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女施主,還不到喂魚的時間,寺里沒有準備魚食?!毙∩硰浐┖┑氐?。 曲瀲很快明白其中關鍵,頓時啼笑皆非,沒為難小沙彌,讓碧春去取了兩塊素齋點心過來,裝在荷包里,她將點心碾碎了喂魚。 駱櫻跑去找小沙彌嘀咕起來,小沙彌先是緊張,然后很快又搖頭了,曲瀲看罷,也走過去詢問怎么回事。 “我正在問他紀暄和在哪里呢?!瘪槞研÷暤睾退Ф?,“難得你們都在這里,難道不想見見他?” 曲瀲一時間很是為難,她想見那個溫潤陽光的好少年,就怕來的是那個兇殘妖孽的……話說,他的人格是怎么轉變的?有什么契機?被嚇過幾回,曲瀲也鬧不清楚那兩個人格是怎么變化的,所以每次見到紀凜時,都要讓她遲疑一下。 駱櫻當她是不好意思,繼續再接再厲。 “施主,小僧也不知道您口中的施主在何處,請您別為難小僧?!毙∩硰浐苁羌m結。 駱櫻見他真是不知,只得作罷。 兩人離開放生池,往枯潭寺有名的碑林行去,那里有著前朝書法大家留下的碑帖,曲瀲想去瞧瞧。卻不想,剛走到碑林前,便看到從另一頭走過來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慣常穿的青蓮色流云暗紋錦袍,遠遠地走來,恍似明月清風,氣質清雅淡然,容貌俊麗,不過神色卻有些凝重,皺眉不語,神色端凝,使得他身后跟著的隨從大氣也不敢喘一個,只能沉默地跟著。 只是,當那少年抬頭,看到站在碑林前的兩名少女,凝重的神色換成了一種喜悅,如月光走過樹稍頭,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 “瀲meimei,駱姑娘?!奔o凜走過來,含笑地看著兩個少女,“你們今兒是隨駱老夫人來枯潭寺上香?” 駱櫻朝他抿嘴一笑,說道:“是啊,紀公子怎么來了?你是陪公主來的?” 紀凜淡淡一笑,“不是,只是來這兒尋明方大師?!?/br> 駱櫻瞪大了眼睛,吃驚地道:“是那位名滿天下的明方大師?他幾時進京了?怎么會在枯潭寺?”然后想到若是京中的人知道明方大師來了京城,怕是枯潭寺的大門都要給那些女眷擠破了。 “是啊,所以駱姑娘請別將他在這兒的事情說出去?!奔o凜的聲音依然溫和。 駱櫻是個講義氣的,拍著胸脯道:“放心,我絕對不會亂說出去的?!闭f著,她看了眼曲瀲,然后找了個借口離開了,明顯是要給兩人留下說話的空間,同時也將那些仆婦都一并帶走。 駱櫻一走,兩人間的氣氛便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兩人都莫名地有些臉紅。 曲瀲雖然平時臉皮厚,但是生平第一次交“男朋友”——未婚夫也相當于男朋友了,而且心里還有些喜歡這個人,自然也免不了在他面前有些緊張。特別是當他也紅著臉看她時,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半晌,紀凜溫和地問:“上回送給瀲meimei的香墨可喜歡?” 曲瀲誠實地點頭,朝他抿嘴笑道:“那墨有桂花的香息,極是清雅,我很喜歡?!?/br> 如今兩人在長輩們睜只眼閉只眼中,時?;ベ洊|西,特別是紀凜,送得極是殷勤,所送的東西頗廣,從珍奇古玩到不值幾文錢的新奇小玩意,隔個幾天就送,這香墨也是他送來的東西之一。曲瀲收得壓力山大,每次都得攪盡腦汁地想著回送什么。 被個美少年這般殷勤地討好,很容易被滿足虛榮心,心腸再硬的人也會軟化,這也是曲瀲明知道他是個雙重人格,還是不由自主地喜歡他的原因。不過目前她喜歡的是這個溫潤美好的少年,而不是另一個兇殘的人格,只希望面對的是這個人格才好。 “你若是喜歡,改日我再送些來給你?!