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司徒修垂下頭,半響道:“三哥與柳安才有來往,但也只因柳安才貶官前的情誼罷了,往后不曾有深交?!?/br> 司徒恒成聽了沒有言語,擺擺手讓他出了去。 然而過得半個時辰,卻請朝中重臣來到乾清宮,韋氏聽得這消息,坐立不安,她忽然想起了常寧公主說得話,也許是她猜錯了,興許司徒恒成真要立下太子了! 也確實是,司徒恒成知道自己年歲已高,這段時間反復思量,是該要立個太子,他已經私底下寫了詔書,只還不曾發下來,叫來兩位大臣,也是詢問意見。 到得傍晚,夕陽徐徐落下,韋氏起身去了乾清宮。 ? ☆、第154章 ? 司徒恒成手里正拿著玉璽,這玉璽是他親生父親,也是上一任皇帝,明德帝親手給予的,那時他已病入膏肓,對自己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他猶記得當初父親在耳邊說的話。 華國的基業是要千秋萬代傳下去的。 而今,他雖然身體尚可,卻也不知哪一日就會否衰敗下去,臣子們催得緊,為爭這太子之位,司徒淵被廢,司徒瀾身死,或者定下儲君真能安定一些。 聽見韋氏求見,他將玉璽擺在一邊。 淡黃色的玉在案臺上分外顯眼,韋氏目光落在上面,心想就是這東西,掌控了天下所有人的命運! 她上前行禮。 司徒恒成看她面色莊重,擺出了皇后的架勢,眉毛便是微微皺了皺,他向來不喜韋氏的性格,當年娶她也是順從父母的意愿,不過她大事上不算糊涂,這皇后之位便一直讓她坐著,又因司徒淵的關系,他心里有些歉疚,故而很快就笑了笑道:“你來了也好,這事兒總歸要與你商量?!?/br> 韋氏沒料到自己還沒開口,他便主動提了,不免心慌,因司徒淵不在京都,假使他現在要立太子,那定然不是他。 她嘴角略是抖了一下,強自鎮定下來道:“不知皇上要與妾身商量什么?” “立儲,朕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是該立個太子了?!彼就胶愠煽粗f氏,盡量放柔聲音道,“雖然淵兒是個好人選,然而他并無意于太子之位……” 他話未說完,韋氏渾身一震,由不得打斷他道:“你說什么?” “淵兒曾寫信于朕,稱愿意在外效力?!彼就胶愠僧斎幻靼醉f氏的心思,她一心想讓司徒淵重登太子的寶座,可他這大兒子已經私底下表明決心,并不想回京都,他微微嘆了口氣,“朕有負淵兒,如今他愿做什么,朕都愿成全他,既然他在外快活,何妨就此逍遙一生呢?” 韋氏胸口一悶,險些吐出血來。 司徒恒成上前兩步,扶住她:“我替他瞞著,也是不讓你傷心,可終究也瞞不住,淑君,”他喚她名兒,“你莫再鉆牛角尖,淵兒受了這幾年的苦,總是變了一個人,你不要再束著他了?!?/br> 韋氏心口鈍痛,一掌推開司徒恒成,目眥盡裂:“還不是你造得孽?不然豈會如此?淵兒,淵兒他向來出類拔萃,哪個皇子也比不上他,要不是你冤枉他,他會這樣?都是你……”她手指著司徒恒成,“如今也是你逼得他離開京都,他才會說不想當太子!” 見她狀若瘋子,自欺欺人,司徒恒成道:“一樁事歸一樁事,朕當年是錯了,而今也想著彌補?!?/br> 她尖聲道:“你能彌補什么?” 手指劃過去,竟然在司徒恒成臉上劃出一道血痕。 他伸手一摸,放在眼前看去,有淡淡的血粘在指尖,分外刺眼。 韋氏這才清醒一些,對面的人可是九五之尊,不是尋常的丈夫,不是夫妻間吵吵架,能動手動腳的人,可她實在恨透了司徒恒成,哪里肯認錯,手指捏成拳頭冷聲道:“不是淵兒做太子,那皇上立誰,都不用與我商量,妾身告退!” 她轉身疾步走了。 