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遠處,馬毅正撐著傘等他。 “皇上見過安成公主后,又召見了何大人,蔡大人,最近朝中都在傳,皇上有意要重立儲君,不知是真是假?!?/br> 太子乃國本,關乎社稷,一早立下太子能穩定人心,故而當年太子七歲,司徒恒成就立了他。然而六年前,太子信任閹人使用“厭勝之術”,被揭發后,司徒恒成雷霆震怒,當即就廢了他。韋氏稱此為冤案,跪在乾清宮門祈求徹查,司徒恒成不曾答應,太子此后便一直被囚于和光宮。 到今日已經過了六年,這幾年里,官員們陸續上奏,請求皇上再立太子,可司徒恒成從沒有表明態度。但司徒修知,他是想立的,只人心難測,出了太子一事,他疑心也更重。 “王爺,另外還有一事,柳安才已到京城?!瘪R毅稟告。 司徒修眸光一閃。 洪樂二十四年,柳安才得已起復,被皇上任命為兵部員外郎。 洪樂二十七年,柳安才被判凌遲。 這三年里,華國經歷了一場變動,他左手拇指與食指在袖中輕輕摩挲,半響道:“你派人去青州,找姜左?!?/br> 原來姜左躲在了青州,馬毅驚訝,既然已經藏身,為何主子又要將他挖出來?他道:“王爺,您要姜左執行什么任務?” “到衡陽去找一個人,等他到了,本王自然會再下命令?!彼D身往前走了。 馬毅跟在后面,敬畏的瞧了他背影一眼。 若說原先的主子是出鞘的刀劍,銳不可當,但總算還看得明白,如今卻是神神秘秘,做事東插一刀,西插一劍的,叫他們這些屬下完全摸不清頭腦,他到底在籌謀什么大計?馬毅很是好奇,然而他不敢問。 裴玉嬌從轎中出來,徑直往上房而去。 誰料裴玉畫竟然也在,見到她,哎呀一聲:“總算回來了,可把我擔憂的!見到皇后娘娘了嗎?” “見到了?!迸嵊駤尚π?。 裴玉畫看到她裙子,又驚呼道:“你何時有這樣漂亮的裙子?我怎么從未見過?”她走到她面前,用手指摸了摸料子,嘖嘖兩聲,“這是從江南來得云緞罷,鮮少見過,我往前求著娘買了一匹,也不是上好的呢,你哪兒來的?” 這三孫女兒啊,眼光是不錯,可這還用問嗎?太夫人好笑:“必是宮里賞的,倒是為何?” 裴玉嬌嘆口氣,坐在太夫人身邊:“我沒做好,不小心把酒灑了,皇后娘娘送與我換的?!?/br> “那是因禍得福??!”裴玉畫笑。 太夫人卻問道:“皇后娘娘很是和善?” 印象里,她不是這樣的人,不過經歷過太子一事,性子有些變化也難說。 裴玉嬌道:“還算好罷?!彼屏伺嵊癞嬕谎?,想了想,都是家人也沒必要隱瞞,便告訴她二人,“王爺說,娘娘是為了拉攏他,祖母您說,是不是?” 兩人說上話了,楚王還把這告訴她,太夫人有些驚訝,她將裴玉嬌的手放在掌心,拍一拍道:“竟然王爺都那樣說了,必是如此,你往后更要小心些,事關王爺的事兒,一句不能告訴別人。你們將來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皇家別個兒,誰也沒有他與你來得親,知道嗎?” 不說他們兩個,就是裴家如今也與司徒修的命運連在一起。 裴玉嬌當然知道:“我不告訴別人,就告訴你們?!?/br> 太夫人笑一笑:“太機密的事兒,便是咱們也不能輕易告知?!辈贿^想必司徒修也不會告訴裴玉嬌罷? 她這樣的小人兒,哪里能承受這些! 裴玉嬌被她說得害怕,將腦袋埋在她懷里,嘆口氣道:“真不想嫁了?!?/br> 太夫人摸摸她腦袋,有些心酸。 真是難為她,原本就不機靈,還要應付這些事,如今只愿這未來姑爺頭腦清明,不要卷入無謂的爭斗,到時連累所有人,沒個好下場。她心想是不是哪日與裴臻說說,還是要提醒司徒修幾句。 裴孟堅性子剛烈,去說不合適,裴臻有勇有謀,聽裴應鴻說,司徒修也很尊敬他,還是讓他去才好。 太夫人打定了主意。 過得幾日,司徒璟迎娶袁妙惠,皇子娶妻,乃一國盛事,一時京都又好像燒沸了的水,街道上即便有兵士守衛,也是車水馬龍。