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兩輩子,她終于嫁人了,雖然現在年紀還太小,對未來也不太確實,但卻有種塵埃落定之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而這樁婚姻,又會變得如何,她心里又有些不確定,不禁惶然起來。 就在她胡思亂想中,一桿纏著大紅色綢子的秤挑起了蓋頭。 眼前大亮,她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清潤如玉的眼眸,那雙眼晴里滿是清潤的笑意,正用一種讓人安心的柔軟神色看著她,又透著一種亮亮的喜色笑意。 整顆心瞬間變得寧定,她忍不住朝他露出微笑。 ☆、第 114 章 新房里點了兩根嬰兒臂粗的龍鳳喜燭,燭光將整個臥室照得一室亮堂,滿目喜慶的紅色。 曲瀲忍不住打量燭光中一身大紅色禮服的少年,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上如此色澤濃艷的衣裳,有別于以往的清淡潤澤,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華艷之色,卻又不讓人感覺到俗艷,反而是一種驚艷之感。 果然皮相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哎呀,今天的新娘子好俊俏,新郎官也是玉樹臨風?!币坏缼Φ穆曇繇懫?。 曲瀲望過去,見是紀二夫人,不禁有些赧然地朝她笑了下。 鎮國公府的全福太太過來,接過了紅蓋頭鋪在曲瀲身邊的位置上,示意新郎官坐下,然后妙語連珠,說了一連串的祝福之語,又讓新郎官將新娘子頭上簪的那朵大紅色絨花摘下來。 曲瀲羞澀地坐在那里,眼角余光瞄見傾身過來的少年手有些顫抖,取下了她頭發上簪的絨花,交給了全福太太,全福太太讓人將之插到了房里的高處。 “恭喜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比LзR道。 然后新房里響起了一陣善意的笑聲。 在這種氣氛下特別地能感染人,至少曲瀲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她的手也有些發顫,總擔心自己會犯錯,不過今日是他們的婚禮,人們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總會對新人有著更寬容的心,只是善意地笑了幾聲。 接著是夫妻喝交杯酒,吃子孫餃子,最后全福太太將兩人的喜服下擺綁在一起,終于完成了婚禮所有的儀式。 完成了婚禮的儀式,輪到新郎官到外面去敬酒招待客人了。 紀凜磨磨蹭蹭地起身,眼角余光一直瞄著坐在旁邊的新娘子,兩人并排而坐時,讓他感覺到她的嬌小柔軟,特別是那張難得上了妝的小臉,比以往不施脂粉時多了抹艷色,整個人看起來美艷不可方物,勾得人心都要酥了。 他終于將她娶回家了。 從六歲那年初見到現在,等了整整十一年,終于將人娶了回來。 他記憶最深的是六歲那年,他躺在地上,看到湛藍的晴空下,是她的笑容,還有那句:“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我誤會你了。你餓了么?我請你吃糖糕好不好?” 她小小的模樣,燦爛的笑容,卻成了心里最明亮的記憶。 直到十四歲那年,他去常州府時,終于再次見到了她。 面上不覺露出柔和的笑容,這一刻,他的聲音也溫柔得不可思議,“瀲meimei,我先出去招待客人,會盡快回來的?!?/br> 他說這話的時候,旁邊還未離開的紀家女眷們都忍不住噗地笑起來,甚至有人笑說新郎官等不及了之類的。 