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邊走邊想,竟落在后面,耳邊忽聽一聲輕笑:“裴大姑娘?!?/br> 她因想入了迷,竟是渾身一顫,一雙眼睛瞪大了,活像個受驚嚇的兔兒,沈夢容又笑起來:“把你嚇到了?” “啊,原來是你?!迸嵊駤墒娉鲆豢跉?,伸手輕拍了胸口,“你怎么在呢?” “我來看你的?!鄙驂羧輿_她眨眨眼睛,“聽說你已經選夫了???” “嗯?!彼c點頭。 竟然是真的! 沈夢容打量著她,正色問:“不是早前說不急嗎,還說著要去天涯海角?” “是,原本是這樣?!迸嵊駤烧f著朝前看了看,裴玉英正跟沈時光說話,兩人十分親密,裴玉畫略在后側,正也朝她瞧,眼見她與沈夢容在一起,頗是驚訝,但也沒有發出聲音,反而一笑之后又走了,完全沒有等她的意思。 那她該走,還是停在那兒? 裴玉嬌有些犯難。 沈夢容笑道:“在這坐一會兒罷,我使人去與meimei說?!?/br> 此處正有一方臺階,兩旁種著兩顆銀杏樹,也不知多少年頭了,那樹干得二人合抱般的那么粗壯,她抬頭瞧一眼,哇的聲道:“我院子里那棵都有二十年了,才那么大?!彼葎澚讼?,“這得有多少年啊?!?/br> 她又驚又喜,甚至走過去拿手摟著看。 沈夢容笑道:“得有六百年了,胡國你知道嗎?便是那時候建國時在京都種下的,歷經十幾朝,原先還有人想砍它下來,當時一道雷霆落下,眾人都說動了天威,才留下它們?!彼斐鍪峙隽伺鰳涓?,“人人都貪戀權勢,到頭來只一場空,千年風云卷過去,也只剩下它們?!?/br> 那一刻,他眸中一片澄清,像是世間最干凈的湖水。 裴玉嬌抬頭瞧著他,也覺心停止了下來,好像能隨著這樹見到往年的腥風血雨。 有個念頭突然升起來,莫非他后來真出家了嗎? 或者,這塵世原本也不該這樣拘著他。 她呆呆的看著他,他莞爾一笑:“可定了誰做你夫婿了?” 她搖頭:“還不曾定?!?/br> 他嘴角一彎,撩起袍子,隨意坐于臺階,有幾片銀杏葉隨著風兒,落在他鴉青色的頭發上。 玉冠在陽光下泛著潤澤的光。 他拍拍旁邊位置:“坐吧?!?/br> 她便坐下來。 可坐了,卻忍不住嘆口氣。 他笑道:“難不成也不是真心實意?” “半分真心?!彼挠牡?,“不過那幾個男兒不錯,長得挺好,眉眼英挺,比上回表舅父帶來的少年要好一些,而且爹爹親自挑的,知根知底呢,我想總也不差的,你說是不是?” 沈夢容唔了一聲:“是還行,可嫁人不是兒戲?!?/br> 娶妻也不是。 他今年已是有十九了,三代單傳,負擔很大,母親予他挑了好些姑娘,他也相看過,原想著將就下傳宗接代,也無不可,可他內心是抗拒的,一直拖了好幾個月,大概很難再拖到明年罷? 看他難得的露出苦悶之色,裴玉嬌驚訝道:“你也有煩惱呀?” “是啊,要娶妻?!彼p手枕在腦后,竟然躺了下來。 裴玉嬌好奇:“你要娶誰?” 她低頭看他。 上方的臉,皮膚白里透紅,水嫩嫩的,眼睛又大又圓,像夏天吃得葡萄,瞧著她,心情都忍不住好起來,沈夢容心想,若是非得要他娶妻,還不如娶眼前這個呢。 想起往前種種,豁然開朗,他笑道:“我娶你,好不好?” 她呆住了,好像沒聽清一樣,忙得把身子坐直。 他也坐起來,知道自己唐突,低聲道:“許是我說早了,我該與父親母親說一聲,再來提親?!彼D一頓,“你不是說還沒定嗎,可以等一陣嗎?”半響沒有回應,他側眸瞧去,只見裴玉嬌臉色通紅,好像熟透的櫻桃一樣。 她一顆心砰砰直跳,原來剛才沒聽錯,他都在說提親了。 可這怎么好像在做夢? ? ☆、第052章 ? 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低垂著頭。 沈夢容心想,她到底是姑娘家,自己竟當面與她說提親的事兒,也難怪她害羞。他柔聲道:“我原不該這樣說,只我想著,你既然不太情愿嫁與那些人,或許可以考慮下我,你嫁給我,我定然不會欺負你?!?/br> 裴玉嬌還是沒有出聲。 他彎下身子,側頭看著她,小聲道:“你不說話,我當你同意了?” 她輕輕嗯了一聲。 他笑起來。 兩人并排坐著,裴玉嬌仍有些恍恍惚惚,畢竟沈夢容是狀元,她一個比尋常人都笨的姑娘,原本不該得到這種殊榮,可他竟然真的想娶她,她心里有點兒喜滋滋的。沈夢容平時又待她好,跟他在一起,舒服自在,她自然愿意。 只高興過后,她又想到一件事兒,擔憂道:“沈老爺,沈夫人不會同意呢?!?/br> 沈夢容道:“你如今在外面,名聲挺好的?!?/br> 不像以前,人人都說是癡兒,meimei也在父親母親面前說過她好話。 