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這幾日,桂花陸續開了,香飄十里,竹苓與丁香摘了好些下來送去廚房做桂花糕吃,裴玉嬌吃得幾塊,微微嘆了口氣,雖然上回在太夫人那里不肯承認,可她發現,自己就是得相思病了。被太夫人戳破之后,甚至更嚴重,晚上還總夢到他,昨天更夢到羞人的事兒,她醒了之后輾轉反側,竟為這個睡不著,這是上輩子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上輩子他出遠門,自己也會覺得冷清,但沒了他在身邊,沒人再兇她,訓斥她,有時候反而覺得好的不得了!就像被放出牢籠的小鳥兒呢,可現在,那種好的感覺一點兒沒有了。 她有些關乎孩兒的話也沒人說,雖然有家人在,可那種期盼與憧憬告訴他們,像是沒有意思的,就非得與他說不可,因為那是孩子他爹。 她趴在書案上有氣無力,默默數了數時間,只過去二十多天,還要一個多月呢! 竹苓輕聲安慰道:“娘娘別想這事兒,很快就會過去的?!?/br> 裴玉嬌心想,她自己也不想想啊,可一個人的時候,不由自主就會想,正當這時,裴玉畫來了,笑瞇瞇道:“我今兒出去買了兩只簪子,一對兒的,看看,好看吧?這寶石是紫色的呢,稀少的很,花了我五十兩銀子!那,這個送你?!?/br> “這么稀奇的,還送我???”裴玉嬌耷拉著眼皮,“你自己戴罷,我反正戴了也沒人看?!?/br> 裴玉畫噗嗤笑起來,忍不住一戳她腦袋:“哎喲,這話真酸!” 兩個丫環也抿嘴笑。 娘娘還知道打扮是給王爺看得了。 裴玉畫不管不顧給她戴上,又說起一件事兒:“出去路過小溝橋時,圍了一群人,我原先也沒在意,后來才聽說……”她頓了頓,心里半是厭惡半是心煩,也說不出是什么情緒,“蔣琳她死了,就淹在這橋下的河里?!?/br> “??!”裴玉嬌嚇一跳。 裴玉畫忙道:“你莫驚慌,嚇著孩兒,反正你也不喜歡她,不然我就不告訴你了?!?/br> 裴玉嬌委實沒有想到,奇怪的問:“她不是做了周王側室嗎,怎么好好的會死呢?” 原本蔣琳活得可比她長。 “自己找死唄,還有什么好說?”裴玉畫撇撇嘴兒,“聽說得了什么急病,瘋了,闖到周王府要去砍周王妃呢,結果沒成,自己逃出來失足就掉在河里?!彼龥]有細說,只聽人道,蔣琳臉都壞了,撈上來的時候,差些沒叫人吐,恐是什么皮膚病。 難怪她瘋了呢! 她本來就覺得自己生得好,雖是個庶女還沾沾自喜的,裴玉畫一直很看不起她,可聽她死了,到此為止也不想說了,拉著裴玉嬌道:“過幾日又是我哥哥大喜,人多,恐是二姐不會來,要不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去徐家?” “好?!迸嵊駤傻?,“我一早想去了!” 兩人當下稟了太夫人,反正離得也不算遠,太夫人千叮囑萬叮囑的,幾十護衛簇擁著去了徐家。 徐老夫人笑道:“幸好你來了,玉英啊正吵著要回娘家,我是不敢,可我老婆子也差點沒攔住?!币蚓鸵粋€兒子,她確實比裴玉英還要緊張,天天的精心伺候著,生怕出點兒意外。 故而裴玉英這一胎,恨不得比裴玉嬌的還要金貴呢。 見到jiejie,裴玉英嘆氣道:“都是我婆婆,我說要來看你,她那是舍命護著不給啊,我就只好再等等,結果是你沒忍住?!?/br> “我反正沒事兒,肚子都不大呢,比你方便的多?!迸嵊駤裳劬Χ⒅亩亲忧?,暗道真神奇啊,肚子真的會變那么大,她走過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裴玉英大方,索性把衣服掀開來,“摸罷,叫你提前知道,你往后肚子也得這樣?!?/br> “啊,真好玩?!迸嵊駤蓛芍皇侄假N上去,還把頭低下來要聽聽。 裴玉畫看得直笑。 裴玉英呢,拿手摸自己jiejie的頭,好久沒摸到了,就跟以前一樣親切。 她這jiejie啊,完全就沒個王妃的派頭。 “meimei,你的孩兒動不動?”裴玉嬌突然問。 “動啊,時不時的動呢?!迸嵊裼⒄f起這個,滿臉溫柔,再也找不到一點兒英氣了,好像會嚇到孩兒一樣,輕聲道,“你摸著,指不定一會兒又要動的,不過這得看運氣。