司徒恒成看著她怒氣沖沖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 這一生要說他有后悔的事情,便是錯怪司徒淵,然而木已成舟,他心里清楚,司徒淵已不適合再當儲君,就跟前朝的隆嘉帝,便是讓他當了,沒了雄心壯志,早晚誤國,為整個華國著想,他不能因為彌補,便硬是恢復他太子之位。 捏了捏眉心,無心再看那一堆的奏疏,司徒恒成走出大殿,坐了馬車直往蘭園而去。 司徒弦月沒料到他此刻會來,略是頓了頓,卻依舊拿著花灑澆花。 她鮮少在宮里露面,若不是司徒恒成使人來說,她常年便在蘭園住著,他見她還得親自前來,故而一年里,也是甚少相聚,看她放下花灑,司徒恒成淡淡道:“這天下如此待朕的也只有你了?!?/br> 司徒弦月笑笑道:“若不是因你是皇上,這門還未必進得了呢?!?/br> 司徒恒成眉頭挑了一挑,不置可否。 司徒弦月寬袖一擺請他坐下,親手斟茶道:“今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便是天氣也不甚好,怎得皇上會突然來此?” “心情不好?!彼?。 她打量他一眼,看到他臉頰上的血痕,微微驚訝。 普天之下能讓皇帝受傷的,只怕也只有那脾氣火爆的韋氏了。 可這夫妻兩個的事兒她不想參與,司徒弦月道:“要不我給皇上談個曲子?” 她坐到旁邊的圓凳上,手指略微一動,便有悠揚的琴聲揚起,在這幽靜的蘭園里,似有回響。她原就是才女,樣樣精通,那琴藝也是千錘百煉,不比宮里任何的樂師差,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曲彈完,當真稱得上繞梁三日。 過得片刻,司徒恒成才將眼睛睜開來,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香味撲鼻,那是她親手做得茶葉。瞧著對面的人兒,數十年像是如一日,還是年輕時候那等姿態,閑適優雅,好似世間沒有讓她費心的東西,若是當初,他能放棄一切,帶著她離開京都,今日,自己是否也能這樣無憂無慮,對著燦爛的夕陽,與她談笑風生? 眼里閃過一絲疑惑,他難以猜測不曾發生的事情,放下茶盞,他道:“朕想立修兒為太子?!?/br> 司徒弦月恍然大悟。 難怪韋氏會動怒呢! 可這樣的大事兒,她能插什么嘴? 然而司徒恒成卻看向她道:“你覺得如何?” 幾位皇子中,數司徒修與她關系最好,雖然她生性冷淡,然而因司徒修生母的關系,在他年幼時,她對他多有照顧,尋常來往,比起旁人算是稍多一些,在她的角度,自然不會覺得不好。 司徒弦月道:“這孩子原最信任許婕妤,只我不曾料到許婕妤竟是這等人,原還想著皇上興許會立璟兒呢,如今既是修兒,我心想也是一樁好事?!?/br> 坦誠,這是他與她相處最覺愉快的地方。 司徒恒成道:“既然你也同意,那朕就立修兒,過得幾日便下詔書?!?/br> 她訝然:“皇上不再考慮考慮?” “不用了?!彼就胶愠傻?,“朕原怕他太過剛直,不顧兄弟情誼……” 她笑起來:“他對璟兒,可算不得不顧情誼?!?/br> “還有別個兒呢!”司徒恒成道,“你不記得前朝隆成帝?” 那隆成帝是個心狠手辣的,一登基幾乎將所有兄弟屠殺殆盡,便不是,也都送去了苦寒之地,豈能不令人寒心?他這幾個兒子,司徒瀾便是這等人,幸好他也不曾手軟,只多少有些懊悔,不曾將他教好了。 聽他提起這名諱,司徒弦月顰眉道:“那熠兒?” 他搖搖頭。 司徒弦月便不說了,兩人喝光一壺茶,她瞧著漸漸暗沉下來的夜空道:“常安,我想離開京都了?!?/br> 他的字是常安。 這樣的稱呼,好似尚是十幾年前,她會那樣喚他,司徒恒成心弦一顫,手里茶盅落在案臺上道:“你想離開朕?” “我該走了?!彼就较以碌?,“在京都住膩了,我想四處去看看?!彼龑⑹职丛谒直成?,“咱們總有分別的一天,你不是不知,便不是今日,也會在將來,或者……”她頓了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嗎?” 