紀凜難得有些臉紅,又道:“我讓宮心她們過來陪你,你若是餓了便吩咐她們一聲,如果累了的話,也先歇息,別累著自己……” 絮絮叨叨的一通叮囑,讓曲瀲又窩心又甜蜜,更讓幾位紀家過來看新娘子的女眷好笑不已,都道:“暄和一直是個體貼人的,沒想到今兒特別地體貼?!?/br> “那是他好不容易娶回來的媳婦,自然要體貼一些了?!?/br> “哎喲,這么漂亮的媳婦,看著就讓人喜歡,是我都要體貼?!?/br>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著,她們都知道今兒的新娘子雖然家勢不顯,卻是淑宜大長公主抬舉的,只要淑宜大長公主喜歡,旁人無論什么心思,自然都會給一二分薄面。而這群三姑六婆的話說得兩人面上都紅了起來,視線碰到一起,又飛快地移開。 最后還是紀二夫人過來趕人,又將磨蹭著不太想離開的紀凜給趕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新房變得靜悄悄的時候,曲瀲終于松了口氣。 雖然剛才的氣氛夠喜慶,也夠熱鬧,但是作為今日婚禮主角,那樣的熱鬧總讓她有種不真實感,甚至腦袋都被鬧得嗡嗡響,很是難受,此刻終于清凈了,不禁慶幸鎮國公府規矩嚴謹,連婚禮也多是遵循古禮,不會有鬧洞房的事情,不然她絕對要崩潰。 正當她規規矩矩地保持著先前的姿勢坐著時,聽見敲門聲響起,然后是紀語的聲音歡快地傳來。 “大嫂,我來看你啦?!?/br> 曲瀲臉上露出了笑容,忙讓她進來。經過一年多的時間,她成功地和紀語成了好姐妹,也算是給自己在鎮國公府培養了一個小眼錢,這一年多來,鎮國公府發生點什么事情她都知道。 如今她嫁過來了,紀語也從好姐妹變成了小姑子,不過曲瀲覺得自己應該能和她繼續做好姐妹的,不會有姑嫂間的矛盾。 紀語笑盈盈地走了進來,她身后跟著宮心等丫鬟,這些丫鬟今日都穿上了新衣裳,臉上略施了薄妝,眉稍眼角透露出來的喜悅,看起來十分喜慶。顯然,暄風院里的下人是十分樂意見到他們主子成親的。 紀語進來便朝她促狹地道,“剛才我看到大哥了,他讓我過來陪你說說話,省得你無聊?!?/br> 曲瀲臉皮很厚地道:“既然如此,語meimei就過來坐陪我說說話?!比缓笥肿屟诀甙崃藦堝\杌過來放到床前。 紀語坐在錦杌上,將曲瀲上下打量,贊嘆道:“果然當了新娘子比平時更漂亮,真是人比花嬌,我看了都要嫉妒了。恭喜大嫂了,以后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br> 曲瀲朝她抿嘴微笑。 接著紀語又和她說起了今兒紀家今兒過來喝喜酒的賓客,“……來了好多的人,京中有頭有臉的王孫貴族多數都來喝喜酒了,就是外院就開了三百桌還不夠,大伯母忙得腳不點地,我娘也過去幫忙了,還有朝中的很多官員也來了,看那仗勢,比公主出閣還要熱鬧?!?/br> 曲瀲雖然也咋舌,卻并不奇怪,以淑宜大長公主的身份,如今她最心愛的孫子成親,連皇家都要給面子,皇上發了話了,誰敢不來?所以鎮國公府這次的喜事,幾乎整個京城的上流社會的圈子都驚動了。 怨不得先前拜堂時會那么吵鬧,曲瀲心有戚戚,再次慶幸當時蓋頭遮住了她的臉,不用面對那恐怖的目光。 紀語說著又吃吃地笑起來,“今兒來的客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要鬧到幾時,大哥許是要很晚才回來?!?/br> 曲瀲心道,那更好了,說不定能混過去。 紀語笑了一回,終于又說到了正事上去了。作為新婦,新婚第二天,會是十分忙碌,首先是要去祠堂給祖宗磕頭上香,其次便是認親,怕是忙上一天也使得。