相公每回從衙門回來,就指著這孩子動一動,可半天都沒等到?!?/br> 想著那冷峻的妹夫趴著等這個,裴玉嬌忍俊不禁。 裴玉畫也被說得好奇了,把手伸過來,一時屋里輕悄悄的,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兩個人一起叫道:“動了,動了,孩子動了!” 裴玉英笑起來:“你們兩個運氣真不錯啊?!?/br> 三人笑得會兒,裴玉嬌道:“其實我孩兒也會動的,可是動靜好小好小,要不是全心放在上面,都感覺不到呢?!蹦菚r,她太想告訴司徒修說孩兒會動了,不再是睡著的,可是他不在,她誰也沒告訴,但是在meimei面前不一樣。 看她有些落寞,裴玉英寬慰道:“那是因為長得小啊,大了就能感覺到了,你別急,孩子得慢慢長不是?不然怎么得要十個月呢,等到姐夫回來,孩兒定是經常在動的?!?/br> 她哼了哼:“才不給他碰?!?/br> 裴玉畫噗嗤一聲。 裴玉嬌瞪她一眼。 裴玉畫揶揄道:“都學會口是心非了,明明天天想著姐夫,還不承認,我跟你說啊,不如寫封信去?!?/br> “寫信?”裴玉嬌一怔,“能收到嗎?” 一下子就進了圈套,裴玉畫都要笑死了,正色道:“當然能了,這兒去永平大概半個月,快信的話也就十天吧,你身邊不是很多護衛嘛,寫個信叫他們送去,肯定容易?!?/br> 裴玉嬌聽了,小腦袋瓜便在轉啊轉,有些蠢蠢欲動,可嘴里卻道:“不寫,誰寫呢!” 裴玉畫又笑開了。 兩人在徐家待了兩個時辰才告辭,臨走裴玉英托了對玉手鐲給裴玉畫,說是給林初雪的添妝,她不方便去。裴玉畫答應,二人又坐了轎子回去。 等到了望春苑,裴玉嬌直奔書案坐下,叫竹苓磨墨,可竹苓磨好了,她又犯難,真要給司徒修寫信嗎?寫什么呢,他能收到嗎?想一想把素和叫來:“你見多識廣,王爺去了永平,你說我寫信給他,成不成?” 大眼睛盯著自己,滿是期待,素和笑道:“交給盧成,他保管找個妥當的人送去,王爺一定能收到的?!?/br> 裴玉嬌放心了。 可提起筆,又在糾結,她兩輩子都沒有寫過信給司徒修,從不知道竟然會那么緊張,一顆心在胸腔里快快的跳動著,險些讓她拿不穩筆。她的臉也紅了,不知被什么暈染,好像抹了胭脂。 她讓竹苓跟丁香出去。 丁香在外面竊笑道:“娘娘害羞了,生怕咱們看見呢,你說會寫什么?” 竹苓道:“恐是想念王爺罷,叫王爺早些回來?!?/br> 半響,房內才有動靜,裴玉嬌一本正經的把信交給竹苓:“使人去送給盧管家,就說我寫給王爺的?!?/br> 竹苓笑瞇瞇應了聲好,連忙去了。 ? ☆、第100章 ? 過得幾日,裴應鴻迎娶林初雪。 裴家大cao大辦了一回,畢竟是嫡長孫嘛,分外熱鬧,家中擺了足足五十六桌宴席,賓客人來人往,因司徒修的關系,司徒璟也來恭賀,其實原本司徒裕也要來的,誰料出了蔣琳的事情,心里不快活,生怕遇到蔣家,故而只送了賀禮來。 裴玉嬌懷著孩子不曾怎么露面,只在新人入洞房了,與幾位女眷坐一起看看新娘,其中裴玉畫的嘴兒最是油滑的,逗弄得林初雪滿臉通紅,被裴應鴻一應趕走了。裴玉畫雖然抱怨他見色忘義,可心里仍是高興的。 因為她對林初雪這個大嫂很滿意,想著裴家也多了個人,將來哥哥嫂子開枝散葉,只會越來越熱鬧。 到得第二日,小夫妻出來敬茶,和和睦睦,長輩們都送了禮物,平輩們互相道好,一開始就是親戚,如今親上加親,眾人間并不陌生,很快裴玉畫就拉著林初雪與她們一起玩了。 倒是林初雪成熟穩重,說道:“只待一會子,我如今可不是你們表姐,而是兒媳婦了,哪有不伺候在長輩身邊的道理?我要不得去上房,要不得問候母親,看是否有吩咐的事宜呢!” 裴玉畫覺得掃興:“第一日,母親還會怪你呢?有我在,就說陪我們玩了?!?/br> “別人怪不怪是一回事兒,我自己得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绷殖跹┖苁怯性瓌t,完全不聽裴玉畫蠱惑,很快就告辭走了。 裴玉畫恨不得抓耳撓腮:“還是做姑娘好??!” “你往后不也得這樣呢?!