的斗篷拉了拉,上邊繡著的梅花圖樣若隱若現,淺白淺黃,幾乎看不清楚,可還是能在不經意間注意到。 “姑母,雖說在背后議論皇上是不大好,可這里只有我有我們兩人,瑛兒覺得,這里說的話應該不會被傳出去?!蹦界ь^,一雙眸子如深潭,灼灼有神的看著汝南王妃。這兩年她身量漸高,站在汝南王妃身邊,也矮不了多少,已經到她鼻子那處,要盯著她的眼睛看,并不是一件難事。 汝南王妃不由得心中贊了一句,這侄女兒,雖然才這般年紀,卻如此謹慎,說起話來跟人精了一般,果然是在宮中住過的,否則哪會考慮得這般周到。她這話實則是在與自己談交易,要自己保證不外傳,她才肯說。 “瑛兒,咱們說的是那宮里的事情,姑母如何還能傳給旁人去?你便只管放心罷?!币魂嚫O窸窣窣的響聲,黑色狐貍毛的手籠歪了歪,從里邊掙出了一只手來,汝南王妃拍了拍慕瑛的肩膀,嘴角含笑:“瑛兒,你且放心?!?/br> “姑母,從皇上的所作所為來看,他確實有些不懂體恤民心,但瑛兒覺得,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達,其實他心底里卻還算是有幾分寬厚?!蹦界貞浿@一年來宮里發生的事情,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若是上官大人能一直輔佐著他,皇上或許會成為一代名君?!?/br> “或許?”汝南王妃心中忽然有些沒底,慕瑛用了或許兩個字,期間內涵頗深。 “姑母,慕瑛當然只能說或許,誰又能說清楚以后的事情?”慕瑛真誠的看了汝南王妃一眼,心中忽然有幾分惆悵。 被汝南王妃這般一提,她忽然想到了赫連鋮。 汝南王妃的話,就像一管銅鑰,將一個盒子打開,里邊收藏著的東西,就如粉末般飄飄灑灑的飛揚了出來,在陽光里曬著透明的記憶,帶著些清苦的味道,有甜,也有酸。 赫連鋮,其實在慕瑛看來,他根本成為不了一個明君,用或許二字,只是不欲向旁人說他的不是而已。 自小一道跟著上官太傅修習,慕瑛便知道他根本無心向學,看問題遠遠沒有高啟和赫連毓到位,而且他的生性里有一種冷酷,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上回沒經調查,他便準備滅秀容家五族,這種話,作為一個君王,實在不該隨意說出,即便他氣憤,也該是調查清楚以后,事實確鑿,才能開口,如何在審理案件之間便說出口來?幸得慎刑司查清,將秀容的冤枉給洗脫了,否則頃刻間又不知道又會增添多少無辜的冤魂。 可若是說他冷酷,有時候他卻能體現出溫和的一面,三月三日放紙鳶,江六替高啟掩飾,只說是一群農家孩子,他雖然氣憤,可最終沒有追查下去。倘若真是暴虐成性,執意要一查到底,即便江六守口如瓶不說,肯定也會有替罪羊遭殃。 此時此刻,慕瑛根本沒法子來說清赫連鋮這個人,她覺得他實在太復雜,用一句話根本不能將他描述清楚,但是在她心底深處,卻還是相信,赫連鋮性本善,他的一切看似暴虐的行為都只是出于他從小被人輕視,沒有得到很好引導,再加上皇宮里的那種冷漠與步步驚心,才造就了今日的赫連鋮。 汝南王妃見著慕瑛眼神忽然間迷離了起來,也不去打擾她,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打量這個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