彼麥睾偷卣f著,一雙眼睛流溢著脈脈的溫柔,十分醉人。 曲瀲有些赧然地點頭,正要說什么,見他突然皺眉,神色又變得有些不好,頓時心中一緊,忙問道:“紀哥哥,你怎么了?” “頭疼?!奔o凜扶住旁邊的一塊石碑,臉色變得蒼白。 曲瀲驚了下,忙過去扶住他,被他緊緊地抓住手,似乎極為難受。 她心里十分擔心,左右看了下,便扶著他到碑林旁的一個小亭子坐下,看他在這樣寒冷的天氣卻額頭布滿了冷汗,漂亮的嘴唇都變白了,心里十分緊張,不知他怎么會突然頭疼。 “世子?!北艿竭h處的常山發現他們的異樣,忙走了過來,只稍一眼便知道紀凜的頭疼之疾又犯了,忙將隨身攜帶的藥拿出來。 曲瀲看著常山拿出一個白玉瓶子,倒出藥丸喂他,不禁有些迷惑,幸好過了會兒,他的神色看起來沒有那么痛苦,臉色也恢復了一些紅潤。 “這是什么藥?”曲瀲不禁問道。 常山看了眼紀凜,見他閉著眼睛不說話,輕聲道:“是明方大師開給世子的藥丸,讓世子頭疼了就吃一丸?!?/br> “紀哥哥經常頭疼么?”她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子,曲瀲心里有些慌張,深怕他是得了什么絕癥。才十四歲的少年,平時看起來那般健康,應該不會得什么絕癥吧? 常山猶豫了下,點點頭。 等常山退下,曲瀲坐在紀凜面前看他,眉頭擰起,有些心不在蔫。 “抱歉,讓你看到這樣子?!奔o凜睜開眼睛,朝她歉意地道,眸心深處滑過異樣的眸色。 曲瀲正在想東西,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抬頭看去,見他已經睜開眼睛了,不禁道:“沒事,我又不會嫌棄?!钡日f完了,見他臉紅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禁在反省自己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雖然她覺得這程度根本不值一提,但在這個含蓄為美的世界,她這舉動是頗為大膽的。 ☆、第 72 章 曲瀲反省了下自己的不矜持,很快便將它拋到天邊去了,反而饒有興趣地欣賞著臉紅中顯得萌萌噠的少年。 “頭還疼么?”曲瀲坐在他面前,觀察了下中間隔著的石桌,心里有些扼腕,她要不要大著膽子繞過去,坐到他身邊呢?光想想心跳就有些快。 聽到她關心的話,紀凜的神色很溫柔,“你不用擔心,我好多了?!?/br> 這種溫柔浮現在他玉般俊俏的臉龐上,讓這個人如同一塊瑰麗的寶玉,讓人看得心都要酥了。曲瀲差點雙目發直,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溫煦謙和一面的紀凜,那已經足夠優秀到讓女性傾心,卻不想當他真正釋放自己的溫柔時,會是這般的模樣。 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視線,怕自己真的克制不住,會不矜持地坐到他身邊——這里是枯潭寺的碑林,雖然由于天氣冷,今兒來上香的香客不多,可是也不保證不會有人來。所以她要矜持一點! 紀凜見她移開目光,頓時眼神微黯,笑容也淡了一些,很快在發現她的異樣時,他抿起唇,將那縷笑意按捺下來,但是聲音卻越發的柔和了,直到對面的少女開始面紅耳赤,雙眸染上了笑意。 “你以前一直這樣?不難受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頭疼的?” “好像是三歲吧,記不太清楚了,那時候生了一場大病,后來就開始頭疼了。當時看了很多大夫,一直沒見好,直到祖母心急如焚,終于請來明方大師,吃了他開的藥,才緩解了頭痛之疾,只可惜卻一直未能根治。明方大師說,讓我先試著吃藥,許是慢慢地就能好了?!