迸嵊駤纱蛉さ?,“先學著,省得你不適應?!?/br> 裴玉畫啐她一口,又撇嘴兒道:“如今看來,還是你最好了,你婆婆都在宮里呢,總歸不是天天見的,便是王爺身份高,也不難伺候罷?!彼D一頓,揶揄的笑,“對了,你可有給大姐夫寫信了?” 聽她問這個,裴玉嬌忙站起來:“沒寫,我要忙去了!” 一溜煙的走了。 裴玉畫在身后笑,瞧這做賊心虛的樣子,定是寫了呢。 直走到園子東邊,裴玉嬌才停下腳步,竹苓悄聲道:“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娘娘躲什么?妻子給丈夫寫信,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啊?!?/br> 確實如此,可之前她口口聲聲說不寫的,結果回頭,一天都沒耽擱就寫了信,她怕被裴玉畫取笑,又怕她追問寫了什么,只得逃走了,坐在園子里的石凳上,她自言自語:“也不知信到了沒有呢?!?/br> 信到了,他看到了會怎么樣? 會寫回信給她嗎? 竟萬分的期盼起來。 永平府轄下大慶縣,司徒修與司徒熠兄弟聯手,將將俘獲了盜匪首領,兩人小酌幾杯慶賀,還沒來得及歇息,便聽聞永平府知府在牢中懸梁,可見是畏罪自殺,司徒熠手指輕彈桌面,半是嘲諷半是忌憚的道:“能把一個四品官逼得如此,定是棘手人物了?!?/br> “永平府就屁大點兒地方,也不難猜?!彼就叫迣⒕埔伙嫸M,“這兒便交給三哥你了,我先去會會他?!?/br> “行,但別沖動,等我把此地事宜處理好,再與你匯合?!?/br> 大事面前,不拘過往,才能將此次任務順利完成,司徒修瞧了司徒熠一眼,暗想論到才干,司徒熠滴水不漏的行事風格原是可圈可點,只可惜遇到司徒瀾這個不要命的瘋子,最終仍被他牽連,說來也可惜。他應了一聲,轉身從酒樓下來。 頂著八月涼風,他剛剛上馬,就見遠處有一人策馬過來,到得面前,跳下馬背,氣喘吁吁的跪下行禮道:“小人見過王爺?!?/br> 他定睛一看,竟是王府的護衛陳正為。 下意識手掌抓緊了馬韁,渾身突然繃緊,他生怕聽到不好的消息,聲音也由不得有些干澀,問道:“你為何事而來?” 陳正為從袖中拿出一封信:“盧管家派小人來此,是為送王妃娘娘寫得一封信?!?/br> “王妃?!彼徽?,手緩緩松開,竟有些不相信,“她寫給我的?” “是?!标愓秊檫f上來, 馬毅去接,一邊拿到司徒修面前。 密封的淡褐色信封上,寫著楚王殿下親啟六個大字,他瞧得一眼,嘴角就翹了起來,確實是她的字,他親手教好的,絕不會認錯,可不知為何,仍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她,真的會寫信給他嗎? 手指摩挲信封,過得片刻,他將信拆了開來,取出一張微泛黃色的信箋,上面整整齊齊寫了幾行字,“也不知王爺能否看到,生怕在途中王爺就回來了,我又希望王爺晚些回來,這樣就能看到信了。這是我第一次寫信,就是祖母,父親都不曾寫過呢?!彼就叫扌南?,滿滿的廢話,接著往下看,“咱們的孩子會動了?!彼σ庥可蟻?,會動了嗎?可惜他不在她身邊。 信箋上面也寫,“可惜王爺不在身邊?!?/br> 好似能聽到她輕輕的嘆息,可她又接著寫,“既然是辦事,希望王爺能萬事順利,不必急著回來,我一切安好,只是有些記掛你,怕你受傷,假使,你有空能回信,別忘了給我報個平安?!?/br> 最后一句,“我想我這樣寫,應該算是好妻子罷?雖然我心里很想早點見到你,但這是不對的,只有各司其職,大家的事兒都辦好了,才能隨心所欲,希望王爺能辦好差事,然后平安的回來,我在京都等你?!?/br> 看完了,他慢慢的將信折疊起來,小心放在袖中,吩咐陳正為:“你留在此地,晚上有回信要你即刻送于王妃手中?!?/br> 陳正為應了聲是。 司徒修揚起馬鞭,打在馬兒身上。 駿馬好似離弦的箭一般飛馳而去, 馬背上,他忍住的欣喜若狂肆意的散發出來,好像瞬時綻放的花兒,開在陽光下。 老遠,馬毅都能聽見他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