是這樣嗎?裴玉嬌有些疑惑,她低聲道:“不管成不成,你都得快些?!?/br> “多快?”沈夢容問。 她眉頭微微擰了擰,身子側過去些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原是楚王想娶我,所以才急著嫁人的?!?/br> 沈夢容笑了,原是為這,他一點不驚訝。早前就看出來司徒修對她不一樣,原來還真要娶她呢,他道:“那是得快些,我今兒就去與父親母親說?!?/br> 她嗯了一聲,猶豫會兒又道:“若是不同意便罷了,你犯不著為此引得父母不樂?!?/br> 畢竟是天上掉餡餅,有時候不能期望它是真的。 他點點頭,伸出手在她的烏發上輕撫了一下,若絲緞般柔軟,垂眸瞧見她面色平靜,對將來的結果好似也不是很熱切,心里突覺被什么刺了般,忽然有些惆悵起來??赊D念一想,此念頭瞬間而起,到底又真的能關乎一生? 他此時并不知。 裴玉嬌站起來道:“我走了?!?/br> 他道:“好?!?/br> 她從臺階上起來,伸手拍了拍裙子,銀杏葉落下來,好像飄飛的蝴蝶。 他看著她消失在遠處。 眼見裴玉嬌才來,裴玉英輕聲道:“你去哪兒了,莫是在園子里迷路?” “回頭再與你說?!迸嵊駤尚∧樇t撲撲的。 沈時光看在眼里,想到剛才有下人稟告,說沈夢容留了她說話,她輕輕嘆口氣,大概哥哥真是瞧上她了,怎么辦才好?也不知父親母親可會同意,她對裴玉嬌并沒有不滿,只擔心沈夢容為此與家人不和。 收斂起心事,她笑著招呼她們用膳。 正是午時了,裴玉畫品嘗著佳肴,稱贊道:“這道錦纏雞真不錯,咱們家廚子做出來的可沒這個味道?!?/br> 沈時光笑道:“你與淑瓊口味一般,她也喜歡吃這個?!?/br> 說起何淑瓊,裴玉畫好奇:“怎得你今兒沒請她來呢?我記得上回見到她,那是在徐家了,也不知出什么事兒,沒告辭一聲就走了?!?/br> 這原因只有裴玉英跟裴玉嬌知道,二人默不作聲。 “我自是請她的,可她不愿來,許是身子不舒服?!鄙驎r光對何淑瓊的心意有些了解,知道她喜歡徐涵,只并不知她為人,當是因裴玉英要嫁給徐涵,她心里難受,這也是人之常情罷,時日久了總能想開。 姑娘們在享受美食,沈夢容此刻正跪在二老面前。 沈周聽說他要娶裴玉嬌,大聲訓斥道:“你竟有膽子提這些!你母親為你挑了多少姑娘,哪一個不比那侯府姑娘差?”他在屋里來回踱步,又回頭瞪著不聽話的兒子,“咱們家是書香門第,侯府一群舞刀弄槍的武夫,豈是門當戶對?下回別讓我聽到你再提這件事,下去罷?!?/br> 在父親無情的拒絕中,沈夢容好似回到九歲那年,祖母病重,他原想陪著祖母不去參加童生試,可父親訓斥他,強令他去,結果回來時,祖母已病逝,他沒有見到她最后一面。 父親總是這般冷酷,他自己高才,九歲考中秀才,便也希望他一樣。 如今,也希望他一樣,娶個如同母親般的妻子。 沈夢容抬頭看向蘇氏:“母親也不準嗎?” 蘇氏道:“夢容,聽你父親的?!?/br> 雖是初秋,這屋里卻像是寒冬,沈夢容跪在那兒,想起meimei沈時辰,除了祖母,時辰便是這家里叫他唯一覺得溫暖的人了,然而她卻因他,卻因父親,在趕路時不慎在途中染病。那時他與父親說,哪怕只把meimei一個人留在莊上都好,可父親一意孤行,冒著風雪帶他們回來,只因為聽說何大儒在京都,父親要帶他去見他。 胸口好似被稻草堵著似的,他張開嘴透氣,父親母親站在面前,好像兩尊石像。 他突然笑了,一撩袍子站起來道:“若是不讓孩兒娶她,孩子這輩子便不娶妻了,翰林院,自明兒起,孩兒也不會再去!” “你說什么!”沈周大怒。 沈夢容轉身走了。 他這一生,恪守著父訓,聽從他教誨,然而到頭來,除了一身學識,像是連心都沒有了。 空蕩蕩的,仿若人世間的孤魂野鬼。 此次,他不會再聽他的話。 他大踏步走了,留下沈周指著他背影一陣痛斥。 裴家姑娘們又待了一個時辰方才回裴家,裴玉英拉著jiejie問話:“到底怎么回事兒?” “沈公子說要娶我?!迸嵊駤杉t著臉小聲道,“我也答應了,不過并不知他們家會不會同意?!?/br> 裴玉英嚇一跳:“真的?” “嗯,他親口與我說的,叫我等陣子?!迸嵊駤蓢@口氣,“可我覺得或許不成,他可是翰林院修撰呢,娶什么姑娘不好?我算得了什么,只聽他這么說,也挺高興了,我原以為沒幾個男兒會娶我?!?/br> 裴玉英安慰她道:“你這樣好,他要娶你又怎么了,再說,楚王還不是想娶你?” 比起沈夢容,司徒修也不差,人家還是王爺呢。 裴玉英突然覺得jiejie可真厲害! 裴玉嬌笑嘻嘻道:“難道是因為我變聰明了?”