币苍S一輩子也不會好。 “那你今天來是……”曲瀲想起他剛才說的話,“莫不是特地來找明方大師看病的? “對?!奔o凜倒不瞞她,“難得明方大師回京,我隔段日子便會過來尋他看病?!?/br> “他怎么說?”曲瀲一臉期盼地看著他。 紀凜溫和地道:“你放心,已經比小時候好多了,我相信以后會好的?!?/br> 曲瀲聽他未給正面的回答,就知道不樂觀了,心里不禁有些憂心,無論是誰看到他先前痛苦的模樣,都會為此而揪心。也不知道他小時候生的是什么病,竟然會落下頭痛之疾,問他也不清楚,或許可以問淑宜大長公主。不過也不能冒然去問,若是不小心碰觸到淑宜大長公主心中的忌諱可不好,這事得從長計議。 一陣冷風吹來,曲瀲縮了下身子,這才發現他們竟然在露天的亭子里坐了那般久,手腳也有些發冷。 紀凜很快便意識到此時的情況,心里有些懊惱,因著貪心和她相處的時間,竟然忘記了她是姑娘家,身子嬌弱,可不能吹太久的冷風。當下他便站起身來,將她拉了起來,趁機握住她的手,發現她的手冷冰冰的,忙將它裹住。 “冷么?”紀凜低頭,聲音很溫柔,“我送你回去吧?!?/br> 曲瀲手勾了下,被那縈繞在耳邊好聽的聲音勾得蠢蠢欲動,怕自己做出不矜持的事情,她收回手,用力地握了下自己的手,抬頭朝他一笑,說道:“不冷?!?/br> 她不知道自己說不冷的時候,鼻子已經被冷風凍得發紅,配上那張柔美的臉,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樣,簡直是暴心一擊,讓對面的少年喉嚨有些發緊,差點維持不住溫和模樣。 縱使他智計百出,現在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而且只是個情竇初開的純情少年。所以也會耍手段,想讓她更喜歡自己,喜歡到不介意他的病情,不介意他反復無常的性格,不介意他另一面的殘忍冷酷。 看她臉紅的模樣,他知道她喜歡自己這樣子,所以他要更溫柔。 可惜他們還未成親,能相處的時間太少,他又不敢放任自己,怕自己又克制不住變得冷酷暴躁時與她相處,那只會加深她的害怕。 他暗暗地深吸了口氣,給她理了下斗蓬上的兜帽,溫和地道:“好了,我送你回去吧?!?/br> 曲瀲朝他微笑,然后乖乖地跟著他離開亭子。 只是剛出碑林,便見迎面走來一個灰袍僧人,那僧人埋著頭疾步往前行,差點撞到了曲瀲,眼疾手快的紀凜一把將未婚妻拉到懷里,然后旋身一踢,將那僧人踢飛了。 曲瀲雖然長得嬌弱了點兒,但是她常年跟著母親爬山禮佛,身體倍兒棒,連生病都少,反應能力也不錯,當時還有心情扭頭看一眼,正好看到在她心目中溫煦謙雅的少年一腳將人殘暴地踢飛的事情,頓時囧了。 不過接下來的神轉折讓她顧不得再囧,那僧人就要撞到一塊石碑時,卻見他一手撐住了碑面,然后一個后空翻穩穩地落了地,回身就兇猛地撲了過來,手中握住一把短劍刺來,眼中一片猙獰的殺意。 曲瀲被人推開時還愣愣的,直到見到紀凜借著石碑的力身體再次躍起,雙腿往那僧人胸口狠狠地蹬去,將他踹了出去,撞上了其中一塊石碑,發出訇然聲響。而踹人的那人輕袂飄飄地落地,修長的身影風姿颯爽。 “你不是枯潭寺的僧人,是何人?”紀凜聲音冷冽。 曲瀲下意識地望過去,見他面容冷酷,神色陰鷙,頓時心里咯噔了下。 那僧人并不回答,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擦去嘴上的血,轉身就跑。紀凜冷笑一聲,手一翻,從袖子里滑落一把短匕,在他手中靈活地旋轉幾圈,然后疾射而去,刺入了那逃跑的僧人的背部,那僧人一個踉蹌,便倒在地上。 紀凜施施然地走了過去,抬腳踩到他的背上,那僧人咳嗽了一聲,血噴了出來。而那腿繼續在插在那僧人背上的匕首上踢了下,讓那僧人慘叫出聲,血頓時染紅了那灰色的僧袍。 