裴家自然也要去恭賀,裴家女眷也得了袁家邀請,不得已,裴玉嬌只得挑了個首飾送與袁妙惠當添妝,但心里她是一點兒不想去。 兩世為人,她與家人情感日深,與外人卻日漸疏遠,幸好聽說裴玉英也去,她才雀躍起來。 坐了轎子,到得袁家,袁妙惠已經梳妝打扮好,親熱的拉著裴玉英的手說話:“上回沒能見到你,委實遺憾,幸好你這次有空?!?/br> “王妃大喜之日,如何不能來?”裴玉英送與她一對玉鐲。 瞧著成色很好,袁妙惠笑道:“破費了?!庇致犙经h稟告,裴玉嬌,裴玉畫來了,忙請她們進來。 姐妹倆再次見面,裴玉嬌比什么都高興,拉著meimei的手道:“我可想你了!過兩日我請你來家里好不好?你忙嗎?” meimei能干,徐家什么事兒都是她在管著,裴玉嬌怕她沒空。 “再忙,你請,我還能不來?”裴玉英覺得在這等時候說自家事情不好,又轉到袁妙惠身上,“袁姑娘的嫁衣可真漂亮,一般繡娘可繡不出來?!彼秊槿肆岘?,想著袁妙惠以后是裴玉嬌的嫂子,自然要打好關系的。 可裴玉嬌,裴玉畫如今都不喜歡她,二人送了添妝后便把裴玉英拉到僻靜處,裴玉畫輕聲道:“不是什么好人,上回請咱們去,大姐險些吃癟!” 裴玉英驚訝:“是嗎?可懷王與楚王感情很好啊?!?/br> “誰知道里頭什么關系?!迸嵊癞嬈财沧靸?。 裴玉英眉頭皺了皺,忙與裴玉嬌道:“既然如此,你得注意些了,回頭問問楚王,若是不清楚,以后見著,不得罪便是,莫要太親密?!?/br> “我知道,meimei,所以我今兒仍送一對金鳳釵給她,不是我喜歡的,但也不寒酸?!迸嵊駤上騧eimei邀功。 裴玉英笑著摸摸她腦袋:“好,做得好?!?/br> 三人不便多說,很快就回了屋。 到得傍晚,天黑下來,外面鞭炮聲陣陣,司徒璟穿著新郎袍來接新娘,司徒修陪著他一起,耳邊聽得人聲鼎沸,百姓們紛紛出來看熱鬧,又來搶喜錢,他心里想的卻是上輩子,迎娶裴玉嬌的情形。 那時候,自己并不樂意,從未體會到這種歡喜,也不知到得三月,會是什么心情?他瞧著司徒璟的神情,又期待,又緊張,他心想,或者自己也是這般?他搖搖頭,但應該不會緊張罷?倒是她,肯定會緊張。 想象她穿著一身嫁衣穿在床上,洞房之夜,紅燭搖曳,他竟收不住種種幻想,騎著馬兒,差點走錯了道。 司徒璟取笑他:“別是在想你媳婦兒罷?” 他道:“在想父皇一事,聽說昨日又請了蔡大人去?!?/br> 司徒璟眉頭一皺,心頭沉下來,蔡大人是支持司徒熠的,莫非父皇真想立他不成?他成親的喜悅忽然消去了一半,勉強提起精神道:“今日不想這些,一會兒有人敬酒,你可得替我擋著!放心,等到你成親,我也不會讓你醉倒,春宵一刻值千金?!?/br> 他笑起來:“好?!?/br> 兄弟兩個騎馬去了袁家。 敲敲打打中,司徒璟將袁妙惠迎到了懷王府,大宴賓客,而在袁家的裴玉嬌幾個自然就回了家,裴玉嬌與裴玉英兩人坐一頂轎子,到得分岔路口,裴玉英笑道:“我得回家了,過兩日再來看你?!?/br> “好?!迸嵊駤衫氖謸u了搖。 轎子停下來,豈料這時裴應麟騎著馬兒追上來,叫道:“大姐,二姐,三姐,哥哥,哥哥被抓了!” 不像他們女眷在袁家,男兒們都去了懷王府,裴應鴻如今身在火兵營,與一群軍中男兒在王府,也不知怎么的,有人與劉家公子起了沖突,兩幫人對峙,竟然用鳥銃把人打死了,也不知誰放的火彈。 裴玉畫一聽,火急火燎,那是她親哥哥,她道:“被哪個衙門的人抓了?” “兵馬司管著,被,被好幾個人?!迸釕脒€小,著急道,“周繹也在,他是指揮使,使人把一群人全抓了!” 裴玉畫坐不住,從轎子里沖出來,直往懷王府的方向跑去。 裴玉英心里也一樣擔心,可她冷靜多了,問裴應麟:“你怎么往這兒來?是爹爹,還是大伯叫你過來的?” “是大伯,叫我與祖父說一聲?!迸釕腼@見都哭過了,眼睛紅彤彤的,“我現在就去!” 裴玉嬌抓著meimei的手:“哥哥不會打死人的,他雖然脾氣大,可從來不闖禍?!?