司徒恒成難以回答,他看著她的眼睛,想起那年在宮里,他請她留下來。 她也曾說過,你愿意離開宮里嗎? 他不曾,他終究沒有放開手里的權利,哪怕眼睜睜瞧她嫁給別人。 后來她和離了,他才能重新得到她。 那時她像是傷得不輕,這些年,也是若即若離,到得今日,她終于又要離開了。 見他久久不答,司徒弦月眼里閃過一絲失望,不過她對他也不曾期盼過,他想著江山美人兩不誤,原本這就是男人的本性,她何必介意呢?她只要遵從本心就是了,她收回手:“我明日便走,皇上不必相送?!?/br> 司徒恒成啞聲道:“你何時回來?” 司徒弦月笑一笑:“沒想過歸期,或許你我今日一面是最后一面?!?/br> 這話又何其殘忍,司徒恒成想要她留下,然而那時候,他能開得了口挽留他,是因為他年輕英俊,志得意滿,而今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可司徒弦月才不過三十余歲,便這樣看上去還是風華正茂,他嘴唇張了張,終究沒有說出一句話。 只覺心頭絞痛,他看著她明亮的眼睛,站起來道:“保重?!?/br> 說完這兩個字,他轉身走了。 司徒弦月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遠處,只覺這輩子恍然如夢,要說任性是有,可誰也斗不過天意弄人,她吩咐下人收拾行李。 才不過三日,司徒恒成就下了詔書,立司徒修為太子。 他在那一天,正式成為華國的儲君。 新的歷史又將重新書寫。? ☆、第155章 ? 裴玉嬌這幾日一直暈乎乎的,她沒有想到司徒修會成太子,哪怕當日瞧見他穿著冕服玉帶,哪怕親耳聽見那鼓樂齊鳴,響徹皇城,哪怕是他得了寶冊,拜宗廟,敬告祖宗,沿路百姓夾道而立,爭睹他的風采。 她好似仍不能相信,他竟是華國的太子了,而她,也成為了太子妃。 歪在美人榻上,她杏眼雖然睜著,可神魂沒有歸位,熙兒領著小狗圍著她繞了好幾圈,她都沒有看見。 丁香在使人收拾行李,因今日就要搬去東宮居住,歷來太子與太子妃都是如此,并不能居住在外。一來太子要接受比任何皇子都要嚴格繁復的教導,二來,作為儲君,當然要生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時時監督,觀察他是否能勝任這個位置。 故而歷來太子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裴玉嬌雖然算不得聰明,可對搬去宮里,她有著深深的排斥,是以對自己身份的提升,并沒有什么高興。 “娘娘,不知后院物什如何處置?”盧成前來詢問。 丫環們管細瑣東西,盧成得管整個王府,這后院本是司徒修練武的地方,除了各類器具帶走外,還有一大片菜園子呢! 裴玉嬌聽著又發蒙,問盧成:“王爺真當太子了?咱們真的要搬去東宮?” 假如這是夢該多好??!誰能來叫醒她? 盧成輕咳聲,眼底有些笑意,心想這都過去幾日了,太子妃還沒有適應,要是別個兒王妃,不知該如何歡喜呢!如今唯她一人升上去,像晉王妃,只怕要失落透了,便是懷王妃,難道不羨慕? 他將將要開口,門外卻有一人道:“真的假不了,你太子妃的金冊就在你那鑲玉花瓣盒里擺著呢?!?/br> 聽見那聲音,裴玉嬌抬頭看去,司徒修穿著身杏黃色三爪龍的錦袍,頭戴東珠冠,沐浴在陽光里,耀眼燦爛,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氣勢逼人,這又豈會是夢?王爺可只能穿蟒袍的。 她在榻上并沒有起來,直愣愣的瞧著他。 司徒修叫丁香帶熙兒出去后,順手把門一關。 她才回過神,輕聲道:“太子殿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