曲瀲雙目發直,臉色蒼白。 雖然進京的那晚也見過殺戮,可是那時候在船上,夜色遮掩了最血腥冷酷的一幕,美化了殺戮,讓她雖然害怕,但卻沒有現在直接目睹那般刺激。而更讓她刺激的是,此時行為殘忍的少年,他一腳踩在短匕上,那短匕深深地貫入僧人的背后。 剛才那種溫柔和煦、清澈如美玉的模樣不復存在,只剩下冷酷的殘忍,及對生命的輕視。更讓她顫抖的是,當他看過來時,那沒有感情的眼神,冰冷的微笑,讓她喘不過氣來。 這是紀凜,又不是紀凜。 “世子?!背I綇倪h處奔過來,這一切發生太快了,他為了避閑,離他們遠些,卻不想這個僧人竟然有問題。而世子出手太快,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機會,所以不用看也知道今天這一幕嚇壞未來的世子夫人了。 紀凜虐待夠了地上的人,方高抬貴腳,冷淡地道:“將他送去明方大師那兒,告訴他,他惹的麻煩自己收拾,若再有下次,別我怪我狠辣無情掀了他的屋子?!?/br> “是?!?/br> 常山不敢看向站在遠處的少女,低眉斂目地將那半死不活的假僧人拎起來,飛快地走了。這種時候就不要留在這兒了,反正有世子頂著,至于還會不會再有刺客,他倒是不擔心,畢竟以現在世子的武力,自可應付。 常山走后,世界又恢復了安靜,只有穿過碑林的風聲呼呼地吹過,讓也曲瀲感覺到一種刻骨的寒意。 兩輩子她都生活在一個和平的世界,幾乎從未如此近距離地面對這樣血腥的事情。 等到那神色殘忍的少年走近來,她竟然忍不住后退一步,心中有些慌張時,便被人捏住了下巴,迫得她抬起臉,對上那張不復溫柔和善的面孔,甚至十分的冷酷,眼里無一絲感情,仿佛她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怕了?” 曲瀲沒說話,只有盯著他的臉。 “你要習慣?!彼匦ζ饋?,捏著她的下頜的手指輕輕地揉弄了下,“就算怕,也不準表現出來,我會生氣的。我一生氣……就會殺人?!?/br> 曲瀲打了個哆嗦,剛才萌得她心肝都顫得想要靠近的少年,此時讓她恨不得遠遠逃離。如此前后不一,巨大的變化,讓她有些崩潰,覺得自己也快要精分了。 似乎見她太可憐了,他放開手,摸了摸她被凍得紅通通的臉蛋,輕聲道:“乖,別怕,至少我不會殺你。你小時候揍我那般厲害,我都未想過殺你,是不是很榮幸?” 不,一點也不榮幸!她想不起小時候幾時揍過他!而且她揍過的熊孩子可多了,但是那時候應該沒那機會來揍鎮國公世子,除非他小時候沒有透露身份惹到她,被她當成熊孩子揍了。 曲瀲開始想著小時候自己揍的那些熊孩子中是不是真的有他了。 “你……” “我怎么了?”他笑著問道,笑容很虛偽,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泄妖異的神色,不復先前的清澈如玉。 “你能不能先變回來?!彼芄纺懙靥岬?,還是想要面對體貼又溫柔的紀凜。 果然,聽到她這般狗膽的話,他臉上虛偽的笑容沒了,冷漠地看著她,抽動的下頜讓她知道他很生氣,雙眼翻滾著異樣的情緒,然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捏得她呼痛一聲。 “別挑釁我的忍耐性?!彼褪?,用自己的唇輕輕地碰了下她冰冷的手背,雙目像毒蛇般盯著她的面容,“阿瀲,我雖然答應過不再對你做那些事情,但不保證你讓我不高興時我不做,畢竟,你是我的未婚妻?!?/br> 這一刻,曲瀲有種迫切想要解除婚約的念頭。 臥槽,黑化得太可怕了,她很害怕啊gt__lt。。 ☆、第 7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