紀語便和她說了明天認親時會遇到的人,都是紀家的族人,除了在京城的,還有一些從老家平陽特地過來參加婚禮的族人、親眷。 “對了,忘記告訴你了,姑母平寧郡主前些天也進京了,明天認親時,你應該可以看到她。姑母是祖母唯一的女兒,嫁進忠靖伯府,這幾年因為忠靖伯府的老太爺仙遜,和沈姑父回老家守制,如今期滿,在老家也沒什么意思,便和沈姑父帶著兩個表哥表姐一起回京了?!?/br> 曲瀲安靜地聽著,淑宜大長公主的女兒,不知道是什么模樣的,是不是也像淑宜大長公主這般強勢尊貴的。等又聽紀語說,平寧郡主和她大嫂感情不錯時,曲瀲心頭打了個突。 紀語將要說的都說得差不多后,看看時間,便起身離開了,不好在新房待太久。 曲瀲讓琉心去送她。 等紀語離開后,宮心過來笑著道:“少夫人可是餓了,奴婢讓廚房給您送些吃的過來?!?/br> 曲瀲點頭,笑著道了謝。 宮心又是抿嘴一笑,神色愉悅,說道:“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氣,您是主子,伺候您是奴婢們的本份?!?/br> 說著,她便出去吩咐外面守著的小丫頭去廚房取些吃食過來,然后又去打了盆清水過來,和琉心一起幫曲瀲卸妝,取下頭上的釵環。曲瀲聽全福太太叮囑過,新郎官未回來之前,新娘子不能讓腳沾著地,會被帶走福氣的。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禮儀要遵守,所以只好坐在床上,由著宮心她們伺候。 等終于將妝卸了,頭上的釵環解了,讓頭發半披散下來,曲瀲神色也輕松了幾分。 很快小丫頭便端了吃食過來,曲瀲看罷,不禁有些驚訝,這些都是她平時吃慣的。 宮心拿了張小案幾放到床上,將食盒里的百合粥和幾樣清爽小菜擺上,對曲瀲道:“想來姑娘今兒是吃不下太油膩的東西,所以奴婢便吩咐廚房做了一些清爽的小菜?!?/br> 宮心素來是個細心的,對于她能將自己的喜好摸清也不奇怪,當初在常州府時她便有感了。宮心簡直就是個全能的丫頭,這種體貼確實讓人感覺到熨帖。 她邊伺候曲瀲用膳邊道:“碧春幾位meimei正由厲嬤嬤陪著在一處吃喜酒,等明日認完親,讓她們給世子磕過頭后,就可以讓她們過來關當差伺候您了?!?/br> 曲瀲聽罷,又朝她笑了下,看來有個能干的丫鬟確實少很多事情,都不用擔心其他,只需舒舒服服地坐著給人伺候,便能將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的。想到宮心今年也十八歲了,怕是過一兩年就要放出去配人,曲瀲心里就覺得可惜。如果宮心能留久一點,讓她幫著調.教碧春等丫鬟,對她以后在鎮國公府生活能更自在一些。 用完膳后,曲瀲漱了口,便靠在床頭歇息會兒。 也不知道紀凜什么時候回來,這種時候新娘子只能枯坐著等了。雖然紀凜說了讓她累了就先歇息,但是今兒出門前全福太太可是特地交待過了,千萬別干這種事情,如果教夫家的人知道新娘子干這種事情,會被人笑話的。 所以,曲瀲只好靠著床頭無聊得只能讓自己瞇下眼睛。 就在她的意識漸漸地陷入昏沉時,突然聽到了外面傳來的聲音,馬上驚醒,第一時間便想可能是紀凜回來了,忙正襟危坐,雙手平放在膝蓋上,一副規矩得不行的模樣。 等門簾被人掀起時,曲瀲看過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張美麗冷艷的臉,頓時在心里翻了個白眼。 雖然回來的不是紀凜,但是看到和紀凜有幾分相似的婆婆,也算是一種安慰吧。 曲瀲不能下床,便坐在那里,笑盈盈地朝進來的鎮國公夫人叫道:“娘~~” 鎮國公夫人顯然被這聲“娘”給震住了,臉上的冷淡破功,添了幾分異樣感,仿佛很是糾結,不過她最后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往新房看了一眼,對她道:“我過來瞧瞧,暄和等會就回來了?!?