/br>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裴玉英調了一部分人去找裴玉畫,又使人去徐家告知情況,隨后轉身坐上轎子,“咱們回裴家罷,好好商量商量?!?/br> ? ☆、第069章 ? 事關人命,當然重大,裴玉畫一心去懷王府,快些找到裴臻,裴統,詢問具體事由,興許還能看到哥哥,故而腳步匆匆,很快就融入了人群中。然而等她走到王府門口時,卻見門前不知何時圍了許多兵士,不準任何人進入。 她心中焦急,可一個姑娘家到底沒奈何,站在遠處徘徊。 冬日傍晚,夕陽斜照,將她的影子投在地上,顯出幾分寂寥。 華子揚從前門出來,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心中歡喜。 自從那日上門致歉之后,父親惱他行為不檢,束了好一陣子,前不久看他老實才稍許放寬,今日華家來懷王府恭賀,他與父親同行,不料卻出了這等事。聽說火兵營原本被調來巡邏,卻與人爭吵,傷人性命,五成兵馬司介入,鳥銃竟又放了幾發,險些釀成大亂! 王府如今戒嚴,不管是懷王,懷王妃,哪怕賓客們也沒了興致,只到底是大喜之日,儀式得繼續,宴席也不能撤掉,他胡亂吃幾口出了門,沒想到會看到裴玉畫。 她來這兒做什么呢? 他走到裴玉畫面前,笑道:“裴三姑娘?!?/br> 眼前的男人五官俊俏,秀美不遜于姑娘,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忙道:“華公子,你是從王府出來的,那你今日定看見發生什么了!我哥哥……我哥哥是火兵營的,他們當真殺了人嗎?如今被抓到哪里去了?在不在王府?” 原來如此,華子揚明白了,她是為家人才等在這里,回頭看一眼府前將士,他道:“已被抓去兵馬司衙門了,你不要著急?!?/br> 真的被抓了,裴玉畫眼圈一紅,哥哥脾氣大,上回在白河就與華子揚爭吵,還想打他來著,會不會一沖動,今兒真的用鳥銃了?那可怎么辦好!她平日里與裴應鴻雖是打打鬧鬧,互相斗嘴,可在她心里,裴應鴻是她最親的大哥,她知道,不管自己做什么,他一定會站在自己身邊的! 她滿臉焦急,沒了往前的驕縱,傲氣,只有女兒家的無助,華子揚安慰她:“未必有事,畢竟你哥哥他們本是來巡邏的?!?/br> “巡邏?”裴玉畫又吃驚,“不是來做客的?” “不,是在府外出的事兒,聽說原先街道上有流賊趁亂搶百姓財物,人手有些不夠,便調了火兵營來?!比A子揚與她解釋,“王府不容許外人帶兵刃,鳥銃自然也不準帶入的,但具體我也不知,但是你哥哥我認識,不像是那樣沖動的人?!?/br> “他還不沖動嗎?”裴玉畫嘆口氣,“上次在白河不是還要跳上你的船?!?/br> “那是我做錯了?!比A子揚笑笑,“再說,你哥哥仍是沒打啊,要真沖動,一開始就跳上來了?!?/br> 裴玉畫想想也是,她后來出來一說,華子揚道歉了,哥哥就沒計較。 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一定不是哥哥做的。 “那我大伯還在王府嗎?我大伯是左都督?!?/br> 裴臻名揚京都,華子揚當然認識:“不在,一出事,裴大人就跟著去了兵馬司?!?/br> 大伯出面,更會好一些! 她緩緩吁出一口氣,朝華子揚道:“謝謝華公子告知,我先告辭了?!?/br> “不如我送你回去?”難得見到,華子揚豈會放過這個機會,“現在街上仍不太平,你一個人姑娘家恐會有危險?!?/br> 說話間,裴家下人們趕來了,還抬著原先她坐得轎子。。 裴玉畫一笑:“不用勞煩你了?!?/br> 她坐上轎子。 臨走時,拉開簾子朝外看了看,晚風吹動華子揚的袍角,翩翩公子臉上遺憾未消,正癡癡的盯著她的轎子看呢,她又放下簾子。 回到侯府,只見上房里,女眷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