/br> 曲瀲乖巧地應了一聲,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瞅著她。 鎮國公夫人這樣冷艷高貴的人,很明顯地受不了這種小白花的攻擊眼神,又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便離開了。 她來這里做什么? 曲瀲正奇怪中,見宮心探頭進來,見她坐得規規矩矩的,一副松了口氣的模樣,曲瀲便明白了。怕是她這婆婆一定是聽到先前過來觀禮的紀家女眷說了紀凜的體貼之舉,所以特地過來瞧瞧的。 總有一種婆婆特地過來抓她把柄的感覺,不然都忙得腳不點地了,哪里有時間過新房來看兒媳婦的? 曲瀲早就知道婆婆不喜歡她,所以她如今做這種事情也沒讓她太難受。 反正,她有淑宜大長公主喜歡,還有紀凜這個體貼的丈夫,怕她不成?這一年多來,她可不是在鎮國公府白混的,女眷中爭取的人也爭取得差不多了。 曲瀲很快便心平氣和,這回倒是沒了睡意。 幸好,沒坐多久,外面又響起了聲音,這回真的是紀凜回來了。 宮心打起簾子,便見穿著一襲大紅色禮袍的少年走進來,他白玉般的膚色泛起淡淡的紅暈,眼神卻十分清明,看起來并沒有喝醉的樣子。而讓曲瀲開心的是,他現在仍是那個煦和溫潤的少年,那清潤溫和的目光,望著人時,簡直讓人要溺斃其中。 她又有些臉紅,一時間甚至不敢和他直視。 “瀲meimei,讓你久等了?!彼⑿χf道,坐到她身邊的位置。 曲瀲這才朝他微微一笑,“也沒多久,你沒有喝醉?”她想起去年鎮國公府的年酒宴時,因為喝了些酒,他的性格便轉換的事情,如今看他依然保持著主人格的樣子,心里有些奇怪。 紀凜有些赧然地道:“我讓人將酒都換成了白水,倒是喝了一肚子的水,都喝飽了?!?/br> 曲瀲噗地笑出聲來,笑得他越發的不好意思,但是一雙眸子卻不離她的臉,帶著一種莫名的炙熱,仿佛連空氣都要燒起來。 見他回來了,宮心等丫鬟進來分別伺候兩人去洗漱。 凈房已經準備好了干凈的水,曲瀲被扶過去凈身。 如今已是四月底,臨近初夏,京城白天的氣溫已經變得極高了,今兒折騰了半天,曲瀲身上沁出了一層汗,總感覺不凈個身睡不著。 她脫了衣服,將自己縮到浴桶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宮心等人,她不習慣在旁人面前寬衣解帶洗漱,只是因為今兒是新婚,不好自主作張。很快她又發現丫鬟們都涌過來伺候她洗漱了,紀凜那邊根本沒人伺候。 宮心等人伺候她沐浴后,又給她身上抹上了護膚的香脂,曲瀲差點忍不住蹲下身將自己縮成團。 這、這、這也太羞恥了,涂這個東西做什么?甚至連那地方都涂了…… 很快她便知道這是做什么了。 當她被丫鬟們打扮得像一顆新鮮甜美的水蜜桃后,便被扶回了新房,看到已經穿著一件寬松的綢衣坐在那兒的少年時,曲瀲不禁頭皮發麻。 這是曲瀲第一次見到他私下如此輕松寫意的一面,平時他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像一位嚴謹考究的君子,絕對不會在公共場合露出他失禮的一面。此時敞開的衣襟露出白晳結實的胸膛,看起來十分有料,不像平時衣飾整齊時那種精瘦的樣子,烏黑的長發披散而下,更是襯得那張臉像潑墨水彩般精致難言,那種率性之感很快又被他臉上那樣煦和的神色沖淡,形成了一種矛盾的氣息。 曲瀲差點看直了眼睛。 宮心等丫鬟也不敢多看床上的少年一眼,低眉順眼地下去了。 曲瀲站在那兒,目光往他胸膛上溜了下,然后又抵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